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1)

第44章

池田繪裏跌坐在地上瑟瑟發抖, 眼淚無法抑制住地從眼眶中傾瀉而出, 高位之上那個妖怪周身散發出來的恐怖氣息令她難以動彈。

她沒想到自己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 也會莫名其妙地被妖怪擄走。

傳說惡鬼最愛吸食少女的血液, 一想到自己可能命不久矣, 池田繪裏就忍不住絕望地抽泣。

只是她嘤嘤地抽泣了許久,對方也只是兀自地喝着他的酒, 沒有丢給過她一個多餘的眼神。

酒吞自然知道自己神态迷亂之下抓錯了人,但如今他滿心疲憊,只想抱着酒葫蘆大醉一場,什麽都不用再想。

而京都的皇宮之中, 臣民們早已吵成了一片。

池田中納言大人家的女兒光天化日之下在人群中被妖怪擄走,立刻引起了平民們的極度恐慌。

陰陽寮中的陰陽師占蔔完池田繪裏的所在方位為西南方向之後, 其他人立刻就猜到了這必定是酒吞童子所為。

這個世界上, 再沒有比他更如此膽大包天的妖怪了。

冷面的陰陽助此刻痛心疾首地沉聲道:“我早前說過什麽?妖怪越來越猖狂,我們絕對不能夠坐視不理!”

“先前遭殃受難的只是平民而已,如今惡鬼竟然把魔爪伸向了權貴,難道你們還要再繼續退縮下去嗎!”

帶着寒意的話音落下, 在場之人都開始感到惴惴不安。

中納言可是四等官職, 連他的女兒都慘遭不幸, 指不定下一個就是他們!

陰陽頭嘆了一口氣, 沉痛地說道:“看來這一次,我們不能夠再退讓了。”

“上一次也不該退讓!”一直主張着發起退治的陰陽助怒聲道,“上一次退讓的結果,就是讓妖怪覺得我們人類好欺負, 方才會變本加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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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絕對不能放任下去,必須要上報給天皇陛下了。”

這一回,但危險或許會危及自身性命的時候,沒有人再有任何異議。

消息上報之後,就連一條天皇也感到震驚無比,随後,他迅速下令要求大将軍源賴光及其手下前往大江山退治酒吞童子。

“這個消息不可以随便透露出去,小心被妖怪知道後打草驚蛇。”

源賴光等人點頭領命,準備前往附近的神社參拜過以後就立刻出發。

一道道命令傳達下來,安倍晴明有些疲憊地嘆了一口氣。

這一回,他實在是已經無法阻止這件事了。

“爺爺,天皇陛下真的下達這樣的命令了嗎?”安倍彌生皺眉問道,他剛剛才從說漏嘴的陰陽頭口中得知退治妖怪一事。

安倍晴明身形一頓,點了點頭,“源賴光大将軍他們已經出發了幾天了。”

“……爺爺為什麽不告訴我啊!”安倍彌生有些焦急地說道,“清水她也和酒吞童子在一起的吧?萬一有危險怎麽辦!”

安倍晴明微嘆一口氣,緩聲告訴了他池清清之前的求助一事,“所以你不用擔心,她現在已經不在大江山之中了。”

“此外憑着酒吞的妖力,就算是源賴光大将軍他們,也無法将其斬殺。”安倍晴明沉聲分析道,“他的力量已經不同往日而語了。”

“我料想将軍此行必然會兇險無比,但我已經無法再阻止天皇陛下的命令了。”想起這件事,安倍晴明有些頭疼。

不過他私下占蔔過,源賴光一行人途中會遇到不少兇險的妖怪,但終究能保住性命,便也就放任他們去了。

沉默了一下,安倍彌生低聲地道,“爺爺,你說……她已經選擇了妖怪的陣營嗎?”

