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恰納卡萊(2)

第11章 恰納卡萊(2)

土耳其.恰納卡萊.特洛伊城

男人是個麻煩,這多少在Y意料之內。如果不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相識,傅展可能會是他欣賞的那種企業領導人,很狼性的那種——雖然他的履歷很平凡,但從他的表現來看,傅展私下應該一直在鍛煉身體,有基本的搏擊素養,而且是個頭腦清醒的聰明人。他們從機場溜走的手法并不新奇,但這份意識難能可貴。

這種人能在戰争裏活下去,如果沒有成為他們的目标的話,但無論如何,業餘選手怎麽也不能和專業人士競技,他們确實挺滑溜,差一點就跑掉了,但抓住尾巴只是時間問題。

“辨認到目标了。”K的聲音冷靜地說,“已經為你鎖定了他們的輪廓。”

是這樣,遍布在全球的間諜衛星并非無所不能——是的,在某個特定時段,它可以拍攝到高精度照片,識別出地面行駛的車牌號碼,但你不可能随時随地在全球範圍內都這樣做,不是嗎?那需要的衛星就太多了。要在某個局部區域達到這樣的精度,需要大量的文書工作,獲取權限,調動衛星,而這無可避免地會在系統內留下痕跡。再說,這需求的權限也有些過高了。馬爾馬拉海一帶局勢和緩,短期內沒有戰争危機,情報中心的注意力全集中在敘利亞,所以後勤能提供的幫助就顯得有些寒酸了,但K仍可以把兩個目标的輪廓鎖定,标記在Y的視網膜輔助系統上,以免他們再次趁亂逃之夭夭:如果不是傅、李兩人的履歷無懈可擊,他們幾乎懷疑這兩人是受過專業訓練的情報人員——起碼他們換裝的速度是一流水平。

“收到。”他确認一遍,把頂着司機的槍移開,土耳其人松了口氣,試圖說些什麽,但Y沒給他機會,他伸手握住他的領帶,向兩邊用力收緊,動作又快又熟練,是千百次練習的結果。——通常來講,直接扭斷脖子會更好,但那得在目标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實現,一旦目标提高警覺,有意識地繃緊肌肉準備打架,那再強健的壯漢也沒法一擊得手,這種情況下,扼殺是更有效的處決手段,快速、安靜,目标一般都沒機會胡言亂語,也就不會給任務帶來什麽變數。

這次也一樣,當然,徒勞的掙紮總是難免,但Y經驗豐富、力大無窮,甚至還沒完全成年的瘦小目标只是有氣無力地抓撓了幾下脖子就蹬了腿,他把他拖到樹邊放好,免得提前被發現,低下頭戴好帽子,悠閑地逛到木馬邊。

終究是業餘,特工永遠不會在标志性景點邊碰頭,人們就像是吸鐵石一樣被吸引到雕塑邊上,來往過于頻繁,再老道的特工也會失去警覺。一切如Y所想的一樣,在槍口觸及傅展腰際的那一側,他的反應很迅速,本能地一歪,幾乎滑出去,但這全在他的掌控之下。他一把抓住他,拉着那女孩一起來到了小徑裏側。

這條路是通往停車場的捷徑,政變未過,景點挺冷清,人并不多。但也不是個理想的逼供場所,但一對二不是好主意,這不是特工電影,一個人很難一次控制住兩個人,他必須快速減員一個俘虜。

Y沒有開槍,他得找到U盤,它應該還沒被打開,但他們也不确定傅展和李竺在過去幾天有沒有把它交給誰,潛在的買家很多,James所屬的組織應該也在發瘋地找尋它的下落。

“U盤在哪裏?”他從女人下手。

他們的判斷沒錯——傅展是主心骨,下決心的人,也是那個有用的人,這女人完全被吓傻了,一個不幸的平民,被卷入這場風波,在這游戲裏是無用的廢物。為了保住傅展的命,她肯定什麽都說。

如果她知道U盤在哪的話——看起來她真的不知道,首先,她被吓傻了,其次,她看起來什麽也不知道,只是一直在跟着傅展跑,即使她願意說,也沒什麽可說的。

Y改變策略,用李竺的性命為籌碼威脅傅展,他既然帶她跑了上千公裏,那也有很大概率為她交出U盤。

“U盤在哪裏?”他的手壓上扳機。傅展說不說,她都得死,但他能在這裏說是最好,那會為雙方省去許多不必要的不愉快。(Y并不喜歡再帶一個男人,找間旅館對他進行不引人注意的殘酷拷問,這很累人,也十分繁瑣,他只是在幹活,他并不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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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拿她威脅我也沒用。”

