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2)
更新時間:2016-12-01 17:00:03 字數:4572
她胡亂地猜想着,卻不知他們會放行是有原因的,除了他們的主人已多日不曾回家,小主人的哭鬧令他們心疼外,再者是她的容貌與氣質像極了日前來過的一位夫人,那位夫人是主人的朋友,所以大夥兒便大膽地猜測,她們可能是親戚,既然如此,她應該也是主人的朋友。
至于第三個原因則是,小主人曾經在他們的面前提過一個人,而且每次提起都笑咪咪的,甚至有一回抓着花匠猛問,秋海棠長什麽樣子、家裏有沒有種,而這位小姐的名字正好有個棠字,想必她就是小主人念念不忘的阿姨吧。
綜觀之後,再見到小主人破涕為笑,證明了他們猜測無誤,所以他們才會安心地退下讓他們獨處。
“阿姨,我叫你媽咪好不好?”齊藤龍矢突然問。
桑思棠有些錯愕。“為什麽?”
“媽媽說,她不在的時候我要叫你媽咪,現在媽媽不在了,小矢是聽話的乖寶寶,所以小矢要叫你媽咪。”他稚氣地說道。
“這些話媽媽是什麽時候告訴你的?”
“就是那天去看奶奶的時候啊,媽媽天天都有說,還叫我不可以告訴爸爸。媽咪,為什麽不可以告訴爸爸?爸爸不喜歡我叫你媽咪嗎?”
小矢天真的問題,問得她不知該如何回答,才五歲的孩子,他能懂多少,雪舞想得可真遠。
“小矢,你可以叫我媽咪,但就像媽媽告訴你的,不可以告訴爸爸,也不可以在爸爸面前叫我媽咪,知道嗎?”桑思棠回避他的問題,認真地交代。
“好,小矢很聽話,不會告訴爸爸,也不會在爸爸面前叫你媽咪,因為小矢喜歡叫你媽咪,也喜歡媽咪當我的媽咪。”
他似懂非懂的話語,聽得她動容不已。
“小矢真乖,媽咪也好喜歡、好喜歡小矢哦!”她摟緊了他,但她知道不能待太久,怕撞見孩子的爸。“小矢,媽咪該回去了,不然……”
“不要,媽咪不可以走,不可以不要小矢,不可以啦!哇……”齊藤龍矢心驚地哇哇大哭。
哭聲驚動了管家,管家連忙趕到客廳,急問:“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婆婆,媽咪不要小矢,媽咪也不要小矢啦!嗚……”他死命摟着她,哽咽地哭訴。
“桑小姐,這……你就多留一會兒吧,小主人他……”
“但是我……”桑思棠難為極了。她何嘗不想留下,但她不能啊!
“桑小姐,小主人真的很可憐,主人像是忘了他一樣,完全都不管他,而小主人又和我們不親,我們實在是……”管家也紅了雙眼。
“那……我帶他回我家,可以嗎?”她無計可施,唯有出此下策。
“這樣啊……”管家低首斟酌着,小主人哭腫的眼眸及祈求的眼光,迫使她不得不當機立斷。“好吧,我替小主人整理行李,桑小姐請你等一下。”
大不了這份差事不幹,怕什麽?等主人發現再說吧。
十分鐘後,管家拿着一個小包包遞給桑思棠。
“這麽做會不會太……”她擔憂地接過小矢的行李,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此時的感受。
“放心吧,主人會發現除非是奇跡出現,不是我這個做下人的沒口德,我想,夫人的健在與否……你該懂我的意思。”
桑思棠會意地颔首,留下了自己的住家地址和電話後,便帶着小矢回桑家。
結果正如管家所預測的,齊藤羽桓并沒有發覺兒子不在家,這期間他縱使有回家,但總是來去匆匆,未多加停留,自然是連問都不曾問過。
這幾天待在桑家,桑家的每個人都相當照顧齊藤龍矢,讓他每一天都覺得幸福又快樂。
這一晚,他下午玩得累沒睡午覺,以致吃了晚飯、洗了澡就七早八早上了床,依偎在桑思棠的懷中,小腦袋瓜不禁回味起這些日子的點點滴滴。
在這裏,天天都有外公外婆,還有一個小姊姊陪着他,他都不會一個人,尤其小姊姊對他最好了,時常帶着他到處去玩,小姊姊說雖然她是媽咪的妹妹,但她還很年輕,所以不可以叫她阿姨,那樣會把她叫老了。
還有,媽咪家好熱鬧,時常會來好多人喔,原來上次來過他家玩的弟弟和妹妹是媽咪姊姊的孩子,媽咪的姊姊說,他可以叫她阿姨,因為她臉皮薄,叫阿姨比較合适她。
然後,又來了一個大姊姊,她說她叫江明月,是弟弟和妹妹的幹媽,而他不是她的幹兒子,所以不可以跟着叫幹媽,只可以叫她阿姨。但他都還沒來得及叫她一聲阿姨,她就又要他改叫她大姊姊,因為她聽到他叫媽咪的妹妹小姊姊,她說她才不願吃悶虧,所以她自願降級。
這是什麽意思啊?他都搞胡塗了,不過,大姊姊好厲害,姨丈好怕她呢!