“彌生,不是她選擇了成為妖怪,而是妖怪立場選擇了她。”安倍晴明溫聲安慰道。

“不,是人類逼走她的。”安倍彌生顯得有些失落,顯然沒少為這件事情而傷神。

“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還是專心調查一下近來京都周圍的妖氣吧。”

安倍彌生颔首,還是有些不放心地道:“可不可以再給清水報一次信?我還是很擔心她會回到大江山之中……”

“……也罷。”安倍晴明最終還是答應了他的請求,拿出了之前收到的那個紙鶴,驅動言靈術将話語封印在了其中。

“回到你的主人身邊去吧。”

紙鶴瞬間輕飄飄地飛起,慢慢消失在了天際。

見到這一幕,安倍彌生終于松了一口氣,幸虧憑借着這只紙鶴能夠找到清水,否則就是想傳遞信息也無處尋她。

*******

“……吵死了!”

神色頹廢的酒吞不耐煩地朝着地面扔開一個酒葫蘆,葫蘆瞬間在玉石般的地板上炸裂開來,殘餘的酒液晶瑩地灑了一地。

池田繪裏的哭聲戛然而止,全身僵硬地盯着地面,心中一片惶恐。

難道這只妖怪要吃掉她了嗎?

頭疼欲裂,已經很久沒有喝酒喝到這個地步了。

一手撫在額頭之上,酒吞深皺着眉晃了晃頭,清醒兩分後淡漠地低聲開口,“再哭一聲,本大爺就把你丢去喂妖怪。”

池田繪裏身形一抖,恐懼地捂緊了嘴巴。

“吾王,嫌她煩為何還要留她在這裏?”般若在殿門前毫無感情地說道,“再多讓她在這裏呆兩天,說不定就要餓死了,到時候會污染了行宮。”

酒吞微微皺眉,方才想起來人類是需要頻繁地喝水進食的,而這個人類女子已經在殿中哭了快兩天了。

看着那與她有幾分相似的身形,酒吞微微別過頭,淡聲道:“把她扔到京都府城門口去吧。”

池田繪裏一怔,不敢相信這只妖怪會這麽簡單地就放過了她。

“是。”般若領命,沒有任何異議和猶豫地用妖氣卷住了池田繪裏,瞬間便帶着她離開了行宮。

閉上眼,酒吞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片刻後才睜開眼睛,淡紫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怒氣。

“本大爺不管你們這幾天,一個個的都鬧翻天了是吧?”

震天的怒吼通過妖氣響徹大江山,所有張牙舞爪的妖怪都懼怕地縮了縮脖子。

看到酒吞終于暫時清醒過來,開始清理大江山的秩序以後,茨木方才微微松了口氣,放心地離開了行宮。

大江山中留下酒吞坐鎮,他還須趁此時離開領地去調查那個詭異的妖氣,就在這兩日,已經有大江山中的妖怪遭到了毒手。

百裏之途對于妖怪來說并不需要花上多少時間,但對于人類來說卻旅途艱難。

源賴光一行人耗費了不少時間參拜神社,才帶着渡邊綱等六人緩緩向大江山中出發,行至半路,天空中忽然烏雲密閉,細細密密地下起了雨。

七人連忙向路邊的農家借住避雨,一個身上挂着酒葫蘆的酒叟接待了他們。

“老人家,你為何要在此地安家?”源賴光低沉渾厚的聲音響起,“這裏靠近妖怪出沒的地方,你一個人不怕會遇到危險嗎?”

聞言,酒叟神色激動地道:“反正家中如今也只剩下我一個人,我一直住在這裏釀酒,就是為了有一天能夠向大江山中的惡鬼複仇!”

渡邊綱一驚,連忙詢問酒叟的往事來,一行人這才知道,原來這酒叟年輕之時一家老小皆被大江山中的惡鬼所害。

他幸得所參拜過的神社中的神明庇佑,僥幸之下逃過一劫。

老叟向神明詢問向惡鬼複仇的方法,神明道那惡鬼之首嗜酒,他有一道神酒的釀方,對于普通人來說無害,但于妖怪來說卻是無法抵禦誘惑的致命□□。

“這種神酒,若是妖怪聞到酒香,便會為此迷亂而失去行動力。若喝下它,就會沉睡過去,三天三夜也別想醒來!”

