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
那只蛇妖自稱清姬, 在金閣寺衆僧的圍攻之下,負傷後不得已撤退到了大江山之內。
但京都府中的人們卻探究起了一休安珍與清姬的關系來, 有人猜測, 清姬與一休安珍有舊仇,此番襲擊金閣寺便是為了報仇雪恨。
清姬突如其來的舉動立刻引起了城中人和陰陽寮的高度重視, 要知道在高手如雲的京都府附近,是從來沒有妖怪敢大膽肆意地襲擊周圍的。
哪怕是百鬼之王酒吞童子,也忌憚着京都府的力量不敢輕舉妄動,一直以來都與人類井水不犯河水。
清姬的襲擊,還是幾十年間來京都府遇到的頭一遭。
金閣寺死了那麽多無辜的香客和僧侶,引起了一片恐慌,在這件事情的陰影籠罩下, 沒人有多餘的閑工夫去讨論關于池清清的傳聞。畢竟目前首當其沖的,便是要解決清姬的問題。
事情這樣發展, 到是緩解了池清清身上的壓力, 可一休安珍就沒有那麽輕松了。
“阿彌陀佛。”一休安珍捏着佛珠,閉眼為死去的人誦起經來。
看他面色微白, 薄唇緊抿的模樣,池清清和安倍彌生都有些擔憂。
“那只妖怪和安珍有什麽淵源?”安倍彌生不解地問道, “到底是什麽深仇大恨, 讓她不顧一切地光天化日之下襲擊金閣寺?”
一休安珍誦經的聲音驟然停止,然他嘴唇一動,卻只嘆了一句話,“一切皆是貧僧的罪過……”
很快, 安倍晴明從陰陽寮回來之後,衣服也來不及換就找到了三人。
“陰陽寮上級探讨後下令,要求一休安珍你配合他們的人前往金閣寺退治清姬。”
一休安珍一愣,很快反應了過來,“是!屬下領命!”
“既然是安珍的事,那麽我也不能坐視不管,我也跟着一起去!”安倍彌生急匆匆地說道。
安倍晴明掃了三人一眼,點了點頭,“我原本也是打算讓彌生跟着去歷練一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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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陰陽寮那邊派出來負責此事的人,是江崎純平。”說到這裏,安倍晴明頓了頓,“此事可須我出手相助?”
一休安珍搖了搖頭,雙手合十道:“一切皆因貧僧而起,此事便不勞晴明大人煩憂了。”
安倍晴明點了點頭,便也沒再強求。
“總覺得有江崎純平那個狗東西在,事情不會那麽順利。”池清清皺了皺眉,冷聲唾棄道,“安珍你無須擔心,有我和彌生跟着你,應該不會出什麽大亂子。”
聞言,一休安珍苦笑着搖頭,“我怎麽能将你們也牽扯進危險之中呢?”
“安珍,你這是在說什麽傻話?”安倍彌生神色認真地按住他的肩膀,“我和清水都是你的同伴,當初來京都的路途上你幫了我和清水那麽多,如今你有難我們怎麽會坐視不管呢?”
