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萬字更! (1)
衛大丫的一句‘我不甘心’, 生生将衛老太給喊得當場飙淚。
躺在炕上仔細想想, 她這些年确實是忽略衛大丫了, 因為衛大丫前頭幾個都是男娃, 做地頭的事情勉強還行,做家務事就抓瞎了, 衛大丫後面的衛二丫年紀還小,什麽都做不了,所以能做家務事的只有她和衛大丫。
家裏能幹活兒的人少,張嘴等着吃飯的人多, 衛老太單單是為了填飽這麽多張嘴就已經忙得腳打後腦勺,從地頭回家, 連掂筷子的力氣都沒有了, 自然是盼着衛大丫能多替她分擔一些事情的。
似乎從那個時候開始, 她的心就偏了。
從一開始讓衛大丫幫忙給家裏人做飯,到後來她默認讓衛大丫給衛二柱、衛三柱、衛四柱洗衣服,甚至因為衛大丫搓衣服比她搓得幹淨, 她在忙的時候, 連自己的衣服都會留給衛大丫洗, 等過年的時候, 拆洗被褥的事情更是老早就被衛大丫包圓……現在回過頭看,那時候的衛大丫也就十歲剛出頭, 想要在竈臺上燒壺熱水, 都得踩着板凳才能夠到鍋。
衛二丫也就比衛大丫小兩歲多一點不到三歲, 可她從小就沒怎麽做過苦活累活兒, 因為有三個哥哥在上面撐着,吃飯的事情不用擔心,就算她時常跟着衛大丫做一些家務活兒,那也一定是衛大丫做重的累的,讓她做輕省的活兒……如今想來,她這麽些年确實是虧待了衛大丫。
“大丫,你同媽說實話,你是真的想繼續念書上學,還是看到你妹子現在發達了,心裏羨慕?”
衛大丫沒有吭聲,抽泣聲也漸漸低了。
衛老太明白了,如果不是衛二丫身上的事情刺激到了衛大丫,估計衛大丫再過三五年都不會想到要再讀書的事兒。
在心中打了打草稿,衛老太張嘴替衛大丫寬心,“大丫,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想要順心舒心的活,最關鍵的還是得守住自己的心,旁人的日子過得是富貴還是潦倒,都與自己沒有關系。”
“大丫,媽知道你現在看着你妹子有了出息羨慕着急,但你得摸着自己的心問問,你是真的想要上學麽?你別看二丫現在的日子看起來風光,但一切都是因為她能靜下心去念書學習,這才換來的。換你的話,你能守住心,一天到晚都将自己埋在書堆裏嗎?”
“如果你說你能,那媽明天就同你大哥大嫂說,想再多的辦法也要把你送到部隊中去。你與二丫都是媽身上掉下來的肉,媽哪個都疼,沒道理讓二丫念書不讓你念的道理,你仔細想想,明早給媽個答複。”
說完之後,衛老太就翻了個身子,閉上眼睛假寐去了。
衛大丫被衛老太問得愣住,她睜着眼睛看着透過窗戶灑在屋子裏的月亮,将衛老太的問題在心裏盤算了不知道多少遍。
她是真的想要念書嗎?
似乎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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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小就沒那麽愛念書,只不過因為念書費時間,她不想讓那些時間都白費了,這才花了點心思,沒想到最後考出來的成績還不錯。
她已經丢開書本這麽多年,讓她和衛二丫一樣,把自己埋在書堆裏沒日沒夜的學半年,她能堅持下來嗎?
衛大丫扪心自問,堅持不下來的,她性子打小就野,根本不是靜下心來搞學問的那塊料。
甚至衛大丫自己也知道,她羨慕衛二丫,不是羨慕衛二丫考上了大學,而是羨慕衛二丫找到一個十分優秀的人處對象,她羨慕衛二丫将來能夠賺大錢,走到哪裏都能被人捧着……
心裏亂糟糟的,越想越多,衛大丫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着的,醒的時候就比往日晚了一些。
待衛大丫醒來收拾好屋子的時候,衛老太已經同謝玉書提了衛大丫也想去部隊的事情,謝玉書答應得倒是痛快,不過據謝玉書說,連着往衛生隊塞兩個人進去,欠下的人情不容易還,怕是會影響衛大柱的将來,子弟小學招老師對學歷要求挺高,初中畢業生想要進去教小學都費力,像衛大丫這種小學都沒有念完的,進去之後估計只能當個幼兒園的老師,像孩子王一樣帶軍屬家的孩子們耍……
衛老太聽了謝玉書的話,皺着眉頭思索了一會兒,同謝玉書說,“這倆活兒都不是好幹的,大丫也想同二丫一樣找個輕省的活兒,盡量将時間用在學習上,大媳婦你能不能給大丫找一個同二丫差不多的活兒?”