“我一個人在此釀酒多年,如今終于成功将神酒釀出,為了就是能夠有機會向惡鬼索命。”

源賴光猛地站起來,身上的盔甲也随之碰撞出聲,他沉聲道:“不瞞您說,我們幾人便是奉天皇陛下之命,前來退治酒吞童子的!”

聞言,酒叟布滿皺紋的臉上,雙眼爆發出一陣精光,“果真如此?那麽,這神酒你們一定能用得上,将那惡鬼打倒!”

“不過,百鬼之主是無法被普通刀劍所砍傷的,還請将你們的武器予我,讓我來助你們一臂之力。”

說完,酒叟接過幾人的武器,于大火之下用神酒重新澆鑄。

“這被神酒澆鑄過後的兵刃,将會鋒利無比,哪怕是惡鬼也不能抵擋住它的鋒芒了。還有,我這裏有神明贈與我護身的星兜甲,也一同贈與你們吧!”

收回嶄新的兵刃和神酒與星兜甲後,屋外的雨幕也突然停止,烏雲被秋風吹散,陽光灑在屋檐之上一片淡金。

源賴光等人立刻神色感激而欣喜地向酒叟告別,然而等他們離開農家以後,那所屋子便憑空消失了。

“是神明!一定是神社的神明在幫助我們!”

“是神社中的神明顯靈了!”源賴光神色一肅,衆人立刻在原地參拜了起來。

遠處的樹上,一道漆黑的身影靜靜地看着這一幕。

面具蓋住了他原本陰柔的容貌,只有渾厚的聲音帶着森寒的氣息響起,“源賴光大将軍啊……你可曾是我也敬佩無比的人,這一役,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啊。”

雖然并不抱多大的期望,但如果真能借這幾個人類的手向酒吞童子複仇,想一想都令他激動不已……

“可不要辜負我辛苦釀造出來的妖酒……”

畢竟,他花了那麽多時間,才收集到百種妖怪的血液,辛苦地操縱傀儡釀制而成。為了在妖酒中設下詛咒,也花了不少功夫。

妖酒雖然對人類毫無作用,但只要一飲下去,就會瘋狂地侵蝕妖怪的所有妖力。

不動聲色地,他暗自潛伏跟随在源賴光等人身後。

*****

茨木按照往常一般在周邊妖怪的屍體殘骸附近調查着線索,很快就意外地撞上了源賴光一行人。

這個人類中骁勇善戰的大将軍實力不容小觑,茨木多年前也曾與之交手過一次,而今見到這一行人出現在這裏,他立刻心生一絲警惕。

心下一動,茨木面不改色地幻化為一個身形狼狽的絕色妙齡女子,待到源賴光帶着幾個随從前往河邊打水之後,她才款款上前打探起消息來。

夜幕之下,營火駐地處莫名的出現了一個女人,立刻就引起了留守營地的渡邊綱等人的注意。

渡邊綱不動聲色地将手按在髭切之上,沉聲問道:“……你是何人,為何大半夜地出現在這裏?”

“……我乃京都府中人士,出門參拜寺廟時遭到了妖怪的襲擊,好不容易僥幸逃脫至此。”

烏黑的長發遮擋住她半張秀美的臉,看不清她的表情如何,但柔媚婉約的聲音在夜色下響起,帶着一股莫名誘惑人心的力量。

“……各位大人,請救救我。”

衆人的神色果然有一瞬間恍惚,忍不住放下了戒備之心,“這樣啊……”

“還真是不幸的遭遇呢,留在這裏,明天一早我們來送你離開這裏吧。”

道了一聲謝,茨木雙眸中波瀾不驚,緩緩地靠近渡邊綱,輕聲道:“此地如此危險,幾位大人為何出現在這裏?”

