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 (4)
人伸出一只手,擋在了她的額頭,她抵着路人的手心,忽的感到一絲淡淡的涼意。
“謝謝。”她折了回去,未看那人的臉就鞠了一躬,匆匆走到另一個樓道。
她離開後,樓道又下來一個幹瘦的女人,“小邈,你确定要住在這裏?”
那人擡頭,黑沿帽下,一張五官俊朗的臉。
“是。”他話不多,語氣溫柔。
她和霍邈認識整整六年,霍邈對她依舊禮貌且疏遠。4月,他合約到期,解約後就收到了日本各大頂尖棋院和俱樂部的邀請,但是霍邈卻推了全部的邀請,悄無聲息地回了國。
這樣的舉動,無疑是放棄了他六年內在日本奮鬥的一切。她去棋院問霍邈時,霍邈在和隊友下棋。
還是那副歲月靜好,與世無争的模樣。
“小邈,你想什麽呢?”她将一堆邀請函拍在霍邈的棋面上。棋子落地,敲出悅耳的響聲。
隊友驚了,噤了聲不敢說話。霍邈卻沒有任何的波動,眼裏一片平靜。
“楓姐,您可以另找其他棋手了。”他這麽說,聽起來卻沒有半點的惱意。
楓姐火消了一半,想問問原因,“為什麽拒絕這麽好的機會,你知不知道你快要靠近你來日本時定下的那個目标了?”
霍邈将那摞邀請函收好放在一旁,撿起地上的白棋和黑棋,很快,棋盤上恢複成楓姐來時的樣子。
隊友再次詫異于霍邈的超強的記憶力。
“楓姐”霍邈還是說了,“你會乘法麽?”
“嗯?”楓姐怔了怔。
“1095乘以2是多少?”
“2190。”
他說:“我想回國還一個人,2190。”他頓了頓,“天。”
24、晉江獨發(改bug) ...
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霍邈解約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國內的棋壇。他剛住下沒多久,父親就打來電話。
或許是時間隔得太久, 霍父的聲音他一時竟未聽出來。
“請問您是?”他手上的打火機繞了一圈, 停在指尖。
那頭頓了一下, 而後是長長的嘆息,“我是爸爸。”
接着是一陣尴尬的沉默。
“國家隊的信送到了家裏……”他還未說完,那頭輕輕地飄了一句。
“家, 還在江裏?”
“還在。”
“爺爺呢?”
“很好。”
簡單的寒暄, 透着幾年沒見淡薄的情感。他交代了一聲會安排人過去拿, 倏然的, 霍父竟對他無話可說。
“挂了。”霍父最後憋出來一句。
“哦,嗯。”
楓姐是臨時被霍邈通知才知道霍邈已經注冊成為中國棋手。他提出的要求很簡單, 讓他以主帥的身份參加日後的圍棋國際賽。
那邊沒有考慮多久便答應了, 畢竟霍邈在之前拿到過世界冠軍,實力不容小觑。
楓姐知道霍邈一旦做了決定無論怎樣都不會改變,她推了其他邀請, 陪霍邈回國注冊。
飛機上, 霍邈戴着耳機靠窗看視頻,楓姐瞄了一眼果然是世界女子拳擊錦标賽。這幾年無論多忙, 霍邈都會抽空看這種比賽。偶爾楓姐打趣說霍邈這樣淡如水的性格竟也喜歡看拳擊比賽,霍邈總是淺淺的笑着,說自己有很喜歡的運動員。
國家隊的接待人員給他在帝都二環安排了房子,霍邈沒要,而是指定了一個低調的高檔小區。小區靠湖, 環境優雅,霍邈說得那棟樓恰好有一戶兒子結婚搬了出來,霍邈直接買了,楓姐一處理好後續,他就住了進去。
