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有點用處
李荷花拿起一疊紙, 道:“趙先生,今日恐怕要多有得罪了。不過看在我一片孝心的份上, 還請您諒解。”
趙文道挑起眉頭,微笑道:“今日我們只論友情, 不論前後輩, 小友盡管說。”
李荷花擊掌道:“趙先生好氣魄。只是, 好似不應該我先說。”
趙文道哈哈大笑起來, 道:“小友還是這麽的精明。”心裏不由得有些可惜, 李荷花是他見過的女子中最有膽魄,要是托身為男子,一定會是棟梁之才的。
李荷花微笑不語。
趙文道只好尴尬的收斂了笑容,開始介紹自己的經歷和自己的家庭, 這些和範松給她的資料倒是對的上了。而且她先前猜測他的小兒子和陸隽宇同屆考生也是對的。
等介紹完了, 李荷花勾起唇角道:“趙先生不愧是滿腹經綸的先生。”自我介紹很吸引人入盛, 要是定力差一點的,也許早就被壓制住了,從而無條件的滿足他的要求了。不過她不是普通人,她都重活了一回的妖精。
她拿起紙筆,道:“趙先生, 你可曾有作奸犯科的記錄?”
聽到這個問題, 趙家人瞠目結舌的看着她, 李荷花面色不變, 道:“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
趙文道無奈的搖搖頭, 道:“沒有。小友問題真是犀利啊。”
李荷花嘆道:“我娘不谙世事, 我不想讓她後半輩子受苦痛,只能得罪先生了。也是先生大度,肚裏能撐船,我才敢如此放肆的。要是換做別人,我只怕也不敢了。”唔,話不敢說,可是刀卻是能砍的。
趙文道心裏再次遺憾了一次,道:“放心,我說出口的話我從不會反悔。荷花小友,我是帶着誠意過來的,心情也是和你一樣,都是為了你娘好,所以你盡管問。”
李荷花不理他,繼續問:“趙先生,你有可以自己支配的房子、車子和銀子嗎?”
趙文道哭笑不得,道:“荷花小友,難道不是人品最重要嗎?你提這些,實在太過俗氣,再說你娘也不是看中這個啊。”
“我娘她自來都不關注這些,可是作為她的女兒,我需要保證她後半生衣食無憂,否則還不如我來照顧她,免得她老了還要受些不必要的委屈。”李荷花眯着眼睛道。
這時趙文道大兒媳婦開口,笑眯眯道:“陸夫人放心,王老夫人嫁入我們趙家,只需要照顧好父親,別的事情我們都會遵照她的意願來安排,您也可以去打聽打聽,我們家大爺那是方圓百裏都有名的孝子。對于老夫人,我們可以打包票,一定會把她老封君一樣孝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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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荷花也笑了,起身對趙家人福福身,道:“聽了先生和大嫂子的話,我就放心了,日後我娘就麻煩你們了。”說完收起了紙。趙家的口碑還是不錯的,她今天做這陣仗,只不過是為了不落下風,讓趙家看不起她娘罷了。
趙文道大兒媳婦立即回禮,笑道:“一直聽姑姑說陸夫人自小和男兒相比也差不離,今日一見,妾也很佩服。”
同樣的事情,即便是男子只怕也做不到敢正面和公爹理論,公爹的名聲和人脈在那裏呢,她嫁進來這麽多年,也從來不敢和公爹頂嘴,可是李荷花卻敢面對面的提出這些近乎有些侮辱的話語,看起來她公爹也半分沒有生氣。不過想想她的一片孝女之心,她就釋然了。
要她說,王氏這輩子的命還真是應征了那句苦盡甘來的老話,第一次嫁人遇人不淑,卻生了一個好女兒,将她照顧得和那大戶人家的老夫人似的,半分不操心,女兒出嫁,還一起帶過去就近照顧,瞧瞧這大瓦房,再看看王氏白裏透紅的臉頰,看起來年紀和她也差不離了,可見生活的優渥。這第二次又找了公爹,只怕福氣還在後頭呢。
趙文道一聽兩人這樣說,都急了,道:“不用,不用,荷花小友,你快繼續,不是還有好幾頁紙?”
