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 (7)

味地挑眉,用日語問自己的母親, “怎麽不和小邈打聲招呼, 你不是,很想他嗎?”

伊藤肅着臉, 那雙上勾的媚眼瞪着田村,“別鬧。”說完踩着高跟鞋跟着人群走進了會場。

第三輪,霍邈上場。田村坐在臺下面看着,他找的位置不錯,就在陸悠的身旁。

陸悠看到田村的時候, 怔了一會。田村認識她,六年前在日本陪着霍邈的那個姑娘。他勾着笑,沖陸悠眨眨眼。

等比賽開始,他的注意力便全然聚集在了棋盤上。這幾年,霍邈的棋風大變,尤擅長快棋,且落子奇崛,讓人無法捉摸。

對手是韓國的樸太恒九段,代表泰來神江蘇隊。他棋風保守,步步為營,于是很快陷入了被動的局面。

時間不出一小時,場上的局勢基本已定。田村靠着椅背,坐姿不羁。他偏頭凝睇着陸悠,待陸悠察覺到田村在看她時,田村的笑容便更加的肆無忌憚。

他朝陸悠身側靠了靠,用日文說:“小邈和我喜歡的女人類型,原來是一樣的。”

陸悠冷眼看他,幾秒後,收回目光。

這場棋,霍邈贏得很輕松。拿下這場比賽杭州隊更是遙遙領先。下半場,霍邈跟着俱樂部其他成員參加會議。陸悠随着散場的棋迷走出了會場。

人很多,陸悠遲疑了一會還是走了安全通道。安全通道昏暗漆黑,踏出一步都能聽到清脆的響聲。

原本樓道裏的腳步聲只有陸悠一人的,很快,陸悠又聽到身後多了男人的腳步聲。她回頭,看到二樓的樓梯拐角站着田村。

田村和霍邈長得非常相似,甚至除了氣質其他都宛若一人。他穿着早春的花襯衫,嘴角抿着一抹輕佻的笑。

陸悠聽聶老師提起過田村。他是霍父和伊藤,霍邈生母的離婚前的第一個孩子,離婚時,田村判給了伊藤,霍邈判給了霍家。

伊藤和霍父離婚時,田村和霍邈都很小。他們在兩個不同家庭環境下長大,便有了迥然的性格。

田村下樓,手指從落漆的牆面一路下滑,最終停在了陸悠的身側。“過幾天,我就和你的小男友比賽了。”他原來會說中文,只不過帶着濃濃的口音,蹩腳又生澀。

陸悠停下腳步,擡眼,突兀地笑了笑,“所以?”

“所以,我很期待看到霍邈輸的樣子。”他說,“是不是還和六年前一樣,靠在你身上偷哭。”

他側身,身高壓制着陸悠,濕漉的鼻息灑在陸悠的脖頸,“有時候,真的很嫉妒小邈。”

他噙着笑說完,下一秒,就被陸悠一個反手鉗壓在老牆上,陸悠揪着他的領子,一只胳膊橫在他的脖間。她盯着田村,像在拳擊場上鎖定對手那般。

“霍邈”她踮腳,一字一頓,“絕不會輸給你。”

田村勾勾唇,舉起雙手,“ごめん(抱歉)。”

陸悠松開手臂,回頭出了安全通道。田村揉揉後頸,笑意漸濃。

陸選手,真是個有意思的人。

杭州隊包下三元酒店整層提供給選手們租住,開完會,霍邈便回了酒店房間準備明天的比賽。

房間很安靜,三面玻璃落地窗隔斷酒店和燈火璀璨的街巷。霍邈站在窗前,用白筆在窗上複盤今早和樸棋手的比賽。

“212。”他圈了一個空心圓,筆頭在玻璃擋板上頓住。玻璃被外界五光十色的燈籠着,棋盤後他看到自己的剪影浮在那面窗上。

這次比賽,他确實出現了一些沒必要的失誤。若不是這些,他早該困住樸太恒。

212步,他是失誤了。他走這步棋的時候,在對面熒幕上瞥見了臺下的田村和陸悠,他坐在悠悠姐的身邊,一臉的輕浮。

白色的墨跡在玻璃窗上漸漸地蔓延開,空心的白子黏上211的那顆黑子。

他用紙擦了,坐在床邊的沙發上。良久,他發了一條消息給陸悠:

