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鬼女花

釀釀在小黑貓裏面也是頂好看的,玻璃球似的眼睛幽藍幽藍的,一看就是貓中仙女。不過此仙女睡姿十分霸氣,往往是肚皮朝天,四肢大敞,有時做夢了還會躺着撲騰兩下,十分有辨識度。

陸栖鸾拎起釀釀走進後堂門裏,果不其然發現了在搖椅上閉目養神的熟人,面無表情地看了他片刻,不由分說,一腳踢在椅背上。

“賀州這麽遠,你跟蹤我們有何企圖?不說個明白,我就得抓你去審一審了。”

葉扶搖悠悠醒過來,半眯着眼看過去,看見陸栖鸾,先是意外了一下,随後道:“冤枉,在下是應友人之邀來此救死扶傷的,怎知道與你撞上了。”

陸栖鸾一臉懷疑:“高都尉現在批假批得這麽松?你假條兒呢,拿出來本官查查。”

此時王師命也跟進了屋內,看了看情況,問道:“葉先生和陸姑娘認識?”

陸栖鸾:“我跟他不熟。”

葉扶搖跟着點頭:“泛泛之交。”

陸栖鸾白了他一眼,問王師命道:“王大夫和這家夥是朋友?”

王師命好像感覺不到氣氛似的,喜道:“柳西村數月前疫情嚴重,在下醫術有限不得不向葉先生求救,一直書信往來這才抑下疫情。這個月染病之人又增多了,這才力邀葉先生來此,沒想到大家這般有緣。”

陸栖鸾:“可他不是幹仵作的嗎?”

葉扶搖捏了捏右臂活動了片刻,站起來道:“治活人跟治死人總歸還是有聯系的,人切得多了,醫術自然就好了。你又不關心我,自然不知道。”

陸栖鸾扭頭瞪他:“千裏迢迢只為驅疫,你有這麽高風亮節?那我上個月落枕你怎麽連塊膏藥都不開給我?”

葉扶搖道:“是藥三分毒,膏藥是我等年紀大的人用的,你年輕,多吃點總會好的。”

三人沒說兩句話,忽聽院子外遠遠傳來一聲尖厲——

“胡說!你明知這村子裏有瘟疫,還帶我們來這毒地,分明是想置我們于死地!蘇校尉,還不快拿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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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栖鸾連忙快步走出去,便見前堂上停着的柳木棺前,尹司儀正神色扭曲地大罵着向導,待看見陸栖鸾出來,矛頭便對準了她。

“陸校書,這向導是你找的,連要到的村子出了瘟疫都沒問清楚便敢帶我們來,你是何居心?!”

陸栖鸾還沒說話,劈頭就挨了一句居心不軌,只得按着脾氣跟她講道理:“尹司儀,我剛剛已問過了,村裏主治疫病的大夫說只要我們服了他們的湯藥,晚上再住到離村民較遠的客房,明日一早便啓程去賀州府,當是無礙的。”

尹司儀此刻只覺周圍空氣裏都是疫毒,渾身發麻,又哪裏聽得進去,尖聲道:“誰知這庶民的土藥幹不幹淨!陸校書,現在馬上啓程,一刻都不準在這兒多待!”

陸栖鸾閉了一會兒眼,深呼吸了一口氣道:“尹司儀,天已黑了,現在下山怕是要到天亮才看得見官道,再者賀州多猛獸毒蟲,夜中行進,只會比瘟疫還危險。”

尹司儀厲聲道:“剛剛聽你的就來了瘟村,還想存心讓我們留在這兒染病?!”

蘇阆然聽得直皺眉,剛剛這尹司儀叫他把不知情的向導抓起來他沒聽,這會兒見她又開始找陸栖鸾的麻煩,正覺得要出聲管一管時,便聽陸栖鸾忽然冒出來一句話把尹司儀說愣了。

“老娘一路上說了十來次走官道你不聽,現在反過來怨我沒找好路?你是年紀大了聾了還是聽不懂漢話?聽不懂就滾回百濟學到死再來上國,帶你出來皇家都嫌丢人。”

我們再次回憶一下。

陸栖鸾,遂州人氏,幼時私塾求學十年,有九年是在疑似兼職地痞,人稱遂州甜水巷一姐。

眼見得尹司儀的眼睛瞬間便紅了,陸栖鸾正要撸袖子迎戰,忽見蘇阆然走過來便是一個手刀,劈得尹司儀軟倒在地上。

陸栖鸾:“……”

蘇阆然:“請大夫開一劑安神湯灌下去,讓她這麽睡一夜,明日再說。”

嗯,雁雲衛的作風挺好,能動手絕不逼逼,效率高。

折騰完了尹司儀的事,車隊便安生下來。陸栖鸾挑了間離病人聚集的祠堂最遠的客房竹樓,又讓宮女用從京城帶來的藥砂把客房重新熏過,才讓公主住下來。

小公主第一次住南方民間的竹樓,只覺得竹床吱吱呀呀得十分有趣,換了寝衣後便在竹床上滾來滾去,宮女哄了好一會兒也沒把她哄睡着,直到外面有人敲門,送了避疫的湯藥來,小公主才裝死睡着了。

陸栖鸾跟着安排人入住,忙到夜霧起時,才暫時歇下來,待回房時,瞧見王師命正提着一壺湯藥坐在自己門前的竹梯邊,擡頭看着霧蒙蒙的月色。

“王大夫,白日裏忙了一整天了,怎麽不去休息?”

