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1)

更新時間:2017-01-09 17:00:03 字數:4231

米家人正要拐了彎往自己家的方向走,突然一個尖銳的女聲從邊上的田裏冒了出來,米斯凡米舞晴抓緊了夏曉竹的褲腿,米爾擎和米散雲也皺眉看向聲音的源頭。

“呦!我說揚哥兒,這一大早的去哪兒弄了一籠籠的好東西,也給嫂子瞧瞧啊!”

張嫂子一大早就瞧着米家一家崽子往下灣頭那兒去,她本來也想跟在後頭去看看,偏偏家裏的活計多,一時沒跟上,想着從下灣頭回來肯定會打她家的田裏過,她也不慌,索性慢條斯理的偷懶做活,一邊瞄着路的那頭,打算看看那家崽子是不是去弄了什麽好東西。

她向來是個自來熟的,直接扯了米散雲的背簍看着,不過一眼就嫌棄的往後退了兩步,沒好氣地嚷嚷着,“我說揚哥兒,這人窮也不能什麽東西都吃啊。居然挖了一籠土疙瘩,你一個讀書人難道不知道這東西吃了會出毛病?這外頭吃死人的事兒也不少,你怎會這麽不懂事呢?要是缺糧了,往村裏喊一聲,大家舍點菜葉子、舍點米糠,湊合着吃不也能夠過日子嗎,哪裏就要到吃土疙瘩了!”

張嫂子的聲音又大又響亮,周遭田裏的人也聽見了,只是不管是張嫂子還是米家幾個孩子的事兒,誰也不想摻和進去,全站在各自的田裏看着張嫂子噴唾沫。

她一邊說着又看着小五的身上也背了一個小簍子,也不管她害怕的眼神,直接扯了背簍就要看看裏頭是什麽。

她可不信這一家子到下灣頭只挖了一堆土疙瘩,就是逮了幾條小魚,她也能夠順手拿點走,今兒個晚上就能嘗點葷了。

米舞晴的背簍較淺,不過是順帶讓她背着而已,裏頭只放了半簍田螺,張嫂子一看是半點肉都沒有的東西,忍不住啧了聲,“這不是田螺嗎?!還以為是什麽好東西,值得當寶貝一樣背着,呿,你們該不會全餓瘋了吧!”

張嫂子嘲諷的大笑出聲,那聲音裏的惡意,耳朵沒壞的人就聽得出來。

夏曉竹看幾個孩子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忍不住站到孩子面前,擡高下巴,一臉不屑地看着眼前身材粗肥,嗓音如同母雞破嗓般的婦人。

“我說這位大娘,一早沒洗嘴是不?嘴這麽臭啊,我們一家子吃啥用啥關你什麽事,你自己沒腦子沒見識,你說不能吃就不能吃了?”

張嫂子其實也不過二十來歲,因為成婚的早,所以米亦揚就尊喊她一聲嫂子而已,這時候讓夏曉竹一聲大娘的喊了起來,平白得多了一輩,她臉色乍青乍白,嘴裏也罵咧咧的頂了回去。

“哪裏來的騷貨,這親都沒成呢,就往男人家的床上鑽!還說我沒腦子,先把你自個兒的褲腰帶給拉好吧。”

夏曉竹好笑的睨了她一眼,嘲諷的道:“怎麽,大娘你瞧見我鑽了嗎?那時候你在我男人床上,還是他屋子裏?大娘,我知道你褲腰帶綁得可牢了,不過這心……可癢得很吧!”

呸!要論罵人技術,她也不會輸的,這不要臉的婦人敢這樣罵她罩的人,也不先據據自己有幾斤幾兩!

