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033
雖然不大情願, 但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張家人多, 比不得人家孤女寡母兩個無所牽挂, 李氏臉青青白白的, 到底還是按照木良玉的意思, 把兩家兒女的庚帖交換回來。
當初木昌西給張家的信物,一枚價值不菲的玉佩,也重新回到了蘇卿的手上。
那玉佩張睿其實很喜愛的, 遞出來的時候跟鈍刀子割肉似的,蘇卿低頭看了眼,又遞給瓊娘:“娘親,我當時年紀小不認得,您看看是不是當年那一塊。”
張睿忍不住說:“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你當我還會昧了你的東西不成。”
“這是你說的,我可未曾說過這種話,只是這東西乃是亡父貼身佩戴之物,于我而言, 多謹慎都不為過。”
委托人木良玉的記憶裏, 張家人連信物都沒有給她, 後來她總算從那種倉皇的場景中掙紮出來,對方就随便丢了一塊東西糊弄她。原主不知道信物的玉到底是如何, 但爹娘說了大致的形狀和品質, 反正到她手上那塊次等玉絕不是正品。
蘇卿并不介意把張家人想的更壞一點, 反正他們本來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瓊娘認真查看了一番:“是當初你爹給的信物。”
親娘下了論斷, 蘇卿便拿好東西,起身走人,一點留戀都沒有的。
婚退完了,蘇卿特地陪瓊娘多參加了一些活動,他們主動向寧國府退婚的事情,該宣揚的都宣揚出去,絕不能再讓張家占木家一丁點的便宜。
柿子都挑軟的捏,這一世木家表現的強勢了,張家也沒有硬和他們對着幹。本來嘛,就是他們先對不起木家人,對不起木良玉。只是上一世的時候,木良玉沒有和他們計較,他們便得寸進尺。
這一次踢到鐵板,他們就趨利避害,選擇了用新的流言蓋住張家醜聞的方式。
瓊娘一開始聽流言,還覺得有些高興,但張家把事情壓下去了,張睿還很快地娶了表妹過門,她又有些怏怏不樂。
畢竟女兒退了婚,看起來也暫時找不到比張睿更好的下家了。而張睿如今有妻有子,是許多人嫉妒豔羨的對象。那些對張睿不好的流言被寧國公壓下,根本就沒有掀起什麽波浪。
她對女兒小小的抱怨:“你說,這流言怎麽平息的這麽快,那張家人這麽壞,他們也不痛不癢的。”
蘇卿含笑安撫她:“他們開始不也讓人看了笑話麽,只要不把咱們牽扯進去,張家人今後和我們就沒有什麽幹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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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國公還受聖眷,沒有倒下去,那張家就不會倒。
張家人對木良玉而言,其實也只是個帶給她傷害和磨砺的炮灰而已,對方這一世既然識趣,她也不會同人苦苦糾纏。
主要是張睿的檔次實在太低了,而且沒有價值,根本不值得她花時間在他身上。現在不值得,今後更不值得。
女兒如今這麽能幹,說什麽瓊娘都覺得有道理,被她開解一二,也很快想明白了,今後張家人,就是同她們不相幹的人了。
但有件事情,她還是要同女兒說道一二的:“張家人不行,那還有其他合适的呀,你年齡也不小了,是該考慮考慮婚事了。”
面對溫柔為兒女着想的母親,蘇卿當然不可能說出什麽重話,而在如今的世道,在大多數人的觀念裏,女子嫁的好,才是真的好。
她并沒有打算強制地扭轉瓊娘的觀念,也不準備和瓊娘說什麽人人平等的傻話。
“娘親,我想明白了。這做女兒的,嫁到別人家裏,看人家臉色,還要忍受那丈夫花心風流,找小妾,這樣的日子,女兒不想過。”
瓊娘說:“是啊,張睿那樣的,咱們肯定不能要,可以找稍微差一些的,只要對你人好,我不介意的。”
她并不是那種非要追求榮華富貴的女人,只要女兒能夠尋得一個良人。
蘇卿接着說:“是,但這京城裏,為了咱們木家的榮華尋上門的人,大都心懷叵測,女兒看不上他們。女兒看得上的,要麽顧忌張家,要麽看不上女兒。”
世家大族,多數講究門當戶對,利益交換。
木良輝還活着的時候還好,木良輝一死,就算皇帝對她們這孤兒寡母還有照拂,但肯定比不上人活着的時候。
女兒說的這種情況,倒也是事實。
瓊娘便露出愁緒:“那咱們要怎麽辦才好。”
人就怕對比,她瞅着女兒的前未婚夫有了下家,是真的忍不住焦慮。
蘇卿同她說了這麽多,鋪墊了這麽久,總算是把話題引導了她想要的話題上。
“既然京城過得這麽不開心,你有沒有想過,離開京城?”
瓊娘原本的家,本來也不在京城,是因為丈夫的官越作越大,她離開家鄉,來到了這麽個小地方。
她是典型的江南女子,溫婉美麗,說起話來,也是吳侬軟語,像極了江南春日纏纏綿綿的和風細雨。
瓊娘有一點心動:“可是你出生在京城,會不會不适應?”
