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何方。
他們告訴他,永遠不可以靠近那智山,否則期間的妖怪會讓他必死無疑。
也許只要安穩地呆在京都,平平安安地活到十八歲,就不會有事了。
雙親得知消息後,毅然決定讓他遠離陰陽之術。
不去成為陰陽師,就不會和妖怪有太多交集,普通的貴族人類終其一生大多會活在人類城池之中,不會遠出。
可是作為安倍家族的孩子,心中怎麽會熄滅對于陰陽術的渴望呢?
尤其是他七歲那年,安倍晴明受邀在那智山舉行了封印天狗的儀式,從此後更成為了他心目中最向往的人。
安倍彌生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成為像安倍晴明那樣厲害的大陰陽師。
父母不同意他修習陰陽術,那他就偷偷地自學。
一開始磕磕絆絆地修習陰陽術,鬧了不少笑話,被發現之後也被制止過很多次。可是每當感受到體內的靈力慢慢地增長着,安倍彌生就會感到雀躍不已。
漸漸地,他能夠憑借着從書上看到的知識去抓住京中的一些小妖怪了。
然而曾經那些天資不如他的同齡人,在陰陽寮的教習之下,早已遠遠地超越了他。
對于安倍彌生,這些人的态度是優越的。
能将曾經的天之驕子踩在腳底下,是多麽令人愉快的一件事。
安倍彌生讨厭他們憐憫和得意的眼神,更加努力的偷偷學習陰陽術。
終于,在沒有正确的教導下,他引來的妖怪差點釀下大禍,族人第一次神色猙獰地喝罵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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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眼中已經沒有了當年的驚喜和看重,只剩下厭惡和漠視。
同齡人嘲笑他,搗鼓什麽陰陽術,淨給別人添麻煩,有家族的庇佑還不乖乖地做個纨绔貴族。
你就安心享樂做個米蟲吧!
可成為陰陽師是他的夢想,他怎麽肯舍得放棄呢?
就這樣到了十七歲那年,安倍彌生終于忍不住詢問安倍晴明。
“如果我能夠平安的活過十八歲,我可以堂堂正正地修習陰陽術,成為一名陰陽師嗎?”
安倍晴明的眼中浮起一絲悲傷。
他告訴安倍彌生,這些年随着占蔔之術的精進,他已經占蔔過了,光是呆在京都是無法躲過死劫的。
他的一線生機出現在這片島嶼南端的最南端,如果能抓得住,或許還有逆天改命的希望。
可南端,那不就是那智山所在的方向嗎?
母親決意禁止他離開京都靠近外面那些危險的地方,如果這個時候向南出發,或許還沒有達到最南端,就已經死在了那智山上。
可是安倍彌生卻不想再等了。
他馬上就十八歲了,他躲在京都、躲在家族的背後躲了十八年,從來沒有離開過京都。
橫豎都是一條死路,就讓他再任性一回吧。
在這生命的最後一刻,作為一個真正的陰陽師,去踏上屬于他的修行之旅。
他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去看一看,他日思夜想的外面的世界,是不是和書上說的一樣絢爛多姿。
22.玉碎蘭摧冰雪殘
池清清心急火燎地跑下樓,逮到店家就大聲問:“和我一起同行的那個人呢?他什麽時候離開這裏的?”
