第70章
垂花門下,林氏翹首以盼,見馬車終于出現在眼簾之中,她小步迎上去。
馬車上的宋嘉卉也早就發現了林氏,眼淚唰的就流了下來,她滿腹委屈心酸無處訴說,見到林氏,全部化作了傷心的眼淚。
林氏亦是心疼的紅了眼眶,早知如此她就不讓女兒出門了。瞧着人沒事,可好好的姑娘家在衆目睽睽之下落了水,被那麽多人看了身子,到底不體面。虧得這次落水的人多,其中還有魏歆瑤,想來也沒人敢把這事拿到明面上來說嘴,可私下少不得嚼一下舌頭,存了偏見。
越想越是悲從中來,林氏不禁淚流,母女兩抱頭痛哭起來,不知道還以為出了什麽慘絕人寰的大事。
宋嘉淇小心翼翼的看一眼宋嘉禾。
宋嘉晨也拿眼看宋嘉禾,二嬸也太小題大做了,再如何也不該大庭廣衆之下哭啊。況且六姐也受了驚吓,好歹關切一句,哪有看都不看的道理。
宋嘉禾神色十分平靜,在兩位妹妹看過來的時候,還朝她們輕輕一笑。她早就練就金剛不壞之身,林氏怎麽疼宋嘉卉都是她的自由,只要不要求她也‘疼’宋嘉卉就成。
最後斂秋都看不下去了,輕輕的拉了拉林氏的衣袖,朝宋嘉禾那邊使了個眼色。
這個眼神,宋嘉卉也留意到了,然她抱着林氏不放,哭的更是傷心欲絕。除了霸占林氏的寵愛讓宋嘉禾難過,宋嘉卉也不知道自己有什麽辦法能報複宋嘉禾。
她已經明白,宋嘉禾不會再像從前似的讓着她了,就算搬出母親來都沒用,她連母親都敢頂撞,父親還會偏袒她。
“老夫人還等着,夫人和姑娘們還是趕緊去溫安院吧,省得老夫人牽腸挂肚。”說話的是謝嬷嬷,她目光沉沉的看一眼宋嘉卉。
宋嘉卉不由顫了顫,這一年多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猶如砧板上魚肉任人打罵的生活,将她對謝嬷嬷的恐懼已經刻在骨子裏。
宋嘉卉收了收眼淚,啞着聲音道:“娘,我沒事了。”
林氏憐惜的摩了摩宋嘉卉的臉,這才看向一旁的宋嘉禾,略有些不自在的開口:“嘉禾也受驚了,沒事了吧?”小女兒到底毫發無傷,故而對落水的大女兒她不免更關心些。
宋嘉禾笑了笑:“母親放心,我沒事。”
“那就好,那就好!”林氏想說幸虧有魏闕要好好感謝他,話到嘴裏想起了大女兒的心思,趕忙把話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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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畢,一群人就前往溫安院,宋老夫人詢問了宋嘉卉的情況,又讓等候在此的府醫把脈,知道并無大礙後,就讓林氏帶着宋嘉卉回去休息了。這娘倆在這,她們覺不自在,她還心疼暖暖呢。
人一走,溫安院的氣氛登時活潑了許多,宋嘉淇颠颠跑到宋老夫人身旁坐下,繪聲繪色的描述當時場面之兇險,着重贊揚了魏闕的身手敏捷以及樂于助人。
宋嘉禾覺得她不去當說書人簡直是浪費人才。
宋老夫人笑着戳了戳宋嘉淇的額頭,給這件事情定了性:“你們三表哥從來都是個心善,今兒便是旁人他也會出手相助。雖然對他而言只是舉手之勞,對我們卻是大恩,沒有不感謝的道理。”說着,宋老夫人扭頭吩咐朱嬷嬷下去準備謝禮,還讓她親自跑一趟致謝,以示鄭重。
宋嘉淇啊了一聲,就這麽輕描淡寫的揭過了,祖母難道不覺得三表哥和六姐很有緣嘛!前年探親時,三表哥救過六姐,現在又救了一回。一個未娶一個未嫁,門當戶對,郎才女貌,站在一塊賞心悅目至極。
宋嘉淇暗暗決定回頭和她娘說一下,讓她娘提醒下祖母,不用費心替六姐擇婿了,眼前就有一個挺合适的。
這時候,下人報,梁太妃跟前的呂嬷嬷來了。
呂嬷嬷攜帶厚禮而來,是奉梁太妃替魏聞賠禮道歉的:“還請舅老太太息怒,太妃已經罰了九爺去跪祠堂。”
宋老夫人笑道:“少年人總是調皮些,阿聞也不是故意的。”魏聞是被寵壞了,小兒子嘛,上頭有兩個出色的兄長頂着,不免放縱了些。可都十六了,還這麽沒輕沒重就有些過了,可她這個做舅婆的也不好多說。虧得魏家家大業大,問鼎之日指日可待,他只要不太荒唐,這輩子都能這麽肆無忌憚,這就是命啊!
