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海桐把自己收拾妥當，滿面春風地走了出去。她起得早，出門的時候天剛亮起來，太陽也還沒有出來，十分涼爽，空氣中還傳來某種花淡淡的冷香。
她早晨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去廚房，看給大夫人的早膳準備得如何了，然而還未往那邊走幾步，迎面而來一個急匆匆的丫頭就沖着她撞過來，這麽大一個活人也看不見，海桐退了一步，嘴裏抱怨道：“幹什麽一大早上的……”
丫頭臉色有些蒼白，看見是她就趕緊停下來行了個禮，道：“海桐姑娘不好意思，我一時着急沒看路。”
海桐認出她也是邱玉湘院子裏的丫頭，便也沒計較，問：“你怎麽了臉色這麽不好？這麽着急是有什麽事？”
海桐平常同其他的下人們關系不錯，這個丫頭也是跟她說過好幾回話的，因此也不避諱，直言道：“還不是小少爺……昨天鬧了一整夜，我也一整夜沒有睡，早上起來又尿了褲子，剛抱過去洗澡，我這正給他拿換洗衣服呢。”
邱玉湘跟梁不凡成親有兩年了，生了一個兒子，取名叫邱豪。這孩子剛一歲，但是精力極其充沛，平常一個奶娘加上三個丫鬟一起專門伺候他，都還有些吃不消。海桐知道下人們的苦處，心裏也不是很喜歡那個鬧得慌的孩子，于是道：“那你趕快去吧，待會兒跟人換一換休息一下。”
那丫頭點頭答應了，又急匆匆地走了。
當時邱玉湘剛懷上這個孩子的時候什麽都吃不下，孕吐特別嚴重，生他的時候正巧也是六月，坐月子又熱又悶，很是吃了一番苦頭。生下來是個男孩子，邱玉湘倒是挺高興，她對于這沒什麽執着，生男生女都無所謂，倒是老夫人看生了個兒子挺高興，抱起來哄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可惜來晚了……”
邱玉湘知道她的意思，若是沒有邱天賜那一檔子事兒，這個孩子就能繼承雲王府王爺封號了。然而邱玉湘卻不覺得有什麽可惜的，這也不是她能夠強得來的事情。
還有個事，梁不凡跟海桐勾搭在一起也正巧是那個時候。梁不凡看着是個老實書生，其實花裏胡哨的心眼子一點也不少。當年他剛入贅到雲王府，開始進來的時候還是有些文人氣節的，雖然雲王府家大業大，他只是個窮酸讀書人，他心裏還是想着希望能夠考取功名，做出一番事業來，不讓自己的夫人失望。
但是一次兩次都失敗了之後，他心裏的信心也漸漸消磨光了，加上在雲王府吃穿不愁樂不思蜀，他也就起了放棄的念頭。那時候邱玉湘剛剛懷上，她的感情漸漸轉移到孩子身上，夫妻之間就冷淡了下來，梁不凡就打起了身邊年輕貌美的海桐的念頭。
要說是一巴掌拍不響也是可以的，當初的海桐的确是半推半就。她從小就在雲王府長大，跟在邱玉湘身邊也混得精明了許多，比周圍的同齡女孩子都要成熟些，對于男人，她早就不抱什麽不切實際的幻想了，能夠幫她贖身、保證富足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梁不凡雖然不是最好的選擇，但是總比周圍其他雜役小厮來得強。若是讓她去跟小姐們搶富家少爺、或是把心思打到小王爺邱天賜身上，她還是知道自己幾斤幾兩的。因此他們倆勾搭在一起之後，她也沒指望梁不凡能給她什麽名分，只要他能夠找機會把自己贖出去就好了。
雲王爺丫鬟簽的賣身契，不僅用高額銀子買斷了她們的一生，而且即便是她們湊足了這筆錢，要是主人不肯放她們走，她們也是走不了的。
來到小廚房裏，這裏早已經忙碌開了。
海桐走到每次給邱玉湘炖東西的爐子前邊，掀起鍋蓋看了看裏面，問旁邊的廚娘道：“這還要炖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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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娘忙着切菜，頭也沒擡就回答道：“昨晚就煨上了，應該馬上就好了。”
海桐點點頭，又問：“還準備了些什麽？大夫人最近喜歡吃些口味重些的食物，這粥有些清淡了。”
“大早上的……”廚娘念叨了兩句，還是沒把後面的抱怨說完整，“還準備了配粥的小菜，既然你這麽說，我就讓他們再片只烤鴨？”