一休安珍向來冷清的面容頓時有些許觸動,他淺淺地露出一個笑容,沒有再推辭,眼中的神色卻複雜無比。
陰陽寮擔心今天晚上清姬還會襲擊金閣寺,便下令要求負責退治妖怪的人士下午立刻前往寺廟中守備。
一見到三人,江崎純平就陰冷地輕笑了一聲,待目光轉到池清清身上,更是陰鸷狠辣。
安倍彌生眉頭一皺,跨前一步當在池清清面前沉聲警告道:“大敵當前,你最好別亂耍什麽花招。”
江崎純平輕哼了一聲,收回了不善的神色,“也請安倍君記住自己說的話。”
陰陽寮中的高層非常重視這件事,盡管再看這三人不爽,江崎純平倒也不敢輕舉妄動什麽,否則出了岔子,吃虧背鍋的人還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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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山之內,卻正一片雞飛狗跳的景象。
蚌精躲在堅硬的蚌殼之內瑟瑟發抖,等到那股駭人的妖氣消失以後,才敢探出身子來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慘不忍睹的河岸。
“到底是哪裏來的妖怪啊……真是太嚣張了!”一只烏龜也從龜殼中伸出頭來,膽顫心驚地道,“幸虧你我身上有着堅硬的外殼,這才能躲過一劫。”
遠處小妖驚恐失色的求救聲傳來,蚌精看着狼藉的前方憂愁地嘆道:“她已經吃了多少妖怪了?吾王呢……什麽時候才能來拯救他的子民。”
酒吞回到山巅的行宮之內,屁股還沒坐熱麻煩的事情就又找上了門。
“真是……現在的妖怪膽子一個比一個大,一點都不把本大爺放在眼裏啊!”酒吞有些惱火地說道,随手将空的不剩一滴酒的酒葫蘆捏得粉碎。
茨木上前一步道:“那只妖怪讓我來解決就行了。”
“不用。”酒吞擡起手一擺,擰着眉頭沉聲道,“本大爺出馬就行,正好心裏有些不爽,發洩一下。”
随後,他抄起鬼葫蘆便閃身離開了行宮。
“吾王看起來心情不大好呢。”琉姬小心翼翼地說道。
得知酒吞歸來的消息,她正滿心驚喜着,待看到對方臉上的不悅以後,驚喜也轉變成了擔憂。
聞言,茨木眼眸微沉,卻未答話。
山巅之下,清姬擺動着青黑色的粗壯蛇尾,正瘋狂地掠食着一些妖力低微的小妖怪。
随着妖力的吞食,昨晚被禪杖擊傷的地方都已經痊愈。妖力暴漲後,蛇身之上也長出了一片片堅硬程度堪比盔甲的鱗片來。
只要吞食越多的妖力,就會變得更強,這樣她就能夠找到那個和尚,将他殺死了!
眼眸周圍的妖紋愈發妖豔,清姬還在不知滿足地獵食着同類,遠處就猛地飛來一團氣息可怕的鬼焰。
饒是她反應靈敏地往旁邊一躲,蛇尾還是被重重一擊,疼得她慘叫一聲。餘光一看,她堅硬無比的鱗片竟被擊碎開來,蛇尾一片血肉模糊。
清姬心下一驚,立刻恐懼而慌張地看向樹上坐着的那個紅發妖怪。對方僅僅是往那裏一坐,毫無感情的眼神就令她心生驚懼,無法動彈。
“便是你這只蛇妖嗎?還真是嚣張的過分呢。”酒吞緩緩吐出一句話,眼中殺意一閃而過,擡起鬼葫蘆就打算将其迅速解決。
察覺到致命的危險,清姬神色一緊,立刻化作蛇身一頭紮進河中瘋狂地游動奔逃起來。
“嗯?倒是有點本事。”看着她如閃電一般的速度,酒吞收回了鬼葫蘆,閃身跟了上去。
蛇類在水中的速度天生就奇快無比,哪怕是酒吞也無法一時半會兒追上她。即便如此,他還是沒有使用鬼葫蘆攻擊對方,河中有許多水妖,到時候誤傷可就不好了。
清姬忍着疼痛慌不擇路地順着河流奔逃着,待到逃至下游無路可走之時,才發現自己竟然又來到了金閣寺前。
她看了一眼身後極速靠近的那抹身影,咬了咬牙,一狠心向金閣寺中逃了進去。
追至金閣寺腳下的酒吞看着她的背影,眼中頓時閃過一絲怒氣。
是以為逃到人類的寺廟中,他就不敢輕易踏入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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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廟中,屋檐上的風鈴開始陸續搖晃起來,池清清腰間的清音鈴也開始劇烈地發出清脆的響聲。
“有妖怪在靠近!”