婆媳倆商量這件事的時候,正好衛大柱經過竈房門口聽到了,他便插嘴道:“媽,衛生隊本來就是部隊裏的清閑地方,藥房更是清閑地方中的清閑地方,你想要從部隊中再找一個藥房那樣的地方來安置大丫,可能性幾乎沒有,但若是想要給大丫在部隊裏找一個不錯的工作,那還是容易的。”
衛老太一聽這話,趕緊問,“能找到啥活兒?說來聽聽。”
衛大柱說,“我同采購科的主任關系不錯,前一段時間還聽他說想找一個女同志,跟着采購科的同志一起跑出去做采購呢,他說女同志做事情細致,挑東西也細,你問問大丫,這樣的活兒願不願意做,願意的話,那這次同我和玉書一塊兒回去,二丫住了國康的床,那就讓大丫住國健的床,姐妹倆剛好能夠住開。”
衛大丫撩起門簾走了進來,“哥,就采購的活兒吧,我能幹。”
“啥你能幹不能幹啊,你知道采購是幹啥的麽?”
衛老太瞪着眼訓衛大丫,“那些幹采購的,整天跑南闖北,雖說現在國家太平了,但你畢竟是一個女孩子,不為自己的安全着想麽?不行不行,堅決不行!大柱,你再想想,還有沒有什麽适合你妹子的工作?不要這種走南闖北的工作,媽聽着都累。”
衛大柱笑了,“媽,你說的這都是些老黃歷了,現在部隊裏幹采購的人甭管上哪兒去都有車,一般人出門可能騎個自行車就嘚瑟,但采購都是坐着車去的,車裏面夏天不熱冬天不冷,舒服得很,就是走南闖北稍微累了些,但安全問題根本不算是問題。”
“您老也不想想,這是一般地方的采購嗎?這可是部隊的采購,要麽給部隊買軍需物資,要麽買糧食補給和藥物補給,身邊一直都有兵蛋子們跟着,誰敢給找不痛快?”
衛大柱轉身又同衛大丫說,“采購這個活兒和一般的活兒不一樣,說清閑也清閑,說累也累。每個月的上旬基本上都在外面跑,下旬的後半旬基本上都在核查需要補給的物資量,其餘時間都閑着。說是工作一個月,實際上就是工作半個月,休息半個月,但崗貼和工資都是按月發的。”
“剛去做采購的那段時間可能會比較累,但當你把市場摸熟摸透,不管是補給什麽物資,都能找到合适放心的供貨源,那就沒啥問題了,很多每月固定補給的東西,那些采購們都是打一個電話過去,直接讓人把東西送過來,如果東西合格,那就留下,不合格就打發走。”
“你想想,哪有人敢哄部隊?打電話讓人送來的物資,或許價格會稍微貴一點,但一定不會貴的太離譜,質量問題卻一定是優中選優的,畢竟部隊采購的物資不少,就算不看槍杆子的面子,那些商人只是單純地不想丢了這筆大生意,也不會有人在物資上耍滑頭。”
“真需要每個月都出去跑的,實際上不是什麽大頭物資,而是一些時興的、時令的東西,這些東西肯定不會買太多,所以跑起來也簡單。采購科那些大老爺們心糙,哪裏知道什麽時興什麽不時興……你懂哥的意思了不?”
“如果你去了采購科,每個月往外跑是必須的,想要偷懶窩在采購科不出去,那絕對不可能,因為現在整個采購科都在等一個女采購員去解決問題呢!但是你出去的時候,肯定會帶人一起出去,到時候你負責的就是挑東西,拎東西搬東西的事情有人幹,采購科的主任同我關系好,肯定賣我面子,不會給你安排什麽苦活累活。”
聽衛大柱将頭頭道道都分析了一遍之後,衛老太對‘采購員’的抵觸也沒那麽大了,她同衛大柱說,“既然這樣,那就看你妹子的意見吧,只要你妹子想要上進,媽絕對不會給你妹子拖後腿。”
衛大丫咬着後槽牙答應,“哥,我去!”