蘇卿說:“我覺得江南比京城好,江南美人多,大家說話像是娘親這樣,多好聽。而且江南的男人聽話,比京城好多了。”
瓊娘更是意動,她還有些猶豫:“可是……”
蘇卿再接再厲,拿出殺手锏:“等咱們到了江南,買個大宅子,女兒立個女戶,再招個無父無母的做上門女婿,這樣就可以陪在娘親身邊,也能繼承木家的香火,多好。”
瓊娘豁然開朗,眼睛亮得驚人。她先前總想着,女兒要嫁出去,自己孤苦無依,可女兒總歸是要嫁人的,現在突然發現,女兒是可以立女戶的呀。
男人可以娶女人,但女人也可以娶男人。
這京城根下的大老爺們,大部分都很傲氣,老家的男人們好溫和一些,她本來也沒有奢望給女兒找個太能幹的,完全可以找個沒有太大上進心的。
而且天高皇帝遠,張家在京城是很有名氣,有個風吹草動什麽的,圈子裏都能知道。
可兩家人的事情也就在京城有人議論,根本傳不到她老家那隔着天南地北的遙遠地方去。
反正京城這個地方,也沒有瓊娘眷戀的,被蘇卿這麽一鼓動,她立馬同意了變賣一些不好挪動的家當,離開京城。
兒子和丈夫生前一些極其喜愛的東西她都帶着,浩浩蕩蕩一支車隊,在蘇卿精心挑選出來木家護衛的保護下,從京城往南方的小城走。
或許是因為對未來的生活充滿了盼望,瓊娘顯得很高興,性子也比在京城開朗活潑多了,甚至還會哼幾支十分動聽的江南小調。
看瓊娘高興,蘇卿也高興。
原主最大的遺憾之一,便是母親瓊娘早早上吊死了,她作為女兒,沒有能夠救下親娘,也沒有能夠盡到孝道。
蘇卿來的時候,瓊娘正在上吊,就算沒有支線任務要她對瓊娘好,但人命是她救下來,沖着這一點,她自然希望這個溫婉又苦命的女子能夠過得開心。
這是其一,另外一個原因,是委托人死去的地方,并不是在木府,也不是在張家,甚至不是死在京城。
她現在走的,和原主原本的軌跡是一樣的。唯一的區別是,上輩子原主是被流言所中傷,失魂落魄狼狽不堪地逃離京城,她是護送着裝着瓊娘的屍體回到南方城池的。
原主在習武方面,其實也有天賦,可是父親常年在外,她又是女兒郎,在父兄去世之前,木良玉和尋常人家的嬌弱女郎并沒有太多區別。
她年少失怙,後來又失去兄長和母親,雖然一路過來,迷茫了許久,最後卻還是漸漸成長起來。吃了很多苦頭的原主漸漸慢慢強大起來,她也沒有選擇嫁人,過什麽平淡悠哉的日子,而是女扮男裝,充作男兒身,潛入軍營,做了一名小兵。
在委托人的記憶裏,她漸漸從一個小兵成長為一個百夫長,經歷過被頂替軍功,被污蔑,又小心翼翼地護着自己的身份,期間種種,她還是成為了一個出色的将領。
但和木昌西、木良輝一樣,木良玉的性子過于剛,過于直,也因此得罪了許多人。
她明明已經那麽出衆,最後卻因為被揭露是女子之身,被居心叵測的人處置,被按上欺君之罪,然後被處死。
在死之時,木良玉看到的景象是溫柔的母親,因為父兄常年在外,她同瓊娘的感情,遠遠要比兄長和父親深的多。
大燕國的京城,是繁榮且昌盛的,但在京城之外,卻是滿目瘡痍。木良玉以女子之身,護住了她這個心愛的國家,但那些文人,卻以她是女子為由,對她口誅筆伐,大肆羞辱。
而因為皇子們的争權奪利的白熱化,還有朝中某些大臣和外族勾結,最終導致她含冤而死。
木良玉的心願是,盡量不那麽輕易暴露女兒身,努力做一個出衆的将軍,守住大燕朝。
也就是說,即便如此,在死之前,木良玉惦念着的是,仍然是那一城,乃至大燕朝百姓的安危。
她并不能算忠君,但卻是實打實的愛國。只是因為身為女子,她遭受了如此這般不公平的待遇。
按照系統的話,只要蘇卿不要去參軍,不按照木良玉的軌跡走,帶着瓊娘在一個小山村裏躲起來,肯定能夠平平安安地活下來,順利完成主線任務。至于國破什麽的,那是大人物的事情,和她關系不大。
畢竟國破了,最倒黴的肯定是那些皇親國戚。
而且上一世的時候,導致木良玉死得那般屈辱狼狽的人,就是這些瞧不起女人的皇子。系統的說法是,讓皇子們倒黴,也算是間接報了木良玉的仇,不然的話,一個死了父兄的孤女,如何虐到那些高高在上皇子,當然了,還有那個她不少次的前未婚夫張睿和他的親親表妹。
這次的系統學的很聽話,沒有自作主張地把支線任務委托者的心願放到主線來,而是由蘇卿自己選擇。
蘇卿把玩着手裏的劍穗,母親瓊娘,她是救下來了。記憶裏的城池,這一方土地,她也是打算替原主守住,畢竟國破家亡,國要是破了,家何在。
原主想要當好将軍,護住百姓的心願,蘇卿也打算完成。就是由她來做,得換一個方式。
那些朝臣們瞧不起女人,自己又沒有本事,靠着女人在戰場上厮殺保護一方百姓,又譴責女人有傷風化,不知廉恥。
說到底,還是因為木良玉地位不夠高,背景不夠硬,如果木良玉深受皇帝器重和贊揚,風氣還會往譴責木良玉一邊倒麽。
大燕朝的根既然都爛了,那就把樹挖起來,再栽一棵新的就好了。
“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記憶回放裏,熟悉的聲音在蘇卿的耳邊響起,這是委托者上一世遭遇的山匪,一群被官員所迫,落草為寇的人。
她一夾馬兒的腿肚,拔出了木将軍留下的寶劍,軍需物資和大本營,她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