店家被她有些猙獰的神色吓了一跳,磕磕巴巴地回答道:“他、他昨天早上就出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呢。”
昨天早上,安倍彌生為她熬完藥,等她喝完後睡下便離開了。
“走之前,他已經提前預付了三天的租宿費用呢。”店家補充道。
池清清臉色一沉,她整整睡了一天一夜,這麽長的時間過去,安倍彌生可能早就已經抵達那智山了。
想起那信上的話,池清清心神一陣恍惚,腳下幾乎有幾分站不穩。
怪不得自打他們到達那智山附近的第一天,安倍彌生就顯得悶悶不樂。
怪不得那一晚,安倍彌生的情緒那麽反常。
明明離那片死亡之地這麽近,他卻瞞着她,像個沒事人一樣忙前忙後地照顧她。
池清清內心深處一陣恐慌,她實在不敢想象有一天,她可能會失去這個一路陪伴在她左右的少年。
按捺住急躁而擔憂的心情,池清清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她退掉民宿的房間,迅速地換上了系統包裹中的巫女服,補充了一下裏面的箭支。
随後她拿出那塊海藍色的勾玉吊墜,開始依物占蔔起安倍彌生的所在之方向來。
這塊勾玉吊墜是安倍彌生的貼身信物,也是他身份的證明。
他離開之前在信紙上說了,如果三天之內他沒有回來的話,不要去找他。他要池清清帶上勾玉吊墜和信紙去往京都,把信物交給陰陽寮的人,安倍家族的人會收留并保護她。
真是個傻瓜……!
她怎麽可能就那樣丢下生死不明的他呢?
想要雪蓮的只是她一人而已,她從來沒有想過将安倍彌生也扯入危險之中。
池清清眼中一片悲郁,手下撕出一個紙人,畫了兩張符紙分別貼在紙人和勾玉吊墜上,運用起靈力占蔔安倍彌生的方位。
這種占蔔之術還是安倍彌生之前教給她的,因為池清清從來沒有正式使用過,是以連着失敗了好幾次。
深吸一口氣,池清清抛開心中的雜念,集中起注意力來。
終于,過了兩柱香的時間,符紙開始發光,躺在榻榻米上的小紙人也噌的一下飛了起來。
池清清眼睛一亮,連忙背起包裹和弓箭,手握着勾玉吊墜往小紙人所飄蕩的方向跟去。
那智山就處于和歌山縣之中,沒花上半個時辰池清清就抵達了山腳下。
山頂一片白雪皚皚,周身的氣溫驟然變冷,輕呼出的氣息也在空氣中化為了一團白霧。
感受到山中不同尋常的混雜妖氣,池清清眼神微沉,毫不猶豫地随着紙人的方向一頭紮進了林中。
********
安倍彌生喘着粗氣,眼神沉靜地看着前方不遠處那個漂浮在半空中的妖怪。
那妖怪雪白色的和服,雪白色的皮膚,雪白色的長發,仿佛整個人都與背後白得刺眼的背景融為一體。
就連她的一雙瞳孔都隐約白到發出淡藍色的光,然而和雪一眼冰冷的,是她的眼神。
“你就是讓那智山一直下雪的妖怪嗎……”安倍彌生一身狼狽,眼神卻是警惕而沉靜。
他身上的衣服已經劃破了許多口子,上面沾染了點點血跡,有的已經暗沉到發黑,有的卻還鮮豔如紅梅,分不清到底是妖怪的血還是自己的血。
安倍彌生不動聲色地摸向懷中的最後兩張字符,目光瞥了一眼遠處雪堆與石頭縫裏一朵正在綻放的雪蓮。
“你……竟然安倍晴明的後人嗎……”雪女靜靜地看着他,面容錯愕而驚訝。
随後,那毫無感情的雙瞳中閃過一絲痛苦和複雜。
安倍彌生輕輕一怔,捏緊了符紙沉聲道:“你是誰……”
雪女卻似乎是沒有聽到他的發問,自顧比起眼睛,深吸了一口氣,輕輕低喃道:“這血的味道,多麽熟悉而令人懷念啊……”
安倍彌生将一張符紙拿在手中,警戒地看着對方,手下開始緩緩地打着手印。