就這樣,衛大柱與謝玉書回部隊的時候,又把衛大丫也給一并帶走了。
好在衛家兒媳多,衛大丫離家去了部隊之後,原先應當由她做的家務營生分到李蘭子、張春芽、姚翠芬頭上,每個人添的活兒也沒多少,加上有衛老太在上面鎮壓着,這才沒有掀起什麽風浪來。
要說這衛家也是奇特,當初衛大柱剛回家的時候,一心想把三個弟弟都從鄉間地頭拉出來,但他那三個傻弟弟沒一個人願意。
衛大柱幾乎沒想過要把兩個妹子帶得出人頭地,偏偏這兩個妹子一個比一個上進努力,嫉妒心強,衛大柱只是拉拔了一把,就自動找到自己想走的路,一路扶搖直上了。
趕在九月份之前,衛大柱、謝玉書與衛大丫、衛二丫都回了部隊家屬院,衛二丫馬上就要開學了,她的東西都是謝玉書幫忙攢出來的,加上她是半工半讀,念大學的同時,衛生隊裏的崗位也會給她留着,得兩邊跑,她念大學的地方就在部隊旁邊的一個城市,所以需要收拾的行李也不多,整理好之後,衛大柱找了一個警衛員,直接開車把衛二丫送學校去報道了。
送走衛二丫的次日,衛大丫到采購科報道,因為她性子大方豪爽、做事幹脆利落的緣故,憑借那随了衛老太的獨特人格魅力,她幾乎沒費什麽力氣就征服了采購科主任,由采購科主任親自帶着她了解采購科的事務,不過兩三天的時間,她就把采購科摸了個門兒清。
但凡不是非女采購員出去跑的地方,采購科主任一般不會找衛大丫,他給衛大丫單獨安排了一個安靜的屋子,讓衛大丫安心學習。
衛大丫這麽多年沒有碰書本,當初學會的那些知識早就都還給教書老師了,時隔多年,再拿起書本時,她一度懷疑自己當初有沒有學過那些東西,怎麽看啥都覺得陌生,想啥都覺得費腦子?
好在她用的書都是衛二丫之前用過的,衛二丫在書上面認真地勾畫了重點,寫了筆記和讀書心得,衛大丫扶着腦袋絞盡腦汁地學了小半個月,總算再度入了學習的門。
與衛二丫一上手就是從高中知識學起不一樣,衛大丫是從小學知識開始從頭學起的,她用的課本都是衛國健、衛國康兄弟倆之前用過的舊書。
小學知識不是太難,衛大丫之前學過一遍,現在只需要溫故複習一遍,再加上衛大丫雖然沒那麽愛學習,但她決定要做的事情,沒人能攔着,自己也攔不住,她逼迫自己耐着性子學,一學就是一整天,故而她的學習速度還算快,一個禮拜不到就将小學的課本全都學完了,翻出幾張衛國健衛國康兄弟倆曾經做過的卷子,她試着做了做,題目都會,便去繼續死磕初中的東西。
沒等衛大丫把初中的東西都給死磕完,采購科的主任有了非派她出去的采購事務,她的第一次公派出差就這麽來了,而且出差距離還不短,是去隔壁省的省會采購一批鐵皮暖水瓶回來。
衛大丫作為采購科唯一的女采購員,挑貨的事情自然得交給她,不過有其他采購員跟着,她倒是也不會太累。
與預想中的東奔西走不一樣,衛大丫親自跑了一趟采購之後,她發現自己愛上了這種感覺:手中拿着錢捏着票,找到貨源之後,看貨物質量不錯,然後便開始大刀闊斧地砍價,甭管買賣做成做不成,她都喜歡這種爽快花錢的方式。
衛老太一個人拉拔五個孩子長大,還要幫三個兒子成家立業,花錢自然是摳摳索索的,砍價技能也不是一般的高,簡直就是砍價界的王者。
衛大丫從小就替衛老太做家務事,耳濡目染之下,把衛老太砍價的本領學了個七七八八,當初在家的時候,她空有這一身本事卻無處使,現在到了部隊,做了采購員,她身上那被衛老太傳下來的砍價本事算是激活了。
她不僅砍價砍得快、準、很,挑貨物的眼神也是一等一的好,總能花最少的預算買到最多、最好的東西,這能耐是衛大柱與那采購科主任都沒有預料到的。