交房的時候,戶主還神秘兮兮地告訴霍邈,說是這棟樓有福氣,住着世界冠軍,霍邈買的價格絕對上算。楓姐一聽,倏地就明白了很多。
“小邈,下午去隊裏。”楓姐安排行程,“注冊後,有一個棋壇峰會需要參加。”
國內除了比賽,更多的是大大小小的會議。霍邈喜靜,這樣的峰會酒局他很少參加。她正想打電話推了峰會,一直沉默的霍邈突然開口,“不用推,我會去。”
他阖眼,落地窗裏穿過一片溫暖的陽光。
霍邈進國家隊前,隊裏對這件事一直保密。棋手們一直小聲嘀咕,說是農心杯比賽韓方金柄成實力太強,上頭又下了拿到名次的死要求,隊裏一時沒辦法才從日本搬來救兵。
有棋手開玩笑,“我說不會真把霍邈請回來吧。”那棋手意味深長地看了眼當年和霍邈打架的師哥。
師哥心底的不爽寫在臉上,對隊友又只能退讓一步,讪讪地自嘲,“是啊,誰先到小邈這六年進步地這麽快。”
棋手撇過臉,霍邈何止是進步這麽快,他現在的世界排名早就甩了這幾個人十條街。
當年打鬥發生的時候,他們都在。誰對誰錯,他們心裏自然清楚。可是棋手的榮譽往往比成績更為重要,萬一他們幫霍邈說話,只會被媒體寫成國家隊集體偏袒霍邈。為了保護自己不因為這件事惹上不必要的麻煩,這群人最好的選擇就是沉默。
直到聶老師進來,這群人才收了話匣子。師傅話不多,“簽完約後,直接去峰會,主辦方都安排好了。”
棋手不再多說,安靜地等着自己未來的主帥。未多久,門被推開。一個年輕人走了進來。他很高,五官帶着幾分異域風情,穿着休閑的黑色衛衣,耳朵裏塞着耳機。并不像是嚴肅的棋手,更像是俊逸的年輕大學生。
他們怔了幾秒,終于認出,“霍邈?”
霍邈拉了一張椅子坐下,摘下耳機,對這些曾經的隊友們笑了笑。謙遜、禮貌。
“老師,你想什麽呢?霍邈他在日本六年,之前所有的比賽都是代表日本棋院參加的,他甚至連國籍都變過!”師哥推開椅子拍案而起,“你居然讓他代表國家參加農心杯?”
其他棋手附和着師哥,小聲表達不滿。
老師肅着臉,眉頭緊擰,“坐下。”
“這太荒唐了。”他敲着桌子,宣洩情感。恍然間,六年前霍邈的那拳還在自己側臉隐隐作痛。
“荒唐?”霍邈身後的女人扯了扯豔麗的唇,語調帶着幾分譏诮,“當年國家隊開除霍邈,不也很荒唐。”
她未說完,霍邈就起身打斷,“師哥。”他還是那樣眼底沒有半點的波瀾,對老師,對隊友,他半彎腰鞠了一躬,“以後多指教。”
“好。”老師見霍邈知分寸,臉上的神色輕松了些。他伸出一只手,準備握住霍邈的手,然而霍邈将手插在衛衣口袋,垂頭低喃,“畢竟沒有我,國家隊必輸。”
他聲音很小,只有師傅和他左邊的師哥能聽到。擡頭,他的眼裏又多了些情緒。
師傅突然覺得霍邈變了,想了想,又似乎沒變。因為六年前的霍邈也是這樣,禮貌卻拒人千裏,謙遜卻總是給人以一種淩然在上的感覺。
他說完便走了,楓姐将手上的西裝遞給他,他們沒有再聊進國家隊的事,待身後會議室裏傳來玻璃落地的聲音,他們對視一眼,楓姐那雙豔紅的唇突兀地揚了起來。
陸悠扔完垃圾回來,肚子已經不受控制地瘋狂亂叫。她打給張阿姨,“阿姨,我想吃肘子,糖醋的那種。”
阿姨回:“悠悠啊,阿姨孫子來了,你自己買點吃的吧。”
陸悠:“……”
中午,許露路過陸悠家來拿包,陸悠穿着兔子睡衣披頭散發地給她開門,許露驚悚地吼了一聲,收起了她僞裝多年的臺灣口音,“我滴媽,你做呢那!”
