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八條魚
未幾,梁寓傾身,濕熱氣流噴薄在她耳邊,像給她耳朵罩上一層水霧。
他聲色喑啞,尾音缱绻——
“我們又沒做虧心事,躲起來幹什麽?”
他的氣息裏也裹着一股甘甜又清冽的味道,甫一開口,鄭意眠的太陽穴就開始突突跳了。
她大腦當機,感覺從耳根開始,血液一寸寸凝固起來。
……對啊,又沒做虧心事,為什麽要躲?
她茫然地站在那裏,搞不懂剛剛是什麽驅使着自己把他拉進門後。
她悔不當初,滿面通紅,立刻決定推開門出去。
正當她往後伸手,準備推門的時候,外面傳來了一陣……難以描述的聲音。
外面的人……居然在這個教室裏……kiss??
鄭意眠手拉着門鎖,是真的,真的不知道怎麽辦了。
現在不能出去,出去了就要撞破別人的親密時刻,但不出去的話,又要和梁寓足尖對足尖地站在這一隅,滿身都是他的味道。
鄭意眠,你真是挖坑給自己跳的一把好手。
她絕望地收回手,不料慣性讓她的手往前晃了稍許,碰到梁寓的皮膚。
是涼的。
她驟然抽手,像只受驚的貓咪般驀然後退——
她還沒來得及說話,門“砰”一聲往後,重重關上。
窗臺上兩個小情侶,和門後的他們,面面相觑。
……
誰知道教室的門鎖又有問題,門響了一下,卻沒鎖上,不知道碰到什麽,又重新彈了回來。
…………
靠在牆上含笑的梁寓這才伸手,拉住要往鄭意眠身上打的門。
小情侶吓傻了,女生反應過來的當下,立刻拉着男友往外跑。
風一樣竄出去之後,外面傳來一聲哀嚎:“誰知道有人比我們還奇葩,躲在門後那啥!”
鄭意眠:?
是了,傳說中的百口莫辯,就是當下了。
她啞然往前走幾步,盯着鞋尖道:“我們走吧。”
梁寓失笑地看着她。
她臉頰處浮現一層稍深的赧意,像有人加重打了腮紅。垂頭的時候,臉側軟肉微微鼓出來一些,像在和自己生悶氣。
……想掐她臉頰。
梁寓低咳一聲,擡眸道:“嗯,走吧。”
在正确的辦公室蓋完章之後,兩個人這才到了排練的教室。
所幸排練并沒有開始多久。
負責排練的學姐拉着他們倆進入隊伍:“你們倆就壓軸吧。”
很快練習開始,需要一組一組地通過學姐的檢閱。
“挺胸,收腹,擡頭,走慢一點……穩一點……好……”
練了兩個小時,有休息的時間。
鄭意眠本身就是讨人喜歡的性格,沒過多久,就跟大家聊起天來了。
有人指着一邊的梁寓低聲問她:“這是梁寓嗎?”
鄭意眠見怪不怪了:“嗯,看來你們都認識他啊。”
“哪有,聽說的,說他當時跟營長杠上,還把營長灰溜溜地給吓走了。”有人笑,“厲害啊,我上一屆也是這個營長帶,太欠揍了,但我們沒人敢反抗。”
“可算是給我們出了口惡氣。”
沒一會,負責排練的學姐又讓大家站好。
經過一輪聊天之後,大家明顯沒有原來那麽拘謹了。
這時候,有個人才終于敢指着梁寓背後說:“梁寓,你背後那一片白色的,是什麽啊?”
鄭意眠:………………
是什麽??
是剛剛推他抵在牆上的時候,他蹭到的……
“嗯嗯我也看到了,是不是牆灰什麽的?”
“別逗了,哪來的牆灰,又不是被牆咚了……”
大家讨論到這裏,像是突然開了什麽聰明孔,剎那間齊齊噤聲。
除了牆咚,好像沒什麽別的可能了……看樣子還是剛剛才牆咚的……
而剛剛,和他一起去蓋章,一起進來的……只有一個人……
鄭意眠挺直背脊,心虛地晃眼睛:“你們別看我啊,真的不是我幹的!”
梁寓帶笑,語氣裏明顯閃過一絲旖旎,不是對着大家,是對着她說的。
“嗯,不是你幹的。”
不是你……還能是誰。
大家頓悟了,齊齊“啊——”了一聲,了然地點頭,正色道:“我相信。”
……你們一臉心照不宣的笑,還低下頭使眼色,是相信的樣子嗎???
回寝之後,鄭意眠借着破碎的閑暇時間畫漫畫線稿,還不忘給自己辯駁。
“一個二個像發現什麽新大陸一樣驚喜,聽到八卦簡直雙眼放光,表情恨不得……”
李敏:“恨不得要你再表演一次牆咚梁大佬。”
“對。”鄭意眠點完頭才回過神來,差點沒氣成河豚,再次敲桌劃重點,“我說了,我沒有牆咚,是別人推門,我沒辦法才壓到他身上的……”
老三眼裏有八卦之火熊熊燃燒:“你還壓到他身上了?!”
鄭意眠:“……”
“來來來。”李敏捧着手機,“好事不出門,八卦傳千裏。你看,有人給我發消息了!”
鄭意眠恹恹:“發的什麽?”