話音落下,守備着寺廟的僧侶和陰陽師們立刻開始行動了起來。
“大家別慌!”江崎純平神色鎮定地指揮起人群來,“按照所教習過的那樣擺好陣勢,等那蛇妖一出現,就用咒語将她束縛住!”
考慮到金閣寺中不少功力深厚的僧人,那蛇妖又受了傷,所以陰陽寮撥給了江崎純平六個修為尚可的陰陽生。
六個陰陽師訓練有素地散開成一個巨大的圓,打出一個又一個的手結将自身半透明狀地隐入夜色下的背景中。
半人半蛇身的清姬很快就搖擺着巨大的蛇尾出現在了寺廟的山門與正殿之間,她逃入院內,正微微松了一口氣,立刻就感到一股強大的靈力如同鎖鏈一般将她束縛住不得動彈。
“抓住她了!”江崎純平面色一喜,輕笑道,“看來也不是什麽很厲害的妖怪嘛。”
然而下一秒,他立刻就笑不出來了。
清姬吞食了無數妖怪以後,如今妖力大漲,區區普通的陰陽師當然無法捆住她。只見她莽足了勁,蛇尾一甩就掙脫了靈力結界的束縛。
被陣法反噬的六個陰陽師頓時就昏死過去了一半多,另外兩個重傷清醒的人看到這一幕,頓時神色驚恐地欲逃離此地。
然清姬早已被他們的行為所觸怒,極長的蛇尾一擺就将二人緊緊地纏了起來,妄圖使之窒息而死。
江崎純平看到這一幕,頓時就臉色發白,顧不得兩個陰陽師的求救聲,轉頭向殿內躲去。
“休要傷人!”
一聲怒喝從正殿門口傳來,一休安珍滿眼驚色地看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清姬,臉色發白心下一片震驚。
她怎麽會變成這樣?
看到自己尋找了幾年的男人終于出現在自己眼前,清姬神色激動地大笑起來,兩行清淚從她雙眼中緩緩而下。
一尾巴将面色煞白的兩個陰陽師甩開,她神情似狂喜似震怒地哭笑道:“你這背信棄義的男人,終于肯出現在我面前了嗎?”
“還愣着做什麽?快把這只醜陋的妖怪斬殺掉啊!”逃進殿中的江崎純平氣喘籲籲地怒喝道。
一休安珍卻神色凄惶,緊緊地握住了手中的佛珠,不為所動。
聽到江崎純平的話,清姬神色一惱,尖聲冷笑道:“你說什麽?我這副蛇的外貌很醜?”
話音落下,她口中發出“嘶嘶”的聲響,蛇信子一吐便向一休安珍和江崎純平射出一道毒液。
池清清眼疾手快地幻化出藤蔓來将仍在發愣的一休安珍往後一拉,躲開了清姬吐出的蛇毒。然而江崎純平就沒那麽幸運了,他下意識地往旁邊一側身,毒液打在門框之上又濺射到了他的衣袖邊,頓時被腐蝕掉了一大片。
江崎純平神色驚疑不定地後退了兩步,惱恨地瞪了池清清一眼。
“怎麽?知道對不起我,所以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嗎?”清姬慘笑一聲,癡癡地笑道,“所以,背叛了我以後,你怎麽還能夠恬不知恥的活在這個世界上呢?”
“來吧……和我一起下地獄吧!你……休想從我這裏逃掉。”
話音落下,清姬狂笑着擺動着蛇尾往大殿滑行而去。
周圍躲藏起來的僧侶皆是害怕的沒有人敢上前阻止,雖然為清姬的話語而感到震驚,江崎純平還是神色猙獰地吼道:“快!快把大殿的門關上!”
然而卻為時已晚,在門被江崎純平關上的那一刻,清姬蛇尾一擺就竄進了大殿之中。
看到把這個可怕的蛇妖與自己關在了一起,江崎純平頓時面如死灰,恨不得一頭撞暈在牆上。
“你……你怎麽會變成這樣……”一休安珍失魂落魄地呢喃道,周身完全沒有一絲鬥志。
“你竟然問我這個問題?”清姬大笑一聲,流着淚擺動蛇尾向一休安珍襲去,“你心裏不是很清楚嗎?”
