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五條魚

氣氛飄了。

收不住了。

就連連長都控制不住,跟着他們一塊兒大笑起來。

有人起哄:“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啊,還差一塊頭紗,趕緊的,把人給蒙着!”

“夫妻對拜掀頭簾啊!”

“我再說下去……是不是少兒不宜了?”

“哈哈哈哈哈我操這個軍訓有意思,幸好沒翹。”

梁寓笑着掃她一眼,沒管身後那群人亂七八糟的起哄。

他緩聲道:“禮成。”

鄭意眠猛然擡頭:“……什麽?”

梁寓搖頭,道:“我說,你可以坐下了。”

好不容易坐下,大家笑夠了,這才有所收斂。

鄭意眠盤腿低頭,無欲無求地打坐。

我佛慈悲……入你相思門,知你相思苦……

呸,背到哪兒去了。

重背。

李敏就在鄭意眠斜後方,拍她肩膀:“你在那念叨啥呢,結婚誓詞?”

鄭意眠皺鼻子,還沒來得及講話,對面就開始唱歌了:

當你的秀發拂過我的鋼槍

別怪我仍保持着冷峻臉龐

其實我既有鐵骨,也有軟腸

只是那青春之火需要暫時冷藏

……

煎熬。

忒煎熬了。

鄭意眠胡亂扯着衣擺的線頭,感覺有道目光膠着在自己臉上,死也不敢擡頭。

今天太陽太大了,烤得人耳根都在發燙,火燒火燎的。

不管了,确定一下。

她擡頭一看,梁寓就在盯着她。

他眼神帶笑,一邊輕輕唱着歌。

鄭意眠低頭,開始紮褲腳。

他只是沒地兒看了而已,鄭意眠,自戀是病,得治。

……

到後來,男生方陣吸引了一大幫目光。

有特別想表現的,在隊伍裏伸長脖子,還一個勁兒地耍帥。

眼見洞房鬧得……不對,眼見鬧得差不多了,連長終于收手,讓他們起立,繼續回去練習。

雖然帶走了,但并沒有離得多遠,兩個方陣之間還是靠得很近。

好不容易兩個小時下課一次,男生方陣顯得散漫而随意,女生方陣就有紀律有組織多了,清一色地在樹蔭底下補防曬。

鄭意眠轉着手肘,對比自己黑了多少。

這才第一天,感覺已經以肉眼可見的程度曬黑了。

李敏過來,偷偷跟她說:“眠眠,我剛剛發現有人開了請假條,明天不用來軍訓了……”

“請假條?”鄭意眠問,“真的假的?”

李敏說:“肯定是假的啊,聽說直接去說自己不舒服開點藥,或者說自己來大姨媽了就可以。你看,那邊操場在底下坐一排的,全都是躲軍訓的。”

雖然開了請假條也得來,但坐在陰處總比接受太陽暴曬要好點。

鄭意眠朝她們投去豔羨的目光,嘆道:“我也不想軍訓。”

話音剛落,方陣前就走來一個連長。

連長問:“這裏有會畫畫的學生嗎?”

大家稀稀拉拉地笑起來:“連長,這是藝術院方陣,當然都會畫畫了。”

連長正色:“我當然知道這是藝術院,我的意思是,有沒有畫得特別好的?”

李敏舉手,把鄭意眠往外推:“這裏,全校第一!”

大家的目光全落在鄭意眠這裏,甚至有人驚訝道:“原來這就是鄭意眠啊。”

這下是想低調也不行了,鄭意眠站起來,問:“有事嗎?”

連長:“我們要辦一個有關軍訓的板報,還差一個人。你跟我走吧,下午課不用上了。”

李敏羨慕地跟她揮手道別。

鄭意眠到的時候,學姐們已經把板報畫得差不多了,只是還有一塊兒是空白的,學姐們正在犯難:“這個臨摹太難了,我畫不出來。”

鄭意眠粗略掃了一眼,發現是自己比較拿手的漫畫系畫風,主動請纓道:“這個我能畫,給我吧。”

“真的嗎,太好啦。”學姐把畫稿遞給她,“你是大一的吧,是不是還在軍訓?”

鄭意眠接過畫稿,開始用粉筆打形:“是啊,這幾天太陽好大。”

眼見一時片刻畫不完,整幅板報又只差這一部分,鄭意眠回頭對正在打呵欠的人說:“就這麽多了嗎?那你們先回去吧,我畫完就走。”

學姐再三表揚她,确定她一個人可以之後,就全都走掉了。

她們商量了一下,都表示對新生軍訓有很大的興趣,回寝室的路上,特意經過了大操場。

邊路過,還邊在讨論板報的事。

趙遠聽到了,跟梁寓耳語:“聽到沒,剛剛那群人在說辦板報的事,還說學妹人美心善,願意一個人留在那裏善後。”

當天下午就有點變天,到了晚訓的時候,風就更大了,還夾雜一點冰涼的小雨。

大家在學軍體拳,梁寓從口袋裏拿出手機看天氣。

等會有暴雨。

他擡頭看了一眼雲,收起手機,只說了句“我先走了”就直接脫離了隊伍。

旁邊有人不可思議地看着趙遠:“這就走了?”

趙遠:“是啊,不然呢?”