這個妖怪的妖氣很強很強,與他一路上所碰到的雜碎妖怪都不同。
初上山時,林中總會冒出些張牙舞爪的怪物,幸虧以他的實力,解決起來還不成問題。
只是靠近雪蓮生長的地方後,周圍除了一片茫茫白雪,再沒有一只妖怪敢靠近這裏。
安倍彌生知道,雪蓮的周圍一定有一只強大的妖怪在守護着。
但這個妖怪似乎是認得他一樣,且行為話語中都透着一股怪異。
“也是來尋找雪蓮的嗎?”雪女輕輕說着,緩緩向他靠近了一步。
“我……也等待了你很久呢……”雪女自顧自地說着,臉上出乎意料地挂上了一抹淺笑。
這抹笑容如昙花綻放一般,轉瞬即逝。
“什麽意思?”安倍彌生心下一緊。
雪女一步一步向他靠近,手中幻化出一道道隐藏着殺氣的冰刃。
“你身為他的後人,難道忘記了嗎?”雪女緩緩說着,眼眸一暗,“十一年,安倍晴明曾在這裏封印了大天狗。”
“你身上流淌着他的血脈,有了你,就可以解開他的封印了。”
“我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雪女低聲說着,眸光微閃,手下的冰刃猛然朝着安倍彌生刺去。
沒想到,她真的這麽快就等來了這一天。
安倍彌生瞳孔一縮,立刻用結合了手印的符紙釋放陰陽術去抵擋對方的攻擊。
強大的靈力與冰刃相碰撞,激發出巨大的白色火花,狂風大作間,無數鋒利的冰棱擦身而過,在安倍彌生身上劃出道道血痕。
靈力将冰刃擊碎,朝着雪女急速地攻去,她神情淡淡地擡手在周身幻化出了一道厚厚的冰盾,抵擋住了屬于安倍彌生的強勁還擊。
靈力猛地撞上冰盾,片刻後,冰盾裂開無數道縫隙,碎裂消失開來。
見到這一幕,雪女表情不多的臉上微微有一絲變化。
“不愧是晴明大人的後人呢……不過,就算可能會輸,我也不會讓你逃掉的。”
細細的話音落下,雪女一擡手,周圍平靜的雪花開始漫天飛舞,隐隐有形成暴風雪的趨勢。
看到那株嬌弱的雪蓮在暴風雪中搖曳顫抖,安倍彌生心中一片緊張。
他捏緊了懷中的最後一張符紙,身體微微發顫,寒冷的冰雪之下手心竟滲出了淡淡的汗。
這一路來體內的靈力已經耗費的差不多了。
如果憑借着最後一張紙符撐開結界,或許還會有幾絲逃生的希望。
可是,他在山上尋找了将近一天一夜,才好不容易找到這麽一朵雪蓮。
難道要放棄嗎……
“來吧,還在猶豫什麽呢……”雪女如低喃一般地輕聲說道,身後的暴風雪如狂風一般地向安倍彌生襲去。
嬌弱的雪蓮頓時搖擺的更加厲害了,仿佛下一刻就會玉碎蘭摧,消殘在冰雪之下。
要緊的關頭,安倍彌生大腦一片空白,身體下意識地将符紙丢向那株雪蓮,随後被淹沒在漫天飛舞的冰雪之下。
暴風雪狂躁地吹了好一陣子方才平複下來。
雪原恢複寧靜,那株雪蓮完好無損地躲在靈力結界下面,搖曳生姿。
看着那個臉色蒼白,渾身狼狽,被冰雪覆蓋了半身的少年,雪女有片刻的怔愣。
“為什麽……”
他剛剛明明有足夠的力量來扛過這一擊的,為什麽……?
雪女靠近他,看着雪地上少年蒼白無比的臉龐,眼中一片迷茫。
片刻後,安倍彌生微微眨了眨眼睛,細長而濃密的睫毛上,無數小小的碎冰從他臉上劃過。
他看着雪女,被凍的失去知覺的臉扯出一絲僵硬的笑容,帶着兩分祈求的語氣平靜而艱難地張開了口。
“如果……要将我獻祭于天狗封印的話,我毫無怨言……”
或許,這本就是他該有的宿命。
終究是躲不過這一劫。
“但是,可不可以認識我的份上,答應我最後一個請求……”安倍彌生虛弱地說着,青白而修長的手指顫抖着摸進懷裏。
雪女看着他,喃喃地說道:“什麽請求……?”