“小心!”安倍彌生神色一緊,釋放出一個結界将一休安珍保護在其內。
池清清也用藤蔓将清姬的尾巴緊緊捆住,她深吸一口氣用力向後一扯,清姬的身子立刻就被她扯開了三米之遠。
感受到這兩人在阻撓自己,清姬惱怒地噴出一片毒液來,池清清不慌不忙地閃身躲開,站到了安倍彌生身旁。
而江崎純平原本就在她身後,沒了池清清做肉盾,他立刻暴露在了清姬的攻擊之下。眼看着毒液就要濺射到他的臉上,江崎純平臉色一變,慌忙撐起一個淡白色的結界。
毒液灑落在結界之上,頃刻便将之腐蝕的一幹二淨。逃過一劫的江崎純平心有餘悸地看着清姬,心中開始打起了鼓。
這只妖怪比他想象的要強得多!
他有些哆嗦地悄悄朝門口靠近,清姬立刻就發現了他的意圖,一雙水盈盈的眼眸陰森地蹬着她。
江崎純平面色一緊,咬牙沉聲道:“背棄你的是那個禿和尚,與我無關!你要殺要剮,沖着他去便是!”說完,他伸手就想打開大門逃出去。
清姬顯然還記恨着此人剛剛鄙夷她的容貌,毫不猶豫地朝他再度噴出數道毒液。
他的話也惹怒了池清清,她雙眼一眯,不着痕跡地召喚藤蔓在對方腳下一絆,江崎純平立刻就一個釀跄摔在了地上。
這一回,毒液濺射在他的身上和臉上,發出一陣難聞的腐蝕氣息,殿內立刻傳來江崎純平的慘叫聲。
殿外,一衆僧侶聽到這聲音,立刻抖了三抖。
“主持大人……怎麽辦?我們要不要上去幫忙?”
被稱作主持的老和尚眼神一閃,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有陰陽寮中的陰陽師在,應該不會有大問題的。”
“何況,那只蛇妖本就是沖着一休安珍而來,我聞那妖怪所言,一休安珍應當是犯了三戒之淫。事因他而起,便應由他而了結。”
聞言,小僧侶們面面相觑,卻誰也不敢說話。
看樣子,主持的意思是要用一休安珍的命來平息妖怪的怒火了……
背部和腿上被腐蝕了一片皮膚的江崎純平倒吸一口冷氣,目光恨怒交加地看着池清清。
清姬搖擺着蛇尾在安倍彌生設立下的結界周圍游蕩着不能靠近,滿面哀戚癡恨。
“彌生,我用藤蔓将她拖住,你再用靈力将她束縛住。”池清清面色鎮靜地和安倍彌生悄悄說道,“我會将她封印在鏡子裏,到時候只要打碎鏡子她就會死掉了。”
安倍彌生點點頭,正要動手,一直神色惶惶的一休安珍卻面色一驚,抓住安倍彌生的手腕高聲道:“不可以!不要對她動手!”
聽到這句話,兩人的身形皆是驚疑地的一頓。
然而趁着他們愣神的功夫,清姬卻已經沒有耐心再和他們糾纏下去,她臉上妖紋忽地愈發的猙獰,蛇尾也變得粗長了許多。
“我已經等不下去了……來吧!和我一起焚燒,你也為愛而獻身吧!”