“我給你念念啊。”李敏咳嗽一聲,對着手機念道,“‘敏敏,聽說你們寝室的鄭意眠好猛,把梁寓壓在305的門後瞎親!’”
鄭意眠:???
想了想,鄭意眠拿起筆,在手繪板上大力塗抹起來。
李敏:“你突然在畫啥呢?”
“雪,我用六月飛雪昭示我主人公的冤屈。”落了筆,鄭意眠看着屏幕上的線稿戚戚道,“我比窦娥還冤。”
“你又畫新漫畫啦?”李敏湊過來,“哇,新畫風我喜歡!”
老三突然轉頭,驚訝地看着鄭意眠:“什麽啊,誰畫漫畫?”
李敏:“你別告訴我這幾晚她天天拿手繪板畫線稿,你沒看到?”
老三:“看到了啊,我以為她随便瞎畫的。”
李敏:“……”
老三:“眠眠,你在哪裏畫漫畫啊?”
鄭意眠不好意思了:“就奚青漫畫的APP上畫一些短篇,現在要開始畫長的了,正在構思……”
李敏補充道:“你別聽她胡扯,她是簽約主推的,作者名叫眠衣,說不定你還看過她的漫畫……”
老三瞠目,舉起手機,不死心地往前翻,像在确定什麽。半晌,手機舉到鄭意眠面前:“你是眠衣?我看過你畫的啊!這個《共鳴》的漫改是不是你負責的?!”
鄭意眠掃了一眼,的确是自己的畫風。她手下動作沒停,說:“對啊,《共鳴》本身就很有名了,當時負責漫改的畫手不堪重負,畫到一半放棄了……我當時想閑着也是閑着,就去畫了一話試了下,結果因為畫風跟原畫手很像,就被選中了。”
她以前就喜歡自己畫漫畫,高考完之後暑假太無聊,才正式把畫漫畫這東西提上日程。常年積累的基本功紮實,少女漫類的畫風又正受歡迎,“奚青漫畫”就把她給簽了下來。
她剛開始接的是編劇江筱然有名的劇本《共鳴》,本身是短篇,很快就畫完了。後來也畫了一些自己的小腦洞,雖然沒出道多久,但勝在公司有意推她,她畫的質量也不錯,現在已經有自己的讀者群體了。
編輯這才讓她畫本長篇試一試。
老三整個人吓懵了,坐在椅子上,旋轉椅左右晃蕩:“我居然和漫畫家住一個寝室。”
鄭意眠:“你擡舉我了,我就是個小畫手。”
“來日可期啊!”李敏高舉水杯,“茍富貴,勿相忘。”
老三:“怪不得有底氣牆咚梁寓,眠眠好樣的!”
鄭意眠:“……為什麽話題又說到這個了?”
事實證明,無論話題想往哪個方向繞,最後都得回到梁寓身上去。
沒辦法,誰讓他們的生活簡直是息息相關呢。
後面排練的日子過得比軍訓輕松多了,每天只需要按時走走步,把站位順序什麽的過一遍,就可以回寝室自由休息了。
一晃,就到了迎新晚會。
那是她們第二次穿需要展示的服裝。
因為那服裝是創意設計,是用紙做的,自然就很脆弱,扛不住來來回回地試。況且平日意外總難避免,學姐怕不小心把衣服給弄壞,迎新晚會就沒法兒穿了。
要上臺前,鄭意眠其實一點都不緊張。她靠在窗口往外看星星,一邊看還一邊想着自己的漫畫主線。這次她打算畫一個系列的故事,由一個特別的店鋪引申出三……
“啊!”
東西沒想完,忽然聽到一聲驚叫。伴随着驚叫,還有布料撕裂的聲音。
鄭意眠回頭去看,發現是學姐不慎摔跤了。
此時,學姐一手捂着手臂邊的衣服,一邊抱怨:“我都讓你們去一邊玩了,明知道我穿高跟鞋還來撞我……”手松開,看了一眼衣服,“這下完了!衣服裂了!怎麽辦?”
“什麽啊,幹嘛怪我啊,大家都穿高跟鞋啊。”
“對啊,我們又沒撞你,就碰了一下,幹嘛那麽兇?”
鄭意眠見要吵架,上前看了一眼衣服,提議道:“撕都撕開了,争執也沒用了。裂口也不是很大,嘗試着補一下吧。”
“沒用的。”學姐說,“要麽用針線,要麽粘起來,可是那樣弄會很醜啊,這種服裝本來就是一次性的……這下完了。”
“其實也沒關系,大家站得遠,看不到裂痕的。”
“這我知道,但是上臺前忽然弄出這種烏龍,這麽大一條口子,就很影響人的積極性啊……”
果然,鄭意眠擡頭一掃,感覺大家也都被學姐沮喪的氣氛感染,一個二個皺着眉,一幅怒其不争回天乏術的樣子。
她可不這麽覺得。
“還好,只裂了這麽小一個口。”鄭意眠低頭,想了想,旋即開口道,“這裏有顏料嗎?”
大家對她突然勝券在握、揚起的聲調感到好奇,希望好似在她這種昂揚的聲調中被燃了起來。
學姐帶着點兒希望問:“你想幹嘛啊?”
一直站在她旁邊的梁寓,想到什麽,忽的,又緩出一個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