“那朵雪蓮。”安倍彌生說着,吃力的從懷中摸出一小截被紅繩拴好的細長黑發,“替我交給這束頭發的主人……”
那上面有他做的靈力記號,以雪女的妖力,想找到對方乃是輕而易舉。
“我知道你可以的。”安倍彌生發青的臉微微側扭看向她,一字一句認真地說道,“只要你答應我,我願意主動獻身被獻祭。”
“如果你不同意……”安倍彌生閉上眼,露出一個慘淡的笑容,“憑借着我最後一口氣,靈力自爆而亡還是不成問題的。”
聞言,雪女神色怔愣地看着他,緩緩伸手将那縷帶着體溫的黑發握在手裏。
他的手掌明明和冰雪一樣寒冷,為什麽她會感到如烈火一般的灼熱呢?
這種感覺,似乎在許多許多年前,也曾經有過。
雪女緊緊地握住那縷長發,怔怔地問道:“她……是你的妻子嗎?”
仿佛許多年前,也曾經有這樣一個男人為了雪蓮而丢掉性命,只為那樣一句諾言。
“……不是……”
見雪女接過池清清的長發,安倍彌生知道她已經答應了自己的請求。
他閉上雙眼,感覺又冷又累,只想好好安心的睡一覺,什麽也不用再擔心。
明明是疲憊無比的面容,卻透着三分安心與兩份滿足。
雪女緩緩站起身,任由片片雪花飄落在發上,掌心卻燙的要燃燒了起來,似乎連心也要跟着一起融化了。
為什麽……人類總是喜歡這種感覺呢?
她閉上眼睛,神情帶着兩分悲憫。
“對不起,雖然你是安倍晴明的後人。”
“可是……晴明大人他已經永遠消失了……”
請原諒我,因為我也有想要拯救的妖怪。
我已經不想在體會失去的同伴感覺了。
23.返魂香引
那智山頂的神社內。
安倍彌生靜靜地躺在一個巨大的陣法中間,蒼白而發青的臉色沒有一絲生氣,只有殘破的衣袂随着風雪輕輕顫動
在這陣法的前方,一個淡金色短發的清秀男人被數道鐵鏈緊鎖在牆壁上,他背後一對巨大的羽翼也被牢牢困住不得動彈。
即使他被囚禁的模樣如此狼狽,也遮不住骨中透露出來的矜貴與傲然。
一人一妖,就那樣寂靜的沉睡在神社裏。
雪女神色沉靜地看着前方,眼睛一轉不轉地盯着地上那開始發光的陣法。
光芒越發的耀眼刺目,襯得躺在其間的安倍彌生的臉色幾乎白到透明。
漸漸的,他臉上最後的一絲血絲也完全褪去,淡金色頭發的男人雙頰卻慢慢變得紅潤而有生氣,形成強烈的對比。
雪女收回放在安倍彌生身上的視線,轉而緊緊地盯着大天狗,呼吸也不知不覺的放輕。
終于,大天狗緊閉的眼睛輕輕顫動,緩緩地睜開了雙眼。
“大人……我終于等到了您醒來的這一天。”
輕柔的話語落在空氣中,帶着幾分飄渺,仿佛随時都會被風吹散。
大天狗緩緩起身,輕輕抖動翅膀,身上的鎖鏈也随之被震碎,脆弱的仿佛是紙做的一般。
“為何要這樣執着的喚醒我呢……”他閉上眼睛,一縷輕嘆回蕩在空中。
聞言,雪女的面上隐約閃過一絲悲戚,“大人是在責怪雪女的擅自主張嗎……”
大天狗側身看了一眼安倍彌生,心下立刻就猜出了他的身份。
他神色一動,踏出幾步靠近安倍彌生,眼眸微垂,“他是晴明大人的後人嗎?”