王師命見她來了,輕咳了一聲,道:“我已是忙慣了的,今日見陸姑娘才是真的忙,想着你還沒用過湯藥,便在這兒等了一會兒。”

檐下風鈴細細作響,一襲青衣恍如幽幽夜中走出的竹骨化形之人。

陸栖鸾被他如是溫善的一雙眼看着,不由便半醺了。

“王大夫,等了多久?”

“不算久,藥快冷了,陸姑娘還是快用吧。”

活這麽大,陸栖鸾還是頭一次不覺得藥苦,待喝下後才發覺這藥苦得驚人,不禁咳嗽了兩聲,卻見王師命在她喝藥時便遞來了一塊梨糖。

……簡直比她娘還體貼。

陸栖鸾道過謝,又問道:“王大夫這便回去休息了嗎?”

王師命看着她把湯藥喝完,收過藥碗,搖了搖頭,道:“陸姑娘這裏是送的最後一處湯藥,接下來我還要去取一味藥材,待取完藥,方可休息。”

“去哪兒取,可要我幫忙?”

王師命本來是想拒絕的,但見姑娘家澈然的一雙眸子倒映出自己的臉,面上便莫名燒得慌,改口道:“陸姑娘遠道而來,還不知柳西村夜中有流螢盛景,正好取藥之處也有流螢出沒,如若姑娘有空……”

“求之不得。”

入了夜,柳西村便寂靜下來,偶有遠山處傳來的狼嗥,待擡頭望去時,又似乎幻覺一般迷失在重重霧氣裏,唯餘下淙淙溪流伴人入眠。

“小心腳下。”

扶着陸栖鸾過了一條淺淺的支流,眼前便出現一片綠竹,這片竹子的竹節發紫,卻是一片罕見的紫竹林,而更值得一觀的,便是紫竹後一小片繁茂的花海。

那些粉紫色的花朵細細貼服在莖葉上,在夜風下泛起細微的波紋,待陸栖鸾伸手去碰時,似乎驚擾了花叢中的流螢,紛紛從黑暗處顯現了身影,閃爍着曼妙的熒光從她手心飛過,相互追逐着又落回花海裏。

陸栖鸾看得呆了,一時沒注意,手指讓花下的小刺紮了一下,嘶地甩了一下手。

“……花下有刺,注意些。”王師命拿出一小瓶藥膏,說了一聲失禮,便拉過陸栖鸾的手上好藥,又規規矩矩地放開,道:“這一叢皆是朝顏葵,生于鬼夷國,在楚境內罕有所見,整株可入藥,有安神驅邪的奇效,只是不便保存,我便每日來此采些新摘的用以熬制湯藥。”

“原來湯藥那麽苦都是因為它?我還當是黃連呢。”

王師命笑了笑,道:“确是如此,食之奇苦,紮人又疼,鬼夷國人又叫它鬼女花。”

陸栖鸾不知為何今夜心情很是愉悅,大約是王師命給她的印象實在太好的緣故:“我倒是也學到不少,不知王大夫治完疫病後想去何……小心!”

正說話間,王師命背後不遠處有個身影一閃,一聲硝石擦動響,接着便是一把火炬朝王師命扔了過來。

陸栖鸾動作快,直接将王師命撲倒在地,那火把準頭不足,直接落在朝顏葵花叢裏,而花叢中似是有火油,一燎便燒了起來。

“誰?!”

陸栖鸾爬起來就急聲道:“王大夫你滅火,我去追!”

言罷陸栖鸾便追了上去,那作案的人好像體力不足,不多時便近在眼前。

“藍衣!皂巾!禿頂!絡腮胡子!本村的人吧!就算你跑得了明天我問村民一樣知道你是誰!”

陸栖鸾一邊跑一邊把這人的特征喊出來企圖亂其心志,果不其然那人便惱了起來,一聽是個女子,站住打算反擊回去,剛揮起拳頭,手腕便在後面被人抓住就是一折。

“啊!!!”禿頂男人痛呼一聲,便被按在地上。

“蘇校尉,這麽晚了你沒休息?”

蘇阆然也不像是專門出來巡夜的,頭發未束搭在肩側,甚至有幾分睡眼朦胧,說話間扯了根旁邊籬笆上的樹藤将那男人的手腳反捆起來,道:“你一路跑一路喊,我便聽見了,這人是賊?”

陸栖鸾回頭看了一眼,遠遠看見王師命也快步跑了回來,便道:“不,這人想燒掉村子裏救命的藥材,我跟王大夫在那邊看花的時候差點被他砸到。”

蘇阆然忽然僵硬了一下,眼神瞬間清醒了:“……你和王大夫看花?”

陸栖鸾沒空跟他解釋,連忙問王師命道:“那些藥材還好嗎?”

“下面早有火油,燒了一小半,但願餘下的夠撐到疫病根除。”

陸栖鸾聽得惱火,問那被抓的禿頂男子道:“你這人明知村裏有疫病需要這藥,為什麽還故意去燒?”

那禿頂男人眼神驚慌過後,便浮現出痛恨與恐懼交錯的情緒。

“那……那才不是藥!是鬼女化成的,要害死我們全村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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