趙大郎,趙大郎媳婦:………他們的爹好丢臉啊,哪有上趕着讓人找不自在的?他至少算是縣裏有名氣的大儒吧,臉面啊,臉面。
趙大郎上前對他爹拱拱手,道:“爹,既然陸夫人同意了,不如我們今日把親事定下來。”
趙文道咳咳兩聲,道:“對,對,這是大事。”
于是林夫人作為媒人,李荷花這邊又去請了李氏繡娘過來作為女方親友團,讨價還價,定了提親的流程。今天的初步意向達成一致之後,天色都快黑了。
等趙家人走後,李荷花叫範叔準備馬車送李氏回去,并道:“李姐姐,你也看到我娘的情況了,要是遇到好人,也可以考慮考慮,要是店裏人手不夠,多招幾個人就是了。”最近金鋪和布鋪越發忙了,她就分別給兩個鋪子增添了幾個人,以減輕他們的負擔。
李氏笑道:“我知道了,多謝夫人挂念我。”其實原本她覺得自己的身份不吉利,怕影響了別家,誰知今天看老夫人受到的重視,她也有些心動了,她也想有人關愛,同是女人,她能養活自己和女兒,應該也不差了吧。
送走了衆人,李荷花走進去拉着王氏的手,道:“娘,等嫁過去你也別怕,受了委屈就告訴我,我一定會為你出氣的。”
王氏捂住嘴噗嗤一笑,道:“知道了。”然後又感嘆道:“都是娘自己立不起來,讓我兒受苦了。外面的人不知道多羨慕我有個好女兒呢,我都說我一個女兒頂別人家一群兒子。我從來不後悔生下你,只是後悔自己不争氣。”
李荷花伏在王氏的肩膀上,眼角有些濕潤,王氏雖然不是最好的母親,可是卻也不是像其他重男輕女的母親那樣對女兒如同牲口畜生,她給了她最寬松的生長環境,讓她自由的長大。
這夜李荷花沒有回去,母女倆就像小時候一樣躺在一張床上,聊了大半夜,以至于上午回到陸家,她的眼睛都差點沒有睜開。
杜先生看見她摸樣,瞪着她說:“真遜,我以前三天三夜不睡覺都沒有事,明天加倍。”說完背着手走了。
李荷花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大聲喊道:“謝先生。”
剛睡了還沒有一會,玉雪就小聲的喊她:“夫人,秋風姐姐來了,說老夫人讓你東院。”
李荷花揉揉眼睛,只好起床。收拾好自己慢慢向東院走去,在路上她問秋風:“母親有什麽事?”自從陸隽宇走後,除了她每天去請一次安,其餘的時候,她基本上不見她。
秋風嗫嚅的道:“奴婢不知道。”接着又小聲的說:“王老夫人的事情老夫人知道了。”
李荷花笑了笑,點點頭。趙家大張旗鼓的過來,她也沒有想瞞着。不過寡婦再嫁,肯定會受人非議的,尤其是村裏的七大姑八大姨的,她都能想象出他們的話有多難聽。有的時候最為難女人就是女人。
到了東院,見到陸母,她恭敬的給行了一個禮,道:“不知母親有何吩咐?”然後又笑着對陸芙蓉道:“妹妹,今日可好?”
陸芙蓉不情願的給李荷花行了一個禮,應道:“我很好。”
陸母的額頭能夾蚊子,直截了當的問李荷花道:“聽說你母親準備改嫁了?”
李荷花點點頭,道:“是。”
陸母看着她,道:“你不覺得你母親再嫁人不好嗎?外人會說閑話的,到時候又會連累我們陸家。”
李荷花垂下眼睑,道:“母親多慮了,我娘又不是陸家的人,也沒有靠陸家生活,她嫁人和陸家有什麽關系呢?至于說閑話的,即使不嫁人也有人說閑話。”
陸母一拍桌子,怒道:“別給我打馬虎眼,你知道我是什麽意思?婦人就該三從四德,從一而終,顯示自己的貞潔。”
李荷花反駁道:“母親,朝廷律例都沒有說不許寡婦改嫁,您是聽誰這麽說的?這人是想造反嗎?再說,鳏夫可以再娶,寡婦為什麽不能再嫁?”
陸母氣得說不話來,好半天,才道:“詭辯,女子和男子怎麽能相比?自古以來女子都是這麽被教育了,只有這樣的女子才能找到好婆家,要是知道你娘是這樣的品行,我就不會同意你和大郎這門親事了。”
“哦,母親,我遠的不說,就說當今的護國長公主殿下如何?長公主殿下可是嫁了三回了。”
陸母指着她,氣道:“你把你娘和長公主殿下相比?未免太自大了吧。”
“母親又錯了,我可沒有要和長公主相比,是母親你說自古以來女子都是如此,難道長公主殿下不是女子嗎?母親你又沒有特地說皇家公主例外。”
陸母索性破罐子破摔,道:“皇家公主當然例外,你可瞧見別的女子改嫁的?”