清姬大哭大笑着,一邊用堅硬如鐵的蛇尾瘋狂地拍打着殿內的柱子,一邊口吐妖火将大殿內的幔帳全部點燃。
殿內頓時火光沖天,氣溫驟然升高。池清清觸電般地躲開了那些駭人的火舌,她體內的森之力最厭惡抗拒火焰一類的東西了。
“糟了!”安倍彌生神色一驚,顧不得支撐結界,拉着二人往殿外跑去。
江崎純平早就察覺到了不對勁,他忍着疼痛,釀跄地爬起來撞開了殿門,跌跌撞撞地逃了出去。逃出去的那一刻,他眼中陰狠之色一閃而過,還不忘記再将殿門關上。
池清清早就注意到了他的舉動,立刻甩出一道帶刺的藤蔓狠狠地打在江崎純平的手上,将他的手背鈎劃出道道血痕。
江崎純平吃痛地低呼一聲,收回了意圖作惡的手來。
三人離大殿的正門還有不小一段距離,然而清姬就擋在正殿的門前。在她蛇尾瘋狂的擺動下,殿內的圓柱早就開始搖搖晃晃地要倒塌起來。
等到柱子一倒,整個天王殿就會轟然塌陷,将所有人都埋在裏面。
池清清神色一緊,越是危急的關頭,她心中此刻卻越是冷靜有序。眼看着天王殿就要倒塌在火海之下,她毫不猶豫地幻化出藤蔓來将一休安珍等人拴住,用力地把二人甩出了殿外。
“清水!”安倍彌生驚慌的叫聲立刻被淹沒在了噼裏啪啦作響的火焰聲之中。
殿內頓時只剩下了池清清和清姬兩人,四根柱子已經倒塌了兩根。
看到安倍彌生和一休安珍脫離了危險,池清清心下松了一口氣,再出飛甩出藤蔓勾住大殿的門框,試圖将自身拉過去。
然而門框在火焰的焚燒之下,早已脆弱的不堪一觸,藤蔓剛勾住門框,整扇門就随着火焰焚燒成了灰燼。
四根柱子倒塌下了三根,已經完全不能支撐住天王殿了,眼看着整間房屋就要倒塌,池清清心中一緊。
難道,最後一張結界卡就要用在這上面了嗎?
正當她因不舍而猶豫不定時,殿門口傳來一道充滿怒火的聲音,“你這女人……都什麽時候了還發呆!”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池清清面上一驚,下一秒就被緊緊地攬在了懷裏。
殿中最後一根柱子也倒塌了下來,房頂轟然倒下,酒吞卻将她緊緊地護在懷裏,将頭頂上的木頭一掌揮開,抱着她起身一躍至殿外的樹幹上。
池清清眼睜睜地看着那燃燒着大火的巨大木板結結實實地砸在他的背上,心中頓時就漏掉了一拍。
她臉色煞白,一把抓住酒吞的肩膀,有些失聲地顫聲問道:“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看着她慌張的神色,酒吞卻是低低一笑,雙眼中滿是愉悅,“怎麽,是在關心本大爺嗎?”
“不過你放心就好了,本大爺的妖怪之軀,可不是人類能與之相比的,就算是真刀真槍也不一定砍得動。”話語中帶着毫不掩飾的張揚和自得。
見他真的沒事,池清清頓時松了一口氣。她掙脫酒吞的懷抱,慌慌忙忙地跑到一休安珍等人身邊。
“他……”見到池清清被人救下,安倍彌生神色緩了緩,眼中滿是疑惑。
酒吞來時幻化作人類男子的黑發玄衣模樣,安倍彌生等人并沒有認出他。
“是酒吞……”池清清迅速壓低聲音同他解釋,随後她将目光轉向被壓在一片廢墟中的清姬。
安倍彌生頓時一臉震驚地看向酒吞,周身也不知不覺地戒備了起來。
他和清水之間……是怎麽一回事?