到采購科上班的頭一個月,衛大丫給部隊買回了物美價廉的暖水瓶,第二個月,她給部隊買回了物美價廉的肥皂和毛巾……一連幾趟差出完,‘采購科一姐’的名號就被衛大丫預定了。
衛大丫性子急,很難靜下心來搞學習,但她喜歡同人打交道,甭管是采購科還是部隊食堂、亦或者是後勤、衛生隊、炊事班……只要同衛大丫打過交道的人,沒一個不說衛大丫好的。
衛大丫還會經常維護與那些同她做過采購生意的商人的關系,時不時照顧那些商人一些大單生意,那些商人也樂得同衛大丫打交道,從不會漫天要價,基本上都是成本價上加點兒運輸費,然後再加點兒勉強糊口的皮毛利,這些生意做起來那叫一個省心省事、順風順水。
自打衛大丫到了采購科之後,采購科的活兒就輕松了許多,但被上頭表揚的次數也越來越多,采購科的主任整天都樂得合不攏嘴,一見着衛大柱的面,就會同衛大柱誇衛大丫有多麽多麽能耐,順帶着還會為衛大柱送去一波羨慕。
采購科的主任想,“那衛家究竟是怎樣的神仙人家,出一個白手打拼到高位的衛大柱還不夠,兩個閨女都那麽出色優秀,大閨女一到采購科就奠定了自己不可替代的地位,二閨女被那谷大夫看上,半年時間就考上了國內一頂一的大學……”
若是條件允許的話,采購科的主任真想親自見見衛老太,找衛老太取取經,看怎樣教孩子才會把孩子教的這麽能耐。
衛大丫喜歡采購科的活兒,但她心裏梗着一口出人頭地的氣,學習也沒有落下,雖然采購科的事情不比衛生隊藥房那麽清閑,但她本人并沒有懈怠,工作與學習被她安排得井井有條,學習算是‘勞’,工作算是‘逸’,兩件事交雜着來,也算是勞逸結合,進步飛快。
……
謝玉書一直都保持着每個月同家裏寫一封信的習慣,她在信中同衛老太彙報彙報衛大丫和衛二丫的近況,再聽衛老太說說家中兩個孩子的學習成績,一眨眼就又到了年關歲尾,衛大柱一行四個人拎着大包小包回家過年。
與之前幾次回家過年略微有所不同,這次衛大柱、謝玉書與衛大丫、衛二丫四個人拎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人手兩個大包袱,背上還都背着一個大皮包,走在路上極為惹眼。
一行四人回家之後,做的頭一件事情不是同家裏人寒暄拉呱,而是将包袱拆開,一件一件地拿出來給家裏人分禮物。
一共十二包東西,除去兩包東西是衛大柱他們拿的行李之外,剩下十包都是給家裏人買的禮物,衛添喜一個人占了三包,衛老太也有三包,剩下的衛二柱、衛三柱與衛四柱家各有一包,最後一個特別沉的包是衛大丫經過與謝玉書和衛二丫的商量之後,特意給衛家七兄弟買的。
衛老太樂得眼睛都眯成縫睜不開了,嘴上卻說得挺嫌棄,“你們回來就回來,買這麽多東西幹什麽?怕不買東西的話,我攆着你們不讓回家?坐車那麽累,一個人還要扛這麽多東西,你們也不嫌麻煩。”
“大柱,你是當哥的,日後該管妹妹的時候還得管,比如這種花錢大手大腳的毛病,必須改掉,不能拿錢不當回事兒,明白不?”
衛大柱直喊冤枉,“媽,這次可不能怪我,這些東西基本上都是大丫給買的,攢了好半年呢,原本想要郵寄到家,但裏面有些東西金貴,生怕郵寄的時候不小心弄壞了,這才決定親自背回家。你要訓就去訓大丫,這個黑鍋我可不背。”
衛老太驚了,她摳了摳耳朵,臉上寫着‘老娘不信’四個字,她問衛大柱,“你說啥?這些東西都是大丫買的?乖乖,大丫這不是去采購科上班,這是去土匪寨上班了吧!打劫了哪個有錢人家,她從哪兒來的這麽多錢?”