他好高興媽咪帶他回家,真希望永遠待在媽咪家,可以跟媽咪睡,又可以跟好多人玩,真好,以前在日本的時候,除了爸爸媽媽,其它人都會欺負他,沒有一個對他好。
還有一些他不認識的阿姨,他更讨厭,她們雖然對他好,但都是騙人的,只要爸爸不在,她們就偷偷罵他,說什麽拖油瓶、礙手礙腳的,看了就有氣,真奇怪,以為他聽不懂日文嗎?
還是臺灣好,爸爸說這裏是他的故鄉,很有人情味,媽咪家裏的人都對他這麽好,是不是就叫做有人情味啊?
疑問一起,他轉過身問:“媽咪,你對我好是不是就叫做有人情味啊?”
“唔,是誰告訴你的?”桑思棠不禁莞爾。
“爸爸啊,他說臺灣最有人情味了。”他起床學着父親的表情。
“小矢,爸爸真的這麽說嗎?”
“對啊,爸爸說錯了嗎?”
“沒有,等你長大了,不需要任何人向你解釋,你自然就會明白什麽是人情味。”
“要等到長大才會懂啊,那要等多久?”齊藤龍矢扁了扁嘴。
“人小鬼大,下午玩累了吧,快睡,明天小姊姊不是還要帶你去動物園嗎?要是你起不來,小姊姊就要自己去,不等你了喔!”她故意吓他。
聞言,他立即鑽到被窩裏。“媽咪晚安。”
“小矢晚安。”
桑思棠輕撫着齊藤龍矢柔軟的發絲,思緒紛亂的想,又過了一天,他還沒有來找兒子,難道他還沒發現兒子不見了嗎?這太誇張了吧,都快一個星期了!
她低頭望着沉入夢鄉的小矢,她有着說不出的心疼,他的媽媽就要走了,而他卻什麽都不知道,她雖不想瞞他,但他能明白什麽叫做死嗎?
“雪舞,你還好嗎?”轉望明亮的夜空,墜落的一顆星辰,令她的心頭猛然一怵。不,這只是自然的天象,沒有特別的意思,更不是因呼應她的話而生。
她慌忙地別過頭,但心中的不安卻不停地鼓噪着,于是她起身下床,試圖用來回踱步平息這股不祥的思緒。此時,鬧鐘的滴答聲強而有力地傳達至她的腦子,彷佛在訴說着去看看吧、去看看雪舞吧。
她像是被催眠一般,換上外出服,不再遲疑,拎起了皮包毅然前往醫院,趕在加護病房的探病時間內抵達。
醫院,曾經是她最熟悉也最向往的地方,若非她中途變節,她必定将自己的一生盡付其中。但那些都已經是過去式了,當她的愛随着一場車禍而逝時,她便開始厭惡醫院,醫者仁心的褒獎自此從她生命中剔除。
多年的愛心敵不過三個月的愛情,終究,她也是個渴望愛情的平凡女人,滿溢的愛心始終摧不毀愛情的魔爪。寄情于花朵之中,無可厚非地成為她最終的選擇,她并不後悔,只因她願為愛而活。
如今,愛的果實正逐漸成形,雖然未必是甜,但她依舊傾力而為,在愛情路途中,她誓求一個結果,絕不半途而廢。
雪舞的請托令她感動,但她并不願成為一個替代品,她無意占領、不介意與雪舞并存,可在他的心中,她希望自己是一個個體。
在前往醫院的途中,桑思棠的思路愈來愈清晰,對于這段愛情也有了一個清楚的結論,她為愛執着也對愛投降,不屬于她的,她絕不強求。
将車子停好後,她挺直了腰杆走進醫院,詢問護士後,她來到加護病房,也順利地進入探視。“雪舞,我來看你了。”
已多日不曾睜開眼的齊藤雪舞,在聽到她的聲音後,費力地睜開了眼皮。她試着張口,卻事與願違,只能微微牽動着那只被握着的手,表示她聽見了。
“你在等我,對嗎?你一直忍受着病痛,就是為了想再見我一面,對嗎?”