助理一臉驚悚地聽着嬌滴滴的許露滿口土了掉渣的江裏方言。
“準備下樓吃東西。”陸悠将包包甩給許露,向斜後方啪叽倒下,窩在沙發裏繼續玩手機游戲。
“不訓練?”許露開始撿地上陸悠的衣服塞進洗衣機。
“哈,江叔叔回老家相親了。”陸悠從沙發後探出半張臉,兔子耳朵擋住她的眼睛。
許露甩開兔耳朵,“真的?”
“嗯。”她說,“人都三十了,一直單身。我們主教練都快急哭了,天天張羅着各種美少女給江叔叔。”
“那你要不要把我這個美少女介紹給若塵哥哥?”
“死心吧。”陸悠倒了下去,下一秒,臉上砸過來一個抱枕。
許露若無其事地蹲在鏡子面前塗口紅,“陸選手,你還有10分鐘的時間收拾自己,我帶你去會場吃豪華自助餐。”
陸悠掙紮了一下,聽許露開始倒計時,立刻沒有節操的奔到衣櫃開始換衣服。
許露到底是正當紅的大明星,到哪裏都有粉絲圍着,主辦方捧着。許露也是能人,前一秒在保姆車裏修指甲用方言和陸悠唠嗑,後一秒就能在粉絲和鏡頭前揮着手,嬌滴滴地說:“露珠們,下午好。”
這蜜汁臺灣口音到底哪裏學的,陸悠憋着笑想偷摸摸地溜進會場,腳還沒踏到地面,就被許露那群宅男粉擠掉一只鞋子。
她也算公衆人物,總不能被人發現知名國家運動員跟着閨蜜來會場蹭吃蹭喝。
還好許露的助理機智,帶着她從後門進去。陸悠沒注意這是什麽活動,見到幾長桌的美食,扭頭就拉着助理端小盤去吃。
吃了一會,許露就上臺唱歌了。三流的聲音,一流的長相和身材。陸悠挑起一塊小蛋糕舔了一小口,呆呆地看着許露。江叔叔,真的是無性生物體麽。
她伸手跟着臺下的人揮了揮,沒留神“啪叽”打到一個高瘦男人的背。見那個男人要回頭,她意識到自己帽子沒戴又縮着背準備開溜。剛踏出一步,又猛地踩到那男人的腳。手上的果汁沒拿穩,全數灑到了男人的褲腿上。
“不好意思。”助理從一旁沖了出來,拿起紙巾一頓猛擦,一邊朝陸悠使眼色讓她趕快離開。
她邊擦邊說:“霍先生,真的太抱歉。”
“行了。”一個尖銳的女聲,“小邈……”
“沒事。”
陸悠将兩個人對男人的稱謂連在一起,在腦中過了一邊,然後“當”的一聲,大腦頓空。
她擡頭,去看會場的LED燈滾動的标語:第四屆全國圍棋峰會,而後又偏頭,看到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那張臉沒有六年前白嫩和清秀,臉廓的線條明朗,五官深邃。個子長高了些,一雙颀長的腿。
或許他們離舞臺沒有多遠,許露也看到了,她唱了一半的歌停了下來,音響還在放着副歌,表面上,還是熱鬧非凡。
過去的六年裏,陸悠想過很多次霍小喵回來的畫面。有她數了1095下,霍小喵就出現,有她在擂臺上一晃神,就看到了臺下的霍邈。
但是當霍邈真正出現的時候,陸悠卻很害怕。心裏發憷,甚至有了想逃跑的念頭。
她有太多的話想說,但張了張嘴,最終一言未發。
她看到霍邈慢慢地朝她走進,然後佝偻着腰将她攬在懷裏。她斜口袋裏的錢包“啪”地掉在地上,按鈕碎了,錢包張開,裏面安靜地躺着一張大頭貼。
“悠悠姐。”他說,“我回來了。”
陸悠又太多的話梗在喉嚨,到最後她只問了一句,“那,你為什麽遲到?”