衛大丫還沒來得及同衛老太邀功呢,結果就聽到衛老太給她身上潑髒水,一臉委屈地解釋,“媽,你別看這些東西多,但都沒花幾個錢。”
“我本身就是幹采購的,這小半年下來,跑了好幾個大城市,四處買東西,哪裏的什麽東西便宜,我都知道,再加上我同那些生意人做買賣痛快,他們一聽是我要給自己家裏買東西,都是只收我一個成本價,根本花不了幾個錢!你就放心吧,我心裏有數呢!”
衛老太一臉不信,“編,你就繼續編,這麽大的十包東西,就算再便宜,那也得幾十塊錢了吧,你真當老娘沒出過遠門,啥都不懂,任由你們糊弄?”
衛大丫百口莫辯,她不怕別人不講理,就怕別人認死理,比如衛老太,非得逼着衛大丫從口袋裏将自己這半年給家裏買東西時記得賬拿出來,讓略微識幾個字的衛二柱給一條一條念了,衛老太才勉強相信了衛大丫的話。
衛老太轉頭就同衛大丫說,“大丫,既然你們買東西這麽便宜,那你看看,下次出去的時候,那些能放得住的東西就多買一些。”
“媽前一段時間去縣城取包裹的時候,到勞動大樓轉了轉,想給你哥們買幾件汗衫,但要價死貴死貴的,還要布票,後來就沒舍得買,你下次出去跑的時候,幫你哥留意一下,一會兒媽就讓你嫂子們把你哥穿衣服的尺碼量好給你。”
“一會兒媽去喊一下你二姨,你看看能不能給你二姨家也帶點東西,她知道你也跟着去了部隊之後,硬把要給你的錢塞給了媽,你二姨對咱家好,咱不能做沒有良心的白眼狼,明白不?”
“對了,那個麥乳精容易買不?你二姨同媽說過,她看咱家喜丫頭一直都喝麥乳精,長得白白胖胖,腦瓜子靈光,也想給她家孫子買來喝,你去了部隊之後,買幾桶郵回來,給你二姨家捎個兩三桶,給咱家喜丫頭多捎幾桶,喜丫頭現在也兩歲了,胃口正好呢,原先一天喝半勺就行,現在一天得喝兩勺……”
見到自家兩個閨女後,衛老太就徹底變身為話痨,她似乎要将這半年沒同衛大丫說過的話全都說出來,也得虧衛大丫的性子好,不然早就嫌她太啰嗦了。
把九個包裹分完,只剩下那個由衛大柱背回來的那個最沉、最重、差點要了衛大柱半條命的大包裹還沒有拆,衛家七兄弟看着那包裹皮上露出來的棱棱角角,心裏都涼了半截。
“姑,你買的這都是些啥啊……你給喜丫頭買的都是些吃的穿的耍的,給我們買的啥?”衛東征弱弱地問。
衛大丫笑眯眯地說,“喜丫頭是個小閨女,吃的穿的耍的就多買了點兒,但你們放心,姑不是偏心的人,你們兄弟七個也都有吃的穿的耍的,都在給你們爸媽的那個包裹裏塞着呢,自己回屋翻去。這一包啊,都是姑到不同城市跑采購的時候,特地去各地書店裏給你們買的學習資料。”
“前半年你二姑忙着準備考試的時候,沒給你們買學習資料,你們兄弟幾個着急成那樣,姑都看在眼裏,所以這次一次性就給你們買了足夠做大半年的學習資料,怎麽樣?開心不?高興不?激動不?”
衛家七兄弟的臉都變成了苦瓜,他們能說自己一點都不開心、不高興不激動嗎?
大概是衛二丫停學多年,只複習半年時間就考上了大學的事情給愛國小學的校長造成了極大的刺激,愛國小學的校長這半年來狠抓教育,原先壓根不留課後作業的老師們都紛紛拿出了看家本領,絞盡腦汁地編寫題目、布置作業,這直接導致衛家七兄弟的任務量陡增,每天做完學校老師布置的作業就已經沒什麽時間玩耍了,還有衛二丫和謝玉書給買回來的學習資料得做,兄弟七個的玩耍時間嚴重縮水……
不過好處還是顯而易見的,同衛家七兄弟在一塊兒念書的那些同齡人都算是倒了血黴,因為衛家七兄弟的成績永遠都保持着一騎絕塵的姿态遙遙領先,于是就順理成章地變成了大人口中那些‘別人家的孩子’,導致不少同齡人都生活在了陰影之中。更難過的是,這陰影還如影随形地跟着,專門逮着一批人死勁兒的欺負。
衛家七兄弟升學的時候,其它學生也升學,哪怕其它年級的學生也或多或少地收到了來自衛家七兄弟的壓力,但比起同衛家七兄弟在一個班念書的學生來說,這點壓力可以忽略不計。
看着衛大丫買回來的那些學習資料,衛家七兄弟哭的心都有了,但他們生怕表現出絲毫的不高興就會換來一頓男女混合雙打式的竹編炒肉絲,只能強顏歡笑,“姑,喜歡,開心,賊高興,你買多少我們做多少,絕對不浪費!”
