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緣起

南域神光十九年春,诏令熙明太子即位,于月神祭之後舉行登基大典。免徭役賦稅一年,并大赦天下,消息一出,舉國歡慶。

月神祭是一年一度的例行祭祀,若能得到月神認可,皇位傳承自然更令人信服。為确保月神祭順利進行,朝堂上,有人提議由四大世家共同坐鎮月都,此舉得到新舊兩派官員的一致擁護。

南域四大世家根基穩固,分別是擅長占蔔之術的榮家、擁有南域皇室血脈的祁家、以詩書傳家的向家和極通經商之道的紀家。

榮家、祁家、向家均在月都,唯有紀家在月河下游的涯城。為示隆重,南域皇帝特命榮家長子榮端攜聖旨前往涯城宣召紀家進京。

若有四大世家的支持,這皇位坐得定然更穩些,所以涯城之行便是很關鍵的一環。月神祭在即,正是各方勢力動手的好時機,此行也注定不會風平浪靜。

晨光微亮,榮府後院緩步走來一個大紅錦袍的年輕公子,正是榮家三子榮昭。

說起榮昭這個人,月都百姓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那是出了名的俊美風流。紅衣似火,張揚不羁,一雙潋滟生光的桃花眸俘獲了不少春閨女兒心。

且精通音律,曾于屋脊之上執一管長簫,月光下紅衣飄飛如靈魅狐鬼,一曲成名。平生最愛流連秦樓楚館,自诩紅顏知己遍天下。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風流公子,卻出自月都占蔔世家,大概是物極必反。再加上榮夫人常年居于雲溪,對子女采取放養式教育,所以連一向嚴苛的大祭司榮歸錦都對這個小兒子無可奈何,每每提到他,也都是一副頭疼不已的樣子。

攏月閣是榮家小姐榮姮的住處,榮昭對這個妹妹也是極為愛護,但凡有陌生面孔路過,必定仔細盤查,好像一個不留神,人家就把他妹妹騙走了似的。

庭院裏花木扶疏,绮窗下是成片枝葉葳蕤的月靈花,在融融春光裏搖曳生姿。

對于全家都捧在手心裏疼的小妹妹,他是打心眼裏愛護,總想把世上最好的東西都給她。可自從三年前的月神祭之後,二哥被逐,母親一怒之下帶着她定居雲溪,若不是陛下命各大世家必須出席,母親怕是不會放她回月都。

以她的性子待在雲溪也好,整天想着找她的大哥哥,或許能躲過這場風波。奈何天不遂人願,到底還是回來了。不過也沒關系,便是回來了,榮家也會拼盡全力護住她。可是,即便如此,她似乎對二哥的事還不死心。

這個傻丫頭,父親與大哥合力要瞞下的事,她再怎麽查都不會有結果的。

榮昭嘆了口氣,讓他憂心的可不止二哥那一樁事,還有眼前這個不知是敵是友的小婢女。姮兒那丫頭就是太信任她了,一點防備心都沒有,遲早會吃虧的。

慢悠悠地打開折扇,他端詳着正在打理花草的侍女,好看的桃花眸閃過一絲寒意,緩步走過去,笑得很是風流,“雲亭美人,你家小姐呢?”

聽見腳步聲,攏月閣的侍女雲亭站直身子,恭敬地行了一禮,擡頭笑道:“小姐吩咐過不許人打擾,三公子若是無事,不妨晚些再來。”

晚些再來?榮昭微微一怔,笑得更歡快了,“哦?連我這三哥都不見?”

此時的攏月閣內,香爐中燃着極珍貴的沉水香,輕煙袅袅,畫屏清幽,一片寂然。

榮姮一襲淡綠攏煙紗裙,一頭青絲绾成極簡單又不失靈巧的發髻,斜斜靠在窗下的軟榻上,如水眼眸卻凝在手中的信箋上:欲見榮嘯,速往涯城落葉山。

二哥在涯城?還是這個時候……再翻翻信箋,沒有署名,字跡難辨。

聽着外面兩人的談話,眉頭微皺,站起身來。思索片刻,走到書架旁随意翻出一本舊書,将信箋放了進去,“雲亭,請三哥進來吧。”

這麽好的春光,不去陪他的紅顏知己一起吟詠風月,卻跑到她這裏來,定然是有要緊的事,能讓三哥上心的事還真是屈指可數。

得到自家小姐的吩咐,雲亭也不再阻攔,又是躬身一禮,笑着道:“三公子,請!”待他走進去,方才轉身下去淨手泡茶。

榮昭搖着扇子走進去,一眼便看見站在書架前的女子,一襲淡綠衣裙,如墨青絲随意用支玉簪绾起,打扮得實在樸素。說不上多優雅華貴,卻別有一番靈動秀氣,更襯得那雙眸子清清亮亮,猶如水光。