遠處暗中的面具男人見到這一幕,瞳孔中頓時閃過一道暗光。

神色恍惚的渡邊綱驀地感到心神一震,随後立刻清醒了過來,面色一驚拔出髭切便高聲吼道:“自然……是來除殺你這惡鬼!”

話音落下,鋒利的髭切猛地朝着茨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揮擊了出去。

見自己的妖術被識破,茨木波瀾不驚地卸下僞裝,一個身穿盔甲頭頂生角的白發妖怪立刻顯現在衆人面前。

三尾狐擅長的魅惑之術,他果然學的不怎麽樣,但人類普通的兵刃利劍,又怎麽可能傷得到他這樣的妖怪。

“無聊的人類。”

茨木低聲快速地應了一句,并沒有将渡邊綱手中的髭切放在眼裏,帶着恐怖妖氣的大手伸出來,妄圖一把捏住他的脖子。

然而刀起刀落,肩膀處卻意外地傳來一陣劇痛,令他忍不住悶哼一聲。

一只斷手赫然落在地上。

見到這一幕,他雙眼一眯,渾身散發出恐怖的氣息來。

是他太大意了,這把刀上竟然帶有着深厚的妖力。

身形迅速向後一撤躲開髭切的下一擊,茨木的另一只手毫不猶豫地擊出一道黑焰,瞬間将營地點燃。

沒有在意血流不止的肩膀,茨木微微站穩,下一秒便見到一個身影飛快地閃過,掠過的夜風中帶着一絲微弱的妖氣。

“大膽妖怪!”打水回來的渡邊綱抽出利刃,眼神猙獰地厲聲喝道。

眼神一沉,茨木随手再襲出一道黑焰将之包圍,沒有理會他們哀嚎着被黑焰包圍吞噬的畫面,閃身向那道身影追去。

那道妖氣極其微弱,但太熟悉了,正是這幾日以來妖怪屍骸身上殘留着的氣息。

兩妖一追一逐,整夜未曾停歇。

追逐的越久,那道身影的妖氣就越弱,速度也越來越慢。

終于追上對方,茨木迅速地閃身攔在他前方的路上,冰冷地問道:“你便是那個近來一直獵殺同類的妖怪嗎?”

妖氣弱的讓人不敢置信,但逃跑的速度卻奇快無比。

輕笑一聲,面具男人緩緩地停下身來,低沉的聲音幽幽地響起,“即便如此,又怎麽樣呢?”

“那就去死吧。”

獵殺同類很常見,但欺負到大江山中的妖怪頭上來,那就只能送去見閻魔了。

茨木飛速向面具男人襲去,對方卻站定在原地絲毫不閃避,只是怪異地笑了一聲。

“你還真是一點也不在意自己的手臂呢。”

話音落下,面具男人瞬間被轟成碎片,然而卻沒有飛濺出一滴血液。

“傀儡?”茨木神色一動,眉頭瞬間皺起,只是一個傀儡而已,為什麽要引誘自己追逐他?

肩膀處的傷口,忽然莫名地傳來一陣詭異的咬噬之感。

******

燃起大火的營地之中,幾個人類神色狼狽地跑了出來,心有餘悸地道:“幸好!幸好有着神明的庇佑。”

“多虧了神明贈予我們的星兜甲才能逃過一劫,這是這樣的寶物竟然被那可恨的妖怪給燒壞了。”渡邊綱有些心痛地說道。

“那只妖怪的樣子……如果我沒看錯的話,是茨木童子吧?”一個聲音懷疑地問道。

渡邊綱點頭,微微擡起下颚,擦幹淨了髭切上的血跡,顯然對自己砍傷了惡妖極為自豪。

他撿起被茨木遺棄的手臂像是戰利品一般包裹好,冷笑道:“這只妖怪太過狂妄自信了,竟然以為我們會這麽簡單地就死在他的手下嗎?”