衛大丫沒想到自家七個侄子的學習覺悟這麽高、學習态度這麽好,她當下就保證說,“你們好好學,學習資料不會缺的,姑每到一個地方跑采購,肯定會去當地的書店轉轉,給你們買上學習資料寄回來。對了,這次姑還買了些課外書,不全都是卷子,你們平時寫完作業後可以看看,多學點知識沒壞處。”
聽到那包裹裏不全都是卷子,衛家七兄弟這才稍微松了一口氣。
甭管課外書是什麽書,只要不是讓人頭痛的試卷,他們就都能接受。
連小小的衛添喜聽到這話,都替她這七個小哥哥松了口氣,她知道這個年代的文化人往後會多麽吃香,這才希望衛家七兄弟都能多學點東西,往後有本事了,兄弟七個的日子過得肯定舒坦,但她不希望衛家七兄弟都被逼成書呆子啊……課外書是個好東西,她這七個小哥哥值得擁有。
到了晚上一家人都歇下的時候,衛老太瞅着衛大丫和衛二丫還都沒睡,就拉着姐妹倆唠嗑,她先是問了衛二丫在大學裏過得怎麽樣,學習苦不苦,累不累,緊接着就又問衛大丫工作上的事情,每個月能掙多少,能攢多少,還有最關鍵的問題,衛大丫有沒有找上對象。
衛大丫原本還能同衛老太侃侃而談,把牛逼吹得震天響,但一聽衛老太的最後一個問題,瞬間就啞炮了。
支支吾吾憋了好半天,她同衛老太說,“媽,你說我是不是有毛病啊,部隊上追我的人不少,精幹利索的,模樣好看的,性子體貼的……都有,但我就是一個都看不上。哎,也不能說是看不上,就是沒那個感覺,當朋友相處可以,一想到要和誰往後在一塊兒生活,我就起雞皮疙瘩。”
衛二丫插嘴問,“姐,上次我去采購科找你的時候,發現你和你們采購科那個模樣白淨的大高個兒走得挺近,吃飯都經常在一塊兒,我還以為你倆處對象了,難道沒有?”
衛大丫一臉幽怨,“你說的是白庭生啊,他确實挺好的,就是死活不來電,說句你們可能笑話的話,我把他當姐妹看,而且他不喜歡女人的事兒又不是什麽秘密,整個采購科都知道。”
“他是京城人,聽說喜歡一個自小一塊兒長大的男的,那男的被他吓得夠嗆,連逃帶躲就從軍去了,白庭生還不甘心,追着人家到了部隊,硬是找人家要一個答複,非得逼着人家說了狠話、把關系搞僵搞斷,他這才死心。你覺得我會喜歡上一個不喜歡女人的人嗎?”
衛二丫在外面念書,見過了世面,知道這些事情不少,只不過是沒人拿到臺面上來說,所以早就過了一開始的驚訝期,她還算接受良好,但衛老太卻徹頭徹尾地懵了。
“啥!還有男人喜歡男人!這不是胡鬧麽?男人和男人怎麽生孩子?沒孩子怎麽養老?”
衛老太問出的這些問題,沒人能夠回答出來,屋內安靜了片刻,衛老太心中陡然冒出一個猜測,下一瞬,她就被這個猜測給吓出一身冷汗來。
她哆嗦着嘴皮子問,“大丫,你剛才說你沒有喜歡的男的,那是不是有喜歡的女的?大丫,你可別吓唬媽啊……”
衛大丫被雷得外焦裏嫩,沒好氣地翻了一個白眼,“媽,你胡說啥呢?我怎麽可能喜歡女的。我十分确定,我肯定喜歡男的,當初年紀小的時候,我還喜歡二道溝的陳栓呢,他不是男的?只不過是現在我還沒遇到那個讓我動心的人罷了,你瞎扯什麽閑犢子。”
衛老太懸在嗓子眼的心往下移了移,又問,“你當時喜歡過二道溝的陳栓?就是那個偷看王寡婦洗澡被人發現,跳牆的時候摔斷腿的陳栓???”
