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年(2)

樓上的房間還是舊日模樣, 家具擺設都沒有動過。佟夕的隔壁, 是佟春曉曾經住過的房間, 是卧房也是書房。

佟夕輕輕推開房門, 在那張寬大的松木書桌後靜靜的坐下來。

她印象中最深刻的畫面,便是姐姐在這張桌子上碼字到深夜, 十指如飛在鍵盤上寫故事。她不是天賦型的寫手, 卻比別人都勤奮。

她去世之前賣掉影視版權的那本小說《阿難的幸福》, 經過将近四年的籌備,已經官宣。她的夢想終于實現, 可是她看不到了。

佟夕打開手機,在QQ上和微信上分別給春瞳發了一條信息,“姐姐, 新年快樂!”

永遠沒有回複。

初一的清晨,佟夕是被鞭炮聲給震醒的。等她下了樓才發現自己是全家起的最晚的一個,連佟桦都比她起的早。

小孩兒兩手糊了面粉正在幫忙包餃子, 當然是幫倒忙, 地上、面板上、臉上, 全都是一片狼藉,反正叔叔嬸嬸都寵的不行,小家夥鬧翻天也不舍得說一句, 任由他折騰。

看見佟夕下樓, 佟桦興沖沖舉起一個看不出來形狀的小面團,“小姨你看我包的餃子漂亮不漂亮?”

佟夕明誇暗貶:“真是漂亮極了,一會兒你自己吃掉它。”

佟桦雖然人小, 卻很有審美,覺得這個“餃子”難以下口,便說:“它太漂亮了,我不舍得吃,我送給爺爺吃。”

周餘芳噗嗤笑了:“這小滑頭。”

佟夕上前打算幫忙,周餘芳攔住她:“都快包完了,你就別下手了。你叔叔在廚房下餃子呢,你去看着他,別又給我偷工減料。”

佟建文拿着碗往鍋裏添水,一邊攪動一邊吐槽:“你嬸就是個老頑固,非要添三滾水,少一次都不行,明明滾兩次餃子就熟了。”

佟夕笑:“那你就聽她的吧。”

“可不是,我什麽都得聽她的。吃了飯還要陪她去廟裏上香。我可是黨員吶,你說讓同事看見多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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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餘芳信佛,每年初一都去附近的開元寺上香。今年佟夕和聶修也被她一起拉了去。

寺院的外圍是一大片空場,每年初一到十五都有廟會,熱鬧非凡,小攤上賣各種地方小吃,不遠處的戲臺上還有戲曲表演。

一行五人只有周餘芳信佛,她進去上香,佟建文抱着佟桦在寺院外面等候。

佟桦嚷嚷着要去看戲,佟建文對小孩兒素來是百依百順,馬上抱着他朝着戲臺走過去。

這裏是廟會上最熱鬧的地方,臺下圍了不少人。聶修站在後面,說:“叔叔,我來抱佟桦吧。”

佟建文年紀大了也沒客氣,就把佟桦遞給聶修。聶修把小孩兒接過來,高高一舉,架到脖子上。

佟桦啊一聲叫喚:“叔叔太高了,我害怕,我有恐高症。”

佟建文笑着拍他的小屁股:“還不到兩米恐高個屁啊,男子漢大丈夫就這麽點膽子。”

佟夕看着這一幕實在驚訝,聶修在她眼中一向是天之驕子,從來沒吃過苦也沒受過累,還有潔癖,現在居然把一個小屁孩舉到脖子上,這也太超出她的想象了。

正感覺不可思議的時候,佟建文扭臉對她說:“你看,聶修将來肯定是個好爸爸。”

佟夕窘到無話可說,他是不是好爸爸和我有什麽關系。叔叔你想的也是太多了。

佟桦馬上就問:“聶叔叔你要當爸爸了嗎?”

聶修笑:“沒有,我還沒結婚呢。”

佟桦興奮的說:“你可以和我小姨結婚啊,我小姨也沒結婚。”

佟建文忍不住笑,真是童言無忌。

佟夕窘道:“佟桦你別胡說,我們走吧。”

佟桦扭着屁股說我不走,我還沒看好呢。

佟夕一看他在聶修脖子上亂扭,忙按住他的屁股:“快下來,聶叔叔的脖子被你騎壞了你賠不起的。”

聶修說:“沒事,壞了也不讓你賠,讓你小姨賠。”

佟夕咬着唇:“……”

佟桦其實根本也看不懂,就是看着戲臺上的演員穿的花花綠綠,打扮的十分有趣。這一切對他來說十分的新鮮,咬着手指頭看的不舍得走。佟夕只好硬着頭皮陪着他。

戲臺上演的是《追魚》,剛好在念對白,佟夕還能聽懂。

觀音:但不知你願大隐還是小隐?

鯉魚精:大隐怎的,小隐何來?

觀音:大隐拔魚鱗三片,打入凡間受苦,小隐随吾南海修煉,五百年後,得道登仙。

鯉魚精:小妖情願大隐。

觀音:卻是為何?

鯉魚精:為了張珍,小妖甘願打入凡間受苦。

觀音:那張珍乃凡夫俗子,你為他丢棄千年道行,豈不可惜?

鯉魚精:娘娘,張珍乃至誠君子,與小妖海誓山盟,我若負他,還成什麽仙?得什麽道?