雪女面色一肅,認真地說道:“晴明大人已經不在了,這個人類與晴明大人無關,您無需自責。”
在她心中,當晴明大人與那人再次融為一體後,就已經不複存在了。
大天狗卻恍若未聞一般,有些遲疑地伸出手,似乎想要去觸碰安倍彌生。
見到這一幕,雪女輕輕一怔。
難道是……想要喚醒他嗎?
停頓片刻,大天狗伸回修長潔白的手,眼中似是無悲無喜,卻又複雜難懂。
“靈魂……已經不在了嗎?”
*********
池清清一路跟随着紙人的方向往那智山頂走去,沿途卻沒有遇到什麽很厲害的妖怪,以她的實力都能夠輕松解決掉。
只是路邊總有一些妖怪的殘骸和血跡,一看就是進行過激烈的戰鬥,猙獰而血腥的畫面觸目驚心,她心中不敢去深想。
走至黃昏,她已經踏入了山頂那片雪原。
越是靠近山頂,她越是感到一股可怕而強大的妖力正在接近自己,這股力量的強大程度令她感到有幾分窒息。
而上一次經歷這種感受,還是在遇到茨木童子之時。
風雪霜露中,隐約顯現出一座神社來,漂浮的紙人在風中顫抖着,歪歪斜斜地朝着神社飄去。
池清清握着勾玉的手一緊,連忙一路小跑跟了上去。
神社門口,一個幾乎與白雪融為一體的少女正靜靜地看着她,仿佛早就預料到了她的到來。
池清清猛然停下腳步,抽出箭支将弓形拉成半月,警惕地看着她。
“你就是他口中的那個人吧。”雪女擡起左手握着的那一縷黑發,語氣肯定地說道。
“叮”,1689號掃地工發現稀有級sr妖怪雪女。
池清清一愣,心下隐約猜到了雪女口中的“他”應該指的就是安倍彌生。
見對方似乎沒有敵意,池清清收起弓箭,豎眉沉聲問道:“他人在哪?”
雪女似乎并不在意她話語中透露出來的敵視,而是丢下那縷頭發,雙手一展從懷中幻化出一朵搖曳生姿的雪蓮來。
拿着那朵雪蓮,雪女像輕風一般靠近她,輕聲道:“他與我做下約定,要我将這朵冰山雪蓮交給你,而代價則是自願成為解開天狗封印的獻祭品。”
聽到這句話,池清清神色一僵,整個人如墜冰窖。
“這裏不是你們人類該來的地方,帶上雪蓮,将他好好安葬吧……”
池清清神色一顫,忽地一巴掌揮開她遞過來雪蓮的手,跌跌撞撞地向神社跑去。
雪女身形一頓,怔怔地看着落在雪地上的那朵雪蓮。
池清清喘着粗氣邁入神社中,就看到衣衫殘破的安倍彌生靜靜地躺在地上,她手中的弓箭滑落在地,身形微微發顫地走過去。
窗邊的大天狗注意到突然闖入進來的這個人類巫女,立刻隐去了眼神中的悠遠和一絲悲傷,轉身看向池清清。
池清清卻顧不得那個散發着恐怖妖氣的大妖怪,一邊靠過去,一邊低低喚了一聲,“彌生?”聲音中有着掩飾不住的顫抖。
空氣依然寂靜如初,沒有人回答她的呼喚。
池清清指尖一顫,幾步走過去蹲在安倍彌生身旁,此刻他的面龐白到沒有一絲血色,就連雙唇也和外面的雪一般,整個人沒有一絲生氣。
她遲疑了一下,輕輕伸出手,指尖撫上安倍彌生的臉龐。
冰冷而僵硬,似乎要将她的指尖凍住。
顫抖的指尖微微蜷縮成拳,池清清感到鼻尖和雙眼不可抑制的湧上陣陣酸意。
“他的靈魂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了,我也無能為力。”一個清泉般的男聲響起,語調平平,聽不出一絲感情。
“叮”,1689號掃地工發現珍惜級ssr妖怪大天狗。
“閉嘴!”池清清心髒驟然收緊,紅着眼瞪着那個被喚醒的妖怪吼道,“不用你管!”
