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1-34苦心籌謀

卧房隔壁的圓桌上擺了一桌食物, 顏書語看兩眼就認出了是外面酒樓裏的菜色,也是,一群大男人在外,沒有人煮飯就是這樣。

盛了碗粥放在她面前, 裴郁寧擡擡下巴, “吃完送你回家。”

顏書語看看他,再看看冒着熱氣的白粥,許久後終于伸出手端了粥過來,小口小口的抿着。

她餓得有些厲害, 不敢貿然吃太多。

于是,等顏書語發現時,她在裴郁寧眼裏又成了下飯菜。

他因為習武的關系,一向吃得很多, 可以說,擺在面前的這桌子菜,他全部吃完也就五分飽, 更何況還多了一個她。

于是, 她是越吃越慢, 裴郁寧倒是不在意,将所有菜色專門挑出一份精細的給她之後, 自己吃的很是豪爽。

裴郁寧有個優點是她要承認的,那就是胃口好, 和他一起吃飯的話, 她每每都能多吃些, 尤其是身體被凍壞之後,她胃口大受影響,且經常要喝藥吃各色藥丸子,食欲很差,但每次和他一起用飯,她看着他的爽快利落就能多吃兩口,由此才沒讓自己在整個人都泡在苦藥汁裏。

吃飯時,人的狀态是很放松的,尤其你面前坐了什麽人,就決定了你會用什麽心态來吃這一頓飯,現在的裴郁寧,在她面前如過去一般放松自在,是完全把她當自己人的模樣。

顏書語心沉了一下,放下喝了一半的粥。

裴郁寧扒完第三碗飯,停手看她,“怎麽了?不合胃口?”

“不是,”她搖頭,“我吃飽了。”她胃口本就小,更何況心裏塞着事,沒有食欲不奇怪。

裴郁寧這才皺了眉頭看她,“你身體很不好?”他清楚記得她昨天說的每一句話,包括那句大雪天跪在宮門口,他很難不将這些和她的身體以及離開聯想到一起。

避開那個讓他忌諱的字,裴郁寧眼神黑沉,“因為什麽,你身體不好。”

顏書語看他一眼,神色冷淡,“生完孩子後在大雪裏跪了一天,凍壞了。”如今再說起這些,她沒過去那麽痛那麽難受,但也不算好受。

等顏書語渾身寒毛直豎的時候,她才意識到裴郁寧又開始當着她的面飚殺氣了,一時間心跳得極快,很是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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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不能不要老這麽吓人,我膽子小。”顏書語撐着狠狠瞪了他一眼,昨天就讓她想起那段回憶,之後還讓她噩夢連連,今天醒來之後還要讓她受累重溫噩夢。

“沒事,以後有我。”裴郁寧收斂了滿身殺意,拍了拍她的頭。

顏書語覺得他這話說得可笑,于是忍不住刺了他一句,“從前你也在。”

這下裴郁寧的面色是越來越難看,飯也不想吃了,倒是顏書語,看着面前人這副模樣,嘴角翹了一下。

看他憋屈,她心裏不知為何就覺得痛快了些,即便她明知道眼前這個人不是從前做錯的那個人,卻還是忍不住這複雜不受控制的心情。

察覺到她嘴角那點微薄笑意,裴郁寧原本沉郁的心情突然好了些,于是再度端起粥碗送到她面前,模樣很是體貼的看似要喂她,“昨天累了一天,多少再吃兩口。”

顏書語一臉驚詫的看着他,像是有些被驚到,等被人塞了一口粥入口時,那點驚吓也随着被咽下的食物不見蹤影了。

裴郁寧,果然很奇怪。

被喂完那碗粥之後,她是一口都不肯再多吃了,“我不要,你自己吃。”

裴郁寧見她神色勉強,果然吃不下之後,自己掃清了一桌子飯菜。

顏書語品着清茶,百無聊賴的打量着眼前可見的一切,等着人送她回家。

這小院很明顯是陳昑的手筆,裴郁寧是斷然不舍得浪費錢在享受上的,有這些錢,以他的脾性,只會花在他那些親随家将身上。

“能送我回家了嗎?”見他吃完飯,她掐着時間問。

裴郁寧吃飯豪爽利落,但品茶的動作就十足十是個優雅貴公子了,他人長得好,再精心優雅一點,很是招人眼。

顏書語看了兩眼,就毫無波動的移開了眼,也就是年輕的裴郁寧看着新鮮點,其他的各種模樣,她看過太多了,不新奇。

裴郁寧見她面色平靜的模樣,心口堵了下,他早該想明白的,他們既然成過親,那就意味着她看過他任何模樣,且還是很多年,所以現在他在她眼裏,就是親随家将們天天挂在嘴邊的老菜幫子,不新鮮又不招婆娘疼。

壓下心間那口郁悶之氣,他一口飲盡茶水,在她疑惑的神色裏開口道,“我的身體,你很熟悉吧。”

對于這句突如其來的話,顏書語的反應是直接噴了口中茶水,神情狼狽的咳出嗆到的那口茶,她惱怒得厲害,紅着臉怒瞪他,“你胡說八道什麽?!”