“哪只蛇妖已經死了嗎?”酒吞眉頭一挑,湊上前來漫不經心地說道,并沒有在意安倍彌生的反應。
聽到他的話,一休安珍失魂落魄地上前兩步,呆呆地看着火光沖天的天王殿,“她……她……”
看一休安珍的樣子,他似乎一點也不想殺清姬。這兩個人之間一定有什麽難以言明的淵源,池清清抿了抿嘴唇,不知該如何開口是好。
就在衆人以為清姬已死,塵埃落定以後,廢墟之中卻突然發出一陣巨響。
狼狽的清姬從廢墟之中奄奄一息地爬起來,整個人的模樣恍若是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吓的在場之人都忍不住後退了幾步。
“我不會放過你的……不會放過你的……”
語無倫次地低喃着,清姬流着淚大笑了幾聲,拼盡最後一口氣轉身逃離了這裏。
“嗯?還想逃?”酒吞面色上發出一陣危險的氣息,欲出手對清姬發出最後致命一擊。
池清清卻一把緊緊抓住了他的手,皺着眉頭對他搖了搖頭。
接收到她的示意,酒吞雙眼一眯,雖不悅地抿緊了嘴唇,卻仍然收回了殺意。
“啊!糟了,又讓蛇妖跑掉了,這可怎麽辦才好?”寺廟的僧侶之間頓時爆發出了一陣慌張的竊竊私語。
在場之人修為皆是一般,也沒有人察覺到突然出現的酒吞的異樣來,只以為他是上面派來幫忙的武士。
主持和尚眼神一閃,上前安撫下衆人,有條不紊地指揮着衆人救起暈死過去的陰陽生和身受重傷的江崎純平來。
池清清也只得帶着三魂丢了七魄,極度反常的一休安珍回到晴明府邸。
臨別之前,她低聲向酒吞道:“今天……很謝謝你。不過關于清姬的事情,還請你不要插手,多謝了。”
酒吞眼神一沉,眸中劃過一道暗光,“在本大爺面前,你不用這麽客氣。”
身形微微一頓,池清清帶着複雜的心情離開了金閣寺。
*******
“安珍!你和哪只妖怪到底是怎麽回事?”一回到府邸中,安倍彌生就焦急地詢問道。
往常總是一臉波瀾不驚鎮定自如的一休安珍才木然地看了他一眼,緩緩恢複過來。
他閉上眼,雙手合十長長地嘆了一聲:“阿彌陀佛……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犯了佛戒的三戒淫.邪與四戒妄語……”
池清清眉頭一皺,這才從一休安珍滿是苦意的敘述之中得知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幾年前,一休安珍在北上一帶修行之時,曾向一農家女子借宿過。因長相俊俏,那個喚作清姬的女人便無法抑制地愛上了他。
彼時一休安珍一心修行,在清姬的追求下,隐隐約約也動了些許凡心。而注意到自己犯戒的一休安珍也迅速地醒悟了過來,意圖離開村子。
可是清姬卻無論如何也不讓他離開,一休安珍頗為苦惱,但從未嘗過情愛滋味的他又不知該如何是好。本着對心中對清姬的那一絲憐惜,他猶豫不決,既不能答應與清姬在一起,又無法果斷地拒絕她。
“于是……我做了此生以來最大的一件錯事。”
一休安珍欺騙了她,他面上沉默地答應了清姬,等他去城中除妖之後就回來娶她。但解決掉妖怪的事情以後,一休安珍卻一聲不吭地離開了村子,一路南下來到了京都府之中。
“我本以為她等不到我,慢慢地便會死心了。”一休安珍苦笑道,“卻沒想到,她會因情而甘願堕落為妖,沿途一路追上了我。”
可是,清姬之所以會變成妖怪,全是因為他的欺瞞。所以哪怕他是以除妖降魔為己任的僧人,卻怎麽也無法對清姬下殺手。
“再擒住了她以後,我因為心中的愧疚,無法下手将她伏誅。”一休安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繼續道,“所以我便與她講禪,希望她離開村子後,做一個不會傷害人類的妖怪,這樣便不會有什麽危險。”
但是他卻萬萬沒想到,清姬對情的執念如此之深,從當初一個弱小的妖怪成長為了今日這般可怕的蛇妖。
