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在那慘叫聲中聽出了幾分熟悉的林四娘,心裏咯噔一響。

一塊長大的堂姐弟,林潤彬的脾性,她豈能不知道,她這堂弟很有幾分風流胡鬧。

望着眼前仙姿玉容的宋嘉禾,林四娘更是确定了幾分,她佯裝無事,歉然的看着宋嘉禾:“下人無狀,表妹見諒,我去看一看。”

眼下只求宋嘉禾沒認出林潤彬,要不可就丢人現眼了。那兒樹蔭籠罩,林四娘安慰自己,宋嘉禾應該沒看清人是誰,要不也不至于這般平靜了。

“表姐去吧!”宋嘉禾點頭表示理解,她比林四娘更早确定那人是林潤彬,此人自以為風流倜傥,實則不過是個打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名頭的登徒子罷了。

片刻後林四娘去而複返,萬分羞慚:“我已經讓人将那沒規矩的下人帶下去處罰,還請表妹莫要往心裏去。”好好的姑娘家被人趴着牆頭偷窺,豈能不惱。

她剛剛将林潤彬好一通訓斥,這小子還嬉皮笑臉,真是被二嬸慣壞了。林潤彬幼時體弱,又是幺兒,二嬸不免多疼些,疼着疼着就把他給疼成了這幅吊兒郎當樣。

宋嘉禾十分善解人意:“那麽大一個家,總有那麽幾條蛀蟲。”林家人都不賴,也就林潤彬這一顆老鼠屎。

林四娘面上燒了燒。

這個話題就此揭過,林四娘和宋嘉禾說起菊花來,兩人對養花頗有心得,倒是能談得來。宋嘉卉則是和林五娘比較說得上話。

轉眼就到了中午,用過豐盛的午膳,林四娘提議去花園裏作畫,自然一一應了,畫畫是個打發時間的好項目。

作畫時,宋嘉卉留了一個心眼,她還記得去年在梁太妃六十大壽上丢的臉。宋嘉禾畫技突飛猛進,宋嘉卉覺得她肯定作弊了,要不一個人怎麽能在那麽短的時間內進步神速。也是因着這個由頭,她和宋嘉禾吵起來,最後被謝嬷嬷趕回家,以至于她氣惱之下不慎推得娘小産。

宋嘉卉分神留意着宋嘉禾,越留意,越難受,她技藝竟然比去年還精湛了些。宋嘉卉心浮氣躁,握緊了畫筆,鼻尖一劃,那朵畫好的菊花上便出現了突兀的一筆。

宋嘉卉更惱,恨恨瞪着畫紙。

“哎呀,真是可惜了!”林五娘遺憾出聲,擡頭見宋嘉卉臉色難看,她愣了下。

宋嘉禾循聲擡頭,輕輕一笑。對宋嘉卉這樣的人而言,根本不用特意報複,把自己降到和她同一個低度。比她優秀比她出色,足夠讓她抓心撓肝的不舒服了。

宋嘉卉氣血上湧,錯眼間瞥見謝嬷嬷,霎時一盆冷水澆下來,澆滅了她的怒火,宋嘉卉整了整臉色:“沒事,重新畫一幅便是。”

林五娘無措的看一眼林四娘。

林四娘對她安撫一笑,柔聲道:“幸好才開始畫,要不就更可惜了。”

話音剛落,一一個小丫鬟跑過來禀報,季夫人來了,林老夫人請各位姑娘過去見人。

林四娘喜形于色,顯見得很喜歡這位姑母,還對宋嘉禾與宋嘉卉道:“大姑姑最是喜歡女孩的,兩位妹妹見了就知道。”

于這,宋嘉禾自然也是知道的,姨母沒有女兒,所以格外稀罕親戚家的姑娘。

想起能見到季夫人,宋嘉禾心情雀躍起來。

正在和林氏說話的季夫人聽得珠簾一響,便擡頭看過去,見兩個面生的小姑娘,知道這就是外甥女了。

宋嘉卉畢竟見過,雖然五年未見,不過大概輪廓還是在的,季夫人不免多看宋嘉禾幾眼,暗道一聲好個标致的丫頭。神色上卻是如常,落在兩個侄女身上的目光并無差別,更無暗暗比較可惜之意。

宋嘉卉肩膀微微放松,心中生疏之意去了五分,見禮時甜甜喚了一聲:“姨母好!”

宋嘉禾笑容明媚的屈膝行禮:“嘉禾見過姨母!”

“乖,” 季夫人一手拉着一個,愛不釋手的模樣:“這一眨眼不見都是大姑娘了。”

宋嘉禾腼腆一笑。

宋嘉卉笑道:“姨母風采也一如當年。”

“瞧瞧這小嘴甜的。”季夫人笑吟吟道:“可不能白聽了你們的好話。”

便有兩個秀麗的丫鬟手捧一個大錦盒從她身後走出來。

季夫人道:“這是姨母給你們準備的見面禮。”

看着那錦盒大小,林氏道:“又讓大姐破費了。”

季夫人笑眯眯道:“我又沒姑娘,這些東西留着也是積灰,正好給了兩個外甥女,看她們打扮的漂漂亮亮,我看着就高興。”

如此林氏也不再客套。

季夫人又問兩人一路走來累不累,讀了什麽書。好半響才道:“你們繼續去畫畫的,來日方長,咱們娘幾個有的是機會親香。”