渡邊綱心下微沉,低聲道:“連妖怪都如此狡猾,沒有了星兜甲,必須謹慎行事。”

“依我之見,不如扮作妖怪混入大江山之中獻酒來騙取惡鬼的信任,這樣比較穩妥。”

看着這一行人斬殺妖怪,以妖怪之血浴身後,江崎純平才神色莫名地說道:“千方百計地幫助你們幾個,還真是傷腦筋呢。”

話音落下,他的身軀開始自燃殆盡,原來也僅是一具傀儡而已。

******

池清清正在夜色下的林中閉眼修習,一團團木魅在她身邊緩緩聚集。

寂靜的空氣中,只有樹葉沙沙的摩擦之聲。

半晌,她挫敗地睜開眼睛,靠坐在樹幹之上輕蹙着眉頭望向空中的一輪彎月。

根本靜不下心來去修習,她的心情太亂了。

“大人,既然不能沉下心來修習,幹脆好好歇一歇吧。”玹姬溫柔細語地勸誡道,話語中充滿擔憂,“您近來的心境很不穩,也不是修習幻術的好時機,不如先試着放松一下自己。”

對于池清清的心境,與對方神魂有所聯系的玹姬自然能夠感受到幾分。

玹姬有些擔心她,修習駕馭幻術的人一定要性格沉着冷靜,或者是心性堅韌無比,否則一旦心中生出亂象,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

“算了……”

深深地呼出一口郁氣,池清清躍至樹下,走到河邊掬起一捧水洗了把臉。

夜空之下,一只紙鶴晃晃悠悠地向她飄來,池清清神色一動,這不是她給晴明傳音的那一只嗎?

紙鶴落在她的手裏,安倍晴明的聲音立刻飄渺虛幻地在空中響起。

聽完晴明封印在紙鶴中的話,池清清臉色一白,心中開始狂跳,再顧不得什麽,連忙如疾風一樣向大江山趕去。

“大人……”感受到她的惶恐,玹姬擔憂地喊出聲來。

“到底是怎麽回事啊!”池清清急的嘴唇發白,懊惱而不可置信地道,“之前的退治命令不是取消了嗎?為什麽突然又開始了!”

她明明已經離開大江山,離開酒吞了啊?

為什麽源賴光還是會奉命前往大江山退治酒吞童子呢?難道傳說也和歷史一樣不可扭轉嗎?

一想到酒吞或許會如同傳說結果那樣被殺掉,她再也見不到他,池清清就感到頭腦一陣眩暈。

這個時候,什麽荒的預言茨木的請求全都被她抛在了腦後,她只想在這性命攸關的時刻盡快趕到他身邊。

*****

處理完大江山中的事情,安定了一衆焦躁不安的妖怪,酒吞神色疲憊地輕聲問道:“茨木呢?”

“茨木大人今天黃昏時分就出去了,現在還沒回來呢。”貍貓一邊打着嗝一邊說道。

貍貓晃了晃空空如也的酒壇子,忍不住倒在地上嘟囔道:“啊……吾王這幾天竟然把行宮裏的酒都喝光了……一滴也不剩。”

“去調查那只妖怪的事情了嗎?”

酒吞眉頭一動,卻怎麽也靜不下心來,只要一閑下來,他的腦子裏就都是她。

“酒吞大人,山腰處來了幾只陌生的妖怪,想要投效您。”般若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夜色下的殿門口,小心翼翼地說道。

今天酒吞的心情很不好,妖怪們瘋鬧的比平時厲害,不少小團體借那只陌生妖怪的事情四處挑事鬥毆、煽動情緒,以此來拉攏鞏固自己的力量,弄得整個大江山雞飛狗跳。

随後酒吞發怒,親自出手敲打了衆妖,大家都吓的躲在窩裏不敢再出來鬧事,妖怪集市中一片冷清。

酒吞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這種事情你知道該怎麽做的,教會他們規矩就行,不要來吵本大爺。”

“然後,你讓琉姬去酒婆婆那裏取些酒回來。”