張嫂子憑着無賴的臉皮還有罵人技術,在村子裏沒幾個敢招惹她,頭一次吃了這樣大的虧,被明着嘲諷她不守婦道偷看別人的房裏事,甚至還暗指她心中**,讓她氣得一佛出竅二佛升天的,一張臉皮漲得青紫,恨不得上前撓花了那小賤人的臉。

她也直接這樣做了,只是手指甲還沒碰到夏曉竹,就讓一直沒出聲的米亦揚給攔住了,只是她的動作太快,指甲還是狠狠地在他臉上刮出幾道指甲痕來。

當血腥味飄散在空氣的第一時間,夏曉竹陡然變了臉色,她狠狠推開張嫂子,讓她直接摔進田裏跌個狗吃屎,再看着米亦揚臉上傷口露出淡淡的血珠,眼一眯,轉過身抿着唇,渾身煞氣又起,即使身上沒有帶大刀,但是那殺氣騰騰的樣子可不是鬧着玩的。

米亦揚急忙拉住她,“別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突然非拉住她不可,只是當那種不把人命放在眼裏的冷漠又出現在她臉上時,他就知道自己非這麽做不可。

而事實上,他的直覺是對的。

夏曉竹雖然沒帶大刀,還是能夠奪人性命。在她眼裏,人類是太過脆弱的生物,只要折斷了脖子,一條生命就會輕飄飄地消失。

“她傷了你。”她忿忿的道。

“不過是小傷。”他說着,忽視臉上那火辣辣的疼。“回去吧,不用跟她計較。”

夏曉竹沉默的回望着他,皺眉看着他的傷口在流出那兩滴血珠後,的确沒有更嚴重了,她心中稍稍猶豫了幾分。

只是她還沒決定好,剛剛從地上爬起來的張嫂子已經哭爹喊娘的扯着嗓子嚷了起來。

“沒天理啦!這一個外來的小媳婦居然敢打咱們村子裏的人喽!”張嫂子一邊嚷着,一邊拿起田邊的土塊要往夏曉竹身上砸,只是東西還沒扔出去,夏曉竹的人影已經閃到了她眼前,她睜大着眼,一臉的不可置信。

夏曉竹接過她手中的土塊,冷冷一笑,也不啰唆,直接将土塊往她的額頭上砸。

土塊雖大,砸人也疼,但是力氣大些一碰就碎開,張嫂子還沒痛呼完就給砸暈了過去,不過除了頭上一點紅痕和土屑外,夏曉竹的手上早已沒有半點“兇器”。

“哼!”

她的小動作米亦揚看了個大概,不禁露出苦笑,但想到這總比鬧出人命好,心裏又放松了不少。

“走,回去了。”夏曉竹拍了拍米舞晴的頭,然後看着那些看熱鬧的村民,冷冷一笑,卻不說什麽。

這人情冷暖她早已看得分明,這些人在旁邊看熱鬧,不出手偏幫哪個就已經算不錯了。

一家子安靜地走開,米亦揚輕聲道:“村子裏的人自來如此,若是因為這個生悶氣,那也太不值得,若你們好好的求上進,他們自然是不敢如此待我們的。”

夏曉竹看米亦揚只用一句話就挑動了幾個小蘿蔔頭奮發向上的心思,心中不由得佩服萬分。

這人……心機重啊!不過是兩個女人吵嘴,他也能夠扯到努力學習奮發向上的道理,偏偏幾個孩子還真的聽進去了。

他看到她的表情,忍不住輕笑,“你也不是不對,張嫂子都欺到了我們頭上,就是你不動手,我也會開口的,只是下回可別這樣罵了,總歸是失了名譽的。”

夏曉竹鼓着腮幫子,賭氣的悶悶道:“就你開口哪能應付那潑婦,還是得要我這種法子才可以。”

“張嫂子那人就是貪了些,既然貪,自然有治她的方法。”他淺笑嘆道:“張嫂子上回讓我瞧見在家裏炖肉吃,後來家裏的老牛卻不見了……無故私宰牛只,又不上報衙門,那可是要賠償好幾十兩的大罪。”

牛只在百姓間是最珍貴的資産,不說官衙裏的牛,連民間的牛只都是登記在案的,就算是病死也得花銀兩請獸醫确診後才能夠登記宰殺,而張嫂子家裏的老牛雖然到了年分,卻沒有經過衙門登記才宰殺,就是一罪,加上無獸醫确診是否為病死或者是老死,又得擔上一條私自宰殺的罪名。