【悠悠姐,想你了。】

而後他将手機扔在床上,繼續仰頭去看玻璃窗上密密麻麻交錯的黑白棋。

他想如果用過去父親傳授給自己的棋法走,他能幾步就走到關子階段。

很久後,他聽到身後有人在喚他的名字,一個清越的聲音。他怔了怔,轉身,看到陸悠提着一袋吃的立在他身後。臉上載着笑容,像極了今天早上曬人的太陽。

“小喵,你怎麽又不關門。”陸悠放下吃的,蹦跶着去關門。霍邈靠着窗,呆呆地看着她關上門,脫了外套,将塑料袋裏載着各種奇怪味道的食物拿出來,扳開塑料筷開始吃着。

“小喵你餓麽,我買了泡椒鳳爪。”

她問的時候,擡頭看霍邈。霍邈面朝她,站在落地窗前一動未動。或許是他房間的燈太亮,又或許是窗外的霓虹燈太閃耀,陸悠看到的霍小喵,像是從光裏走出的人,安靜且奪目。

“哦,嗯。”良久,他才從窗戶那走到桌前。接過陸悠油爪子遞到他嘴邊的半個鳳爪。

他還沒吃過這個東西,咬了一口就被泡椒的味道給刺激到了。他嗆了一口,眼角掉了幾滴淚。

“你不能吃辣?”陸悠嗤嗤地笑出聲,指腹摸了摸他眼角的淚,“那下次我買燒烤味的。”

“燒烤味?”他問。

“對呀,上次我看到你冰箱裏好多燒烤味的零食。”

那些零食……還不是為了明明需要控制體重卻還不肯放棄吃零食習慣的某只準備的。當初他才來國內請楓姐替他買那些零食,楓姐還特別詫異地問:“不是吧小邈,你沒買過零食?這些東西你拿自己喜歡吃的不就好了。”

零食?他從小到大到嘴的零食哪一塊不是陸選手強行塞到他嘴裏的。

“嗯,沒買過。”他老實承認。

楓姐忍着笑,招呼着助理給他去超市選了好多零食,而後塞滿他半個冰箱。

“好。”他坐在她身邊,撐着腦袋凝睇着陸悠。陸悠吃了會,就想到了從來不允許自己吃垃圾食品的江叔叔,亦然想到了晚上許露打電話給她,她在電話那頭臨近崩潰的語氣,她告訴自己,

“悠悠,江若塵讓我滾蛋。”她在電話裏描繪那個場景,帝都下着傾盆大雨,江若塵舉着黑傘地對她說,“我說,你別再來糾纏我。”

後來她收到了霍邈的短信,她想自己來這裏,只是為了霍邈能在她身邊。

“還有兩天的比賽,就要去寧波。”

“下幾場,我要回去訓練了。”陸悠有些遺憾,“不過我買好了會員,可以直接實時看你的比賽。”

還好這次,霍邈是在國內比賽。

霍邈輕笑一聲,“哦,這樣。”

“嗯。”自從霍邈入段成了職業棋手,開始出現在公衆的視野裏。陸悠總會無事追着看比賽,漸漸地,她也能看懂一些。

她戴起眼鏡,從包裏翻出自己的記事本,一條條數着下半年的安排,“5月的時候,我要去蒙古參加比賽……而你要去……”

對于陸悠來說,能把事情記在本子上得下多大的決心。

“悠悠。”霍邈在她耳邊喚了一聲。

她放下本子,偏頭對上他的眼,“嗯?”