他已經一整天沒有喝酒了,此刻渾身都在叫嚣着不痛快。

一到夜晚,就無法克制住不想她,只有沉醉在酒中,才不會那麽痛苦。

“……那幾只妖怪說,為了表達對吾王的敬意,特地為您帶來了神酒。”般若打量着他的臉色道。

“啊!有酒喝了呢,吾王快讓那幾只妖怪進來吧!”犯了酒瘾又沒酒喝的貍貓頓時一蹦八丈高。

酒吞歪了歪頭,雙眼一眯低聲道:“那就讓琉姬帶他們過來吧。”

很快琉姬便款款挪着蓮步領進來了幾個長相與人類無異的妖怪。

感受到一行人身上極其微弱的妖力和血腥味,酒吞側過頭,淡紫色的眼眸中沒有一絲感情,“你們幾個,真是本大爺見過最弱的妖怪了。”

源賴光神色不變地跪在地上行禮,幾人将腰間的酒葫蘆都解了下來。

以妖怪之血浴過全身之後,便可以蓋住身上屬于人類的氣息。

渡邊綱讪笑道:“讓鬼王大人見笑了,我們幾個确實妖力淺薄,不過卻擅長釀酒!”

“酒吞大人是天下最強大的妖怪,我等心甘情願為酒吞大人效命!”另一個男人讨好地說道,“聽聞大人最喜喝酒,我們兄弟幾人歷盡百年釀造出了一種神仙酒,特來獻給大人。”

“是啊!不知我等可否與吾王和衆妖一同共飲呢?”

聞言,酒吞輕笑了一聲,“倒是懂得投其所好,以酒來換取本大爺的庇護嗎?”

話音落下,他垂下眼眸,不動聲色地朝着般若遞了一個眼神。

般若會意,立刻吩咐道:“琉姬,你來斟酒吧。”

琉姬明白他和酒吞的意思,上前接過酒葫蘆,在琉璃石杯內斟了滿滿七杯酒,然後一一放在了那一衆面生的妖怪。

源賴光等人不動聲色地交換了一個眼神,知道對方是在試探他們,然後毫不猶豫将神酒一飲而盡,皆是露出一片迷醉的樣子來。

一股前所未聞的異香飄散在空氣中,令人無法不心甘情願地沉醉在其中。

般若原本冷靜的眼神開始變得迷醉恍惚,妖力低微的琉姬聞到酒香直接就醉倒過去不省人事。

唯有同樣嗜酒如命的貍貓眼睛發紅地從源賴光身前躲過一個酒葫蘆就開始狂飲了起來。

“天啊!酒吞大人,貍貓從來沒有喝過這麽美味的妖酒……嗝。”貍貓抱着酒葫蘆開始在地上打滾。

見斟酒的琉姬醉倒過去,源賴光神色一閃,換上一副讨好的笑容,親自端着酒杯來到了酒吞面前。

“吾王,何不快試一試?好讓我們知曉這神酒到底合不合您的胃口!”

那酒香對于妖怪來說有着一種無法抵抗的吸引力,酒吞下意識地接過那杯酒。

不同于大江山中妖酒的猩紅之色,這種酒的黑紅中仿佛透露着化不開的墨色,帶着極其強烈的血腥味。

對于嗜酒的酒吞,這樣的酒有着無法訴說的吸引力,他神色有些恍惚,遲疑地接過來輕抿了一口。

然而僅僅當這杯酒觸碰到舌尖,他就立刻将酒杯狠狠地砸了出去,酒香彌漫在殿中愈發的濃郁,般若也開始晃晃悠悠地倒地不醒。

盡管嘗到的那一絲腥甜對酒吞有着難以抵抗的誘惑,心中僅存的一絲理智還是令他身形有些不穩地迅速躲過了來自源賴光的一斬。

果然有問題。

琉姬那樣妖力低微的女人問到酒香就醉倒了過去,可這幾個妖怪卻一點事情也沒有。

“……你們幾個,不是妖怪吧?”