“有啊,大齊朝的顯德皇後不是嫁過人,還生了女兒,才又嫁入皇家,還做了皇後,生了聖人呢。”
“放肆,不許議論皇家,你想害死大郎嗎?”
李荷花笑道:“母親,這可不是我說的,這是長公主殿下親口說的,大齊誰人不知?不過不說皇家也行,就說陸家,陸家祖上可有好幾個姑娘嫁人改嫁,還有個太爺續弦也是娶的寡婦,母親怎麽說?不怕陸家這些祖宗生氣嗎?”
陸母拿起手頭的杯子就要扔出去,可是突然想起她這批瓷器剛被李荷花補上,自從上次她使氣把屋裏都砸了之後,中間好幾個月,李荷花竟然找各種理由不給她補齊,她向大郎告狀一次,她給補一個碗,後來大郎去了京城,她更是不給補了。沒有辦法,她只好拿自己的私房錢補上一些自己用的。
看着李荷花那笑面虎的樣子,她敢肯定,要是她敢砸,她就敢不補。
想到這裏,她只好放下,指着門口,道:“滾,我不想見你。”
李荷花心情好,也懶得和她計較,福福身,道:“是,母親有人就叫人去主屋找我。”又對陸芙蓉道:“妹妹,現在要不要去我屋裏玩?”
陸芙蓉立即擺手,道:“不用了。”
等李荷花走後,陸芙蓉道:“母親,怎麽辦?要不要給哥哥寫信?我昨天出去玩,都被笑死了。”
陸母看了看秋風,秋風立即出去了,陸母才小聲的怒斥她,道:“胡說什麽,你哥馬上要考恩科了,不能讓他分心。你不許偷偷寫信,聽到沒有?”
陸芙蓉嘟囔着嘴,道:“知道了,我又不傻。”他哥考上了,當上了官,她才會越來越好。
她又道:“那王氏的事情我們就算了?“
陸母沒有好氣的說:“那還能怎麽樣?你要是敢去說,和她說去。”
陸芙蓉撒嬌道:“娘,你明知道我怕她,就別打趣女兒了。不過我總覺得李荷花比我過得好。”
這略帶羨慕的口氣剛說話,頭上就被打了一下,陸母恨鐵不成鋼的說:“你說你,好得不想學,想學那個鄉野丫頭。要是你敢和她那樣,我就打死你,免得給我丢人!”
陸芙蓉聽到這話,眼淚立即流下來,轉身就跑了。
陸母搖搖頭,嘆了一口氣:一步錯步步錯啊。正在這時,秋風進來道:“老夫人,村長他們又過來了。”
她立即扶額,道:“就說我病了,讓他們去找李荷花去。”陸正盛真是沒臉沒皮,祠堂都不合并了,還要求他們捐錢給他們祠堂。她潑不過面子,都捐了十兩了,竟然還過來要。雖然和他們說李荷花不好的話,她聽着很爽,但是要她的銀子,那是不行的。也就這個時候,李荷花還有點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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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荷花聽到秋風的話,點點頭道:“你去回禀老夫人,就說讓她好好休息,我會處理的。”
然後又吩咐玉雪道:“你去看看,要是村長他們不願意回去,就帶來見我。”
不一會玉雪就回來了,忍笑道:“夫人,村長回去了,說等有空再來見您。”
李荷花放下手裏的書,挑眉道:“那就和陸福說,村長再過來就帶他們來見我。”
陸福是範松新簽進來的小厮,和被送到陸隽宇身邊的陸成是一同進來了。其實她總覺得陸成和陸福不像是牙行出來的小厮,那氣質,唔,更像是訓練了一段時間。
她問了兩句,範松說他這次找的是特地訓練過的,比普通的要貴,而且他也是先考察過的。聽到他這樣說,她自然就懶得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反正範松對陸隽宇的忠誠是不容置疑的。
玉雪點頭之後,給李荷花倒了一杯水,道:“夫人,本來先前村長他們已經沒有事了的,可是老夫人非要主動湊上去,大包大攬的,為了祠堂之事,我們都已經捐了二十兩,據說私底下老夫人也給了錢的,以為別人不蹬鼻子上臉嗎?”
