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你又來早了……

蘇阆然脫身後,便急急趕往陸栖鸾居處,待到了時,發現屋內已經沒有人了,正想出門去尋個人問問時,遠處傳來一陣騷動。

“怎麽了?”

來的是兩個雁雲衛的護衛,正抓着先前伺候尹司儀的侍女,見了蘇阆然,神色凝重道:“校尉,我們聽令在村口守着,剛剛發現這宮女取了尹司儀的財物打算逃走。”

這宮女并非漢人,也是與尹司儀一般,随着去年番邦和親的隊伍來到大楚的。因行跡敗露,這宮女顯得十分慌張,連忙跪下磕頭道:“奴該死!奴不敢逃了!請大人放過奴吧!”

蘇阆然覺得奇怪,道:“為什麽要逃?”

“因為……”那百濟宮女目光閃爍,顫聲道,“因為公主丢了,奴怕皇帝陛下知道後治罪,一時害怕便……”

蘇阆然皺眉道:“你說謊,我應該讓護衛們都通傳了,山裏狼多,獨身出村乃是尋死,你難道不知?”

百濟宮女不敢說話了,伏在地上發抖。

蘇阆然見這宮女裝死,又急于找陸栖鸾下落,便對其他的雁雲衛護衛道:“此人有問題,暫時沒時間審,先斷她手足筋關起來,此事一了交給枭衛處理。”

雁雲衛對犯人刑律十分嚴苛,即便抓到的僅僅是嫌犯,也會先斷其手足筋,斷了犯人逃跑的心思。而枭衛于此更為冷酷,有先斬後奏之權,士大夫貴族之下,便是錯殺了,也不過是輕罰了事。

那百濟宮女來中原已有近一年,深知這兩衛之兇橫,吓得面無人色,忙去抓蘇阆然的衣角——

“大人!大人!我什麽都說,千萬別把我交給枭衛!!”

蘇阆然本以為這宮女是與尹司儀有所矛盾,聽她這麽一說,發現事情似乎不簡單。

“……你要說的,可是和這村子裏的事有幹系?”

那宮女慌張道:“是、是尹司儀定要來這找那鬼夷公主的下落的!不關我的事!真的不關我的事……”

……

Advertisement

夜已漸深,祠堂裏的和平交涉終于演變為了暴力沖突。

“說好的,不把我釘棺材裏沉塘呢?”

重申一遍,堂堂枭衛府陸大人并不是不會打人,只是看着賊人的臉下不了手,這才誤中了賊人的毒,不得不暫時三思而後忍,以待反殺之機。

那邊廂王賊人似是有些哭笑不得,推開一副空棺的棺蓋,走過來把被藥得四肢麻木的陸栖鸾攔腰抱起來,道:“我幾時說要把你沉塘了?”

陸栖鸾怒道:“你棺材都準備好了不是要害本官是想做什麽!”

“你先在棺中委屈一日,待明日睡醒過來,我們便到了鬼夷了。”

……萬萬沒想到,她在京城沒有遇到人販子,陪公主奔喪遇到了。

被放進棺材裏後,陸栖鸾擡起酸軟的手奮力抓住王師命的袖子:“王大夫。”

王師命一手搭在棺沿上,口氣溫柔得如同她老娘。

“你冷嗎?”

“我不冷,只是有句話想說。”

“你說。”

“我上有風濕的父母下有嗷嗷待哺的狗崽,你不能不讓我跟爹娘說一聲就把我拐到人生地不熟的異國去,我家人會哭的。”

王師命深以為然,為防她着涼,脫了外衫蓋在她身上,一邊掖衣角一邊道:“說的有理,待明年我便帶你回去拜見岳丈岳母。”

陸栖鸾:“哎哎哎你要是敢強扭我這個瓜我就上吊給你看啊!”

王師命笑了笑,指尖掃了掃陸栖鸾的眉心,溫聲道:“不扭,慢慢養總會甜的。”

陸栖鸾:“……”

棺蓋輕輕合上,陸栖鸾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約是王師命給她服的助眠之物的藥力上來了,陸栖鸾的腦子開始昏沉起來,但她知道自己不能睡,費力地把手送到唇邊,狠狠地咬了上去。

葉扶搖教過她,拇指外側的少商穴刺之提神醒腦,能暫時對抗一些尋常藥物。

也好在王師命沒對她用更強一些的毒,待唇齒間血腥味蔓延開,陸栖鸾終于扛過了藥力的催眠。

待精神漸複,陸栖鸾推了推棺蓋,沒能推動,便知道王師命多半是把棺蓋封住了,忽然又想起了旁邊那具會響動的棺材,估計也和她一樣,是封了活人進去。

陸栖鸾湊近通氣孔處,對旁邊的棺材喊道:“那邊棺材裏的人,能聽得到我說話嗎?我知道你不能說話,如果聽到的話就敲三下!”

果然,那邊棺材裏的人并沒有昏睡,聽到她的聲音,立即就敲了三下。

陸栖鸾心下稍松,又道:“我問你幾個問題,如果是就敲三下,如果不是就敲一下,明白了嗎?”

那邊又敲了三下。

“你是柳柱本人嗎?”

一下。

陸栖鸾微愣,又道:“你不是柳柱,是這個村子裏的人嗎?”