雖然衛老太的話沒有說下去,但衛大丫依舊清晰地領會到了衛老太話語中的鄙夷與嫌棄,她分明就是在無聲地問,“你是不是瞎了眼了?喜歡上那麽一個滿肚子壞水的狗東西?”
衛二丫插嘴,“媽,我作證,我姐當時确實喜歡哪個陳栓,她為了瞅陳栓一眼,天天拉着我往二道溝村頭的那塊野地裏跑,哄我說是去摘花,但那兒就幾株稀稀拉拉的蒲公英,咱家屋後遍地都是,那時候我年紀小,任由我姐糊弄,現在才想明白,她是想去看陳栓呢!”
“二丫,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過去的事情就讓他過去,挑出來說有啥意思?看你姐出糗,你心裏就舒坦了,對不?”
看着姐妹倆嘻嘻哈哈地鬧成一團,衛老太那顆七上八下的心總算安定了一些,她對衛大丫的要求已經降了。
原先她還想着讓衛大丫找一個要模樣有模樣,要人品有人品,要本事有本事的人,可現在聽說天底下還有男人喜歡男人、女人喜歡女人這種事情之後,衛老太的要求降到了最低,她覺得,衛大丫只要給她帶一個男人回來,甭管那男人是什麽樣的歪瓜裂棗,她都能夠欣然接受。
……
冬去春來,冰消雪融。
衛添喜在家閑得慌,她盤算了一下時間,将那十年浩劫算進去,給自己做了一個簡單的人生規劃,然後便央求衛老太把她也送到學校去念書。
衛老太起初是不同意的,在她看來,孩子五六歲的時候再去念書,大人就能放心了,三歲大的蘿蔔頭去學校能學到個啥?
怕是想蹲茅廁的時候,自己連褲子都脫不下來。
但是耐不住衛添喜的軟磨硬泡,衛老太還是找了一趟生産大隊隊長孫棟梁,讓孫棟梁帶她去找了愛國小學的校長。
愛國小學的校長觊觎衛家那些學習資料好久了,可是找不到合适的由頭,他抹不下面子來去找衛老太借,如今好不容易衛老太找上門來,他自然是見縫插針地提了條件。
那校長看着身高還沒有他腿長的衛添喜,說,“這孩子機靈是機靈,但年紀實在有些太小了,想要上學也行,得多安排幾個老師盯着她,不然怕她出事兒,也怕其它同學欺負她年紀小。”
衛老太想都沒想,直接擺手道:“不用費那個事兒,她七個哥哥都在愛國小學念書,有啥事直接讓她七個哥哥幫忙做就行。”
“至于被人欺負,這點我更不擔心,若是有人敢欺負我家喜丫頭,那讓他七個哥哥去打小的,我去解決老的,敢欺負衛家人,不從他身上摳二兩肉下來,那就算我老太太心腸軟。”
愛國小學的校長對上衛老太這霸道蠻橫的作風,完全就是秀才遇到兵,無言以對。
“衛嬸兒,咱不能這麽說,有老師多看着,孩子總歸是更保險、更安全一些,你說對不?她哥哥再多再好,那也終歸還是個孩子,肯定沒有老師們細致。”
衛老太小眼睛一眯,她的直覺告訴她,這愛國小學的校長一定是有什麽圖謀,“校長,你是不是有啥事想說?想說你就說,別繞彎子。”
愛國小學的校長瞬間服氣了,他還是頭一次見說話這麽爽快的老太太,“衛嬸兒,其實也沒啥,我就是聽說你們家的學習資料多,想着能不能找你們家借幾本給學校的老師看?你放心,頂多借三天,老師們借來抄一下立馬就還,成不?”
“嗨,就這事兒啊,我還以為是啥大事呢!你讓人來找吧,多借不行,但三本五本還是可以的。”衛老太答應得十分爽快,順手就将校長想要多借基本的苗頭給掐死在萌芽階段。
就這樣,年僅三歲的衛添喜便入學了。
拿人的手軟,愛國小學的老師借了衛家的學習資料,對衛添喜自然是一百個上心,他們原本還想着衛添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