其實她沒有好意思說,老夫人只怕是為了對付夫人才和村裏的那些人和好的,那些人背地裏罵夫人,真以為夫人不知道嗎?只是看他們是長輩,懶得計較,老夫人現在為了和夫人作對,都有些魔障了。
李荷花喝了一口水,懶洋洋道:“這些都是小事,只要不拖大爺的後腿,都無所謂。”
玉雪笑道:“陸家有夫人在,只會越來越興旺的。對了,大爺現在應該已經到京城了吧。”
李荷花看向窗外,大樹郁郁蔥蔥,知了時不時的叫着,擦拭了一下額頭上的汗水,道:“應該是到了,都入三伏了。”
陸隽宇的确已經到京城了,這一路還算順利,除了因為一場大雨,被阻隔了半個多月,但是時間足夠了。在偏僻便宜的客棧租賃了一間房,他們就算安頓下來了。除了每天去讀書,就是吩咐陸成去貢院看布告,以防止錯過了考試時辰。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着,只是他看着手頭的幾封信,有些煩躁:她家娘子已經有一個半月沒有來信了。家裏難道出了什麽事嗎?
這日,陸成興沖沖的進來了,大喊道:“來了?”
陸隽宇立即起身,期待的看着他。
“大爺,貢院布告出來了,考試定在八月初八食時兩刻開考。”
陸隽宇有些失望,不過考試時間出來了,應該高興,于是笑道:“嗯,那就是還有一個月的時間了。我一會寫封信你快送往驿站,下一封信,要等考試完畢才有空了。”
“是。”陸成見他沒有事了,就退出去,關上門,坐在門口,免得不長眼的人打擾了他主子讀書。不過他總覺得他家主子剛剛并不是那麽高興?難道誰惹主子了?不過主子沒有吩咐,作為奴才,他可不能瞎做主張,陸明就是前車之鑒。
屋裏的陸隽宇提起筆,看着潔白的紙張,卻突然不知道如何下筆了?明明有那麽多話要對他娘子說的,可是卻突然失語了,只好頹然的放下。
陸成直到第二天才等到他主子的信,和往常一樣,三封,老夫人、夫人、範叔各一封,交給他的手如往常一樣沉穩。他不由得有些唾棄自己昨夜還瞎猜了呢,主子一直沒有變,考試是重中之重的事,怎麽可能不高興呢?嗯,他眼花了。
李荷花接到了陸隽宇的信的時候,還有三天就是她娘出嫁的日子了。自從進入七月,她就不敢再給他寫信了,怕他分心。誰知他卻還是給她來了一封信。迫不及待的打來,卻發現并不是書信,而是一幅畫。
看着畫中栩栩如生的自己,她只覺得心裏酸澀得厲害,差點眼淚都掉下來了。難怪人家都說戀愛中的女漢子也會變成嬌羞的小女人呢。眼淚這樣的情緒,她很久之前都不知道是什麽滋味了?誰知陸隽宇竟然又給了她這樣的感覺。
她猛的放下書信,拿着菜刀到院子裏舞了幾輪,直到身上出滿了汗,才覺得全身都輕松了,重新又拿起了畫。
他畫的是他離開陸家村上京的那日,她送他時的樣子,天剛剛亮,有一絲陽光偷偷的冒出來,罩在少女的身後,好似給她鍍上了一層金光,讓少女明媚的臉龐多了一份聖潔,可是她明亮的眼睛看着前方,期盼而不舍。
光看這幅畫,就知道作畫人對少女一定有很深的感情。想到這裏,她忍不住笑了,然後把畫挂在陸隽宇畫旁邊,眨眨眼睛道:“看你這麽愛我的份上,我也會好好愛你,所以,陸隽宇,千萬不要讓我失望,當然我也不會讓你失望的,我等着你回來。”
八月初八,宜嫁娶、宜考試。
一大早,送走了王氏,陸家一行人就去了祠堂。
陸母撥了撥油燈的燈芯,喃喃道:“長明燈今天異常的亮,大郎一定會高中的。”
李荷花上前跪在神龛下面,看着上面一排排的靈位,恭敬的磕了三個頭,雙手合十,心道:“既然老天爺讓她穿越過來,遇到了陸隽宇,總不能一點金手指都不給吧,中舉總給過吧。”
随即又覺得好笑,她一向信奉我命由我不由天,結果我了陸隽宇,她竟然也虔誠的跪拜起來了。以陸隽宇那變态的學霸能力,高考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陸隽宇考試的三天是陸家最平和的三天,每個人臉上都喜氣洋洋,禁忌的話一句都不說,見面都笑語相迎。
第三天,王氏回門,陸母和陸芙蓉還破天荒去幫忙,讓趙家倒是滿意得很,對王氏越發的尊敬了。
半個月之後,李荷花正在睡午覺,就聽到門外一陣敲鑼聲,她猛地起身,手都在抖,大喊道:“玉雪,玉雪,快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