他,已經用了最快的速度從日本回國,只是他自己也沒想到,這條路太漫長又太艱難,即便他用盡全身的力量還是走了六年。
人群中有人眼尖,認出了陸悠,“那不是拳擊運動員……”他剛想尖叫地喊出來,許露的歌聲又一次透過音響回蕩在整個會場裏。
楓姐認識霍邈摟在懷裏的這個女孩,因為每一次,她都會在霍邈家的電視上、霍邈的手機上,甚至霍邈的房間裏,看到這個女孩。
她年紀不小了,看過很多,也聽過很多所謂的愛情故事。她從沒看到過霍邈這種眼神,也從沒看過霍邈的感情有任何的起伏。但是,今天她看到了另一個霍邈。
“悠悠姐。”他指腹抹開悠悠的眼淚,上面沾了很多的黑色睫毛膏。
陸悠唇角顫了顫,猛吸一口氣,在霍邈黑色西服上猛地蹭了兩下。幹淨的西服黏上了一堆莫名化妝品。
她頭埋霍邈的胸口,許久才回了一句,“喂,霍小喵,我們回家。”
25、晉江獨發(改bug) ...
“霍邈呢?”師傅和楓姐說, 國家隊的領導要見他。
“走了。”楓姐立着,啜了一小口紅酒。
師傅探頭看了看, 霍邈的身影在門口一晃而過。他拉動上衣拉鏈, 掩飾自己在楓姐身邊的尴尬。
“你們隊裏, 怎麽都養這種閑人?”楓姐放下酒杯,譏諷地笑笑。的确,隊裏的棋手大多不是在與他人觥籌, 就是懶散地吃着自助餐。
師傅說:“棋手一旦衣食無憂, 總會這樣。”他睨了眼楓姐, “所以我才需要霍邈。”
“那當初為什麽要踢除他?”
“如果沒有當初隊裏做的決定, 就沒有現在的他。”師傅辯駁。
楓姐扯動嘴角,一雙眼睛嬌媚如絲, “歪理。”
的确是歪理。
陸悠和霍邈相識的時間太長, 霍邈與六年前的他存在的細微變化陸悠一下就能看得出來。
有些東西霍邈變了,如語氣,更加的拘謹和客氣。如眼神, 更加的張揚和自信。有些東西霍邈沒變, 比如他還是喜歡聽披頭士的歌。
她坐在副駕駛,車裏響着保羅·麥卡特尼輕柔地哼唱。她托着下巴看向車窗外, 車窗半降,簌簌的風從吹進,卷起她幾縷發梢。霍邈才發現,陸悠蓄起了長發。
“小喵,你家也住這麽?”車拐進小區, 陸悠打破許久的沉默。
“靠道場近。”他停了車。
陸悠從車上下來,敲敲窗戶。他降低車窗,濕漉的眸子對上她的。她怔了怔,“那,明天見?”