池清清猜也猜得到,清姬之所以能夠在短短幾年之內就擁有了這麽強大的妖力,一定吞食了不少妖怪和人類。
“這一切的一切……本該受罰的人,是我啊……”
一休安珍緩緩地閉上眼,緊緊地握住佛珠,低聲誦起經書來。
池清清與安倍彌生對視一眼,兩人皆是神色複雜,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退治清姬的事情辦的如此慘烈,江崎純平很快就受到了陰陽寮的責備,與此同時,對于還會卷土重來的清姬,陰陽寮再度給予了高度的重視。
江崎純平顯然懷恨在心,一夜之後,一休安珍與蛇妖互生情愫的流言便滿城飛。而之前池清清半妖的身份也再度被提了起來,人們将金閣寺死亡慘重的賬全都算到了一休安珍等人身上。
而安倍家族也因此陷入了流言漩渦之中,無數不利的輿論鋪天蓋地的襲來,引起朝中輕微的動蕩,安倍晴明一度為此事忙的不可開交。
三天後,晴明終于動用了最後的力量,以及在源氏家族和藤原道長的協助下,将此事強行壓了下去。
“清姬的事情,必須要盡快解決了,否則陰陽寮那邊一定還會在生事。”安倍晴明一臉疲憊地說道。
這些日子裏來,陰陽寮中的高層之間鬥争激烈,朝政也跟着風雲湧動,處理這些事情,花了他不少的心血。
“一休安珍。”安倍晴明沉聲喚道,神色認真地詢問他,“據城民上報,那蛇妖近來又在京都府外一帶害了不少人。”
“考慮到你與那蛇妖之間的糾葛,陰陽寮決定要以你作為誘餌,将那只蛇妖引誘出來,再将其徹底誅滅,你可願意?”
話音落下,安倍晴明講陰陽寮中的陰陽師所想的計謀提了出來。
先由手下之人放出一休安珍的消息,然後一休安珍則坐在金閣寺的道鐘之下,将清姬引誘至此。
道鐘周圍則是安倍晴明親自出手設立下的結界,而道鐘之上也有着精心設下的伏誅之陣,只要将清姬扣押在道鐘之內,她便插翅難飛。
說完,安倍晴明将一張符紙交給了一休安珍,“若你和那蛇妖一同被關押進了道鐘之下的話,無須擔心。這裏有我親手制作的傳送符,只要你用靈力驅動它,就可以瞬間逃離到道鐘之外。”
一休安珍手下微微顫抖地結果那張符紙,緊緊地攥在了手裏,深深地行了一禮道:“晴明大人,為您帶來許多的麻煩,我實在無顏面對您。”
“伏誅蛇妖一事,我必定全力而行。”
聞言,安倍晴明靜靜地看着他,良久之後嘆了一口氣,點頭應道:“好。”
消息傳到池清清這裏,玹姬卻是一驚,她惋惜地嘆道:“那只妖怪,如果帶着這樣的怨恨而被誅殺的話,怕是會堕入地獄,永生永世也不得超生吧……”
聽到這裏,池清清心中也跟着變得難受了起來。
唉……如果清姬能夠看得開的話……如果她能夠放下所有的愛戀與仇恨的話……
可惜,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有些結局是注定的。
清姬在京都府周圍不斷地作惡,陰陽寮中已經無法再繼續等待忍耐下去,立刻就開始執行了計劃命令。
這一日,秋日的天空中飄散的化不開的雲霧,将一片藍天都遮擋住,池清清的心情也跟着沉悶了下來。
金閣寺內,一休安珍面色波瀾不驚地坐在道鐘之下,神色平靜。
安倍彌生絮絮叨叨地告誡道:“安珍,千萬要把符紙拿好了,等一會兒道鐘一落下,你便立刻逃離出來。”
一休安珍沒有點頭,只是側頭轉向池清清二人,鄭重地行了一禮,“很抱歉,以及這些日子以來,多謝彌生和清水的照顧了……”
“沒關系……你是我和清水很重要的夥伴啊。”安倍彌生淺笑着安慰他。
池清清心中卻莫名地湧起一絲不安,她最後看了一休安珍一樣,乖乖地和安倍彌生随着晴明的吩咐遠離了道鐘。
一休安珍在道鐘之下靜坐了一下午,黃昏時刻,山中狂風大作,雲霧将夕陽蓋住不透一絲光芒。
清姬果然如同預料中那樣再次來尋一休安珍。
秋風中,狼狽不堪的清姬緩緩地露出一個笑容,眼睛周圍的妖紋也愈發的妖豔。
“你這男人……終于要向我贖罪了嗎!”