聞言,大天狗只是靜靜地看着她,連眉頭也沒有皺一下。
池清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硬生生将眼淚憋回去,環顧了一下四周,将前方一直燃着未滅的香火的小瓷罐拿了起來。
随後,她坐在安倍彌生身邊,閉眼用靈力支撐起了一個結界。
見到這一幕,大天狗眼中迅速地閃過一絲疑惑。
池清清将冰冷而僵硬的手伸進胸口,實則是将系統包裹中的那瓶返魂香給拿了出來。
返魂香:斯靈物也,香氣聞數百裏,死屍在地,聞氣乃活。
小巧精致的瓷瓶被打開,一個大如燕卵,黑如桑椹的香脂落在她手中。
池清清迅速地将返魂香放在瓷罐裏用香柱點燃,随後放到了安倍彌生的身旁。
遠處注視着她的大天狗見狀,雙眼微眯,訝異地低聲問道:“那是……傳說中的靈物……返魂香嗎?”
傳說中,若點燃此香,久病者聞之立起,死未過三日者,熏之乃活。
這香,可以将在黃泉彼岸徘徊着的靈魂引回人間。
池清清豎立起了淡白色的靈力結界以隔絕返魂香的香氣,随後靜坐在一旁撫摸着安倍彌生冰冷的臉頰。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過去,感受着手下的溫度越來越暖,池清清緊繃着的心弦終于松了開來。
她手中是有防身的結界卡在手的啊……否則怎麽會決定獨自去那智山摘取雪蓮呢?
真是個傻子……
怎麽可以偷偷瞞着她,一聲不吭的就跑到了山中來尋找雪蓮。
她的确是很想要雪蓮沒錯,可是,雪蓮怎麽能比得過你更重要呢……
終于,安倍彌生的開始有了鼻息,胸口也開始随着呼吸而微微有了起伏。
池清清眼睛一亮,拉起他的手搓起來,滿眼期盼地等着安倍彌生蘇醒。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已是深夜。
返魂香已經燃燒了一般,安倍彌生卻還沒有醒來的跡象。
池清清心下一沉,有些發慌地問道:“他為什麽還不醒?”
明明已經活過來了啊……
雪女手站在結界之外靜靜地看着這一幕,持着雪蓮的手微微收緊。
她身前的大天狗跨前兩步,淡淡的道:“作為解除封印的獻祭品,被獻祭掉的除了他的靈魂,還有一身的靈力。”
“返魂香這種靈物,雖然能指引靈魂的方向,但失去了靈力的他,很有可能被黃泉彼岸的惡鬼纏住,因此不得脫身。”
池清清身形一僵,顫音道:“什麽意思?”
“返魂香雖然神奇,但對于普通人是沒有作用的。”
聞言,池清清呼吸一窒。
也就是說,失去了靈力的安倍彌生,此刻靈魂很有可能被黃泉的惡鬼拖住,所以才無法醒來。
“那……那結果會怎麽樣?”
大天狗靜靜地答道:“運氣好,會安然無恙地醒來,從此成為一個沒有靈力的普通人。運氣不好,等到返魂香燃盡,他的靈魂會再次迷失在彼岸。”
返魂香已經燃盡了一半了,再過不了多久就會盡數燃盡,那安倍彌生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池清清心下慌張,聲音中帶着幾分不由自主的哀求:“那我要怎麽做才可以救他?”
