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鎏金花影
氾王的到來讓百韶有些詫異。
以王的洞察力,想必已然察覺她面對王時的拘謹。而那又是父親口中極為高傲講究的氾王,似乎不該如此的。
懷着這樣的疑問,百韶迎接了氾王。
只是氾王,梨雪并沒有一同前來。
“氾王陛下。”百韶規矩地行禮。
“你還是這麽客氣。”吳藍滌輕笑中帶着一絲極淺的無奈,尾音輕柔極了。他拱手示意百韶坐下,從廣袖中取出一軸綢布。
百韶自是認得出,那是王之禦書所用,心下微微好奇,想來以氾王的風評,應是有所意圖。
吳藍滌利落地解開綢帶,指尖輕輕一推,便露出畫卷上的仿佛散逸着驕陽流光的韶光玉笛。
那是百韶的韶光玉笛,卻又不同了。
笛身的下半段,鑿刻着極豔的緋色花樹,那片片緋色排布得有些淩亂,卻被穿插其中的金縷連成一幅畫卷,宛如蓬山飛花間縷縷穿雲天光,叫原本極為溫潤低調的韶光玉笛瞬間華美如斯——恰是氾王式的驚豔。
百韶記得,笛身的下半段碎裂得厲害,有些細小的玉屑随風落入溪水中,再不能找回。
百韶微愣:“這是?”
吳藍滌對她輕笑道:“我曾承諾會修好它。”見百韶不語,又指着圖中道,“歸國後我曾詢問冬官,可惜無論如何修補,碎裂的地方、尤其是缺失的細小玉屑,即使用同年分的韶光玉也無法修複如初,商讨之後,便暫定鑲入液态的鎏金。”
“那緋色部分莫非是……”
氾王微笑着應了百韶的推斷:“你随執王學習玉雕,想必了解韶光玉之玉質,其若沾染鮮血,則無法消去,且随着歲月積澱,血色會愈發鮮豔,故而除了定風玉外,又被稱為‘沁血玉’。”他如是說道,“決定用鎏金時,我便想起了我們第二次相遇時的情景,修好之後,想必會很美麗。”
百韶笑着點頭,對吳藍滌道謝:“多謝氾王陛下。”
便是極為公式化的致謝措辭,關注了百韶許久的吳藍滌已然分辨得出她端莊自持的外表下、那些細微的情緒。
即便他們尚不熟悉,吳藍滌對百韶的情緒變化已然生出一種直覺。
“若你覺得可行,便定下。”
韶光玉笛能夠修複已是意外之喜,更兼吳藍滌顯然是費了心的,百韶哪裏還會挑剔,而且,吳藍滌所展示的修複圖其實比原本的韶光玉笛還要美上許多。
送走氾王,百韶凝望着他的背影,站在原地愣了許久。
那是肩負着一個國家運作的王,竟為一句安慰之言,詢問冬官,甚至親手繪制了修複後的效果圖。即便那是被父親稱為死講究的氾王,百韶也并不認為那是單純的性格使然。
氾王,吳藍滌……
她美麗的岫玉眸轉而看向桌上鋪展的畫卷,爛漫花影、鎏金豔陽,恰如那日她初醒時,襯着他溫柔笑意的漫天花雨和縷縷天光。
的确美麗。
百韶如是想道。
只是下一瞬,她又皺起秀麗的眉。
如今頭頂高懸達摩克利斯之劍,無論如何她都不該想別的才是。
思及此,她收起畫軸,向仁重殿走去。
梨雪一見百韶,便猜出她的來意。與她那個猴子父親不同,百韶并非泰山崩于前仍能揶揄偷笑之人,她來,想必與自己的失道之症有關。
梨雪屏退左右,百韶才開口:“這兩個月,我翻看了氾王陛下治世下的氾國史書,并無明顯問題。”
“你竟在兩個月內看完了五百多年的歷史!?”
對上梨雪驚訝的神色,百韶平靜地說:“四百年罷了,別忘了我的年紀。”
梨雪:……
百韶顯然沒有多少與梨雪打趣的心思,微沉着臉道:“從史書記載看來,氾王陛下治世下,雖有幾次危機,但都有驚無險地過去了,表面上确是沒有什麽足以導致失道的危機存在。”
梨雪聞言,漸漸斂起笑容,憂郁中帶着一絲茫然與失望:“所以,根本不知道問題何在?”
百韶搖頭:“并非如此。”她的眸光銳利起來,“這正是問題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