霍邈摘下她的眼鏡,鼻息慢慢地逼近她。到她的唇邊,霍邈停住,凹陷在眼窩裏的眸子凝視着她。

陸悠很難控制自己的思緒,讓它能聚集在腦海裏而不是如泛濫的水災般漫散而開。

幾秒後,霍邈的吻落到她的唇上。她思緒就此決堤,無處安放的手勾住霍邈的脖子。她的呼吸愈發的粗重,配合着霍邈自覺探入口中的小舌。

霍邈很聰明,有些來源于本能的事情他一點就通。他輕托起陸悠的舌,和自己交纏在一起,骨節分明的手捧着陸悠的側臉,指腹摩挲着她的肌理。

“悠悠姐。”他停住動作,換成雙手捧着陸悠的臉。陸悠猛吸了幾口氣,捂着自己飛速跳動的心髒。

接着,他淡淡地笑着,鼻尖點了點她的,“ほしい(想要)”陸悠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一個綿長的吻再次落了下來。

33、晉江獨發 ...

陸悠高仰着頭, 應承着他那個綿長的吻。她被霍邈圈在懷裏,只能接過他渡進自己口中的氧氣。末了, 他意猶未盡地舔舐她的唇, “悠悠姐, 泡椒味的鳳爪,也很好吃。”

陸悠不動,凝睇着他的眼。她翕動鼻翼, 汲取霍邈身上的餘溫。

“嗯?”他無辜地看着怔怔出神的陸悠。

“我先走, 明天……明天再見。”半響, 陸悠回過神, 指着門傻乎乎地說着。畢竟這樣的情況不多,她也不知道如何處理後續?

她踏到門外, 手腕又被霍邈拽住, 下一秒她便跌進小喵溫暖的懷抱裏。他蹭着陸悠的側頸,“悠悠姐,晚上留下來吧。”

他糯糯地對她的耳朵吹氣, “我會想你。”他怕冷, 房間卻關了空調。于是霍邈很理所當然地長久抱着陸悠,涼薄的唇有意無意擦過她的脖頸。

“其實我媽……”

小喵咬住她的耳垂, “嗯?阿姨怎麽了?”

“沒事。”毫無底線的陸選手當即決定,“我正好房卡沒帶。”她還要臨時杜撰理由。

“嗯。”霍邈信了,松開她。一顆顆地解開上衣,露出挺括的胸膛。

“我去洗澡。”他的狗狗眼彎成一個好看的弧度,“遙控器在抽屜。”

“哦, 好。”陸悠一時居然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能不住地點頭,時不時,她的小眼神還得落在霍邈敞着的腹肌上。

霍小喵,你到底什麽時候鍛煉出這麽誘人的小肉體。

“還有事麽?”他問。

“沒,你先洗。”陸悠背着手,朝後退了幾步。

待霍邈走進浴室,陸選手迅疾地搬起霍邈放在床頭的筆記本百度:

男女共處一室會發生什麽?

迅速浏覽了一遍,陸悠再次一指禪敲下:

男生做.愛喜歡什麽姿勢

第一次會不會疼

……

再次迅速浏覽後,善于聯想的陸選手開始百度:

孕婦懷孕須知

懷孕期間能劇烈運動麽?

她正刷着百度問答,浴室裏的水停了。“嘩”的一聲大門打開,霍邈從裏面走了出來,一條寬浴巾挂在肩頭。

“悠悠姐,你要不要洗一下?”

陸悠從筆記本底下冒出兩顆眼睛,從上到下掃視着霍邈。霍邈勾着笑,一點點擦拭滑在他發梢上的水珠。

“在看什麽?”他多問了句。

陸選手做賊心虛合上電腦,“沒什麽。”

霍邈忍着笑,從椅背上勾起一件外套。陸悠扁扁嘴,将電腦擱在一旁溜進了浴室。

她進去後,霍邈開始收拾她留在自己床上的筆記本和桌上的包裝紙。他正想着關電腦,鼠标一晃出現了剛剛陸悠百度的內容。霍邈無意間一瞥,笑意更濃。

等陸悠悄咪咪從浴室探出一顆腦袋,“小喵,洗頭膏在哪?”