一下。

不是村子裏的人,那只能是……

“公主?”

一下。

不是公主,那想想還有一個失蹤的,就只能是潔癖的尹司儀了……

陸栖鸾忽然不想問了,那邊似乎急了,砰砰砰地敲了好多下,陸栖鸾只得無奈道:“尹司儀,眼下我們算是同一根繩子上的螞蚱,實在不行,待明日真去了鬼夷,你我說不準還要合作逃生……”

尹司儀那邊的棺材再一次急切地響起來,像是十分怕王師命真的把她們帶去鬼夷。

陸栖鸾這才察覺到不對之處……她要求王師命放了公主和蘇阆然,王師命爽快答應,可為什麽要把尹司儀裝進棺材裏帶走?

一個女官,還是來自百濟的女官,跟鬼夷國一個北一個南,怎麽說也扯不上關系,帶她做什麽?

陸栖鸾懷疑道:“尹司儀,你是不是和這村子裏的案子有關系?”

尹司儀那邊陡然安靜下來,陸栖鸾終于恍然,繼續道:“你跟朝顏之死有關系,所以王師命連公主都不要……你才是王師命要殺的最後一個人!”

空氣凝結,靈堂裏一陣可怕的沉默過後,敲擊棺材的響聲再度響起。

……一共三下。

……

“搜!”

“蘇校尉,我等到底是便衣行事,這般驚擾鄉民,若是禦史臺彈劾……”

“平日裏也沒少彈劾,不差這一次。”

朝廷近年以儒禮治國,講求官不擾民,尤其是四衛出巡,軍紀更為嚴明。将官們未免落于文人口誅筆伐,外出行事時大多提着小心,能少一事是一事。

只是如今已顧不得了,蘇阆然為求快,直接令手下雁雲衛沖入祠堂。

“你……你們想幹什麽?!”

把手祠堂的村民若是對付落單的一兩個人還好,眼見十來個訓練有素的軍士持刃而來,立時便吓得軟了腿。

“王大夫……快去叫王大夫!那染病的人跑出來了!”

蘇阆然幾乎是毫無阻礙地帶人進了祠堂,抓了那準備落跑的守門人,寒聲問道——

“你們把陸栖鸾帶去何處了?!”

“她、她染了病,我們也是為她好……”

“我問的是在哪兒?”

“在……在靈堂。”

靈堂?

蘇阆然正要去後院,旁邊的雁雲衛道:“校尉,葉大夫的房門裏面似乎被釘住了,我們……”

“我來。”

蘇阆然走到葉扶搖門前,推了推門,門裏傳出細碎的鐵索聲。

“你們讓開。”

他退後兩步,刀出,斜斬,轟然一聲,整張厚重的柳木門四分五裂,吓得裏面的人傳出一聲細細的尖叫。

“哥呀!!!”

一聽這聲音,蘇阆然愕然道:“是公主。”

果然,房裏探出小公主驚慌的臉,見了護衛們都沖了進來,一張慘白的小臉望向身後——

“那個啥,大夫,我這兩天躲在你這兒吃肉,他們是不是來找我麻煩的?”

裏面躺在搖椅上的人,這才聞聲睜開眼,見了蘇阆然,方才嘆了口氣。

“你們來了。”

蘇阆然很快便看見了葉扶搖的手,那手上古怪的青色紋路交錯,似乎是相當嚴重的中毒跡象。

“葉先生,你被王師命下了毒,為何不早些求助?”

葉扶搖似是有些疲倦地搖了搖頭,徐徐道:

“在下倒是想,只不過小公主來了,唯恐那人也如待我一般在公主身上下毒,是以不得不假作周旋,慚愧。”

“葉先生不必自責,是我們這邊晚了。”

“這裏倒是不晚……”葉扶搖看向窗外靈堂的方向,道,“倒是陸大人那裏,再不去,她怕是情況不妙。”

蘇阆然心中一沉,讓周圍雁雲衛護好公主,轉身直奔後院的靈堂,空蕩蕩的并無王師命蹤影,直到聽見有一具棺材在響,便急步沖了過去。

棺木敲得更響了,蘇阆然推了一下,發現棺蓋皆被釘死,又不能動刀誤傷,雙手便抓住棺底與棺蓋棱角處,手上一發力,只聽一聲令人牙酸的木頭撕裂聲,竟生生将沉重的棺木撕了開來。

扔去碎了一半的棺蓋,蘇阆然卻發現裏面的人是尹司儀,待拿下堵住她嘴巴的布團,厲聲問道——

“陸栖鸾呢?”

尹司儀說不出話來,一臉淚痕地看向另一側的棺木。

……已經遇害了嗎?

心中一空,蘇阆然敲了敲棺木,裏面并無反應,臉色瞬間便白了,咬着牙扯斷綁着棺木的麻繩,推開棺蓋後,只見棺中的人閉着眼,唇邊一片暗紅血跡,身上蓋着的竟是王師命的衣物。

蘇阆然還當她發生了什麽,當即就紅了眼睛:“我來晚了……”

陸栖鸾睜開眼道:“不,你又來早了。”

蘇阆然:“……”

蘇阆然:“啊?”

陸栖鸾扶着棺壁坐起身來,目光凜然。

“你再來晚一些,明日我就能把托王師命殺人的人一并抓出來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