躲開兵刃以後,酒吞神色一凜,卻發現自己身體之內湧上一股無力感,仿佛有無數的蟲子在體內吞噬着他的妖力。

見酒吞識破他們的身份,一行人神色驚詫,随後拼死一搏地抽出了腰間的兵刃,欲與之生死搏鬥。

“惡鬼!受死吧!”源賴光一臉正氣,眼神鋒利身手矯健地向他砍去。

酒吞再次迅速閃避開來險險站穩,想要拎出鬼葫蘆,卻覺得鬼葫蘆恍若有千斤之重般。

殿中的酒香一直飄散如化不開的濃霧,感受到這香氣會擾亂自己的判斷,他皺起眉頭微微屛住了呼吸。

“我來對付這只惡鬼,你們快将那幾只禍害人類的妖怪也都殺掉!”源賴光一副準備應用就義的樣子,“就算今天我們葬身在這裏,也要伏誅掉這只惡鬼才行!”

“為人類而戰!為死去的平民和池田小姐報仇!”一個武士雙眼通紅地高喊着,舉起刀就向着昏睡不醒的貍貓砍去。

酒吞眼眸一沉,瞬間如疾風般閃身而過,拎起貍貓的尾巴躲過了那致命一刀。

頭腦愈發的昏沉,畫面開始昏暗模糊起來,又有一個武士舉刀向琉姬的脖子襲去。

将貍貓往遠處一扔,酒吞神色狠戾地一拳将那個武士擊飛三米之遠,頭腦一陣眩暈,微微釀跄了幾步。

剛剛僅僅只是淺酌了一口妖酒,現在就已經迅速地開始發揮作用了。

行宮之外已經有妖怪察覺到了不對勁,前來巡視,然而一個個全部都迷失在了飄出殿外的酒香之中。

趁着最後的清醒和僅剩的力氣,酒吞眸色一沉,準備将這幾個心懷不軌的人類全部捏死,但行動卻無法避免的開始遲鈍了起來。

源賴光等人不受酒香影響,越打越占上風,愈發的激動興奮起來。

“他已經無力反抗了!”

酒吞再度躲開致命一刀,源賴光閃電般的身影又再次襲來,身體中的妖力仿佛都沉睡過去了,就連他都開始睡意沉沉。

墨發綠眸的少女微微蹙着眉頭,音容在他腦中一閃而過。

酒是危險的東西,不能夠随便碰。

不知為何,在這生命受到極度威脅的時刻,他神色恍惚間,卻想到的是當初在妖怪酒屋的那一晚。

腦中浮現着的,是她的面容和她的話語。

只一瞬間,酒吞便再度清醒過來,知道自己是受了酒香的影響。然而這一個遲疑間,源賴光的奪命一刀已經接近了他。

“……真沒想到,本大爺也會有這麽狼狽的一天。”酒吞輕聲低喃道。

為一個女人而失去清醒與判斷的能力,甚至在生命的最後關頭想着的都是她的臉。

然而,刀起刀落,卻忽然重重地砸向了他的身側。

源賴光等一行人像是着了魔一般,紅着眼睛高聲嘶吼,瘋狂地揮舞着巨刃朝着空氣砍來砍去。

“砍掉他的腦袋!”

“還有這些妖怪,一個也不能留!”

“不能夠辜負天皇陛下的期望!”

酒吞一怔,立刻一眼就發現了那個站在殿門口的熟悉身影。

她額前的發絲幾位淩亂,滿頭汗水,眼中也帶着幾分晶瑩,閃動着光芒中藏着恐懼與慶幸。

快步穿過幾個陷入幻境中的人類,池清清大口地喘着氣跑到了酒吞身邊,顫抖着身軀緊緊抱住他,極度惶恐之下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酒吞本就渾身無力,頓時被她撞的向後一倒,兩人雙雙跌坐在地上。

發現她眼中的神色也開始變得迷醉,酒吞心下一凜,有些虛弱地快速說道:“摒住呼吸,不要去聞酒氣。”

“……我沒事。”池清清用力晃了晃頭,甩開了腦中出現的那些莫名奇妙的畫面。

她是半妖,受到的影響并沒有他們大,發現了這一點後,酒吞立刻抓緊她的手急聲道:“殿外!”