“左下角櫃子裏”他走到陸悠面前,凝視着陸悠那顆濕漉漉的腦袋。倏然,便有一股熱氣在他的體內到處亂撞,抹殺自己頭腦中僅存的理智。

他擡手,将陸悠的腦袋塞了回去。

許久,他敲了敲陸悠的門,“悠悠姐。”

“哈?”陸悠水聲停了,大聲道:“怎麽了怎麽了??”說完,一只耳朵貼着門。

磨砂門的另一頭,出現了一個曼妙的人影。霍邈喉結上下滾動着,轉身,背對着陸悠,

“你搜的那些姿勢。”他揚着唇,“我都不喜歡。”

門那頭傳來劇烈的咳嗽聲,陸悠沒回答,開了水。

陸選手心裏吶喊着:完了完了,忘記删除浏覽歷史了。

百度到底是百度,理論也總是和實際有很大的差距。比如她聽說男女共處一室會發生什麽,但是霍邈卻很安靜地窩在窗邊的沙發上,靜默地看着自己,待她困意來襲阖上眼,霍邈也沒有離開過沙發。

隔日,她起得早,從霍邈的房間偷偷的走出去準備晨練,沒想到天不遂人願,她剛關門就撞上了同樣出門的棋隊隊友。

兩人對視幾秒後,一種迷之尴尬在空蕩蕩的走廊裏蕩開。偏偏那隊友賊熱情,“早啊。”

“哦,呵呵呵。”陸悠抱着包,點頭示意。而後剛要走,房間裏又踏出俱樂部的經理。

陸悠此時此刻恨不得撞上兩塊幹豆腐,自我了結算了。

“陸選手?”經理還認得她,還企圖和她搭讪!他向隊友介紹陸悠,“陸悠,拳擊世界冠軍,就差奧運一枚金牌就是大滿貫了。”

經理笑笑,“我呀,正好喜歡拳擊。”

他這麽一說,話題被轉移了,尴尬的氣氛化解了些。直到……霍邈睜着惺忪地睡眼,開門伸出一只手,“悠悠姐,你的內……”

空氣霎時凝滞。

陸悠捂住小喵的嘴,将內衣塞進自己的包裏。霍邈的頭發還是亂的,碎發落在眼前。

經理和隊友滞在原地,臉上的表情霎時變化無窮。

沉默了很久,陸選手的小粉絲、俱樂部經理憋出一句:“沒事,我們支持棋手的業餘活動。”

頓了頓又補充:“室內室外都支持。”

神他麽業餘室內活動。

中午,俱樂部集體聚餐。坊間傳聞這種東西,有一個人知道,很快就會傳遍這個俱樂部。大家都是成年人,自然不會有多大的反應。大家只是驚訝,霍邈這樣的人,居然也會這樣做。

他們簡直不敢想象當時的畫面,難道霍邈面無表情坐在床中央,沐浴焚香,而後用他在比賽場地上那種驕傲的,輕蔑的眼神看着陸選手。他們轉念一想,不對呀,對方可是陸悠。稍微看過陸悠比賽的人都知道,陸悠快準狠的拳風。

于是大家再次看霍邈的時候,不禁都陷入了沉思。

霍邈倒是不在意,懶懶地跟着一群人的身後,耳朵裏塞着耳機。認識霍邈很久的棋隊隊友很詫異霍邈也參加了聚餐,想到俱樂部裏面傳的那些事,又豁然開朗。

不湊巧,他們在酒店門口遇見了飛歌雲南隊。飛歌雲南這次的棋手陣容非常強大,光是從日本請來大江田村這點上已經贏了很多目光局限在國內棋壇的老牌俱樂部。

大江個性張揚,在賽前就在媒體前說勢必會幫着飛歌拿下這次圍甲賽的冠軍。

好事的媒體自然會在大江面前提起同樣在棋壇享有盛譽的胞弟霍邈,大江只是點頭,“我很期待和小邈再次對弈。”

于是這次的圍甲賽又多了一個看點。

大江看到霍邈,便離隊走到他的身邊,拽下他的耳機喊了聲,“小邈。”

