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阮菱在二月初一日下午回了娘家,她跟婆家人說了要來娘家住一晚上, 明天跟妹子一起吃了村民合辦的酒席, 再去九亭鎮上逛街買些東西, 晚點兒回去。

她的要求很正當, 範家人不可能不答應, 她丈夫範成斌還給了她一塊大洋, 讓她買喜歡的東西。

因為第二天是二月初二,是這附近鄉村祭祀土地神的日子,也就是俗稱的社日。在這一天,村民們有殺豬殺羊祭祀土地廟裏的土地神, 然後大家在一起大吃大喝,飲酒作樂的風俗。

在這一天,嫁出去的女兒也有回娘家小住的習慣, 所以阮菱回娘家住上一晚, 第二天過了社日再回婆家去是正當要求。

阮菱一回家, 就被她娘叫了去,問她範家人收了黃大龍送的虎骨之後, 對她是不是好點兒了。

“要好些了。”阮菱點頭,“對了,阿娘,我想問你為什麽是黃大龍送虎骨來範家,不是咱家人,這裏頭……”

一說起這個,阮魯氏就來氣, 她悄悄地告訴女兒,這個虎骨送去範家有多不容易,要不是黃大龍機智,這虎骨根本送不去範家。從女兒回來說的話來看,虎骨送去了範家,範家人的确對阮菱的埋怨要少多了,阮菱在婆家的日子好過多了。

“你阿奶,你二叔二嬸,都不想你好過呢,還是一家人,真讓人心寒。”阮魯氏說到最後連連搖頭。

阮菱聽了,抿抿唇,她說:“他們這樣也沒啥意外,只是這樣一來,相當于咱們欠了黃家的情,阿秀她是不是就要許給黃大龍了呢?”

阮魯氏連忙否認:“不是,我們接受黃大龍的好意時說清楚了的,這錢我們會湊起來還給他,我們可不會為了四十幾塊大洋賣了阿秀。”

阮菱贊同:“可不能因為我的事情拖累了阿秀,阿娘,阿秀對我說過她喜歡隔壁的程春生的。她覺得黃大龍心思重,所以她不喜歡他。”

阮魯氏:“阿秀倒是沒跟我說過這些……不過,你阿爹昨天悄悄對我說,他去問了你阿爺的意思,你阿爺說,給了程春生一年時間,要是程春生能夠湊上四十塊大洋給黃大龍,阿秀那時候還是喜歡春生,就撮合他們在一起。”

“這樣……對程春生公平嗎?萬一他湊不夠?”

“你阿爺說,湊不夠,就不能答應把阿秀許給春生。”

“這麽一來,阿秀不會怪我吧?要不是成斌腿傷了,黃大龍就不會送虎骨來,程春生也用不着要去找四十塊大洋?”

“你阿爺和阿爹都說,這是對程春生的考驗,要是他過不了關,他們當然要把阿秀許給更有本事的男人。再說了,你阿爺和阿爹還說,程立柏跟他娘,都很反對春生追求阿秀呢,阿秀要是嫁過去,一定不舒心的。”

“還有這事?”

“有,我跟你說……”

阮魯氏把從丈夫那裏聽到的什麽程立柏打罵春生,還有程張氏跟着一起罵春生的事都對阮菱說了。

阮菱聽完蹙起了眉,她現在也認為阮秀要是嫁進程家恐怕并不妥當了。之前,她雖然懷疑過黃二龍破壞了自己的幸福,找人來劫花轎,還打傷了丈夫的腿。但随着黃大龍上範家送虎骨,她對黃二龍的抱怨和懷疑又少了些。不管怎麽說活,她覺得黃二龍不成器,但代表不了他大哥。

“阿娘,你跟我說的事情,你對阿秀說過嗎?”

“我怎麽會對她說這些,不過,我不對她說,她也應該從別的人嘴巴裏聽到,比如說阮香。阮香自從你出嫁之後,常跑去找阿秀,阮香又是個最愛打聽村子裏的亂七八糟的閑言閑語的人……”

聽到這裏,阮菱有些擔心妹妹了,所以她就說:“阿娘,我還是去跟阿秀聊一聊,也許她現在心情不好呢。”

阮魯氏:“去吧,這幾天我看見阿秀也沒什麽笑臉呢。”

阮菱就去找阮秀了,她進屋的時候,在門口遇到正要出去的阮香。

阮香跟她打招呼:“二姐回來了啊?明天是不是要跟我們一起去九亭鎮趕集呢?”

阮菱點頭,不想跟她多說,徑直進了屋。

阮香有點兒意外,原先對她還算不錯的二姐,現在對她挺冷淡。

後來,她想,也是,人家阮菱跟阮秀是親姐妹,當然跟阮秀親不跟自己親,嫁出去了,見面的時候少,變得冷淡起來也很正常。

看到阮香走出了門,阮菱回轉身去把屋子門給關上,并闩上,這才去裏屋坐在阮秀身邊。

她直接問阮秀:“阿香又跑來跟你說什麽了嗎?有沒有說程家的事情?”

