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衆人哪裏能受她的禮?那膝蓋不及彎下就給争搶着扶了起來。
安二太太不冷不熱地道了聲“坐。”
衆人忙不疊讓位出來, 重新換了新茶。豐钰問候了安二太太的身體,又與族中的長輩們寒暄幾句,她态度不卑不亢, 對衆人與二太太亦無差別, 原本冷凝的屋中氣氛因着她的微笑而變得暖了少許, 那幾個孩子躲在母親身後,偷眼打量着她, 豐钰就笑着喊小環遞了見面禮, 男孩子一人一套筆墨紙硯,女孩子是手镯釵子等物,又給二太太身邊體面的嬷嬷和侍婢們都抓了一把金銀锞子。
她身後的安潇潇一改往日的活潑靈動,進屋後垂頭立在角落裏,一言未發。豐钰笑着朝她招手道“潇潇, 你怎不坐下?”
安潇潇擺了擺手, 還不及說話, 就聽二太太冷冷地道“坐什麽?屋裏都是長輩們,弟弟妹妹們年小尚都規規矩矩立着, 她怎就得坐?”
一句話把本已活躍起來的氣氛降到了冰點。安潇潇垂眼道“我替娘和嬸娘們奉茶,嫂子不必理會我。”
說着,從侍婢手裏取了茶壺過來,一一替衆人添了水。
豐钰笑容微僵, 不想二太太屋裏規矩這樣大。怪道适才那些個小孩子個個兒都很拘謹似的。
安二太太鼻中哼了聲, 朝安潇潇橫了一眼“還不領着你弟弟妹妹們外頭玩兒去?”
安潇潇從善如流地道了聲“是”, 朝衆小輩兒招了招手“走吧, 姐姐帶你們逛園子。”側過頭,背着二太太朝豐钰眨了眨眼,吐了吐舌頭,這才又恢複那副乖順模樣,給衆位長輩施禮告退。
豐钰聽見門口處傳來幾聲小孩子的歡呼,不由心裏暗笑。
二太太積威已久,想是族裏那些小輩都怕極了她。不由借着喝茶的空當多看了安二太太兩眼。
她不過三十五六歲吧,約莫和客氏差不多的年紀,早早守了寡,一個人拉扯大兩個閨女一個兒子,據聞那大女兒幾年前因難産死了,家中就餘安潇潇和一個幼子。皺紋早早爬上她的臉,兩鬓也不少白發,半點不及客氏打扮的俏麗,外貌看上去有四五十歲年紀。
輩分高,為人又嚴厲,不怪小輩們怕她。
豐钰本想趁初進門的機會與各房打好關系,安錦南回鄉後辦了族學,又擴建了祖宅,接了不少族中子弟在這院子裏讀書生活,與嘉毅侯府一牆之隔,擡頭不見低頭見,她覺得相處好關系也是必要的。可二太太這幅明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态度,算是給她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族中嬸娘們礙于二太太威嚴,也不怎敢多語,屋裏一時有些尴尬。
豐钰便欲起身告辭,才要開口,卻聽窗下一陣齊刷刷的行禮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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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婢匆匆進來“太太,侯爺來了!”
衆人一驚,均從座中站了起來,安二太太穿鞋下炕,道“還不快請?”
話音才落,就見簾子一挑,安錦南高大的身影從外步入。
他換了一身天青色雲紋錦袍,頭上束着玉冠,施施然走進,面無表情地略施了一個晚輩禮“見過各位嬸娘。”
話落,那沉沉雙眸便朝豐钰看去。
衆人笑着請他入座,安二太太道“侯爺怎過來了?可是傑哥兒又闖了禍?還是潇潇那死丫頭錯算了侯府的帳了?”
這話說得叫人難以回答。好似安錦南上門來,就只是來尋麻煩似的。
豐钰偷觑安錦南神色,見他似乎是早已習慣了安二太太的焦慮,面色并不變化,勉強勾了個溫笑,道“聽說長輩們都在,特來請安。”
言不由衷地又将豐钰上下打量一遍,徑自走去她身側,就在她下首坐了。
衆人心中無不咂舌。安錦南進來後,主位就讓出來了,除了安二太太是他正經長輩,旁人誰敢坐他上頭?他倒十分伏低做小,在新婦手邊随意入座……
不由打量這二人,見一個臉色微霞,一個冷眸頻顧,倒有些如膠似膝難舍難分似的。
登時心下了然。
侯爺這哪裏是來請安的?是怕安二太太給新婦受排揎,特來給她仗勢的才對。
安錦南似看不見衆人探究打量的目光,撿了幾樣事随口與衆人閑談,說的不外乎各家子弟讀書的進展如何,鄉裏的田産可足夠等等。
安二太太附和了幾句,安錦南轉過頭來,看了眼豐钰,指頭在桌上敲了敲,緩緩道“将來家中這些事務,有需效勞處,只管遣了管事的來報內子。”
豐钰怔了一下,方反應過來他口中的“內子”指的正是她自己。
少頃,外頭傳來一陣急躁的腳步聲,一個剛變聲的少年一路往裏闖一路嚷道“娘!給我一百兩,快!”
