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韶光玉碎

梨雪次日便向百韶傳遞了吳藍滌于歸期的意見,百韶應下後,即打算向玄君告辭。

梨雪自百韶的居所回去,便要向吳藍滌彙報情況。梨雪踏入居所時,吳藍滌正慵慵然地倚在榻上,眸光似落在門外的花樹上,又似不是。骨節分明的手執着玉扇,扇底的流蘇散在他白皙的手背上,格外豔冶。

“主上,百韶已然同意主上的意見,已去向玄君告辭了呢!”梨雪一臉欣然地回來,四叉八仰地靠在吳藍滌旁邊。

吳藍滌唇角彎起,道:“既如此,我們也該向玄君告知一聲,方為禮貌。”

梨雪點點頭,主從二人便也去尋玄君了。

玄君并不在宮殿裏,而是在舍身木附近的溪泉邊巡視女仙的情況,百韶找到玄君之時,蓬山公宗麟也來到了附近玩耍。

玄君看到百韶,微笑道:“你來蓬山許久,總是深居簡出,倒是少見你。”這話不錯,百韶平日裏不大愛見人,多是帶着白離在人煙稀少的地方靜思,只偶爾去拜訪年幼的宗麟,除去最初的拜見,這幾年倒是一次也未見過玄君。

“玄君所言甚是,是百韶失禮了。”百韶十七歲入五山仙籍,容貌停留在最是妍麗清致的少女花期,此時說出如此老成守禮的話,倒叫玄君笑了出來。

笑過之後,便是輕輕一嘆。

百韶一出世便被西王母指定為五山天仙,每年都會來蓬山待一段時間,玄君可以說是看着她長大的。那些明豔雍華、從容自信的笑容還在眼前,那孩子漂亮的眼睛卻已染上冷寂和滄桑,雖說亦有幾分叫人驚心的凄絕冷豔之美,玄君到底更懷念那時朝陽般鮮活的天真大方。

百韶,到底還是長大了。

“此來可是要回雁?”

“卻不是,百韶受氾臺甫之邀,将去鐘秀宮做客。”

“哦?”玄君微一思忖,想起百韶幼年與氾臺甫确有幾分因緣,只是到底過了這些年,玄君一時未想起來罷了。轉而又思及氾王帶來的消息,玄君看向百韶的神色略微複雜。

此去,尚不知是福是禍。

滿心慧言,在經歷過那番的百韶面前都顯得蒼白,閱歷豐富如玄君,也不知如何開口。

只望,是她多思多慮罷了。

恰在此時,耳邊傳來女仙們向氾王、氾臺甫問安的聲音,玄君與百韶同時側目,玄君先向兩人問候起來。

“方才遇到百韶,她言受氾臺甫之邀,即将前去鐘秀宮做客,便來告辭。想來氾王陛下與氾臺甫此來亦是出于同一目的?”

吳藍滌道:“玄君敏銳,一猜便是,我與梨雪正是來向玄君告辭的。”

玄君掩唇輕笑:“氾王陛下多禮!”

兩人到底不若玄君與百韶那般熟悉,略微寒暄後,便打算離開。

正在此時,妖風大作。

“蝕!”玄君眉心一跳,花容失色,即刻想起了附近的宗麟,“宗麟!”

百韶也想起了距蝕中心極近的宗麟:“白離!”

一道白色身影憑空出現,百韶輕身一躍,攀上白離的背,白離便向宗麟飛馳而去。

百韶離宗麟并不遠,可惜蝕引起的風太大,即便以白離的妖力,奔跑亦很勉強,百韶伏着身子,死死抱住白離的脖子,以免被蝕卷走。

吳藍滌下意識地護着梨雪,眸光卻緊緊盯着犯險的百韶。

小宗麟不久前叫女怪去取些竹露,此時身邊僅有兩個女仙。女仙們的法力大都不強,在蝕附近保住自己尚且困難,更別說保護宗麟了。

宗麟年幼,小小的身子在狂風中根本穩不住。

眼看,就要被蝕卷走,百韶急中生智,拔下玉釵向宗麟的方向一擲,狂風瞬間緩了緩。

韶光玉,又名定風玉,一旦離人身側,便有少許定風之能,定風之能使用後,再次化為青石原貌。

白離趁着這間隙帶着百韶靠近宗麟,百韶即将觸到宗麟時,玉釵在風中化為本來面貌的粗糙青石,狂風再次大作,吹斷了百韶腰間系着韶光玉笛的錦帶。

那玉笛自是百韶心愛之物,但此時容不得她分神,一把抱住小小的宗麟,便由着白離帶自己遠遁,眼見玉笛愈來愈遠。

——彷如當年瞧着雕琢出玉笛的人,日漸頹敗。

蝕來得快,去得也快。

玉笛還未來得及化作青石,狂風一收,玉笛脆聲一落,恰落在臺階處,攔腰而斷,飛出去的小半截落在溪邊,又是一道脆音落在百韶心頭。

兩聲玉碎之音,在蝕結束的寂靜裏顯得格外突兀。

百韶還未來得及做什麽,宗麟的女怪沉澤疾馳而來,一把将百韶懷中驚魂未定的宗麟抱過來安撫。

百韶此時才回過神,疾步走向臺階處,如玉的纖掌微微顫抖,珍而重之地捧起大半支玉笛。玉笛的色澤暗了些,周邊也起了裂紋,幸而未碎裂。

百韶樂觀地想,此去氾國,總該能找到個巧手匠人,修好它罷。

雖是這麽想着,眼眶卻酸極了。

她勉力不叫自己當衆失态,又走向了溪邊。

她見那一截玉笛遍布斷痕,心中一涼,伸手拿起時,掌心傳來數道細碎的疼痛,她猜那是玉碎了,可她自欺欺人,用力想要抓住,只換來更多道細碎的玉石落地之響,以及指尖滴下的豔麗鮮血。

