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Chapter53 孩子
夜色如墨, 花壇裏小蟲窸窣。
陸澹白跟大秦說話的聲音漸漸隐去了,只有煙頭在黑暗中泛出幽紅的光。
兩人的猜測果然沒錯,遠在他們看不見的另一端, 那幾位正在讨論此事。
楊立有些焦躁, 負手在屋內轉來轉去:“那真是莊清研!我還以為是個長得像的!沒想到今晚聽說記者驗證了, 真是她!”
張建名輕笑,叼著雪茄道:“小丫頭命硬啊!沒死!”
沉碧如坐在燈下,時間雖然過了五年, 但她的容貌在妝容修飾下似乎沒什麽改變,只有細細觀察才能發現, 那眼角加深的細紋與眉目間的憔悴, 透出喪子之痛對她的打擊。
她撥了撥鬓旁的翡翠發夾,道:“看她第一眼, 我就知道是她了。先不提她為什麽活著回來了,她的變化更是脫胎換骨。”
楊立回想晚宴上莊清研的裝扮, 紅裙如火, 笑容咨意, 舉手擡足風姿綽約, 哪像當年那個嬌怯怯的丫頭。楊立道:“是像變了一個人……還有,我聽那記者說, 今晚陸澹白去舞會上堵她,不僅被她潑了一臉酒,她還氣洶洶報警,告陸澹白騷擾!”
“陸澹白……”張建名一聽這冷笑著狠吸了一口煙。這些年為了莊清研, 陸澹白跟這群人只差鬧得你死我活,楊立沉碧如商場上連吃了幾個敗仗,而張建名的公司更是被他弄破産了一個子公司。幾個人如今一聽這名字便是咬牙切齒。而昨夜光大慶典,若不陸澹白高調通過媒體放話,幾人不願被輿論視為“不敢赴會”,這才硬著頭皮去的。
那邊楊立還在想莊清研的問題,他扭頭看著張建名,“對了,慶典上莊清研沒看到我們,但她從你身上路過,竟然什麽也反應也沒有,不應該啊……莫不是她真失憶啦?連著我們一起忘了?”
張建名冷哼,“真忘了就好,不然她把過去的事都抖出來,又是一樁麻煩。”
沉碧如若有所思,“我就擔心她不是忘了,只是做戲……想給我們下套呢!”
三人一瞬沉默。
須臾沉碧如抿唇冷笑,“得了,但與其猜來猜去,不如開門見山。”
“開門見山?”
“我去找她,當面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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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過去,朝陽初起,晨曦灑滿莊氏庭院。
別墅外大秦去買早點了,陸澹白還在車內守著,一動不動地看著別墅最東側的房間。
毫無疑問,這個女人又睡懶覺了,像前天一樣,一直到上午十一點才起,慢悠悠坐在窗臺上喝了杯咖啡,然後下了樓來。
大秦以為她又要去泳池“美人戲水”,自覺将視線扭到一旁——頭兒的女人,那麽勁爆的畫面,他還是避嫌的好。
可是等啊等,卻沒有聽到游泳池傳來“噗通”的水花聲。
咦,今天大美人不游了嗎?
他将頭轉過去,大美人真沒游,她坐在游泳池旁的太陽傘下,懶洋洋吃著三明治跟燕麥粥。那又白又長的大腿斜跷起來,在陽光下如暖玉,逼的他又将目光轉到了一邊。
大美人吃完了飯在院內溜達了一圈,握著手機,似乎在跟誰打電話,一邊打一邊慢悠悠折了一支花,把玩在手裏,春風滿面。
——院內放著不少的花束,從今兒一早開始就有花店的外賣員頻頻往裏送花,也不知是不是那些舞會上公子哥們送來的,各種新鮮各種嬌豔。陸澹白看著臉色就發寒。
打完電話,莊清研回了屋。大秦猜她或許一會要出門,便盯緊了大門口,而駕駛座上陸澹白也同樣目光繃緊。
大秦想,陸董是擔心莊清研會像昨天一樣又去派對那種場合嗎?看莊清研昨晚的反應,她似乎很喜歡那種燈紅酒綠、被衆人聚焦圍繞的熱鬧。
再回想那些男人對莊清研如饑似渴的眼神,大秦都替陸澹白愁。
要再繼續,估計陸澹白等不到莊寧回國就爆發了。
接下來的一下午,兩人就坐在車內,一刻沒歇地盯著大門口。
十二點、一點、兩點、三點……等到四點之時,莊清研還沒出門。
今晚是不打算出去海了嗎?
正想著,身邊陸澹白忽然出聲,“大秦!莊氏宅子是不是有後門!”
大秦一怔,“什麽意思?”
“她不在屋裏了!”
“啊?我們一直守在門口,她就沒出來過啊。”
“她一定不在了。”陸澹白表情肯定。
大秦一聽這話便下了車,悄悄貼近了院子外牆,目光在屋內搜索了幾圈,發現陸澹白的直覺沒錯,莊清研早就不在裏面了。
可是,他們兩眼都不眨盯著大門啊,便是連一只蒼蠅飛出來都知道的。
想了想,他繞著圍牆走了一圈,最後在後院西側終于發現了一堵籬笆牆。陸澹白也順著對面的方向找到了這。
這是一堵爬滿爬山虎的矮牆,初初他從這路過時并未起疑,種植了數年的爬山虎很茂密,遮住了整個牆,他以為是莊氏故意弄的風景點綴,沒多加留心。可如今撥開枝葉一看,翠綠的枝桠內,竟藏著一扇小鐵門。
莊清研果然通過後門出去了!
