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白狐辛蘿
那困獸餓極了,拼命掙紮想擺脫禁锢,它張開血盆大口,妄圖吞噬天地間的一切……經過幾番奮力的嘗試,最後它還是失敗了,只好低垂着腦袋趴回地上——
紅光消失了,天幕上又可以看到點綴其間的璀璨星辰。
暮穹不知何時來到了我們中間,此時的他面容嚴肅,雙手緊握成拳,或許是太過用力,連骨節都泛出些微青白。
“好了,你們都回去吧。”
沒有人想回去,大家都靜默無語,氣氛有些凝重。我這才意識到,整個學堂怕只有我一個人神魔史沒通過,實在慚愧,慚愧。
暮穹淡淡道:“放心吧,魔尊黑曜一時半刻還破不了極界的守護仙法,而且,有一将可擋十萬兵的騰冥上神在,相信你們還能活個成百上千年。”
大家會心一笑,這才推推搡搡地各自回了房間。我走了幾步又回頭看,暮穹仍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想起白日裏他帶我去看極界之光時說的話,我久久難以釋懷:若那一天真的來了,怕是連騰冥也抵擋不了吧?
***
為了一雪前恥,好好修習仙術,我決定以後每天下午都去碧水湖苦練一個時辰。我堅持了一天、兩天……七天,就在自己都被自己感動了的第八天,我終于找了個借口不去碧水湖了,因為這天中午,師娘從外面帶回了一只受傷的小狐貍。
小狐貍通體雪白,半眯着的雙眼波光流轉,我見猶憐。我盯着它的眼睛看久了,竟有些目眩神移,臉紅心跳,我急忙看向別處,道:“完了完了,我覺得它就是傳說中的白狐。”
小眉瞪我:“廢話,看顏色就知道了。”
我啞然,阿承、芊芊他們都在一邊笑,我臉上挂不住,道:“誰說白顏色就一定是白狐?”捏起小狐貍的幾根毛搓了搓,“好吧,沒掉色,不是染的。”
小眉将手放在我額頭上:“阿菱,今天沒發燒吧?”大家笑得更歡了。
師娘趕緊給我解圍:“好了好了,我再去采點草藥,你們就好好陪着小狐貍玩。”
于是我謹遵師娘教誨,和小狐貍玩了一個下午,早把去碧水湖修煉的事抛到了九霄雲外。
第二天上課的時候,暮穹帶來了一個叫“辛蘿”的女孩,我腦子裏立刻冒出八個字:翩若驚鴻,婉若游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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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看之下,竟發現她有點眼熟,待她娉娉袅袅地走到我左邊的空位坐下後,我才恍然大悟:她不就是昨天的那只小白狐嗎?
下課後,幾乎所有人都圍到她身邊問長問短,差點把我擠得從板凳上掉下去。好不容易等到快上課大家都回自己的座位了,我才有機會扭過頭和她交流交流。
我還沒說話,辛蘿倒先開口了:“你是阿菱,我們昨天見過了。”
我笑了笑,暗想別把我昨天懷疑你染色的事放在心上。
辛蘿亦沖我笑笑:“我聽說你是越州黑狐族的小狐仙?那我們還是遠親呢。”
我哈哈幹笑了兩聲,心酸地默默感嘆了下黑狐族的日漸衰敗。
辛蘿好奇地問我:“你為何不回越州?”
愛我的疼我的都已經不在了,我還回去做甚?當然這話不能說,我只好回道:“我是孤兒嘛,無牽無挂,流浪到了赤梁,深感此地甚好,一點兒都不想回去。”
辛蘿沒再追問,我便趁機問她:“聽說你們雷州的清澤上仙與九重天的雲繁君定了親?”
辛蘿大概沒想到我竟問了一個與她毫不相幹的問題,明顯愣了一下,愣完了又接着笑:“是啊,這可是我們舉州同慶的大喜事。清澤上仙是白狐神君的女兒,是雷州衆仙擁戴的公主,她和雲繁君可謂是佳偶天成,天造地設的一對。還有傳聞說,雲繁君為了清澤上仙,甘願飲下忘川之水,只為一洗前塵宿緣,只與清澤上仙恩愛白頭。”
“清澤上仙當真美貌非常?”小眉不知何時冒了出來,兩眼放光地盯着辛蘿,“比你如何?”
辛蘿道:“自是比我美上十分。”
小眉的半聲尖叫被突然走進門的暮穹壓了回去,溜回座位前她驚恐地看向我,無聲地說了句:還讓不讓我們活了?
暮穹正好往我們這邊看,我趕緊憋住笑,舉起課本将臉擋住,卻聽到他醇厚的嗓音緩緩飄來:“第二排倒數第一個,你的書拿反了。”
***
辛蘿本打算在赤梁待上兩三天就走,但師娘強烈建議她把傷完全養好了再離開。暮穹因為有其他事要辦,便派了小遙和小眉送辛蘿回去,我請求讓我同去,說想順道拜訪一位故人。暮穹開始不答應,但在我一個時辰之內第十八次敲響他房門時,他終于沉着臉答應了,但前提是我要在接下來的一次仙術考試時全部通過。因此辛蘿的歸期被一拖再拖,一直拖到了一個月後,可她完全不在意,還經常陪我去碧水湖修煉。
“你被妖怪抓走之後,家裏人沒法用仙術追蹤你嗎?