他臉上挂着淡淡的笑,“哦,明天見。”
陸悠走離車沒多久,又跑了回來,兩只手托起霍邈的臉捏了捏。霍邈臉上少量的肉聚在一起,嘟着唇由着她揉捏自己的臉。
“真的。”她攢起拳頭,啪地敲在霍邈的側臉,“蓋章。”
霍邈忍着笑,這麽久了悠悠還是這樣幼稚。她後退朝霍邈揮手,而後奔向自己的樓層。
陸悠到家門口,倏地發現自己的錢包好像丢在了會場。她打了個電話給許露,許露那頭簡直鑼鼓喧天,不知道的還以為她現在在春晚的現場。
她對着話筒吼了幾聲,許露都聽不清。最後她只能頭抵着門,默默地翻遍上衣裏外的口袋。
過了會,她終于翻到了10塊現金,想着可以在門口的大排檔邊吃面邊等張阿姨送備用鑰匙過來。走到電梯那還未多久,電梯“滴”的一聲響了,裏面站着一個高瘦的男人。
霍邈。
霍邈明顯怔住了,手按着電梯按鈕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陸悠套着外套,手裏提着幾個垃圾袋,大腦霎時進入死機狀态。
“我家……鑰匙。”陸悠磕磕巴巴。
“我家……住13樓。”小喵扯了扯唇,冒了一句。
“哈哈哈,好巧啊。”陸悠尴尬地拍手,垃圾袋裏嘩啦啦掉出幾罐啤酒瓶。陸悠趕快撿起,塞進樓梯口的垃圾桶裏。
霍邈瞥見,勾了勾唇。
“先去我家等吧。”他看陸悠的樣子,大概也猜到了幾分。
于是陸悠夥同她的幾只垃圾袋跟着霍邈上了13樓。霍邈家是典型的歐洲工業風格,軟裝硬裝幾乎都是冷色調。他開了燈,整個家裏才暖了些。
霍邈遞了一杯水給陸悠,脫了外套,“悠悠姐,我先去洗澡。”
“小喵,你們家有零食麽?”休假期的陸選手從來不會想到體重問題。
“冰箱。”
她趿拉着拖鞋去開冰箱,冰箱裏上層整整齊齊地擠着水果,下層滿是膨化食品。
“哇塞,你也喜歡吃浪味仙,海苔口味的。”陸悠拿了一包,晃了晃撕開。
霍邈沒說什麽,拿了件衣服走進浴室,過了會,浴室裏便傳來“嘩嘩”的水聲。
陸悠本來在看着電視吃零食,随着水聲間斷間續,她的思緒又飄到了浴室裏。
幾秒後,她猛拍自己的臉,“不想不想~”待水聲徹底停止,玻璃門上了霧氣散了一半,某位選手還是忍不住探頭去看。
門打開,她立刻坐正,在沙發上一副專心看新聞聯播的樣子。
“還渴麽?”霍邈的聲音從門後傳來,越來越近。
“哈?”陸悠一擡頭,滿眼都是霍邈美好的小肉.體。
直到這一刻,陸選手才知道,她的小喵真的是……長大了,而且,還偷偷健了身。
他未穿上衣,手裏拿着一塊毛巾擦着碎發。發梢的水珠從他狹長的鎖骨一路向下從腹肌繞過沿着兩條人魚線掉在地板上。
她滿嘴的浪味仙都忘記嚼了,目光全數落在了霍邈的身上。偏偏霍邈還越走越近,那具誘人的小身體快要貼上陸悠的臉。
陸悠倚着沙發,下意識捂住霍邈的眼睛,“小喵……你幹什麽?”
“拿外套。”霍邈被她捂着眼睛,手扶着沙發靠背。他偏頭,嘴角抿開一點笑意。
“在你後面。”霍邈戳了戳沙發。
“哈。”陸悠起身,下巴磕上霍邈的腹肌。霍邈剛洗過澡,身上還殘餘着熱水暖暖的溫度。陸悠一觸上,血液仿佛被燒灼般不斷地上下翻滾。
霍邈兩根手指挑出一條細細的指縫,從陸悠的後背拉出襯衫。他披上,一顆顆的扣上扣子。
陸悠又坐下,佯裝鎮定。
所幸門鈴及時響起,她以為是張阿姨,如獲重釋地喊了句,“我來。”套起拖鞋去開門。門口,一個幹瘦高挑的女人站着,手裏拿着幾疊紙。
她看到陸悠,又看到陸悠身後正在穿襯衫的霍邈,意味深長地笑笑,“小邈,打擾了。”
“楓姐客氣了。”他擦過陸悠的肩,去接楓姐手裏的紙翻了翻,“注冊好了?”
“下周你就可以直接去棋院。”楓姐眼尾上挑,抵着門說話。
陸悠夾在兩人之間,進退兩難。霍邈又站在自己身後,身上沐浴乳的味道刺進她的鼻腔。她走了神,腦中又浮現霍邈的小肉.體。
“那麽,我先走。”楓姐還是第一次見到霍邈的家裏有其他人的存在,她和霍邈相識六年,每每也只是和他在家門口說話,從未進過他的家。
她原以為,霍邈這樣的天才,可能會有些什麽獨特的怪癖。沒想到,只是人不對罷了。
“謝謝。”他禮貌又客氣,關上大門,而後兩手撐着鐵門,垂頭問被自己圈在懷裏的陸悠,“悠悠姐,你很熱麽?”
