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030
“啊!”
小丫鬟的尖叫聲把蘇卿拉回任務世界的現實,她剛接受完原主的記憶, 睜開眼睛, 就看見眼前的房梁上挂着一個女人。
不,準确的說, 是一個正在上吊的女人,對方腳下的凳子已經被踢翻倒在地上, 兩只手攥着白色的帶子, 她翻着白眼, 穿着繡花鞋的兩條腿蹬個不停。
蘇卿來不及多想,一個箭步飛上桌子,一只手抓住勒住女人的那根繩圈,單手抓住着那上吊女人的肩膀, 把她提起來半寸。
她把繩圈對着自己的方向拽過來, 然後松開抓住女人肩膀的手, 就聽得咚的一聲, 女人重重摔在了地上,蘇卿一躍而下, 被她踩得傾斜了大半的桌子也轟然一聲倒在地上, 發出巨響。
那受驚的小丫頭這個時候也沖了過來, 圍着女子詢問情況:“夫人, 您沒事吧?”
蘇卿走到女人的跟前,單手把她抱了起來, 冷靜吩咐說:“去把大夫請過來。”
小丫鬟聽得她的聲音, 總算反應過來, 又慌慌張張地跑了出去。
蘇卿把女人平放在床榻上,解開對方衣領的上方的前兩顆扣子,避免對方因為呼吸不暢窒息死亡。
女人雪白細膩的頸子上是紅得發紫的一道勒痕,看着十分的觸目驚心。
很快大夫被尋了過來,診脈之後說:“女郎請放心,侯夫人并無性命之虞。”
老大夫捋了捋半長不短的胡子,又說:“不過夫人憂思過重,郁結于心,老夫為夫人開一個調理的方子,但心病方面,還是得請女郎多多開解。”
“有勞王大夫了。”
蘇卿安排人送走了管家,自己搬了個小馬紮在女子的邊上坐下,喝了幾口丫鬟端上來的茶水,面無表情得盯着床上的女人看。
上吊的這個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委托人的親生母親瓊娘。
瓊娘姓唐,是個小家碧玉出身的官家小姐,在她的前半生中,她過得還算是幸福,丈夫木昌西年少時被寡母養大,年紀輕輕就考取了武狀元,然後娶了恩人家的嫡次女,也就是瓊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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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昌西的母親是個十分和善的女子,又因唐家對木家有恩,對媳婦頗為看重,也不會折騰什麽亂七八糟的通房侍妾來磋磨兒媳。
作為木昌西的正妻,瓊娘嫁進來第一年,便生了一個兒子,取名木良輝,次年,又生了個女兒,名換木良玉。
木良玉五六歲的時候,木昌西憑借着軍功一步步地往上爬,從一個小官,爬到了二品的骠騎将軍,憑借着戰功,封冠軍侯。
但瓊娘的好運氣,在丈夫戰死沙場的那一日起,似乎就用完了。
因為獨子戰死,木老夫人本來就已經六十來歲,急火攻心,一時間沒緩過勁來,也跟着去了。
瓊娘是個有些軟弱的性子,這些年來,出嫁前靠着父母,出嫁之後,婆母強勢,把家裏把持的很好,一下子沒了兩個主心骨,她的日子過得比之前亂了許多。
好在她的一雙兒女還是争氣的,兒子繼承了父親的爵位,也擔的起責任。女兒木良玉則是母親生病的時候,努力撐起這個木家。
木家的人員結構也不複雜,因為冠軍侯常年在外,家裏連小妾都沒有,自然沒有什麽勾心鬥角的戲碼。
木良玉因為環境的緣故,雖然不擅長什麽後宅争鬥,但也順利地把這個小小的侯府給撐了起來。
事情發展至此,木家的日子比不得什麽和諧美滿的大家庭,也不如那些根基深厚的世家大族有底蘊。
可有木良輝撐着,也不算太難過。
但更加不幸的是,沒有過幾年,木良輝也死了!
聽聞兒子死訊,瓊娘一時間想不開,便上吊自殺了,也因此有了蘇卿醒過來這眼前一幕。
瓊娘轉醒過來,便看到了坐在她眼前的女兒,她陷入自己的愁緒中,沒有發現至親的血脈的軀殼裏已經換了一個新的靈魂。
她張了張嘴,細嫩的脖子因為被繩子磨破了皮,火辣辣的疼,瓊娘美麗又柔弱的眼睛裏便浮現起一層淚花,她看着自己的女兒,哭哭啼啼地說:“你救我下來做什麽,你爹死了,你祖母死了,現在你哥哥也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蘇卿的語氣硬邦邦的:“是,哥哥死了,現在這個家裏,只剩下你,還有我,你就這麽自殺,是想要讓我陪你一起死嗎?我不是你的女兒,不是你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
瓊娘驚住,她沒想到女兒會這樣說她,說的還這麽重,她心裏十分委屈,悲從中來,眼淚珠子和斷了的珍珠項鏈似的,從光潔的面頰滾落下來:“我又沒有帶着你一起死,我是你的娘親,怎麽會想要你去死。”
蘇卿的眼神很冷,帶着對瓊娘的愛和怨:“克死了生父,又克死了祖母,還克死了兄長,最後又克死了母親,我這樣的掃把星,還值得活在這個世界上嗎?”