廚房裏的烤鴨一向做得不錯，鴨肉也是下頭的農莊宰殺精心喂養一年的鴨子得來的，那鴨子只怕吃得比有些窮人還好，都是拿糧食喂的。
“行，”海桐點點頭，“就這麽辦吧，最好半個時辰之後送過去。”
她一個轉身，又跟端着烤鴨子的一個丫鬟撞了滿懷，海桐立刻低頭查看自己的衣服有沒有蹭髒，不耐煩道：“今天是怎麽了……流年不利……”
一擡頭卻看見那丫鬟指着地上發不出聲音來，看着膽子也很小的樣子，眼睛裏立刻就蓄滿了淚水。海桐一看，一整只肥嫩焦香的鴨子打翻在了地上，這小丫頭估計半年的月錢都賠不起這麽一只金貴的烤鴨。
海桐轉頭看看四周，廚娘忙着炒菜，旁邊人恰好都出去了，沒人注意到這裏發生的小事故，于是把手指豎到嘴邊讓小丫頭不要出聲，一邊飛快地把鴨子從地上撿了起來，拿旁邊挂着的擦桌布把上面沾上的灰塵草草擦了一下，悄聲道：“你不說我不說，沒人知道。”
小丫頭吓傻了，只管點頭，口中道：“謝謝姑娘……謝謝姑娘……”
海桐又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臉上卻是帶着笑走出去了。反正不幹不淨吃了沒病，那些主子們常年吃了多少山珍海味，一只掉在地上沾了爐灰的烤鴨算什麽……
回到邱玉湘院子裏，已經有人在侍候他們夫婦二人起床了。海桐站在門邊，等着裏面的人傳話出來，她就讓廚房送早膳。
這時候梁不凡披着外衣出來，看樣子是剛醒來。他看見海桐一個人站在外邊，周圍又沒有別人，臉上就露出有些令人嫌惡的笑容來，伸手拍了一下海桐的屁.股，道：“等着我呢？”
海桐翻了個白眼，“我在這兒幹什麽你不知道？小心待會兒給你吃鍋爐灰！”
梁不凡也就不逗她了，哼着小曲兒往浴房走去。
邱玉湘夫婦在房裏吃早飯的時候海桐慣常在一邊候着，眼睛盯着桌上那盤片好的鴨子，心裏其實還是有點擔心，但是他們好像并沒有吃出什麽不對勁。等到梁不凡吃完了照舊去他的書房讀書，邱玉湘也漱了口，這時問海桐道：“昨日叮囑你的事情，接到回信沒有？”
海桐搖頭，低聲道：“還沒有，這事怕是還要一些時間确認。”
前幾日雲王府五小姐邱意跟男人偷情，正巧被人捉住的事情鬧得滿城皆知，一家人商量怎麽處置她的時候，二姑娘邱玉蘿又提起把她嫁出去的事情了，而且對象還是沒變——城裏那個臭名昭着的駱家。
海桐在一邊聽着也暗自心驚，這可是他們自家人，都舍得往那虎口裏送。但是邱玉蘿緊接着就說出了原因，原來是聽到傳言說是駱家用作聘禮的那個山頭裏面埋了金礦，這要是能讓雲王府拿到手，可不是一筆小財。
老夫人當時一聽也就動了心，邱玉湘則覺得這只是傳言，還是要證實一下為妙，就讓海桐外出找人打聽這件事情的真假，只是現在還沒有得到結果來。
想到邱意那件事，海桐其實心裏覺得她不像是能夠做出那種事情的人，但是人不可貌相，這裏坐着的儀表堂堂的梁不凡不也跟她攪和在一起？所以說這些上面的人都是表面上心底裏兩副面孔，誰知道面上笑意盈盈，心裏盤算着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
邱玉湘聽了她的回答，若有所思地站了起來，只是剛走了兩步，就差點摔倒，海桐趕緊上去一把将她扶住了。
“最近也不知怎麽了，總是頭疼。”邱玉湘就着她的手，慢慢走到另一邊的軟塌上坐下來，還是揉着自己的太陽穴，看起來十分痛苦的樣子。
“要不要給您叫個大夫過來看看？”海桐問。
邱玉湘搖頭，道：“我不愛吃那些個苦藥你又不是不知道，加上以前偶爾也有這種情況，大約是懷豪兒的時候傷了風落下的毛病。”
她自己都這麽說了，海桐也不敢多言，畢竟她只是個下人，稍微管得多一點就是讨罵。
“今日要做些什麽來着？”邱玉湘休息了一會兒，大約是感覺好些了，問道。
“說是還有些賬目要您看看……”海桐說着就轉身去裏間，打開檀木櫃子拿出了裏面的賬本，這時突然之間聽得外面一聲悶響。
她慌忙出來，看見邱玉湘面色煞白，仰面倒在地上，牙關緊咬，聲音也發不出來，整個人在地上抽搐着，樣子十分駭人。
“大夫人？大夫人！”邱玉湘像是也聽不見她的喊聲，眼見情況不妙，她慌忙丢了手裏的東西，匆匆跑出去叫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更新得遲一些，知道大家都睡了，所以起來的時候要記得看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