陸悠戳戳他的胳膊,“張阿姨到了。”
他噙着笑,“那好,明天見。”
陸悠閑來無事,就去拳跆中心練拳,可能是習慣了集訓的日子,偶爾斷兩天,她便覺得無所事事。
許露說陸悠是典型的自虐型人格,有假不放還自願訓練。陸悠問許露,“你有沒有和身材特別好的男演員搭過戲。”
許露說:“何遇?”
陸悠見四下無人,悄咪咪地湊近,“拍床戲的時候,你有沒有感覺?”
許露嘴角勾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怎麽,霍邈身材很好?”
“沒有沒有,完全沒有。”陸悠一秒正經,拳擊手套在空中劃了很多下。
許露哦了一聲,“有感覺啊。”她說,“畢竟對方那麽帥。”她說完,江若塵就從後面拎着包出現了。看到空曠擂臺邊的許露和陸悠,他微微怔住。
“你們怎麽在?”他放下包。
“江叔叔,相親順利不?”陸悠坐在橫欄上調侃。
“和你無關。”江若塵開始一圈圈地繞着繃帶,一記重拳打在沙袋上。陸悠扁扁嘴,跳下橫杆。
“若塵哥,我有兩張林涯的鳥巢演唱會門票。”她說,“內場的,第一排。”
許露這個見色忘友的家夥,這兩張票自己可以磨了很久都沒磨到,沒想到這丫頭輕而易舉地給江若塵了。
陸悠朝許露抛來一個憤恨的小眼神,小兔牙上下磨了磨。
她以為江若塵不會同意,但沙袋晃到中央,他低沉的嗓音飄到她的耳畔,“什麽時候?”
“周五晚上。”許露的表情滞了一會而後放晴。
陸悠咬下拳擊手套,看着許露那副欣喜若狂的樣子。有時候她覺得許露太執着,又覺得江叔叔很過分。她熟稔許露的個性,想要人愛,也會奮不顧身地愛人,所以無論她今日是不是舞臺上受萬人追捧的巨星,舞臺下,她永遠是在仰望江若塵。
她拎起包喚了一聲許露,許露經紀人進門,提醒許露通告開始了。許露将包包遞給助理,送了一記飛吻給陸悠跟着經紀人上了保姆車。
“陸悠。”江若塵在她身後叫住她,“你這幾天不用來訓練了,養好腿。”
上次的巴巴多斯世錦賽,她雖然拿了冠軍但腿傷複發,隊裏考慮很久,才讓陸悠放棄下次全國賽,好好回去修養。
她回頭,“江叔叔,我知道了。”
陸悠順便去中心的食堂吃了飯,六年,很多東西都變了,比如周哲,因為挑事打了太子爺,被上面發配到食堂做起了大堂經理。開始他還憤懑不平,可惜時間像把磨刀石,只用了短短幾個月就将他身上的銳氣和沖勁磨光了。
他現在發了福,有了妻兒,每日無事便在在食堂小隔間看電視。見陸悠路過,他還敲敲窗,“悠悠,下次把盆放在收殘處。”
陸悠點點頭,從包裏拿出一個小玩偶,“世錦賽的吉祥物,給星星的。”
他接過,冒着一口黃牙,“我替星星謝謝幹媽。”頓了頓,他問:“聽說霍邈回來了?”
她嗯了一聲,算是敷衍回答。
“我聽我爸說,霍邈在日本好像被迫簽了什麽霸王條約。”他從小到大,都是這樣的八卦。
“你爸知道得挺多。”
“廢話,我爸是體育局的呀。”他抿唇,“這事棋壇都知道,你不曉得?”
“什麽事?”