其實她若是老實打扮一番,這月都第一美人的稱號也未必就落到那祁家小姐身上。可惜她不僅懶得打扮,而且每逢宴會必托病不去,是以外人總覺得榮家小姐體弱,除了交好的世家,見過她的人倒是極少。

雖幼時被陛下賜名姮,她卻極少進皇宮赴宴,偶爾出現倒是舉止得體。努力降低存在感,對任何宴飲游樂之事,都是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哪裏是真的沒興致,他能感覺到,她只是不喜歡皇宮而已,和在家裏完全判若兩人。

但凡與她熟識的人,都知曉她的性子,懶且多變。優雅高貴的世家貴女只是假象,他這個妹妹打小野慣了,什麽時候和大家閨秀扯上邊過?

想到此,忍不住笑道:“姮兒幾時對讀書感興趣了?”

說着目光掃向書架,藏書不多,卻也都是些不着邊際的雜書,有的幾乎是孤本。都是大哥費心搜羅來的,經史子集就算了,她喜歡看的多半是些奇聞轶事。

擡眸看去,只覺得那一襲大紅錦衣晃來晃去的,甚是惹眼。簡直不忍直視,榮姮伸手掩面,揶揄道:“唉!三哥成日如此打扮……委實妖嬈了些,晃得小妹頭暈,故而看些書洗洗眼睛。”

誠然,這不是她一貫的說話風格,但是對臭美而不自知的三哥來說,恰到好處。

她就不明白了,一個大男人居然喜歡穿紅衣,還四處招搖,活脫脫一個纨绔子弟,也虧他那張臉駕馭得住,唉!只能說月都的閨閣小姐們審美獨特……

話音未落,雲亭進來奉上新沏的熱茶,剛好聽到這些話,臉上不禁露出一絲笑意,也只有她家小姐敢這麽消遣三公子了。

被戳中心窩的榮昭正想着轉移話題,雲亭上趕着給人找了個臺階,榮昭将那笑意看得一清二楚,佯怒道:“雲亭美人,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嘲笑本公子。”

為了調戲她的侍女,三哥也是找盡機會搭話……榮姮默默不語,唉,不忍直視。

何必呢?人家又不吃這一套,本來是玉樹臨風的翩翩公子哥,非要做出一副風流浪子的模樣,真是白白糟蹋了爹娘給的好皮囊……

看到自家小姐的表情,雲亭眨眨眼睛,一臉無辜,“雲亭豈敢?然确實笑了一下,不過,何以見得是嘲笑?小姐最喜愛的月靈花該澆水了,雲亭告退!”

看着雲亭退下去,榮昭意味深長道:“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婢女!”

知曉他話中深意,榮姮也不反駁,示意他坐下,笑道:“再好也不是你的!我這攏月閣也就雲亭一個侍女,三哥可不能橫刀奪愛。”說着低下頭,認真抿了口茶,深覺雲亭泡茶的手藝越發精進了。

雖然是開玩笑的語氣,榮昭卻明白她的态度:雲亭是她的人,即便做錯了什麽,也該由她這個主子來管教,其他人動不得,哪怕是他。

思及此,也收起玩笑的心态,“太子殿下即位一事,你大概已經知道了吧?”

榮姮點點頭,怎麽會不知道呢?皇位傳承這麽大的事,恐怕連遠在雲溪的外祖父都收到消息了。太子殿下,于月神祭之後即位,只是……那樣溫潤儒雅的一個人,一旦走到權力的巅峰,大概也不再是她印象中的熙明哥哥了。

感慨不過一瞬,便正色道:“雲亭和我說過了,對了,大哥什麽時候去涯城?”

她若是沒記錯,應該就是這幾日,此行必然危機四伏,而以大哥一貫的行事作風,絕對會提前儀仗隊兩三天出發,避開風頭,實在低調到不能再低調了。

若是三哥的話,肯定又是另一番景象:少年鮮衣怒馬,意氣風發,長長的儀仗隊無一處不透露着皇家的尊貴奢華,要多張揚就有多張揚。

誰都知道涯城紀氏雖然游離權力中心之外,卻是不可或缺,想動點手腳自然提前,到了月都風險只會更大,三哥簡直是上趕着給人當靶子。

涯城一行,低調等于周全。所以,還是大哥看起來更靠譜些。

榮昭完全不知道她心裏想什麽,起身道:“就今天,父親還在上朝,我就是來找你給大哥送行的。走吧!別讓他等着了。”

這麽重要的事也不早說?榮姮擺擺手道:“你先去找雲亭,我給大哥準備的茶葉她收着呢……等我換件衣服就來。”說着把他推了出去,“快點!”

還換衣服?真是麻煩!榮昭搖搖頭去找雲亭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