他笑起來和霍邈最不像,只是扯動嘴角,萬分邪冷。從前就有傳聞,說大江喜歡在棋盤上喜歡玩貓捉耗子的游戲。在盡情玩弄過對手之後才會出其不意迎着對手進入關子階段。

這樣的棋風,必然會侮辱到清風亮骨的棋手。所以大江在棋壇上的風評不佳。

霍邈對上他的眼,眸底結了霜。

“你的小女友可警告過我,”他說,“說你一定會贏我。”他勾着笑,“我真的很期待。”

他用蹩腳的中文,語法萬分混亂。霍邈停下腳步,“她沒說錯,我是會贏你。”

他說話是這樣,禮貌謙虛地将不羁的話甩給對方。大江和霍邈六年未見,當時他在大阪,霍邈在東京,他早就聽說過霍邈的棋風。

完全是羽生老師的翻版,奇崛怪異,招招出乎人的意料。他是沒機會和已故的羽生老師對弈,但還好,他的胞弟為了個女人回了國,放棄了整個羽生家。

他将那張俊逸到極致的臉湊到霍邈的面前,兩瓣薄唇微微翕動,

“バカ(笨蛋)。”

霍邈瞥了他一眼,從鼻腔嗆出一口氣,“昨天你的棋,132、190、221……失誤。”

大江怔在原地,聽霍邈娓娓說出自己昨日比賽的失誤,他用日文對田村說:“還好你的對手是陳德。”

他說:“田村,六年了,你居然一點都沒有進步。”他吐出這句話的時候,語調中難掩輕蔑之情。

周圍的隊友不到他們在說什麽,只是看到田村的臉色愈發的低沉。末了,田村從杭州俱樂部走出來,鑽進車裏,“哄”的一聲關上門。

霍邈繼續将耳機塞上,跟着隊友。

陸悠接到江叔叔的電話,已經是半夜。她剛和爸媽從火鍋店出來,走在通向酒店的路上。

那頭,江叔叔嗓音低沉,問陸悠在哪裏。陸悠告訴他自己在重慶,霍邈在這比賽。

江若塵說:“我請假兩個月,你先跟着主教練。”

她腳步頓住,“江叔叔,你……”

“陸悠,謝謝你沒告訴許露。”沉默了許久,他說。

晚風微涼,她走在風裏,擡頭就看到在前方等着自己的父母。她有很多話梗在喉間,張了張嘴卻什麽都吐不出來。

“挂了。”電話那頭傳來一陣忙音。

34、晉江獨發 ...

陸悠的父母在前面朝她揮手, “悠悠,快跟上。”

她頓了一會, 慢慢地走了過去。四月的重慶, 氣溫漸漸回暖, 枯了一季的樹枝又布滿新芽。但是她卻感到了冬天般的寒涼,從骨縫裏浸透出的涼意。

所以當陸悠再次回到帝都,她首先就帶着東西去了中心練拳。運動可以出汗, 大量的運動也會使人忘卻很多即時的煩惱。

主教練恰好從外地開會回來, 見到陸悠便喊她到辦公室。他說話從來都是開門見山, “這次可能要給你換個教練, 上頭正在安排,不能耽誤奧運。”

他啜了一口熱茶, 玻璃杯的茶葉渣滓在熱水裏翻滾着。

“江教練他的病只是早期。”陸悠盯着主教練的茶杯, “如果可以……”

主教練打起官腔,“我們對小江患上惡性骨腫瘤這件事也深表遺憾,中心也是全額資助他去軍醫院治療。”他望着陸悠, “但是這和你換教練的事是兩碼事。”

“陸悠, 你是我們隊女子拳擊拿金牌最大的希望。”教練敲敲桌,“所以上面希望你能好好訓練。”

主教練開始對陸悠進行思想教育, 未給陸悠半會的講話時間,到最後,他讓陸悠出去,反鎖辦公室的門。

坐在那張主教練的位置上,他捧着茶倏然淚就掉了下來。江若塵, 是他的學生,他亦然是看着若塵從一個在擂臺上光芒四射的拳手到最後落了一身傷病,最後在中心教練的位置上碌碌而終。