“不跟連長請個假?他不怕嗎?”

趙遠噗嗤一聲笑了:“你看他怕過誰?”

可能是梁寓走得實在太有底氣,生生就像個請了假的,沿路都沒人攔他。

走出操場之後,他開始回憶起來,之前說辦板報的地方在哪裏。

在學校裏的超市買了兩把傘,他盯着手裏的傘,開始沉默。

就把傘扔到她門口,她會不會不拿?

給她的話,要說自己特意來給她送傘?

想到高中時候有大雨,她也是沒帶傘,他從她背後走過,把圖書館借來的傘放在她身後臺階上。

她當他是不想還傘,接過傘說了謝謝,用完就去圖書館還了。

梁寓把手裏的傘旋了選,煩躁地抓了一把頭發。

摸到發根的時候,他又模模糊糊地想到,自己的頭發,原本不是這麽個深棕色。怕吓到她,選了個別的深色,把發色蓋住。

趙遠曾經笑他“你說你這是圖什麽呢”。圖什麽?不知道。

他走到教室,遠遠的,透過窗子就能看見她在畫畫。她一手撐在黑板上,一手擡起來描畫,手上那截粉筆白得晃眼。

因為認真,她咬住下嘴唇的一半。

梁寓就等在教室門口,抽完第一根煙,摸索着去拿第二根的時候,考慮到她大概快畫完了。

他手一松,沒有再拿第二根,讓煙盒重新落回口袋裏。

天氣預報果然準,沒過多久,天幕漸灰,“轟隆”一聲,伴随着雷聲,一天的悶熱天氣終于找到突破口,痛快地落了一陣暴雨。

冷風呼啦灌進教室。

不遠處傳來陣陣歡呼和抱怨聲,大概是軍訓放了,但大家都沒拿傘。

果不其然,鄭意眠跺着腳出來的時候,搓着手臂,茫茫然看着教室外的大雨:“怎麽下這麽大了……”

梁寓伸手,遞上手裏的傘。

鄭意眠伸手去拿,手正伸一半,擡頭一看旁邊的人:“……梁寓?你怎麽在這兒?”

他指指一邊,道:“剛買完傘,沒想到你也在這。”

再找不到更合襯的理由了。

鄭意眠立馬就探頭去看:“旁邊有超市嗎?那我也去買一把好了。”

她正走兩步,梁寓眉一皺,伸手攔住:“不用,我買了兩把。”

附近哪裏有超市,不過是為了制造偶遇胡謅的罷了。

她愣住:“你為什麽買兩把?”

“趙遠要我幫他帶一把,明天用。”

陰雨天給他帶來的煩躁情緒須臾間消散,不知為何,鄭意眠的周身好像有股暖和的氣場,只要站在她身邊,看着她,他就沒來由地高興。

他垂頭,挑開一個不自知的笑,把傘交到她手上,低頭撐開傘。

梁寓到寝室,趙遠剛洗完澡。

他抖抖頭發上的水,問:“怎麽,送傘去了?”

梁寓沒回,皺眉睨他:“擦你的頭發。”

梁寓收拾了衣服進去洗澡,剛進去,桌上的手機就響了。

趙遠看他一時半會出不來,對衛生間那邊喊道:“你電話來了,我給你接一下啊。”

剛接起來,那邊就傳來一道溫軟的女聲。

“我到寝室了。趙遠要你買的那把傘,他明天要用嗎,要不要我今晚送過去?”

趙遠還沒來得及說話,梁寓穿着長褲從衛生間裏出來,眉目之間隐隐能噴火,冷冷地眄了他一眼。

趙遠:???

梁寓接過手機,貼在耳邊:“喂?”

他們倆在那邊講電話,趙遠很受傷。

他晃着另一個室友:“你看到沒,你寓哥用那種眼神看着我,就因為我接了嫂子的電話!這他都要醋!我受傷了!”

室友拍拍他的腦袋:“你真是一個容易受傷的女人。”

趙遠:“我呸!”

梁寓根本沒理這邊的情況,只是極有耐心地解釋:“不用,他找到自己的傘了。”

“好,你有空再帶給我。”

“……晚安。”

放下電話,他眉眼間依然壓着一層不悅的情緒。

她打給自己的第一個電話,是趙遠接的。

她電話裏說的第一句話,居然也是趙遠聽的。

趙遠:害怕自己活不過今晚……

為了自保,趙遠找了個別的話題:“诶,嫂子怎麽有你電話啊?”

梁寓:“為了還傘留下的。”

趙遠旁邊的室友問:“不過,難道寓哥沒說自己是特意去送傘的嗎?怎麽還扯到遠遠了。”

“肯定是人家問他怎麽有多的傘,他說給我帶的呗。”趙遠敲他,“傻不傻。”

“那為什麽不說是特意去送傘的啊?這樣女孩子不會感動嗎?”

趙遠想到高中種種事件,最後下結論:“還沒到時機,不能告白。”

“我靠。”室友一拍腿,“所以現在是暗戀?少男寓哥的暗戀情結?我日,巨開眼界。”

“……”

第二天軍訓,發現換了個教官,這個教官,是營長。

新官上任三把火,營長眉一皺,開口道:“今天開始,我管你們兩個方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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