宋嘉禾姐妹倆便告退,與林家姐妹一塊回了園子裏。

林大夫人借口準備晚宴離開,林二夫人緊随其後,很快屋子裏只剩下母女三人。見了好久不見的妹妹,季夫人自然有一番契闊要說。

等着等着,都沒等季夫人問到兩個女兒的婚事,林氏不由着急起來,拿眼去看林老夫人。

林老夫人頗為無奈,都這把年紀了,還擔不起事來,也是親家厚道,女婿人品好,她才能這麽幾十年如一日。林老夫人再一次由衷感謝老頭子,要不是他當年對宋老爺子有恩,女兒哪有這好命。

季夫人看了看,直截了當的問:“娘和小妹是不是有話要和我說。”

林氏支支吾吾。

林老夫人不指望她了,徑直道:“她呢替禾丫頭的婚事擔心,正好上個月見了承禮,就想着親上加親,以後禾丫頭能不受委屈。”

林氏眼巴巴看着季夫人。

“我當什麽事,原來這事。”季夫人笑:“我先問下,這事小妹問過外甥女想法沒?過日子的到底是她自個兒,哪能不問問他們自己的意思?”

林氏抓了抓帕子:“這,這……” 以季恪簡風儀,想來宋嘉禾會喜歡的,若季家願意結親,林氏覺得家裏萬沒有不應的道理。

這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季夫人搖了搖頭:“我知道你是為兩個孩子好,只婚姻大事,攸關一輩子的事。我覺得妹妹還是先和外甥女好好談談。我呢,也得回去問下承禮。總教兩廂情願了才是美事,否則豈不作孽!”又怕林氏誤會,遂補了一句:“嘉禾是個好姑娘,我一眼見了就喜歡,不過婚姻大事還是得慎重點。”

和宋家結親,季夫人樂見其成,丈夫也必是同意的,然兒子那還真不一定,她這兒子主意大得很,要不也不會拖到這把年紀還不成親了。

林氏讪讪的按了按嘴角:“大姐說的是,是我心急了。”

季夫人笑笑,轉開了話題,問起宋子谏婚事來,他早就訂了親,只不過礙着雙方父親都忙着東征西讨,故而一直未完婚,眼下倒是可以提上日程了。

季恪簡到的時候,林老夫人等正在點評姑娘們的畫作,季夫人看了看手上的畫,心裏一動:“讓他到這兒來吧,一家人也不必避諱。”

季恪簡便直接來了後院,互相厮見過,季夫人就讓季恪簡評評幾位表妹的畫作。

聞言,幾位姑娘不由緊張,季恪簡在書畫上造詣頗高,若得他指點幾句,受益匪淺。

季恪簡認真的看着每一幅畫,不時點評幾句,用詞溫和卻是字字切中要害,聽得人心悅誠服,暗道怪不得他在士林中如此受推崇。

宋嘉禾起先還仔細聽着,忽然變了色,她忘了一件要命的事。季恪簡指點過她兩年的畫藝,難免的一些習慣和技法上有些學了他,旁人也許看不出來,可季恪簡自己會看不出來嗎。

宋嘉禾一顆心撲通亂跳,他會怎麽想,是不是覺得自己偷偷臨摹他的作品。宋嘉禾抿了抿唇,都想把自己的畫奪回來了,她一點都不想讓他這麽認為。

季恪簡目光一凝,想起了去年在梁王府看見的那副《麻姑獻壽圖》,當時隔着一段距離,看的不大分明,季恪簡不敢确定,眼下滿紙的似曾相識之感。

季恪簡不動聲色的看一眼微垂着眼睑的宋嘉禾,腦中浮現的是夢裏那一幕,他極盡耐心的教着一女子作畫。這件事越來越古怪了,世上有這麽巧的事情嗎?

“這是哪位表妹所作?”季恪簡含笑詢問。

宋嘉禾沒有說話,不過在場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宋嘉禾。

“禾表妹如此年紀有此畫功,實在令人欽佩。”季恪簡贊道。

宋嘉禾低頭一笑,似乎是不好意思:“表哥謬贊了。”

季夫人看了看兒子,又看一眼宋嘉禾,若有所思。

季恪簡笑了笑,細心的指出了不足之處,又提出改進方法。

宋嘉禾福身道謝。

季恪簡看了看她,豈能沒發現其中的客套。臨州城初見時,他還能察覺到小姑娘見到她的歡喜。可在她将将摔倒之時他避嫌後,小姑娘的态度就變了,該是傷心了吧!

待說完畫,時辰也不早了,宋銘和宋子谏以及季父寧國公也陸陸續續到來,三家人聚在一塊熱熱鬧鬧的用了午膳,趕在宵禁前各自回了府。

回到寧國公府,季夫人朝寧國公使了一個眼色。

寧國公笑眯眯的:“你們娘兒倆有什麽體己話,不能讓我知道?”話是這麽說,人已經很識趣的加快了腳步:“我先回去泡個湯,今兒酒喝多了有點上頭。”

季恪簡恭送了父親,然後扶住了季夫人的手。

季夫人指了指涼亭:“去那兒陪我坐坐。”

季恪簡含笑應是,扶着她走入涼亭。

丫鬟婆子機靈的退出涼亭,不知名的蟲鳴聲若隐如現的傳來。

季夫人望着對面劍眉星目的兒子,輕輕開了口:“你覺得你禾表妹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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