她咬牙切齒地恨聲道,雙眼中交纏着痛苦與愛意交織的光芒,擺動着蛇尾飛速地向一休安珍襲去。
“哈哈哈哈……來吧!”
清姬步入結界之中,滿是傷痕的青黑色蛇尾将一動不動的一休安珍纏起來,神色癡迷地大叫道:“在我的內心深處……對你的愛還在燃燒着……”
“轟”的一聲,道鐘重重地扣下,将一人一妖禁锢在裏面。
見到這一幕,池清清的心也跟着提了起來,安倍彌生焦急地問道:“安珍呢?他怎麽還沒出來?”
晴明正猶豫着是否要驅動伏誅之陣的咒語,瞬間便見道鐘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怎麽樣……?感受到我炙熱的體溫了嗎?我會一直陪伴着你……直到你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溫暖……”
清姬溫柔地笑着,渾身燃起詭異的妖火,劇烈的焚燒起來。
池清清神色一驚,失聲道:“她在***!”
“安珍!安珍快出來啊!”安倍彌生神色緊張地呼喊道。
“他……他根本不想出來。”池清清咬唇,目光顫動地說道。
道鐘“轟”的一聲巨響被震成無數的碎片,池清清很明顯的可以看見,在一休安珍和清姬的身下,正緩緩地出現了無數只來自地獄的手,欲将兩人都拉入地獄之中。
清姬用蛇尾緊緊地纏着他,眼神中全是滿足。火舌瘋狂地舔舐在一休安珍的身上,将他的□□衣袍燒成灰燼。
池清清眼睜睜地看着他在猛烈的火海中靜坐着,卻連眉頭都不動一下。
一休安珍雙手合十,被燒焦的雙手緊緊地握着佛珠,神情不變地低喃起超度的經文來。
恐怖的氣息之下,火光中漸漸地散發出一道淡淡的佛光,将二人都籠罩在金光之下。
恍惚中,清姬感受到來自煉獄那股拉扯的力量漸漸地消失不見,她不由得怔怔地看着一休安珍被燒的面目全非的身軀來。
“佛說普渡衆生……我……我雖未成佛……”
微微顫抖的聲音在火中響起,清姬怔怔地看着他,猛地撲進他懷裏,任由火焰焚燒的痛苦從全身傳來。
“卻也想渡你。”
閉上眼睛,她緩緩流下兩行淚水,卻片刻間就被烈火燒幹。
來自地獄的鬼手已經完全消失,佛光下的一人一妖伴随着微弱的誦經之聲,慢慢地抱在一起燒為了灰燼。
佛說,渡人終渡己,這是在渡你,也是渡我。
妖火消失,佛光也随之散去,看着漫天随風飄散的灰燼,池清清心中一窒,緊緊地握緊了拳頭,泣不成聲。
作者有話要說: 渡我渡我,安珍渡清姬也是為渡自己,渡他的一身孽障,死去的人是他的罪,清姬也是他的罪。
明白有讀者小天使會不滿女主的手軟,作者菌只能說,女主是一個有自私感情的普通人,會沖動會感性。在本文裏面,不存在沒有過錯和罪孽的人,哪怕是晴明也一樣。當然,因果女主肯定也是要承擔的,所以就算會有讀者感覺不舒服的話……也只能抱歉了,這件事是本文穿插本文後續主線和感情線的很重要的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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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寫這章的最後,滿腦子都是倉央嘉措的詩……世間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