桑思棠淚眼婆娑地凝視着她,觸覺告訴了自己答案。
“你想要我對你說,雪舞,你可以安心地走了?”桑思棠感受到了她的心意。
“不,我沒有資格,健……羽桓需要你,他不願放你走,他……”
齊藤雪舞的手突然加重了力道,她莫名地轉過頭,立刻迎上一對殺人的目光。
“你來做什麽?出去!”齊藤羽桓壓低聲音憤然道,距離再加上桑思棠身體的阻礙,他沒發現齊藤雪舞已經睜開了眼睛。
他的狠心再次打擊了桑思棠愛他的心,她想走但走不了,因為齊藤雪舞不知哪來的力量,緊抓着她不放,而她的挪移也令他看清了齊藤雪舞炯炯有神的雙眸。
“雪舞!”他興奮地朝她奔去。“你終于醒了!”
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齊藤雪舞突然可以發出聲音了,輕喊道:“羽桓……”
齊藤羽桓聽到了,感動得紅了眼眶。
她一左一右拉着兩人的手,露出一抹微笑,氣若游絲地道:“答應我。”
桑思棠只是流淚,不發一語。
齊藤羽桓則是怔忡地低吼,“不!”雖然她未婚,但她已經有男人、小孩了,雪舞不該一廂情願地将他們湊在一起。
“羽桓,答應我。”齊藤雪舞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道,淚水也跟着滑出眼眶。
凝望着妻子盈盈的淚光,他明了到她為何會撐活至今,只因臨死前,她依然挂懷着他,而他,怎可違逆她的心願,難道他真忍心讓她走得不安心嗎?她病魔纏身的痛苦他無法替她分擔,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痛過一次又一次,至此,他還能視若無睹自私地牽絆着她要她活下去嗎?
“雪舞,你執意如此嗎?”他再次确認,只見她的眼神閃過一道光芒。“好,我答應你。”他的語調冰冷至極,現在就看桑思棠的意願了。
桑思棠瞠大了眼,明白他答應得多麽不甘願,然而,當齊藤雪舞哀求的眼神飄向她時,她也只能微微颔首。他不入地獄,她入地獄吧!她悲哀地想。
齊藤羽桓則訝異于她毫不思索的允諾。她放得下那個男人嗎?
兩人的應允,令齊藤雪舞放下了心頭唯一的重擔,她綻放出一朵塵世間最美的笑靥,緩緩阖上了眼,幾秒鐘的光景,她聽見了這一世殷望所求的愛語。
“雪舞,我鐘愛一生的妻子,安心的走吧,我愛你。”齊藤羽桓吻上她微溫的嘴唇,獻上這一生來不及給予的濃情切意,他倆已無遺憾,只剩他一個人的恨。
哔——她的心跳停了,而他的愛是否也随着她而停,迷離的空氣中暗潮洶湧,桑思棠默默地退開,留給他們此生最後相守的機會。
無視、完全無視,她的喜、怒、哀、樂,她的憂、懼、愁、苦;無關、全然無關,她的來、去、思、欲,她的愛、恨、情、仇,這就是他所能給予桑思棠的世界,在他答應完成妻子的心願時,暗自附加的條件。
“雪舞,原諒我,一定要原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