他在說真話,這人對李竺的生死毫不在乎,Y能感受到這點,傅展就像是他一樣——他們都有必要時刻能夠毫不猶豫地取走性命的那種寶貴天賦。

“那她就沒用了。”

李竺看起來根本對自己的命運毫無察覺,她甚至沒聽懂傅展的話,面臨生死,這女人完全吓蒙了。

Y舉槍瞄準。

這是個錯誤的決定,他該想到的——傅展擁有這種天賦,但若無磨練,很難有人能這麽流暢地決定他人的生死,大部分普通人至少會掙紮一下。

傅展并不是普通人,普通人沒法從Y的擒握中掙脫出來,他不但力氣大,還受過專業訓練,拿住手腕上的筋絡會讓人沒法用力,但傅展經過磨練,起碼是經過一段時間嚴格的軍事訓練,他的身手很不錯。

被頭槌撞到下巴的時候,Y有瞬間的迷惑,他被撞懵了,下巴是脆弱的器官,這是人的本能反應,但還不足以讓他輸掉整場戰鬥。一開打他就差不多摸清了傅展的實力——和普通人比,他的身手算很不錯,但對Y來說,即使傅展舍生忘死地纏着他想要同歸于盡,拿下他也只是時間問題。

“跑!去找U盤!”

傅展的身形無法和他相比,所以他一直貼身纏鬥,用自重關節技和他打,揚長避短,利用初始體位的優勢,聰明的打法,同時他的話也給Y帶來一定的心理壓力:他知道傅展也許是故意的,但不能不去想李竺逃走的後果——她在希臘邊境,他們有一輛車,U盤在某個未知的所在,而且她應該也很擅長逃跑,最重要的,槍飛出去了,要讓傅展完全失去戰鬥力,赤手空拳的話,至少要3分鐘,甚至更久。

女人跑得很快,幾乎是屁滾尿流,但速度不慢,她完全被吓得慌了神——這根本不能說是挑戰,拿下她大約只需要幾十秒,K在耳機裏厲聲說,“先去殺了女人,男人要活的!”

腎上腺素充斥着大腦血管,激昂的熱血之外,Y隐隐知道K的部署是正确的:傅展不能死,U盤也不能被轉移,殺了李竺就消滅掉機動風險,還能拿回槍,他只需要一段很短的時間。

他轉頭撤離戰局,一拳打在傅展臉上,趁這個當口轉頭就追,傅展不屈不撓地跟上,在後頭試圖擒抱住他,媽的,這一架打得真難看。

事實是,特工的日常從不會像是電影一般酷炫,大部分架都打得很難看,而且短暫。能用槍就不會有人用匕首,能用毒就不會有人用槍,Y并沒有特別沮喪,總體來說,任務進展還不錯,是的,女人拿了槍,但——她能拿那把槍做什麽?

轉過彎角,視網膜輔助程序首先鎖定了一個輪廓,數微秒後Y才意識到她在做什麽,有那麽一瞬間,他幾乎感到一陣緊張——被槍口指着的本能反應,但緊跟着,一陣笑意冒了上來,他一邊側身,一邊幾乎輕松地一聳肩,K甚至已經發出了笑聲。

那笑聲拖得很長,第一聲Ha似乎就用了很久,在極致的腎上腺素中,時間似乎變得很慢,Y幾乎能看到女人眼睑的顫動,他注視着她扣下扳機,一枚子彈伴着一閃即逝的火光飛出槍口——

這怎麽可能擊中?

這是個輕松又有把握的想法,首先,李竺是個中國人,中國對槍支管控極為嚴格,她應該根本不會用槍,而對不會用槍的人來說,第一次試發(刨去沒上膛、沒開保險的情況),最好的結果也就是沒打死自己,其次,槍對運動目标的打擊能力很有限,一個在十幾米外跑動的目标——試着打打看,你會發現射空的幾率比你想得更大,即使經過訓練,在實戰中也經常出現數發擊空的現象,對于一個新手來說,他根本無——需——

這是個不可能的視野,也許是因為視網膜輔助系統,他異常清晰地看到子彈來襲的軌跡,就像是精神短暫地脫離了肉體,超然于時間的束縛,輕盈地審視着這一幕,但軀殼卻沉重得要命,他拼命地催動身體,想要側身讓過,耳中傳來K變調的聲音——

‘S——h——i——’

“Bang!”

随着一聲清脆的炸響聲,Y的腦袋碎成一團血霧,他的身子還在繼續前奔,多邁了一步才像是一袋垃圾一樣倒向地面,激起一陣黃土。

“Ahhh———!”