吳藍滌放開梨雪,快步到了百韶身邊,捉過她的手,攤開一看,玉脂般的掌中滿是血痕,鮮血還在不停地流,少許玉石碎屑沾在掌心,顯得格外狼狽可憐。

吳藍滌小心地取下幾個玉屑,用絹帕為她包了手心,想對她說話,卻在看到她神色的時候愣了愣,說不出來了。

百韶在哭。

這也是吳藍滌第一次見她哭。

吳藍滌知道她的心中有深重難解的哀痛,但她多數時候都将那些情緒藏在眼裏,面上帶着得體的笑。盡管在吳藍滌看來,那雙眼裏的情緒根本藏不住,卻也自此略略了解到,她大抵是不願将那些情緒與人分享的。

玄君檢查過宗麟的情況,知她安好,便吩咐女怪将受驚的蓬山公帶回去歇息。安頓好蓬山公,玄君才将目光投向溪邊失魂落魄的百韶,又嘆了口氣。

玄君是知道那支玉笛的。

那是蘭亭王後的老師、奏的執王贈與百韶的誕生賀禮。百韶一直以來喜愛非常,從不離身側。執王駕崩後,更是當做心肝寶貝一般護養着。

可是執王駕崩不過七年,韶光玉笛便碎了。

氾王倒是難得有這番好心,可惜對百韶而言終歸是單薄了。

玄君嘆息之後,正要過去安撫幾句,卻見那只總跟着百韶的九尾正掃着九條尾巴一點點在百韶身邊挪動着。細看之下,白離毛絨絨的九條尾巴下面,掃着散落地面的碎玉,顯然是在為百韶聚齊玉笛碎片做着努力。

上一刻還心情不佳的玄君,心中忽然笑了笑。

那只九尾是前任宗臺甫的使令,或者說,它曾做過九任蓬山公的使令。在玄君的記憶中,那是只非常高傲的妖獸。

這不奇怪,九尾本就是與饕餮同一等級的大妖。即便只有一尾的時候,修為已勝過大多數普通妖獸,若非為了契約得到麒麟死後的屍體,也不會輕易成為使令。

那些漫長年歲裏少有的幾次幾面,玄君從不曾見它露出過這般樣子。

白離終于聚齊了地面所有的碎玉,它琥珀色的眸子看着泫然欲泣的百韶,上前蹭了蹭百韶的裙擺。

百韶猛地清醒些,望着染了灰的絨尾下大大小小的碎玉,又看着白離眸子中明顯的擔憂,努力笑出來,俯身抱住白離的脖子:“謝謝你,白離。”

“您不必與我說謝。”不顧周圍所有人,白離口吐人言。

“使令?”吳藍滌輕疑。

“九尾每生出一尾便會多出一種能力,白離的第九種能力便是人言。”百韶擡頭,嗓音中還帶着哭過的痕跡,她解釋完,又道,“今日多謝氾王陛下,是我失态了。”

吳藍滌蹲下身,微微柔和了的五官棱角帶着安撫的笑,顯然并未計較所謂的失禮。他攤開掌心露出從她傷口取下的玉屑:“只要碎玉都在,氾國的巧匠便能還你一支韶光玉笛。”

吳藍滌頓了頓,看着她猶帶淚痕的岫玉眸子,兀地傾身,修長的手指隔着绫羅,帶去她的眼淚:“所以,莫哭了。”

玄君靜靜地看着氾王的舉動,所思雖複雜,卻也覺得百韶如今應是不在哭了。

作者有話要說: 1、氾王陛下絕對在犯規,連玄君都看出來了。

2、梨雪:主上對阿櫻真是特別的溫柔,大猴子會想哭的吧。

3、為什麽越寫越覺得白離的妖設是傲嬌霸道總裁……(捂臉哭)

4、關于會發起鳴蝕并且已經可以選王的宗麟在蝕面前為什麽需要百韶保護,下章再說。

5、依稀記得原著中玄君自稱妾身,但太忙了所以沒翻回去看,措辭間避開自稱請見諒。

6、如果內容提要中的“凄美”沒有表現出來,一定是作者的錯,因為作者腦海中的情景是非常凄美的……

☆、重要通知

上周晉江抽了不能上傳,這次連上周的一起更新了,更新在《玉座》裏。

鑒于晉江抽了實在算不上特殊情況,所以,真正的重要通知是,作者目前已經沒有時間繼續更新了,因此會暫停更新一段時間,大致今年十一月恢複更新,這裏也只能請各位讀者諒解了。

支持作者的讀者們可以放心收藏,作者用自己的強迫症保證一定不會坑~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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