“殿外的高閣之上有一顆珠子,用你的妖力去觸碰它,那是大江山的結界。”

池清清會意,此刻源賴光等人看到的畫面全都是假的,她的幻境支撐不了多久,必須趁着還沒有醉倒之前立刻打開結界,否則等他們逃離幻境兩個人就都完了。

她開始感到全身發軟,連忙摒住呼吸,強打起精神躍至殿外的高閣,一巴掌重重地拍在那顆幽幽發光的明珠上面。

整座華美的行宮立刻像是仙境一般散發出耀眼的光芒來,一個結界瞬間将整個大江山都籠罩了起來。

殿內,原本瘋狂地砍着空氣的七個人頓時消失在了行宮之內,被結界遠遠地彈到了山腳之下。

一臉汗水的七人好一會兒後才從虛假的畫面中清醒過來,神色驚異地面面相觑。

“……剛剛,難道只是我們在做夢嗎?”

源賴光不确定地說道:“我記得我明明砍下了那惡鬼的腦……”

話音戛然而止,源賴光瞥見那沒有一絲血液的刀,頓時臉色一白。

“我……我也記得我殺掉了好多妖怪,我們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蔔部季武驚疑不定地說着,擡腳試圖向山內走去,卻被一道隐形的牆擋在了外面。

“……”

“事情看來很棘手,夜晚之下這裏太危險了,我們先離開再說吧……”

******

大江山的結界會阻止人類進入這裏,源賴光等人被彈了出去,池清清也并不好受。她是半妖,此刻既受酒香的印象渾身發軟,又受到結界的排斥,頓時感覺寸步難行。

走了兩步,她腳下一軟,直直地跌倒在酒吞懷中。

“感覺很難受嗎?”酒吞強打起精神,神色緊張地看向她,随後拼勁全身最後一絲妖力将殿中的妖酒全部點燃。

妖酒劇烈地燃燒着,開始揮發出更加濃郁的香氣,兩個人都昏昏欲睡。

池清清面色發白地靠在他懷裏,一直緊繃着的神經突然放松,頓時淚如雨下。

“……你怎麽這麽蠢啊!”

“你不是世間最強的妖怪嗎?你不是說沒有人能打得過你嗎?”

“那些人類,就是再多上幾倍也不是你的對手,不是嗎!”

“你怎麽能夠這麽笨,居然把自己弄到這麽狼狽的地步。”

話語中帶着無法遮掩的恐懼和顫抖。

拼勁力氣哽哽咽咽地吼出來,她頓時感覺大腦缺氧,眼前一片昏暗。

聽到這句話,酒吞緊緊地抱住她,忽然間低笑出聲,淡紫色的眸光中流光湧動,“你……是在為我而哭嗎?”

“……這個時候你還有心情笑?”池清清閉上眼睛埋在他頸窩處,淚水如泉湧,“你知不知道,我都快吓死了。”

大火劇烈地燃燒着,周身的溫度開始漸漸升高,原本濃郁的酒香也開始慢慢揮發。

酒吞深吸一口氣,摟過她無力的身軀,輕聲低喃道:“本大爺,就是世界上最強的妖怪,只有你能擊敗我。”

“你是我唯一的弱點,會把我變笨的人就是你。”

“……看到了嗎,你會讓我失去理智,變得不像我自己。所以答應我,不管因為什麽原因,不要再從我身邊離開了……”

話音落下,他抱過她,在她唇上深深烙下一吻。

感受到大江山的結界被觸動,往回趕來的茨木頓時神色一怔,加快速度向行宮中趕去。

等到他趕到行宮之外,看到的便是屋內地上燃燒着的大火,還有不遠之處癱軟在地上相擁而吻的兩人。

空氣中有一絲令人不适的酒香随着夜風的吹拂越來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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