她去做什麽?為什麽要從後門悄悄的走?是發現了他們就在大門外,還是有什麽秘密要隐瞞?
氣氛一時凝重,須臾陸澹白道:“馬上帶人沿路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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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頭斜墜的下午,從莊宅出去的岔路口兵分三路,陸氏的尋找開始了。
數輛車子穿行在大街小巷,搜尋著來往的車輛與人群。碩大的城市,每個陸氏下屬的目光都如雷達檢測器般,不停搜索。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日落西山,天漸漸黑下來。
到了夜裏九點時,大秦回到了莊宅外面的花壇。
黑色路虎車還停在那,陸澹白就坐在裏面,抽煙。
見大秦來,陸澹白問:“怎麽樣?”
大秦坐進副駕駛的位置,迎上陸澹白期待的目光,不忍心将“一無所獲”四個字說出話,便換了個含蓄的說辭,“阿力他們還在繼續找。”
陸澹白沒在說話,抽著煙看向莊宅的方向。
袅袅的煙霧在空中擴散,四周安靜至極,而一牆之隔的莊氏豪宅,前夜裏還燈火通明嬉笑歡鬧,現在卻黑燈瞎火樹影重重。風吹過庭院,除了枝桠拂動的聲響,一切再無動靜,渾然一座空宅。
看了許久,陸澹白突然低聲道:“大秦,我是不是又做夢了。”
大秦一怔,“什麽做夢?”
陸澹白仰著頭,眼神放空,“這五年我做了很多次夢,夢見她回來了,我高興得不行……可是每當我一靠近,夢就醒了,房間空的,夜是黑的,什麽都沒有。”
“這次她又回來了,可這才沒多久,她又消失了……你說,這是不是又是一場夢?我是不是就要醒了,回到那個現實世界,聽你們每個人不斷向我陳述,她死了,莊清研死了,死了好多年,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見到她了!”
他聲音低沉緩慢,有濃重的悲傷傳來,大秦正要勸慰,卻見陸澹白猛地手一折,将指尖的煙燙上了自已左臂。
大秦吓了一跳,用手去攔他,但為時已晚,煙頭在黑暗中發出幽紅的光,陸澹白的胳膊上被燙出一個傷口,空氣散出皮肉燙傷的氣味。
大秦驚在那,而陸澹白仿佛不覺得疼,只低頭看著手臂上的傷口,末了竟笑起來,“哈,不是做夢!是真的!”
看著他的笑,大秦心中難受,而陸澹白還在自語,“不等了,直接進屋吧,她再不回,我就跟莊寧打電話。”
大秦知道他心中急切,按捺了兩天早就該等不住了。但他仍是勸,“陸哥,咱闖進去不難,但是莊小姐要是知道,肯定會發脾氣……”
可不是,這女人回來性格脾氣全變了,豪門大小姐的氣場經常火力全開。
“管不了了……”陸澹白手摸到了車鎖,想推門出去。
而大秦突然一聲低呼,“呀,那不是莊小姐嗎?不用進去了!她回了!”
陸澹白擡頭看去,就見幽靜的路上走來一個人的身影,隔得遠看不清樣子,但她的聲音從風中清晰傳來。她在笑,似乎很開心,裙角飛揚在風中,手裏還拖著個什麽,被矮灌木叢遮住了看不見,是能見到一小團移動的黑影。
是行李箱嗎?還是又買了什麽?大秦心想。
見她越走越近,陸澹白面上也露出喜色。在這不安焦慮患得患失的一晚上,他像是看著一個失而複得的珍寶,他推開車門,想上前接她。
可就在起身出車門剎那,他的眼神猛地頓住。
不止他,大秦的表情也僵住了,目光裏滿是震驚。
幽靜的小路,路燈昏黃的撒著,莊清研終于走過了矮灌木從,而翠綠的枝葉後,緩緩露出一個小小的人兒,大概四五歲左右,穿著嫩青色小裙子,正牽著莊清研的手,一蹦一跳去踩地上的樹影。
她的聲音脆生生地,如一只黃鹂雛鳥,“媽媽,這是我們的新房子嗎?”
“是啊,寶貝喜歡嗎?”
“喜歡,有好多花呢!還有白色的籬笆牆!”小人兒說著笑了,脫開莊清研的手往前跑,驚喜道:“媽媽!我看到了,院子裏還有秋千!”
莊清研将她拽回來,“別跑,這路上有石子,小心摔跤。”
小人兒聲音甜甜:“不會摔跤的!我跟姑奶奶保證了,我回國後乖乖聽你的話!不闖禍不搗亂!”
又晃著莊清研的手說:“媽媽,今晚我可以跟你睡嗎?這幾天你不在彤彤好想你,可姑奶奶要我等後天跟她一起來,我等不及了,就在家纏她鬧她,姑奶奶沒辦法,只好讓魏叔叔把我先送過來了。”
莊清研摸摸她的頭,“你又淘氣!”
小人兒嘻嘻一笑,拽著莊清研的手往前拉,“媽媽走快點嘛,快回家,我給你帶了禮物,是我新學的小紙船哦!我折了好幾個,還塗成了你最喜歡的紅色……”
“好好好……”一大一小溫情地說著話,慢慢進了院子。
院外馬路上,陸澹白的表情早已無法用語言形容。
好半天他終于轉過頭,對大秦說:“這是……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