許露從橫店回來,妝未卸就拉着陸悠去蹦迪。她正好拍完大型古裝苦情戲,死了丈夫死了爹的女強人,拍的時候恰好在被江叔叔狠狠拒絕後,所以整部劇演技立刻提升了幾個高度。

原先許露拍戲時,一定要灌許多的人工淚,這次她對着男主、對着女配,甚至對着花草樹木都能情不自禁地落下淚來。

于是當陸悠穿着蹦迪的黑色裹腰裙悄悄從中心溜到夜店時,她看到吧臺邊坐着一個妖冶的女人,手裏搖着威士忌,托着腦袋和吧臺小哥調情。

“悠悠。”許露沖她招手,嘴角揚起笑容。

陸悠從人群中擠到她身邊,按下好幾個鹹豬手。

“今天不用訓練?”她眉眼彎彎,似乎什麽事都未發生。

陸悠坐下,一雙狐貍眼勾着,“半天的休息。”

“若塵哥呢?”她佯裝無意地問。

陸悠沉默了一會,許久才回:“我換教練了。”

她點點頭,手上的半杯酒一飲而盡。陸悠想勸她少喝一點,但許露又将自己面前的就推到陸悠面前。

“悠悠,你還記得你第一次喝酒麽?”她問。

她記得,在她高中畢業的那天,高考失利,比賽輸給對手,然後,也沒有小喵。許露和她說,借酒能消愁,于是她就喝了,從小店裏買了幾罐啤酒毫無知覺地全部吞下。

她第一次宿醉,在帝都,父母不在身邊,她想到的人除了小喵就是江叔叔。

後來江叔叔來了,他背上許露,又拖着自己,一路走回了中心。

今天她又和許露第二次瘋狂地在夜店裏喝酒,喝到最後,她大腦一片荒蕪,便和許露一起擠進人群中揮舞着酒瓶。

偶爾,她瞥見許露,許露在哭,只不過哭的聲音被喧鬧的電音吞沒,只有暈開的眼線才證明此時的許露,難過的快瘋掉。

這一次,沒有江叔叔來接她們。她随意按下手機的某一個鍵對着喇叭狂喊:“我在三裏屯……”許露倚着她又哭又笑,“江若塵你這個混蛋,快來接我們。”

許久,夜店門口裏走來一個人,被靡亂的燈光環繞着,蒼白的臉上沒有半點的表情。

陸悠走過去,手指點在那個人的胸口,“小哥哥,你好眼熟。”

她的手指被那個人包住,指背沾了些涼意。

“悠悠姐,你喝醉了。”

“霍邈啊。”她笑得很媚,臉頰泛起紅暈。

“我們回家。”他将陸悠的手放進自己的口袋。他身後,許露的經紀人正忙着抗爛醉如泥的許露回去,見到陸悠倚着霍邈的肩,他也放心了,和霍邈打完招呼拉着許露進了保姆車。

他們走出夜店,整個世界又只剩了簌簌作響的風聲。春天,陸悠只穿了這麽一條裙子。她雖是拳擊運動員,但托基因的福,是該有肌肉的地方有肌肉,不該有肌肉的地方消瘦清癯。

從夜店裏出來的幾個男人難免會将視線落到陸悠的身上,随即,他們又撞上霍邈的眸子。清清冷冷,可以感受到的嶙峋刺骨。

陸悠喝的酒度數不高,風一吹她也便清醒了幾分。她身上裹着霍邈的沖鋒衣,大大的直到小腿。霍邈手裏拿着一杯熱牛奶,等陸悠清醒了些,他才将牛奶遞給她。

“小喵,你沒比賽麽?”她接過牛奶,睜着駐水的眸子問他。

“下一場在北京。”他說,“提前趕了回來。”