安二太太陡然站了起來,顧不得安錦南和衆人在側,急慌慌地迎出半步“傑哥兒,發生什麽事了?”
闖進來的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面貌與安潇潇有五成相似,生得人高馬大,有些肥壯,想是闖進來太急,沒聽清侍婢的勸阻,沒料到安錦南在屋中,一進屋那臉上急躁的表情還來不及換下,就怔怔頓在了門口。等安二太太過來将他手扶住了,才回魂行了個禮,垂頭喪氣地道“兄……兄長!”
安錦南垂眼撣了撣袖子上本就不存在的灰,淡淡地“嗯”了一聲算是答話。
安二太太掏出帕子替安錦傑抹了汗涔涔的額頭,關切地道“出了什麽事?急成這樣子?”
安錦傑咬了咬牙,又瞧了安錦南一眼,支吾道“沒……沒事……”
“那……”安二太太才要說話,那頭安錦南就站了起來,他看了眼豐钰,不涼不熱地道“二嬸和嬸娘們慢坐,屋中還有事,我與內子先行告退。”
衆人忙又匆匆恭送二人,安錦南行過那安錦傑的身側,不知想到什麽,轉過頭來,眸光如電般在少年面上掠過,然後沉沉道“過了今夏,傑兒便滿十五。依族中舊例,該送往軍營歷練……”
一句話說得安二太太瞳孔猛地縮了縮,苦着臉就欲攀扯安錦南的袖子“傑哥兒他體弱多病,又……”
“不急。”安錦南打斷她,“明兒先去崔寧的侍衛營報個到,跟着崔寧學幾天棍棒功夫。”
說罷,也不理會安二太太和那安錦傑面色有多難看,提步就朝外走。
豐钰随在他身後出了門,才轉出院子,面如寒冰的高冷侯爺就轉過頭來,握住了她的手。
“還好?”
他深邃的眸中,盡是憂心關切。豐钰下意識避開了他的手,待反應過來他前來的用意,不免又覺窩心,悄悄勾住他衣帶,低聲道“我能應付。”
她習慣了單打獨鬥,陡然有個人對她處處關心,她竟還覺得有些受寵若驚。
兩人一前一後步入侯府正院,水仙和韓嬷嬷等人已經擺了膳食,侍婢們一字排開侯在桌旁。
安錦南不喜身邊人多,下意識地蹙了蹙眉。韓嬷嬷道“夫人娘家帶來的六個,來侯府日淺,恐夫人行事不便,侯爺本就囑咐老奴,說替夫人另備幾個服侍的人,這是百合、牡丹……”
豐钰抿了抿嘴唇,沒有說話。安錦南垂目坐在那,手中握了杯茶,淡淡瞟了韓嬷嬷一眼,“待夫人有需,你再帶人進來不遲。都散了吧。”
韓嬷嬷欲言又止,終是沒說什麽。
屋中只餘下夫婦二人,豐钰遞了杯茶過去,試探道“我能不能叫我的婢子們,在韓嬷嬷手底下學學規矩?”
安錦南挑了挑眉,聽她道“初來侯府,我身邊幾個年紀都不大,以後屋裏的事我想他們管着,又擔心失禮鬧了笑話。”
她說話的語氣十分小心,是一種示弱,也是試探。她想知道安錦南對她,到底可以放手到什麽地步,自己是不是真的可以憑侯夫人的身份,管理這院中的人事。
如果安錦南不給她臉面,她便永遠只是個空架子,一如失勢後的客氏,只要豐慶不允,她就完全被隔斷了與外界的聯系。夫為妻綱,這世道本就只會難為女人……
安錦南擡眼,就撞上一對炯炯的眸子,她似乎有些忐忑,不自覺地咬着嘴唇。
安錦南沒有多想,他伸出手,勾住桌案對面他新婚妻子的下巴,探身過去,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聲音不自覺地加了幾許纏綿意味“家裏的事,你做主就行。”
他稍退一寸,眸色變得越發深邃,将人手臂握住,拉拽到自己身側,待那軟軟彈彈之處坐上自己的大腿,他一手扣住她的後腦,一手去扯她前襟的絆扣……
氣息微亂地道“她們絆住你太久……”
薄薄的唇擦過她耳際,帶來絲絲縷縷的熱意,手探入那大紅春衫的下擺,将暧昧的低語送入她耳中。
“本侯整個上午,都在渴慕于你……”
豐钰被他捏揉得微痛,隔着衣襟按住他的手。臉色是不自在的潮紅,瑟縮着道“侯爺,我……妾身還未吃飯……”
從清晨至中午,只飲了半杯茶。
安錦南頓住動作,眉頭蹙起,遲疑了一瞬,才不情不願地松開了手。
豐钰飛速逃開,背對他理了衣襟。心裏不由怪責安錦南滿心滿腦都是那回事。
身後,傳來安錦南幽幽的話音。
“你吃快些,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