“成親那麽多年,我哪個地方你不熟悉?”裴郁寧現在是完全把自己置于從前那個該亂刀砍死的自己的位置上,語氣平淡得很,“都老夫老妻了,沒那麽多計較。”

“誰跟你老夫老妻了!”顏書語是又好氣又好笑,咳得沙啞的嗓子說起話來絲毫沒有震懾之力,“裴郁寧,我們現在沒關系,你別胡說八道!”

她這話裴郁寧不樂意聽,眉頭皺得死緊,“從前你嫁給我就不說了,就是現在,又親又抱又看又摸又睡的,你還要跟我撇清關系?自欺欺人也不是這麽個欺法。”

顏書語被裴郁寧那句又親又抱又看又摸又睡給刺激得紅了眼眶,“那不是我願意的!”

“可是我願意。”裴郁寧這時候臉皮厚得很,他現在是發現了,對着她就不能太心軟太正直,胡攪蠻纏蠻橫無理才能占得上風,“既然我都願意了,你就委屈一點,跟我定親然後嫁過來,想怎麽拿我撒氣都成,就算你要我當牛做馬,只要你說得出口,我就做得出來。”

過于果斷直接的話語讓顏書語被堵了心口和嗓子,裴郁寧的模樣完全不是在開玩笑,他說的是真的,只要她嫁過去,就是把他當前世那個混蛋折騰他也沒什麽意見。

但他們明明就是兩個人!

所以她搖頭拒絕得果斷,“裴郁寧,你腦子清醒點,婚姻不是兒戲,和我之間就更不是。即便你願意娶我,我也不可能嫁給你。”

“如今,我就想離你遠遠的,好好的過我的日子,沾上你就讓我覺得累,我不想也不喜歡這樣,更何況,你不是他,我也做不出遷怒你的事情來。”

裴郁寧看着眼前眼睛發紅的女孩子,心尖發疼,重情又心軟,她軟肋那麽多,這麽容易就說服自己體諒人,他到底是怎麽讓她變成了這副凄慘模樣?

等有機會,他是更想弄死以前的他了。

“你回來就是為了我,和我分開豈不是本末倒置?”裴郁寧繼續拿之前的話套她,他已然發現,她困于執念,那些話她沒能向從前的他開口,但現在他在這裏,即便他不清楚事實,但也能給出答案,因為,最了解他自己的,莫過于他本人。

顏書語揉揉發痛的額頭,有些疲憊,“我回來怎麽可能是為了你,就算是,也是為了和你分開,斷掉和你之間的緣分,所以,我們之間不可能。”

“你需要我幫忙的話,我能幫你,但再嫁給你,這件事不行。”

裴郁寧摸着冰涼的瓷杯,眼神半垂,使出他那個并不太想拿出的殺手锏,“你嫁給我,才能重新見到我們的長子。”

長子這兩個字,讓顏書語陡然擡起了頭,這一刻,她看着裴郁寧的眼神冷得吓人,幾乎變得完全不像自己。

說出那句話的人,倒是沒什麽反應,和她眼神對上,也依舊平靜,仿佛不過是随口一提。

被戳到傷口的顏書語,這一刻心裏痛得厲害,她擡起手,想象昨天那樣再給他一個耳光,卻發現自己手臂重得擡不起來。

“你別提他。”這個他,毫無疑問,指的是她的長子。

“在我面前,你們沒有資格提他。”

裴郁寧心中嘆息,她傷得太痛太深,于這件事上完全放不開,他很難想象發生這件事之後她是如何又同他生活在一起的。

只怕在她心裏,她已然将他驅逐于心房之外,如果他真的和過去的他一模一樣,根據他心裏看重她的程度,他一定會做出某些難以預料之事。

有時候,他的任性就是這麽糟糕可怕。

所以,他才很少任性,當然,他實際上任性的時候也不多。

“既然你不想提,那就不提,”裴郁寧退一步,“但我們的親事必須成,即便只是定親不成親,這親事也必須定下來。”