周哲遺憾的喊了聲,“就是霍邈變國籍的事。”
陸悠不知怎麽,很不想知道霍邈的過去。她沒聽周哲八卦結束,就刷了卡從食堂走了出去。
外面,暮色漸濃,暖黃的燈影曳在風裏。陸悠裹緊外套,走向停在中心外的那輛紅色的汽車。
驀然間,她聽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聲音很輕,若即若離。她扭頭去看身後,燈下的車邊,她看到一絲星火。
有人在燈下抽煙,修長手指邊沿冒着火星。他半身籠在黑夜裏,半身被暖光包圍。
看到陸悠在凝睇自己的方向,那人又将煙掐了,揮手散去周圍的霧。
“悠悠姐。”他高擡手,在空中擺出一根弧度。
陸悠小跑,“霍邈?”
“從棋院回來,想着一起回去。”他手插在衛衣口袋,臉上溢滿笑容。
就像很多年前,他們一起上下學那樣。
“棋院也在二環?”
“在拳跆中心隔壁。”他回。
“すごい(厲害)。”她冒了句日文,滿口關西味。
霍邈臉上的笑意更濃。
“你冷不冷?”陸悠見霍邈鼻子紅了些,拿出灌滿熱水的玻璃瓶放在霍邈的臉側。
他歪頭倚着那瓶水,眼波流動,半響,糯糯地在陸悠耳邊輕語,
“冷。”
26、晉江獨發 ...
他哈出一口氣, 瞬間被空氣凝結成霜。
陸悠順順他的毛,“小喵, 上車。”她将那瓶水塞給他, 開了車門。霍邈接過水, 立在她身後望着她的背影。她穿着沖鋒衣,手指一挑,長發順着風散在肩頭。
到車門, 她沖自己揮手, “快點, 小喵。”
霍邈微微颔首, 到拐角的垃圾桶丢了半根煙,轉身進了汽車。
陸悠很奇怪, 明明日歷上規定四季的時間都是相同的。為什麽她和霍邈在一起的日子總是在冬天。
帝都的冬天很冷, 從手套中伸出一根手指都仿佛會被冷冽的空氣吹碎,這樣的天氣,很少會有人想要出去。
陸悠休假的日子, 大多都是窩在家裏。陸媽怕陸悠憋壞了, 貼心地讓在帝都大學念書的表弟常來看看陸悠。表弟每次來都霸占着陸悠的電腦,陸悠也無聊, 拉了張椅子坐在表弟身邊,逼着他上4399和自己打魂鬥羅。
“姐,你太菜了。”表弟沒把都輕松取勝,陸悠提起表弟的耳朵,“喂, 你就不能讓讓你姐。”
“虧你還是打拳擊的。”表弟刺啦一聲打開可樂灌了一口。陸悠正糾結着自己的勝率,門鈴響了。
表弟急着上廁所,順手去開了門。看到門口站着的人,表弟的尿意瞬間憋回腎小管。
他怔了幾秒,對房間裏的陸悠吼了一句,“我擦,是霍邈哥。”他一直崇拜霍邈,又是超級話痨,在陸悠火速從房間沖出到客廳的幾分鐘內,表弟組織了十幾個不同的問題連珠炮似的問着霍邈。
霍邈手上提着兩盒餃子,待表弟問完後他才幽幽來了句,“我來送餃子。”
“霍邈哥,你在追我老姐麽?”這是表弟最後一個問題。
霍邈将餃子放在桌上,對上表弟那雙期盼的豆豆眼。半響,他吐了句,“昂。”
而後陸悠穿着她兔子連體睡袍走了出來,看到表弟那張超級谄媚的嘴臉一臉驚恐,“成小順,你腦膜炎發作了?”
表弟不說話,拖了把椅子坐離陸悠和霍邈遠遠的,時不時還比個方框把陸悠和霍邈圈在裏面。
陸悠飛起一腳,表弟手拿了塊餃子麻利地溜到房間玩電腦了。霍邈還坐在餐廳,餃子沾了醋,臉上未有多少波瀾。
陸悠的注意力很快就轉向了盤裏的餃子,她湊到霍邈的面前,“小喵,你怎麽知道我喜歡吃韭菜餡的?”