對着辛蘿變成的另一個我自己說話,感覺着實怪異。
另一個我道:“不知道,那妖怪的法術十分高強,若不是那晚他喝多了酒,我也不可能有機會逃出來,正巧還遇上了師娘。”她秀眉微蹙,看上去還有些後怕。
我望向極界所在的方向,那裏碧空如洗、安寧祥和,似乎那晚我們見到的只是假象而已。我再看向辛蘿時,她已變成了小眉的模樣。
我道:“你法術比我們高這麽多,完全不用去聽暮穹授課嘛。”
辛蘿腼腆一笑:“可我從暮穹師傅那兒也學到了不少東西,而且我一個人多無聊,還不如和你們一起上課有趣得多。”
她盯着我看了一會兒,若有所思道:“阿菱,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
“是嗎?可能我這張臉太普通了,跟誰都有點像,哈哈。”
她固執地搖了搖頭:“不是,我好像真的見過你。”
我打趣道:“莫非我與辛蘿姑娘曾在夢中相會?”
她嫣然一笑:“有這個可能,不是在夢中,就是在畫……”她突然停住話頭,臉瞬間一白。
我奇怪道:“怎麽?”
她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我等着她把話說完,她卻搖頭笑道:“沒什麽。”
“真沒什麽?”
“真沒什麽。”
說話說一半,好比撓癢撓不到,那感覺不是一般的難受,可我和辛蘿畢竟還沒熟到可以死纏爛打逼着她把話說完的地步,所以我只好到此為止,提了個很有建設性的意見:“辛蘿,你要不和師傅一起教我吧,說不定我能學得更快。”
于是,在辛蘿和暮穹的雙重指導下,我的仙術取得了極大的進步,不僅能變成一棵真正的參天大樹,還能變成一只飛蟲、一尾游魚。
等到仙術測試的那一天,我順利通過了初等分/身術、變身術、飛行術和隐身術,就連神魔史也答得飛快。暮穹在接過我的試卷後,還從頭至尾粗略看了一遍,才挑着眉讓我離開。後來聽師娘說,第二天師傅還特地在大家面前重重誇獎了我一番,只可惜我沒能親耳聽到,因為考完試的當天下午,我、辛蘿、小眉和小遙就踏上了去雷州的路。
我們一路游山玩水,我這才發現小遙懂的東西極多,從長白山外的九頭雪蛟到北海盡頭的雙翅玄武,從騰冥上神由一介貧民變為一代戰神的奮鬥史,到東海水晶宮三太子妻妾成群的花心史,從天文地理到飛禽走獸,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他不知道的,以至于小眉連問了他三遍:“你爹真是宛縣鐵匠鋪的王老五嗎?”
我道:“當然是了,小遙不會騙我們的。”然後轉向小遙問道,“你娘真是九重天禦膳宮做豆腐花的花小紅嗎?”小遙只有無奈扶額。
去雷州的路途雖遠,但日子倒也過得潇灑自在,不比在赤梁時每日早起上課的辛苦。到了第七天,我們已行至越州邊境。其實我們本沒有從越州繞行的必要,但因為我想去以前住過的地方看看,便只好多行些路程。
本來說好一同前去,但晚上到了越州城內,小眉直喊累得不行,辛蘿亦說疲乏,小遙又不知去了哪裏,我只好獨自回到青竹園。
穿過滿眼郁郁蔥蔥的竹林,河邊的那間小屋還是當時的模樣。歪歪斜斜的栅欄上纏滿了不知名的野花,屋檐上還挂着一只生了鏽的銅陵。
我推開虛掩着的門,走到後院,頭發花白的老太太正弓着身子給院子裏的薔薇澆水。
“婆婆!”
婆婆一怔,轉過身看到我,滿眼的驚喜。
她丢掉手裏的竹瓢,想快步走到我面前。我跑過去撲到她懷裏,止不住哽咽:“婆婆,阿菱回來看你了。”
“好好,回來就好。”婆婆一邊拍着我的背一邊拉着我進到屋裏,“傻丫頭,哭什麽?”
當我看到婆婆端上桌的那盤桂花糕時,立刻破涕為笑。雖然在赤梁時師娘也曾給我們做過桂花糕,但只能說,那味道比她做的“鹽醋魚”稍微好點。我邊吃邊把這幾個月在赤梁的見聞說給婆婆聽,婆婆樂得一直沒合嘴,後來說到極界之光的事,
她的表情一下子嚴肅起來:“近來越州也偶有妖魔作亂,看來魔族的勢力已日益侵入仙凡兩界。阿菱,你自己在外面可千萬要小心。”
我道:“婆婆你放心,萬一真要打起仗來,也輪不到我這種小喽啰沖鋒陷陣,我一定跑得比誰都快。”暮穹啊暮穹,你就當沒收過我這個徒弟吧。
婆婆敲了下我的腦袋,我立刻嚴肅道:“知道了婆婆,我會小心的。”
婆婆笑着拍我的後背:“慢點吃,別狼吞虎咽的,沒人和你搶。”
我放下手裏的桂花糕,啜了口茶,幽幽道:“婆婆,他要成親了。”
婆婆一怔,旋即反應過來:“可是那個叫雲什麽的傻小子?”
我忍不住笑:“他可不是什麽傻小子。”心底湧起一股暖流,但即刻又被寒潮所淹沒,我自覺心中苦澀難言,便不再說下去,拿起桂花糕默默啃。
半晌,婆婆忽拉起我的手:“阿菱,跟我過來。”
我随她走到裏屋,看着她從床頭取出一只淡綠色的玉指環,那應該是當年阿爹贈予她的奧法之戒,可以讓她瞬息間去到三界之內,任何一個她曾做過标記的地方。
“阿菱,婆婆帶你回家看看可好?”
我道聲“好”,握住她戴上指環的那只手,滿腦子都是三百多年前被迫離家時的情景。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最後一章,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