瓊娘直起身來,情緒激動地說:“誰說,誰敢說我的女兒是掃把星。你的父兄,都是為了齊國江山戰死在沙場,他們是大齊的英雄,是可恨的敵軍害死他們的,這和你有什麽關系。”
她雖然性子軟和,不欲與人掙個高低,可對一雙兒女是真的愛護有加,辛辛苦苦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在丈夫不在的時候,是孩子們給了她安全感。
也正是因為如此,丈夫走的時候她還能挺住,在兒子沒了的時候,她卻一時間想不開,尋了短見。
“不是你麽,不是娘親你要逼着我去死麽。”
這一句,是蘇卿代替原主問出來的,因為受到身體殘留的悲傷情緒的影響,她不自覺地落下淚來。
上一世的時候,因為瓊娘的死,木良玉的日子過得其實很不好過,雖然她也不一定能幫木良玉什麽,可有她在,至少木家還能算是一個家。
不是所有人都能夠在遭逢大難之後還能開開心心快快樂樂的活着,委托人的願望,一個是保衛家國,另外一個心願便是母親能順順利利的活着。
瓊娘看着女兒,然後撲到蘇卿身上,放聲大哭起來。
蘇卿又開解了瓊娘一陣,表現地對親娘很是依賴,她甚至當天陪瓊娘睡在一張床上,半夜的時候還驚醒了好幾回。
女兒這麽脆弱,瓊娘自然心疼得不得了。
她尋死,本來就是一時間想不開,只管自己逃避,哪裏想起女兒沒了爹娘,日子過得多苦。
這世道,對女子比男子總是苛責些的。為母則剛,木良玉成了瓊娘新的精神支柱,日子雖然過得艱辛了些,她倒不再想去尋死了。
蘇卿擔心瓊娘無聊,把原本木良玉負責的事情,手把手都交給瓊娘去做。
沒了木良輝,以前同木家交好的一些人也不再送名帖過來。但有一家人,卻在這個時候上門造訪。
那就是之前和木良玉定下婚約的張家。
木家并不是什麽世家大族,但先後出了兩位冠軍侯,十分受皇帝重視,所以順利地和寧國公家定了婚事。
這次來的,是張家的主母,還有同木良玉有婚約在身的寧國公世子張睿。
瓊娘想着為了女兒,盡管還是沒有完全從喪子之痛中走出來,也還是稍稍打扮了一下,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憔悴吓人。
世家大族便是如此,即便被逼到絕路,只要不到最後一刻,還是要保持住自己的風度。
她這個做母親的要是太軟弱了,只會讓女兒被人家瞧不起。
張睿的母親李氏先是按照慣例問候了一番瓊娘,又安慰了幾句這個剛剛失去兒子的父親,然後就提到了兩個年輕兒女的婚事:“我這次過來,是為了睿兒還有良玉的婚事。”
她看了眼坐在瓊娘身邊的木良玉,姑娘生得并不算特別美麗,但眉目間帶了幾分英氣,她端正地坐在那裏,脊背挺得筆直,姿勢語氣說是個大家閨秀,不如說是個戰場上的士兵。
将門養出來的姑娘,就是太糙了些,這種大大咧咧的,一點都不嬌弱,也不會來事。
李氏心裏本來有幾分愧疚,但這個時候,又覺得自己不欠木家什麽,木家這個姑娘,和她的兒子,的确是不相配的。
她斟酌了一番,到底說出了口:“有些話,我本來之前就想說的,只是一直沒有時間過來。心裏想這妹妹你日子也不好過,說這個事情,實在是有些不近人情。”
她看了眼兒子:“只是呢,當初良玉和睿兒的婚事,是父輩定下的,這睿兒并沒有做主的權力。可睿兒這孩子,偏偏對一個姑娘死心塌地,我是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實在是勸不住。兒女都是父母心間肉,我就睿兒這麽一個兒子,哪裏拗得過他。”
李氏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你家良玉年紀也不小了,若是耽擱下去,也是害了她,所以我今兒個過來,是想同你商量,我們家這樁婚事,今兒個就這麽解除了吧。”
瓊娘在李氏開腔的時候,本來就有不好的預感,這會聽到解除婚約的事情,她整個人都不好了。
“你你……你們怎麽能這樣,這婚約,我不……”她氣得渾身發抖,牙齒咯吱作響,她不要同意解除婚約,不能讓也可憐的女兒成為別人眼中人家不要的女子。
一直沒有吭聲的蘇卿站起身來,站在瓊娘背後,富有節奏得拍着母親瓊娘的背,幫她順氣。
蘇卿慢條斯理地說:“母親太激動了,話說不清楚。我替她把話說完,本來這婚事,我們早就要去上張家提的,可惜家裏事情太忙,一直沒有來得及上門拜訪,正好您提起來,這婚事,我們同意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