“哦,這樣。”某人很自覺地喝着牛奶,對着空氣放空自己。霍邈卻忍不住看她。

半響,他蹲下身,從沖鋒衣拉鏈低端開始朝上拉,拉到陸悠的脖頸,而後替她帶上帽子,輕輕拍了一下。

“アホ(傻瓜)。”

“嗯?”她在寬大的帽檐裏探出眼睛,咬着吸管問。

霍邈倏地笑了,對着她冒出兩顆小虎牙。她醉意尚存,便踏進一步将整顆腦袋湊到他面前,對着他那張俊逸的臉長久出神。

末了,沒心沒肺的陸選手突然在觀察中得出結論,“小喵,你臉上有好幾顆痣呀。”她伸出指尖,點在霍邈臉上,“一、二、三……”

他沒動,乖乖地立着任由悠悠的手指按在自己的臉上。最後,她的動作停了,擡眼看他,他對着陸悠,露出一抹清冽的笑。

她怔了怔,腦中霎時又清醒了一點。

“我們……上車。”

“好。”霍邈拉開車門,笑意更濃。

在陸悠看來,比宿醉還可怕的是,醉酒那天發生的所有事情自己都記得一清二楚。尤其是她在酒吧門口特別蠢的數霍邈臉上到底有幾顆痣這件事。

還好霍邈要比賽,隔日她也沒見到霍邈。她是被表弟游戲聲吵醒的,醒來的時候,臉上的妝也卸了,衣服也換了。

她沖到房間拉過成小順,“我臉上妝怎麽沒了?”

成小順一臉關愛智障地看着陸悠,“昨天霍邈哥替你卸的妝。”

陸悠第一反應是,“那衣服呢?”

小順勾着唇,“你猜。”幾秒後,被陸悠一個爆栗打下椅子。

小順舉起雙手,“好好好,是你自己換的。”說完,他還不忘打探八卦,“老姐,你也太傻了,人家都說月黑風高夜,洞房花燭時,何況你還喝醉了,天時地利人和。”表弟恨鐵不成鋼。

“成小順。”陸悠捏住表弟的耳骨,“你丫有完沒完,再說沒收鑰匙。”

“好了,我閉嘴。”過了會,表弟還不忘悄咪咪地問,“你就對霍邈哥的……肉體……一點感覺都沒有?”

陸悠腦海裏一閃而過霍邈那個肌理順滑、肌肉贲張的小肉.體。她心虛的時候,講話喜歡結結巴巴,“沒……有。”

表弟一副了然于心的樣子,憋着笑繼續打游戲。他想起昨天晚上霍邈抗老姐回來的時候,自己問了霍邈哥同樣的問題。

“霍邈哥,你就對我老姐一點其他想法都沒有?”

此時此刻,陸悠正吊在霍邈的脖子上,用潋滟癡迷地眼神凝睇着他。

“小喵,你的皮膚怎麽一個毛孔都沒有。”還用自己的爪子一遍遍地揉啊揉。

倒是表弟一觸上霍邈的手背,霍邈就條件反射地輕拍開。實在是太雙标。

表弟是花花公子,上了大學女友一直沒斷過,他倒是沒見過像自己老姐和霍邈哥這種十幾年相敬如賓……的相處方式。

霍邈從接過表弟遞給他的卸妝濕巾,一點點地替陸悠抹幹淨臉上的妝。

陸悠窩在他懷裏,睡得很沉。

“啧。”表弟扁扁嘴,接着,就聽到霍小喵用那種剛正不阿的語氣告訴表弟,

“嗯,我有。”

表弟石化在風中,“哈?”

霍邈未再說下去,拿起外套客氣地對小順說:“明天還有比賽,在海澱區,悠悠姐麻煩你了。”

晚上,霍邈開車繞着環城高速一圈圈地轉着,轉到最後,才從東城開到了海澱。

師傅在門口等他,不問他請假的原因,只是簡單地交代了明天比賽的場次。他是杭州隊聘請的名譽教練,比賽勝了自然有他一份好處。

他倒是不擔心輸贏,大概是霍邈這幾日的情緒都不錯,在比賽中發揮相當穩定。

“明天的第二輪,就是你和田村。”師傅停了一下,問霍邈:“這場贏了,雲南隊就徹底無法追上我們的分。”

師傅說話的時候,霍邈好似沒再聽,等師傅又一次提到田村的名字,霍邈未回應,師傅睨了一眼才發現,霍邈居然在偷笑。

“小邈。”師傅肅起臉。

“哦,嗯。”霍邈恢複淡然的神色,點了點頭。

35、晉江獨發 ...