“如果你願意,可以把自己一身的靈力給他。”大天狗看着池清清,抱着雙臂道,“很抱歉,我本無意傷害他。如果你同意,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聞言,池清清的眼神沒有片刻猶豫和茫然,“好。”
見她如此果決,大天狗眉頭一挑,“那麽失去靈力的巫女……”
“你,将會成為普通人,這樣你也願意嗎?”
池清清的手指微微收緊,卻是神色堅定的點了點頭。
“我願意,請立刻幫助我吧……”
再過不了多久,返魂香就要燃盡了。
24.淪為半妖
只要能讓安倍彌生再度醒過來,即使是失去一身的靈力,她也在所不惜。
“那麽,運用你的靈力去吸食這朵雪蓮,然後就立刻開始吧。”大天狗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擡手撚起雪女手中的雪蓮。
“吃下雪蓮後,你的靈力會激增,這樣他醒來的機率也會更高更快。”
池清清微微颔首,伸手接過那朵怒放的雪蓮。
這雪蓮不是一般凡物,池清清一接觸到花瓣,就感受到了其散發出來的幽幽靈力。
她将雪蓮放在唇邊,一股清幽之極的香味帶着風雪的氣息立刻鑽入她的鼻中。随後,整朵雪蓮緩緩幻化成了一縷一縷的輕煙,香味也愈發濃郁。
不過三兩息,雪蓮就消失的無影無蹤,而池清清則感到體內的靈力暴漲,四肢百骸都透着舒爽的酥麻之感。
就連眼前的畫面都比之前清晰了許多,感知也變得敏銳起來。
見狀,大天狗微微一笑,“怎麽樣,你現在依然要繼續嗎?”
感受到強大的力量了嗎?舍得将力量獻祭掉嗎?
聞言,池清清立刻就明白了對方這一舉動也是在試探她,她微微豎眉,沉聲道:“開始吧。”
“叮”,大天狗對你的好感度提高了10點,當前好感度:10。
大天狗的眼眸深處掠過一絲欣賞的意味,随後擡手在安倍彌生身側用妖力刻下了一個相同大小的陣法。
安倍彌生的身軀被妖力托浮起來,放置到了那個陣法之中,随後大天狗指着那個空無一人的陣法道:“躺下吧,我會幫你将靈力獻祭給他。”
看了一眼那個詭異的陣法,池清清沒有絲毫猶豫的躺了上去。
随着大天狗念咒語的低喃聲響起,兩個陣法開始散發出淡淡的幽光。
池清清閉上眼,感受着體內原本蓬勃的靈力一點一滴的消逝。
随着靈力的消逝,她對于周身的感知也開始變得遲鈍起來,身體就像是一片湖泊,此刻正在慢慢幹涸。
這僅僅只是獻祭靈力而已。
如果是連生命也一起被獻祭掉的話,一定很痛苦吧?
恍惚間,池清清這樣想着。
大天狗靜立在一旁,若不是他的雙唇在動,念着咒語,還讓人以為他陷入了沉睡之中。
池清清大病初愈就火急火燎的趕往那智山,幾乎兩天兩夜未曾進食。而今身體裏的靈力也快要消失殆盡,此刻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只想好好的睡一覺。
就在她感到靈力被抽空的那一刻,快要昏睡過去時,體內卻像是有什麽東西被喚醒了一般。
有一股舒緩而溫和的力量慢慢地蔓延開來,治愈着她一身的疲憊和痛苦。
一旁,原本閉着眼的大天狗立刻睜開了雙眼,眸中閃過一絲驚駭,立刻斬斷了陣法的施展。
感受到那股快要将她抽空的力量忽然消失,池清清緩緩睜開了眼,神色緊張而疑惑地看着他。
“……怎麽了?”