阮秀老實回答她:“說了,她說程家阿婆還有春生他爹最近常常罵春生,春生他爹還動手打過他,就因為他不聽話,想要跟我一起……”

阮菱聽完,一把抓住阮秀的手,歉意道:“阿秀,姐對不起你,要不是你姐夫的腿傷了,黃大龍也不會有送虎骨去範家的機會。阮家就不會欠下黃家的人情,程家也不會擔上四十幾塊大洋的債。程家人不願意拿這個錢出來也很正常,換成東河村裏其他人家,我想,絕大部分人家都會跟程家一樣。其實,我覺得阿爺和阿爹有點兒強人所難了。”

“算了,二姐,你別說了。我覺得阿爺和阿爹想要考一考程春生也沒什麽不對,四十幾塊大洋錢雖然多,可是只要想辦法,一年時間也不是湊不出來。而且,程春生那個人,外貌看起來很好,讨人喜歡,但心胸卻不見得寬廣。”

“心胸不寬廣?”

阮秀就把那一天跟娘一起去田裏送飯送水,跟程春生說的話對阮菱說了。她說自己後來反思過了,她覺得自己太幼稚了,看人光看外表。有些人外表很好,但要相處以後才知道這個人到底怎麽樣,是不是內心也像外表一樣好。

阮菱一聽就高興起來了,她說自己很高興阮秀能這麽想,其實她自從嫁到範家之後,也這樣想過。

她道:“從前在娘家待嫁的時候,阿娘和阿爹說什麽看人不能光看外表,他們是過來人的那些話,我從來沒認真聽到耳朵裏。直到嫁了人,回想起來,才覺得阿爹和阿娘說得對。一個人,再好看,老了就不會好看了。挑男人,還是要挑有擔當,有本事,有心胸的。好幾十年呢,好看也不能當飯吃。”

換句話說,這不是一個看臉的時代,阮秀想,自己花癡了一下陽光俊朗的程春生,很快,這熱度過去,她也冷靜下來了。

一年時間,她還真想看一看程春生有沒有那本事弄到四十塊大洋。

畢竟,她跟他之間只存在淡淡的戀慕,遠遠說不上什麽感情深厚,值得她忽視一切現實的條件。

她并不真是十五歲的少女。

這一年,她會看程春生怎麽做,她也會留意下黃大龍做些什麽。

黃大龍機智應付了祖母,順利将虎骨送去了範家,這讓阮秀對黃大龍的看法有了一些改變,她覺得他做得漂亮!

……

隔壁程家也有出嫁女回家,這個人就是程春生的姑姑程小紅,她嫁給了九亭鎮上開油坊的吳又輝,婚後生了一兒一女。兒子吳韶銘今年已經十三歲,今天他沒有跟着程下紅一起到東河村,在鎮子裏的油坊裏幫忙做買賣。

程小紅只帶了十歲的女兒吳柳兒跟着自己一起回娘家。

每年的社日,程小紅都習慣回東河村的娘家,出嫁之後一次也沒拉下過。

她們母女回娘家,最高興的是程荷花,她又可以跟表妹一起好好玩上一兩天了。東河村跟程荷花年紀差不多的女孩兒只有幾個,住得最近的是黃家的黃小蓮,但黃小蓮不愛出門兒,性格有點兒悶,所以程荷花不大喜歡找她玩兒。更何況,最近她隐約感到家裏的大人對黃家人有些看法,就更不去找黃小蓮玩了。

程張氏知道女兒是要回娘家過社日節的,早就做好了飯菜等女兒和外孫女兒來。

但沒想到的是,中午要吃飯時,家裏又來了人,這個人不是別人,是程張氏的二兒子,一直在外鬼混,難得回家一次的程立松。

程立松已經有半年多沒回家,今年過年他都沒在家裏。

一看見這個不争氣,在外胡混,都三十五歲了,還是光棍一條的二兒子,程張氏就來氣,忍不住罵他回來幹嘛。這社日節該回娘家的是嫁出去的女兒,不是他這個兒子。

不過,罵雖然罵,程張氏還是叫他去洗了手上桌子吃飯。

程立松嬉皮笑臉地答應了,跑去洗了手,過來跟大哥大嫂,還有小妹等人打過招呼,就坐下來拿起筷子開始吃起來。

他一邊吃一邊告訴桌子上的程家人,說他過年都沒回來,是跟朋友去了一趟西安那邊,做了點兒買賣,賺了點兒錢,不過都花掉了。

程家人除了最小的幾個孩子,其他人都知道程立松做的什麽買賣,賺的錢又是怎麽花掉的。

程立松交的道上的朋友都是些倒買倒賣政府禁止的東西的,比如說武器鴉|片古董。賺到了錢,程立松就去吃喝嫖|賭,把錢給花光,然後再去幹活。正因為這遠近村莊都知道程立松是個不靠譜的人,沒有人家把女兒嫁給他,再加上他這個人不喜歡被人管,喜歡在外浪蕩,這成家的事情就一拖再拖。

等到程立松滿了三十,程張氏就死了心,不再操心兒子的婚事,只願他一年下來平平安安就燒香拜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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