呂嬷嬷笑了笑,發現宋嘉卉不在,不由關心:“二姑娘可是身上不舒服?”
“沒事,已經着府醫看過,不要緊,只是有些累了,便回去歇着了。”
呂嬷嬷一幅大松了一口氣的模樣:“太妃一直懸着心,如此老奴回去也能和她老人家交代了。”
略說幾句,呂嬷嬷提出告辭,她還要去別家送賠禮。
宋老夫人便讓珍珠送她出去,随後又命人将屬于宋嘉卉的賠禮送到錦繡院去。
若這禮物不是梁太妃着人送來的,宋嘉卉都想砸個稀巴爛。要不是魏聞,她怎麽會丢那麽大一個人,魏闕怎麽可能救得了宋嘉禾。
現在外頭肯定滿城風雨,嘲笑她們這些落水,議論宋嘉禾和魏闕……宋嘉禾被魏闕又摟又抱,除了嫁給他還能怎麽辦?
魏闕會娶宋嘉禾,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宋嘉卉就覺得一只手抓住了她的心髒,使勁的揉捏。
但見女兒顏色如雪,眼淚撲簌簌往下掉,林氏覺五髒六腑都揉成了一團,不住安慰:“你別胡思亂想,這事牽涉到那麽多人,就連安樂郡主都包括其中,外人不敢胡說八道的,你別自己吓自己。”
勸了半響,宋嘉卉眼淚越流越兇,林氏跟着紅了眼:“卉兒,你莫要哭了,你這樣豈不是生生挖我的心。”
“娘,”宋嘉卉往林氏懷裏鑽了鑽,無助的看着林氏:“三表哥在衆目睽睽之下抱了六妹,他,他是不是要娶六妹?”
林氏愣住了,卉兒怎麽會這麽想:“怎麽可能,那是事急從權。”要按這邏輯,當天被人救上來的姑娘是不是要嫁給岸上的少爺,還有救她們的人,非常時刻行非常之法。
宋嘉卉泣不成聲,幾乎哭成一個淚人兒:“可是娘我害怕,六妹至今都未許人家,三表哥前程似錦,萬一家裏動了聯姻的心思怎麽辦?”一想那畫面,她就覺得喘不過氣來。宋嘉禾不可以嫁給魏闕的,誰都可以,就不能是她。
“娘,這般讓我如何面對六妹,我知道以前是我任性對不起六妹,我正在想如何補償她,可她和三表哥在一起後,讓我情何以堪。”
這次的意外,不足以讓魏闕娶宋嘉禾,但他有這個心,她看的明明白白,他對宋嘉禾是不一樣的。宋嘉禾生的那麽美,有幾個男人不喜歡。以魏闕能耐,還怕不能得償所願。
說的林氏開始六神無主,卉兒愛慕魏闕,要是魏闕娶了小女兒,姐妹倆可真就尴尬了。姐妹倆本就不睦,再這麽一弄,這輩子都得形同陌路,作為一個母親,豈願看到這一幕。
“卉兒,你想多了,這根本是沒影的事。我聽着你祖母的意思,是要給暖暖尋一書香門第。”宋嘉禾都近十五了,婚事也沒定下,林氏這個做母親少不得要問一問。
宋嘉卉心下略略一定,祖母沒這心思是好事,可架不住魏闕動了心,若他來提親,便是祖母不答應,祖父,父親會不會答應?
為今之計,只有讓宋嘉禾趕緊嫁出去,一了百了。
“娘,外祖家不正是書香門第,不是有好幾位表哥正當齡。”
林氏倏爾怔住了。
“阿嚏。”宋嘉禾突然打了個噴嚏。
宋嘉淇嘲笑:“你這個沒落水的也得風寒了?”
宋嘉禾摸了摸鼻子,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看着她:“有話快說,說完了我要去沐浴。”宋嘉禾還能不了解宋嘉淇,折騰了大半天,不趕緊回去休息,反而跟着她回了降舒院,肯定沒好事。
宋嘉淇甜甜一笑,捧着臉特別天真無邪地看着宋嘉禾。
宋嘉禾溜她一眼:“別這麽笑,笑的我汗毛都起來了。”
宋嘉淇依舊笑的十分讨好:“六姐,我問你個事兒啊!”