遠處傳來尖叫聲,這裏的人對槍聲敏感度很高,這種聲音不會被誤認為鞭炮,或是誰家炸了個震天雷。

傅展從地上爬起來,驚駭地望着Y的屍體,李竺被後坐力震退一步,依然端着槍,她憋着的那口氣到現在才吐出來,滿臉震驚與茫然,像是還不相信自己做了什麽。傅展才一動,她本能地移槍瞄準他,他立刻舉起雙手,後退了一步。“嘿!”

有那麽一會兒,兩個人都沒說話,只是隔着槍默然對視,都在平複着呼吸,理智飛快回歸,李竺漸漸平靜下來——但槍口依然沒有移開。

騷亂的聲浪往他們接近,傅展心中一凜,他舉着手靠近一步,李竺的眼仁收了收,她的眼神銳利得第一次讓他也感到被刺痛:沒有人說話,但,卻似乎有一層紙在剛才被戳破。他心中曾有過的考慮,她曾想過的對策,曾有過的猜疑,兩個人的小算盤,在這一刻的眼神交流裏,都被攤了開來,只剩用言語說開。

不能再像從前那樣看她了,不能再像從前那樣對她了。

人聲越來越近,傅展舉着雙手又走近幾步,壓低聲音催促,“人就要來了!”

李竺震了一下,眼神微微閃爍,在他和Y的屍體間快速來回巡梭幾眼,像是忽然完全回到現實,她急忙把槍口放下,鎖死保險,一把把它塞到了口袋裏,又因為口袋太淺,再度取出來塞到腰間,用外套擋着。

“走!”她轉身要跑,傅展趕上去一把把她抓回來,李竺掙紮,“你幹嘛!”

傅展先把槍拿出來,開了保險往天放了一槍,激起又一陣尖叫,這才把槍塞回去她懷裏,拉着李竺往回跑,跌跌撞撞的,遇到人了就喊,“樹林裏有很多人,打我們——然後開槍!”

他驚慌的神态和滿臉淤青鮮血,以及驚魂未定的李竺,形成絕佳的說服效果,戰戰兢兢組團來探的希臘人以為是恐怖襲擊,在尖叫中四散逃竄,李竺和傅展如一滴水化在人群裏,拐上通往停車場的大路,一點也不引人注意。

“快點,快點。”李竺又開始慫了,殺人後更慌張,不斷回看,好像就怕警察忽然神兵天降來抓她。

“你怎麽會用槍!還射得這麽準!”傅展邊跑邊喊着問,他的速度也不慢,天知道是不是有同夥正在找他們。

“我在美國學過!和搏擊一起!”李竺喊回去,“只是出于好奇!他們說我很有天賦!我以為他們只是客氣!”

“你怎麽什麽都在美國學的!你不姓宮口姓工藤吧!是在夏威夷學的嗎!會開直升機嗎!”

“現在是吐槽的時候嗎!”

沒人留意他們的對話,所有人都忙着逃命,他們跑進停車場,哈米德的車就停在打眼處,車窗都沒關。他們倆飛快地鑽進車裏——鑰匙還插着呢,哈米德一定是回來找他們的時候在停車場被盯上的。

“現在去哪裏?”李竺套上安全帶,傅展看着後視鏡,從混亂的停車場裏橫沖直撞地倒出去。“希臘?”

“希臘不能去了。”傅展說,“還得換輛車,這輛車曝光了,我們有機會就換——他們知道我們要去希臘,就一定會在希臘口岸找我們。”

“那我們去哪?”李竺沒異議,對方神鬼莫測的尋人能力也讓她印象深刻。

車開上路,一輛又一輛恐慌的租車把他們超過,景區警察在後視鏡裏迷惑地從辦公室裏走出,越變越小,剛才那片刻的對峙好像只是錯覺,傅展和她對視一眼,知道自己欠她一個解釋,只是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把哈米德的包給我。”他一邊開車,一邊在哈米德的包裏翻找了一下,找出地圖邊開邊看,鼻子随呼吸隐隐抽痛——應該沒骨折,但扭歪了,一會得停車正回來。

從土耳其往西,不去希臘就只能渡海去非洲了,航程還比去希臘更遠,起碼摩托艇絕對搞不定,地圖的邊無意刮到額前的淤青,傅展嘴角疼得抽搐一下,惡狠狠地一拍方向盤。

“媽了個巴子的,”他氣道,“我們幹脆直接去巴黎!”

“啊?該怎麽去?”

“坐火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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