她現在心防太重,他即便想解開,時間與時機也不對,這兩日已經讓她受了大刺激,兩人之間邁出了一大步,比起他從前毫無希望來說,已經算是讓人滿意的成果了。

更何況,适當示弱後退才能試探着讓她進上一步,他以後才好更加用心的解開她的心結,最終締結良緣,将人娶回神威侯府。

還有一點,他不太想承認的是,她對他是有感情的,之前不知道情況,他只覺得為退親她煞費苦心,給他找的賺錢的生意門路費盡心思,現在再回過頭看,那種用心就有待考究了。

事事貼心,巨細無靡,別說他對她有心思,就是對她沒心思,也要為她的費心與用心動容了。

不過,他也說不上是因為做事的人是她所以他才特別看進眼裏,還是因為将她看進了眼裏才覺得她做什麽都好都用心。

他長到這麽大,少有如此兒女情長的時候,不過感覺不算讨厭,就像是一趟長長的旅程跑累了,他在中途不一樣的風景裏歇過,從身到心舒暢到不行,才能繼續信心滿滿的跑下去,朝着終點前進。

當然,她這份風景他是一定要随身帶在身邊的。

裴郁寧雖然想得很好,但顏書語是鐵了心的,“不定親,也不成親。”

她冷酷決絕得很。

她這模樣其實在裴郁寧看來有趣得很,他是寧願她冷着一張臉,也不願意她再像昨天晚上那麽哭的,他自己從來不哭,但也知道痛到哭的滋味不好受,于他而言,她對自己心軟些,對別人冷酷無情些,即便那個人是他自己,他也是願意的。

心太軟的人容易受傷,也最護不住自己,他不希望她總是被傷害的那個人。

可惜,她本性已定,難轉移。

但正是因為這種性子,他才能利用她的心軟靠近她,“你知道我現在很難吧,府裏要養家将,過段日子還要去西北,我缺錢缺藥缺糧缺人,什麽都缺。”

既然她什麽都知道,那他在她面前展露自己的為難與軟弱也就順理成章了,“我現在難得很,求你和我定親,是幫我救我。”至于幫他救他的是哪方面,他就不細說了,于她,她自會想到自己覺得合适的地方。

“我過幾日就要回望京,處理好慶州那筆生意,就要帶着人去西北上戰場,再回來可能就是兩三年之後,”裴郁寧這說的全都是真話,“或許你現在很不想看到我,但世事無常,有朝一日,你可能會發現,今日是我們見的最後一面。”

他雖則在笑,但神态感傷,眼神柔軟,在她面前是少有的坦白與軟弱,顏書語抿了抿唇,看着這個從知道一切起就一直退讓着的少年,心微微軟了些。

但心軟歸心軟,她卻不可能貿然應下,更何況,“從前的你一直沒出事,這次也不會。”這點,她是毫不猶豫堅信的,從戰場上活下來,并取得勝利這件事,于他而言是家常便飯。

在她面前示人以弱果然是最好用的手段,他卻用的有些心酸苦澀,他明明是最希望她冷酷起來的那個人,卻要利用她的心軟達成目的。

這麽看來,他和曾經傷了她的他也沒什麽區別,同樣不是什麽好東西。

“你也說是從前了,”他笑了一笑,“從你回來開始,一切就都已經改變了,說不定因為你不喜歡我,我這次去西北就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說這些的時候,他沒了感傷與柔軟,反而是就事論事般的心平氣和,就像真的有那樣的命運擺在他面前,需要去驗證去承受一般。

顏書語皺了眉頭瞪了眼睛去看他,神色頗為不善。

但比之她,裴郁寧平靜自在得很,給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兩口,不再看她。

“你是知道府裏那些人是什麽樣的,不管我回不回得來,我都不希望我未婚妻的名分挂在她們找來的那些女人身上,就算我們不能再續前緣,但至少一點,”他看向她,鄭重又坦然,“我未婚妻和妻子的名分只能放在你身上。”

“就像你只能是我孩子的母親一樣。”

顏書語越聽裴郁寧說話越覺得刺耳,直到最後那一句入耳,她猛然站起身,身前杯子裏茶水灑了一身。

裴郁寧動作極快的拂開杯子,攬着她退了兩步,避開茶水,顏書語則呆愣愣的想着事,對這些毫無所覺。

許久後,她終于給出了如裴郁寧所願的答複,“我接受定親,但不會嫁你。”

看,果然又心軟了,裴郁寧軟着眼神看她,她這樣,讓他怎麽可能把她交給其他人,即便那個人是過去的他自己也不行。

這樣的珍寶,他得放在心裏捧在手裏好好護着,直到哪一日.她能徹底放開心結,對他笑得像那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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