“說!”宋嘉禾言簡意赅。
“你覺得三表哥怎麽樣?”宋嘉淇眨了眨眼,決定稍微迂回一點。
然而這迂回,只是她自己以為的,宋嘉禾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推了推她的腦袋:“你這腦袋裏整天想的什麽亂七八糟的。”
宋嘉淇不服氣的鼓了鼓腮幫子:“怎麽就亂七八糟了,”開門見到的接着道:“我就是覺得三表哥和你很配啊!”
宋嘉禾不可思議的看着她,反問:“哪裏配了?”
“從頭發絲配到了腳後跟,”宋嘉淇掰着手指頭開始細數:“三表哥的本事有目共睹,模樣沒得挑,我就沒見過比三表哥更好看的男人,家世就更不用說了。人品,六姐不是比我還清楚,三表哥都幫你多少次了。最重要的是,我覺得三表哥對你特別好,你看他在別人面前都挺嚴肅,可和你在一塊時就挺和氣的,這麽好的三表哥,六姐,你真的不考慮下嗎?”
魏闕的優秀,宋嘉禾當然知道,但是所謂的對她特別好,宋嘉禾不敢茍同。她覺得若是把自己和宋嘉淇掉個個,魏闕也是會出手相幫的。歸根究底,還是自己麻煩他太多次了,以至于宋嘉淇有此誤會,人家可是有小仙女的。
宋嘉禾清了清嗓子:“對我和氣,對你難道就板着臉了,三表哥就是這麽外冷內熱一個人,跟他熟一些,他就會親和很多。”
宋嘉淇歪頭想了想,好像是有那麽點道理。
宋嘉禾繼續道:“換做你遇上我那樣的險境,你覺得三表哥會不會出手幫你?”
應該會的吧,宋嘉淇可不想承認自己做人這麽失敗。
宋嘉禾聳了聳肩:“所以啊,這些有的沒的完全是你異想天開,我知道你崇拜三表哥,但是也不能把你姐姐我往前推啊,有本事你自己上啊!”
宋嘉禾斜睨宋嘉淇。
宋嘉淇氣短,沒出息的承認:“可我怕啊!”期期艾艾的湊過去:“六姐,你好像不怕三表哥哎?”
宋嘉禾一愣,自己之前是怕魏闕的,他氣勢太強,尤其宋嘉禾還對他有那麽點偏見。可現在,她好像一點都不怕他了,甚至看見他會覺得格外安全踏實。
這種轉變是什麽時候開始的,宋嘉禾已經記不起來了。
“六姐?”宋嘉淇狐疑的喊了一聲。
“他又沒長了三頭六臂,有什麽好怕的,”宋嘉禾開始逐客:“這大半天又驚又吓的,快累死了,你精力旺盛不需要休息,我是不成的,要玩去別處,別在這給我搗亂。”
宋嘉淇吐了吐舌頭,不是很心甘情願的走了。
她一走,宋嘉禾立馬松了一口氣,去淨房泡了個熱水澡,随後便上了床休息,離着晚膳還有好一會兒,她打算睡一覺養養精神。
大抵是真的累了,宋嘉禾很快就進入了夢鄉,然後她做了一個夢。
夢裏春光明媚,鳥語花香。
“高一點,再高一點兒。”坐在秋千上的宋嘉禾嬌聲催促,可秋千還在不疾不徐的晃着,宋嘉禾不悅的轉過頭,嗔道:“你用點力氣啊,難不成中午沒吃飽。”
季恪簡好脾氣的笑了笑:“你抓緊了,飛出去,別找我哭鼻子。”
“我要是飛出去了,你不會接住我啊,你要是接不住我,”宋嘉禾轉了轉眼珠子,十足十的刁蠻:“我就不要你了!”
話音未落,秋千蕩得老高,宋嘉禾歡快的笑起來,突然間,笑聲戛然而止,被甩出去的宋嘉禾驚叫一聲。
一旁做着針線活的青書就聽見一陣尖叫,連忙跑到床邊,只見宋嘉禾瞪大了雙眼,又驚又俱,神情複雜難辨:“姑娘,您做噩夢了?”
宋嘉禾心有餘悸的擦了擦額上冷汗,如果沒有最後那個神轉折,宋嘉禾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圓滿的美夢。
正當她驚恐欲絕時,季恪簡準确無誤的接住了她,驚魂甫定的她還有心思趁機捏了捏他的臉,手感棒極了,正想再捏兩把壓壓驚。
眼前清隽優雅如同白玉雕的面容突然間變成了截然不同的模樣,立體而又硬朗,英俊逼人。
把宋嘉禾給活生生吓醒了,她捂着胸口,感覺到了劇烈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