不說兩罪并罰,就是一條罰下來的銀兩,就足夠讓張嫂子心疼得睡不着覺了。

夏曉竹雖然不清楚其嚴重性,但是也清楚這事情若是鬧了出來,剛剛那潑婦是讨不了好的,總算不再繃着臉了。

“我還以為你是老好人呢,人家都欺上門了還沒動靜。”

米亦揚無奈笑着,“不是我沒動靜,是你們嘴快多了,我才沒機會說話。”他每次正想開口,兩個女人已經互罵開戰了,哪有機會讓他表現。

夏曉竹也不跟他争這個,看着幾個明顯心情好多了的蘿蔔頭,她想起今天摘來的辣椒,忍不住就是一陣歡欣。

“等等回去我來大展身手,做道爆炒鳝段、排骨芋頭和打抛肉,然後等田螺吐了泥沙,再來個燒酒螺,保準你們吃得連舌頭都要吞了。”夏曉竹歡欣鼓舞地說着,說得連自己都饞了起來。

那些美味許多年沒吃過了,光想象都覺得口水快要滴下來了。

幾個孩子沒聽過這些菜色,但是光是聽名字都覺得很好吃,果然鼓舞了幾個孩子的精神。

米斯凡人背着他的小背蒌,興沖沖的往前跑了許多步,“呦,吃炒鳝段喽!還有排骨芋頭!”

米爾擎還端着一點讀書人的樣子,但是腳步也加快了不少,米舞晴也抿着粉唇不斷笑着,夏曉竹走在幾個孩子中間,不斷地響應孩子們的問題,例如那炒鳝段到底是怎生的吃法等等。

米亦揚跟在最後,慢條斯理地走着,也随着歡快的氣氛加快了腳步。

他溫柔寵溺的眼神看着弟妹,最後落在夏曉竹的身上。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的妻子會是什麽模樣,他唯一的要求就是對待他的弟妹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好。

以前他不敢想象,但現在……他以為的不可能已經實現了,不是嗎?

那天吃過了好東西之後,米家幾個孩子開始熱衷于某個游戲——找出以前不敢吃、沒吃過的東西讓夏曉竹鑒定,有些不能吃的東西瞬間就變成能吃的了,而且夏曉竹會用大家最喜歡的料理方式給呈現出來。

不過短短十來天,花嬸子就覺得米家幾個孩子,包括夏曉竹都圓潤白胖了不少。

“你可真是厲害,這山上水裏就沒有你不知道的,瞧以前那土疙瘩誰知道還有分兩種,現在大夥都知道了,下灣頭那兒的土疙瘩都快給挖斷根了,更別提村子外頭那些游民多的地方了。”

米亦揚拿着毛筆抄書,夏曉竹坐在一個竹簍子前挑選着要當種子的紅笞,一邊答着,“多一點能吃的糧食也不是壞處,畢竟外頭難民挺多的,若是多些這種高産又能吃得飽的糧食,不說別的,外頭的難民少了,城裏糧食的價格也能夠降降。”

花嬸子想了想也是這個理,點點頭,然後看着她手上的動作,不免又疑惑地問着,“大郎媳婦兒,你這是做啥呢?這紅苕不是埋進土裏就成了,這挑挑選選的,難不成長得美的還能夠多産一點不成?”

“倒也不是,只是這作種的紅苕許多都壞了,所以先挑揀起來,準備收着以後喂豬。”

“這才幾日啊,家裏就能養豬了?”花嬸子一臉詫異,養豬也要費不少糧食,米家人都快吃不飽了,養豬會不會太過勉強了?

米亦揚提筆的手頓了頓,想到今兒個一早進儲物房裏看見的東西,又看看笑得一臉神秘的夏曉竹,心裏益發不清楚她到底是什麽來歷了。

要說是農家姑娘嘛,但許多老農都不見得有她的本事,若要說是耕讀人家出身的,可是那一身武力加上偶爾散發出的煞氣,又讓他直覺否定了這個選項。

米亦揚手一抖,筆下的字微微暈了開來,他這才收回看着她的眼神,只是心亂了,怎麽落筆都覺得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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