烏黑如珍珠的水眸深處似乎隐約閃過一道幽幽的綠光。
“……沒什麽,你的大部分靈力已經獻祭給他了,很快他就會醒來。”
這樣就好,池清清松了一口氣。
随後她眉頭輕蹙,注意到他話中說的是“大部分靈力”而不是“所有靈力”。
瞬間,她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面上閃過一絲驚色,感知起體內殘存的力量來。
那股柔和的像清泉水流潺潺而下的力量她再熟悉不過了,正是之前被小鹿贈予的森之力。
先前她曾經嘗試着用體內的靈力與引導這股力量,企圖将森之力轉化為自身的力量。
雖然還沒有成功,但在這一路的修行旅途中,已經有小部分靈力和森之力結合在了一起。
此刻那結合在一起的力量,像是一顆朝氣旺盛的種子,深深地埋在她體內。
“……你的體內,為何會存在妖力?”猶豫了片刻,大天狗遲疑地開口問道。
剛剛獻祭之術進行到最後,餘下一部分靈力怎麽也無法成功被獻祭,他順藤摸瓜過去,竟然感受到另一股妖力與之融為了一體。
為了避免妖力也一同被獻祭,他果斷地打斷了咒語。
“是我的一位妖怪朋友贈予我的,有什麽問題嗎……?”
池清清敏感地察覺到大天狗的眼眸中藏着一絲會晦澀難懂的情緒。
“你将靈力和妖力結合在一起了嗎?”大天狗抿了抿唇,“失去了靈力的你,不會成為普通人呢……”
“但是,現在的你已經淪為了半妖。”他的聲音中,帶着一絲憐憫。
池清清一愣,只感覺渾身的血液有片刻的凝固。
她眼神恍惚了半響,慢慢沉浸下來,挂起一個淡淡的笑容:“這樣嗎?我知道了。”
“你明白半妖意味着什麽嗎?”大天狗擡起下巴,歪頭上下審視着她,似乎對她平靜的反應感到有些訝異。
池清清垂眸,輕輕點了點頭。
半妖啊……
來到這個世界也有一陣子了,她當然明白意味着這個身份代表着什麽。
即被人類所害怕憎惡,又被妖怪所排斥輕賤,是一個孤獨而受盡冷眼的存在。
“那你後悔了嗎?”大天狗抱着雙臂,挑眉問道。
在他看來,不管是成為毫無靈力的普通人,還是徹底變成妖怪,都要比淪為一個半妖好上百倍。
像對方這樣的人類之軀,體內未幹涸的靈力與妖力融為一體,永遠不可能成為一個堂堂正正的妖怪。
池清清搖了搖頭,“為什麽要後悔?我已經達到了自己的目的,能有力量殘存下來,對我來說已經是意外之喜了。”
變成半妖,這對于池清清來說,并不是那麽難以接受。在她的心裏和認知中,人與妖的界限本來就模糊不清。
善于惡,好與壞,從來不是以人妖的身份而明确的。
對于她來說,無論是掌控妖力還是操縱靈力,都只是完成系統任務的一種手段。
只要有足夠的力量能夠自保,就已經足夠了。
兩人相視間,身側的安倍彌生輕哼了一聲,似乎有了轉醒的跡象。
池清清雙眼一亮,連忙抛下大天狗,連走帶爬跌跌撞撞地擠到安倍彌生身邊。
一雙烏黑璀璨的眼眸緩緩睜開,一片迷茫之色。
“清、清水……?”安倍彌生一愣,呆呆地喚道。
池清清緩下面容,眼眶微紅,帶着幾分哽咽的說道:“是我。”
安倍彌生茫然的坐起身來,揉了揉脹痛的額頭,“我剛剛是在做夢嗎?”
夢裏,血色殘陽,無限黃昏。
一望無際的河川岸邊,生長着許多血色的曼珠沙華。
他茫然地站在岸邊,看着一個一個奇形怪異的人類或是妖怪從身旁走過,每個人都默默地向前走着,從不回頭。
而他卻停留在原地,不知道該往哪裏走。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後傳來一股勾人的異香,令他情不自禁的随着異香而走去。
身邊的人類和妖怪們見他踏進了與別人相反的方向,頓時一個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