佟夕聽到這兒終于忍不住了,扯着佟桦的袖子說:“我們走吧,這個不好看。”

聶修低頭沖她一笑:“我不累啊。”

佟夕本意就是擔心他累,被他點出來卻有點窘,否認道:“他又看不懂。”

佟桦好奇的問:“那她們演的是什麽啊?”

佟夕哼道:“這個就是講一條笨魚,為了所謂的愛情放棄了得道成仙的機會。将來等這個張珍抛棄她,她就明白自己選錯了道路有多可怕。”

聶修明白這話其實不是講給四歲的佟桦,而是說給自己聽的。還好,今天演的不是《西廂記》也不是《金玉奴棒打無情郎》。

四人回到開元寺門口等周餘芳。

佟桦說他口渴了,想要喝蜂蜜梨水。佟建文抱着他過去買梨水,忽然寺院門口的小攤鋪中間亂了起來。

一個孕婦捧着肚子面色痛苦的哀哀叫疼,身後一男人扶着她的腰,卻沒有扶住她,那孕婦疼得站不住腳,直往地上倒。

聶修和佟夕幾乎同時走了過去,短短一會兒功夫,那孕婦的褲子已經紅了,情況很不妙。

佟建文忙問那男人:“這是你愛人嗎?怎麽了這是?”

男人急慌慌點頭,看上去手足無措,仿佛也是被吓到了。

佟建文對男人說:“快送醫院吧。”

聶修問佟夕醫院在哪兒。佟夕說不遠。聶修立刻把車鑰匙遞給佟夕,然後對男人說:“盡量擡平了放到後座。”

佟夕打開後車座,聶修和孕婦的丈夫将她擡了進去。聶修開車,佟夕給他指路,飛快的朝着鎮上的醫院開過去。

孕婦在後車座上痛苦的□□,男人手忙腳亂的說你忍着點別叫。

佟夕回頭問他:“她預産期是什麽時候?”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聶修突然怒了:“你怎麽當丈夫的?你老婆預産期你都不知道?她都快生了你還帶着她來這種人群密集的地方,你有沒有安全意識?”

佟夕是第一次見到聶修對着一個陌生人這麽發脾氣,氣勢洶洶不講情面。

還好鎮子不大也不堵車,不到十分鐘就開到了醫院。急救醫生把孕婦推了進去。

佟夕松口氣,這一路短短幾分鐘的車程,竟然緊張到出一頭汗。即便是醫學發達的今天,生孩子依舊是一場生死考驗。如果不是她和聶修剛好在,及時送孕婦來醫院,也許就會發生意外。

後排座都是血跡。大年初一,鎮上的洗車行肯定不開門。佟夕靈機一動,說:“去度假村吧洗車吧,那裏面車行不放假。”

聶修的車裏彌漫着一股血腥氣,佟夕忍不住說:“你看,這就是我根本不想結婚的原因。丈夫連妻子預産期是那天都不知道,妻子疼得死去活來,他就只會說你忍着。”

聶修沉默了半分鐘,說:“我知道你經歷這麽多事,對婚姻的看法很悲觀。不過,情投意合相濡如沫的婚姻也有很多。比如我的父母,你的叔嬸。”

“他們也吵架啊。”

“是啊,可是争吵過後還是很相愛。你叔叔不信佛卻每年陪着你嬸嬸來廟裏上香,我媽有潔癖,可是我爸喝醉了吐一地她會親自收拾。”

“反正我覺得一個人最好。”

聶修默不作聲,停了會兒,忽然說:“單身有單身的好,結婚有結婚的好,選擇最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就是最好的選擇。沒有人能勉強你。我也不會。”

佟夕一怔,心想,他這是放棄複合的打算了?那可太好了。

聶修認真的說:“總之,我要是結婚了,一定會很愛我的妻子和孩子。”

佟夕沒有接話,想起了他剛才吼那個男人的樣子。

度假村果然過年也照樣提供洗車服務。服務生把車子開過去洗,聶修和佟夕坐在大堂裏等候。

不少人趁着假期來泡溫泉,大堂裏人來人往,可見生意不錯。

佟夕無意的掃向前臺,忽然一怔。

一個高挑窈窕的女人和一個男人站在前臺開房。那男人的手摟着女人細長腰肢,手掌在她後腰上摩挲,姿勢親密暧昧。

佟夕站了起來,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那個女人。

聶修随着她的目光看過去,問:“怎麽了?”

“那個女人是江蘭蘭,權哥的女朋友。”

聶修的表情并不驚訝,掃了一眼便收回視線,表示知道了。

佟夕氣道:“沈希權為了她和莫丹離婚,她居然背着沈希權和人開房。我去和她打個招呼。”

聶修一看她的臉色,便把她攔住了:“你別過去。”

“權哥病了那麽多天,她不管不問,還在外面和別人幽會。我就問問她知不知道沈希權病了。”

如果換做別人,佟夕絕對不會多管閑事,可是事關沈希權,她不能忍。

聶修只好說:“沈希權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別插手。”

佟夕一怔:“什麽意思?”

“我答應過他,不能告訴你。”聶修很為難的說:“如果你想知道,你可以去問他。”

作者有話要說: 前幾天吃撐了,我們輕斷食一天好嗎? 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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