告別前, 師傅不忘說句客套話,“比賽不要有壓力。”他熟稔霍邈的性格, 霍邈從不會因為比賽有任何的壓力, 至少在他的面前, 無論何時,霍邈永遠是現在這副淡然自若的樣子。

這場比賽,因為田村在賽前大放厥詞而成為萬衆矚目的一次對弈, 話題量很足, 親兄弟對弈, 雙方又都是棋壇響當當的人物。

表弟在微博上刷到這條消息, 詫異了一會才将手機擺到陸悠的面前,“老姐, 田村是霍邈哥的親哥哥?”

陸悠正在跑步機上苦苦掙紮, 瞥見表弟給自己看的這條消息氣喘籲籲地回:“嗯。”

表弟手指放大照片,“哇,确實長得好像。”他扁扁嘴, “沒想到圍甲都能上熱搜, 真是難得。”

陸悠從跑步機上下來,坐在沙發上以手作扇。

“老姐, 你怎麽沒去現場看?”

陸悠想到自己那天喝醉調戲霍小喵的樣子,心跳莫名地加快了些,“你管我。”她灌了一口水,腳板踢了踢表弟的膝蓋,“這位大學生, 你好像很閑呀。”

表弟看到自己對着電視綜藝傻笑的表姐,遺憾地搖了搖頭。他靠在沙發上,點開天涯裏對這場比賽的評價。

有人發來了現場的照片,照片裏,霍邈和田村對坐,神色凝峻。

他手裏撚着白棋,目光鎖在四方棋盤上。田村顯然是仔細研究過霍邈甚至羽生這幾年的棋風和路法,開局霍邈設得幾處奇崛的怪棋都被田村一一化解。

随後田村開始進攻,讓霍邈完全陷入被動狀态。師傅背着手和俱樂部經理在場外看棋。

“小邈他還是有陰影啊。”經理有些感慨,“他下棋一向快又精準,怎麽到了和田村下棋就舉步維艱呢。”

師傅始終不語,他窺伺着霍邈的神情,平和且波瀾不驚。一直到關子階段,田村還在步步攻城。

經理談氣,“下場連軍贏一局,咱麽應該還能扳回來。”

“不一定。”師傅冒了一句。

“嗯?”經理挑眉。

“小邈他,不一定會輸。”

“惜しい(可惜)”田村落下黑子,嘴裏喃喃了一句。擡眼,他那雙陰冷的眸子對上霍邈的。

他和霍邈有着相同的癖好,喜歡在自己即将勝利的時候窺伺對手的神情,喜歡看對手因為失敗而洩氣的樣子。

但,當田村望着霍邈時霍邈也在看他,以一種難以言喻的神情。場上所剩的時間不多,兩個人同時停了下來。

觀衆有些錯愕,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霍邈突然扯了扯嘴角,淡淡地笑了,“やっぱり(果然)。”

幾十秒後,霍邈棋風大變。師傅看到霍邈下的這幾步,亦然驚詫無比。他以為霍邈到了棋院,換了另一種棋風,早就忘記了霍家棋是如何下的,但是現在,他突然在最後關子換了路數,變回了六年前的棋風。

田村措手不及,大亂陣腳。

直到最後霍邈贏了,田村在發現,霍邈一開始不是在和自己下棋而是在摸索自己下棋的思維方法。

最後,用這樣一種方式,輕松且不屑地取勝。

從前,他只是在他人的口中聽過霍邈,也在金炳成那裏聽說了霍邈在日本的老師。只是今日,讓他真正坐在棋盤的另一頭,和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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