霍邈傻傻地笑,“因為店裏只有韭菜餡的。”
陸悠:“……”
霍邈拉住陸悠的兔耳朵晃了晃,“晚上想吃什麽?”
表弟在房間裏吼了句,“我姐喜歡吃豬肘子,糖醋的那種。一頓要吃三個。”
陸悠拍下筷子,“成小順。”
霍邈給了表弟一點好處算是封口費,比如幫他完成高數作業。表弟下午找了個借口去了霍邈家。剛進門他就不斷感慨,“霍邈哥,你家太酷了。”他進的是霍邈的書房,那裏有一堵牆,上面挂滿了霍邈的各種榮譽。
“哇塞,這電腦。”表弟差點沒伸出舌頭舔上霍邈家的那兩臺電腦,“霍邈哥,你也太豪了吧。”
“作業給我。”霍邈伸手,語調淡淡的。
表弟趕快把高數書和作業給了霍邈,連帶着還問,“霍邈哥,你們下圍棋的連高數都會呀。”
“不會。”霍邈開始翻書本第一頁,“第一次看。”
表弟有些驚恐,“那……那。”話還沒說完,就見霍邈已經動筆開始寫第一題,表弟在心裏演算了一遍,居然答案正确。
他終于知道,為什麽二姨總說霍邈哥是天才。天才,思考方式真是和常人不同。
他擡頭,看天花板上挂着幾枚獎牌,用粗線吊着,一伸手就可以觸及。這種裝修風格,也只有霍邈家才會有了。
表弟看了會霍邈各種榮譽,免不了大腦發脹困意來襲。他躺在書房的沙發睡死過去,待窗外的陽光暗了,頭頂的白熾燈亮起,他才醒了過來。
他睜眼,看到霍邈坐在電腦椅上,仰頭,去看天花板上墜着的獎牌。就這麽一直看着,目光不曾離開。
白熾燈就這麽打下來,照着他蒼白的側臉。他解開領口的幾顆扣子,露出纖細的鎖骨。
“霍邈哥?”門鈴響了,表弟小聲提醒。
霍邈沒有回,還在凝睇着那塊獎牌。于是表弟就去開門,門口陸悠打扮好了拖他去超市買菜。
“小喵呢?”
“在書房。”
陸悠脫了高跟鞋,跟着表弟去書房。書房門敞着,陸悠一下就看到了仰頭的霍邈。
“小喵,我們先走了。”她和霍邈打招呼。
霍邈回過神,從裏面走到門口。他比陸悠高了一頭,陸悠看他的時候,總會情不自禁地仰起頭。
“我送你們?”他的鼻息輕吐,鑽進陸悠的衣領。陸悠搖搖頭,又點點頭,那雙狐貍眼勾起,萬分蠱人。
他心髒莫名地開始狂跳,眼底亦然掀起萬丈波瀾。
“我順便去棋院。”
“哦,好。”陸悠踮腳,在他肩頭朝裏面喊了句,“成小順,走嘞。”
表弟從書房裏背起書包,慌慌張張,“走了走了。”偶爾,他會看到霍邈的餘光,他便立刻避開,和陸悠佯裝無事的開始講話。
到超市門口,霍邈的車停了。陸悠披上呢子推門下來,表弟愣了一會也跟着下車。
陸悠屬于見人必打扮,逛超市都要擺出到香奈兒專賣店和貴婦搶限量款的架勢。在這點上,她和許露完全是一類人。
逛了沒多久,陸悠就累了,兩人坐了一會,表弟突然問:“老姐,你有沒有丢過東西啊?”
“丢過啊”陸悠說,“我的良心。”說完,她就逼着小順和自己換鞋。小順迫于陸悠的惡勢力只能将自己的棉拖鞋甩給陸悠。
其實表弟是想問,陸悠有沒有丢過金牌,今天霍邈哥看的那塊獎牌,居然是自己老姐04年獲得那枚省賽的金牌。
“你還想問什麽?”陸悠吸了一口奶茶,眯眼問表弟。
“沒了。”表弟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