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穆夕和白展對望了一眼,氣氛突然間變得有些尴尬。
白展道:“呂公子是不是覺着我二人有些殘忍。”
呂天一沉默着。
白展又道:“悲痛不能當飯吃。很多時候,悲傷會擾亂一個人的思緒,所以我盡量不讓自己悲傷。”他拎起酒壺斟滿酒杯:“初時穆夕也和你一樣,後來,她出門習慣性帶着酒。酒是個好東西,只要不喝到神思錯亂,适可而止就能讓那顆心平靜下來。心若平靜了,思緒就容易清晰。”
“是麽?”呂天一的心裏多多少少有些懷疑,認識穆夕之前,他不喜歡喝酒。認識穆夕之後,他強迫自己喝酒。可對他而言,酒究竟是不是個好東西,他不敢下斷言。
穆夕道:“白展的話不可信。”她見白展正瞪着自己,又道:“當然他的話也并非全無道理。”
白展這才笑了。
穆夕輕抿嘴唇,緩緩搖着頭。
入夜,夜已深。
呂天一在南陽城最大的一間客棧訂下三間上房。一個生長在武林世家的大少爺,即便身懷絕頂功夫,折騰了幾天,吃不好睡不好,無論如何也受不了,三更天,他早已睡熟。
穆夕與白展二人卻似約好一般,在月色下,施輕功朝着李家去了。
他二人到了李家,卻并未進屋,反而比肩坐在屋脊上。
白展道:“你帶着那麽個累贅,累不累?”
“他不是累贅。”穆夕笑道:“你該看得出,呂天一是個心思缜密的人。也許,他的确能發現你我二人并未找到的蛛絲馬跡。”
白展不由得問道:“你很信他?”
穆夕略一思忖:“直覺而已。”
白展道:“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麽要去招惹呂天一?”
穆夕輕咬下唇,秀眉微鎖,道:“我從沒想過要去招惹他,是他自己送上門來的。”
白展冷冷一笑,道:“你難道不清楚,你這樣的女人想要勾引一個男人有多容易麽?”
穆夕凝眉問道:“你是說,我在勾引他?”
白展直言道:“我沒有這樣說。我只是覺着,你該離他遠一些,越遠越好。”
穆夕竟有些猶豫:“我……”
“舍不得?”白展挑了挑眉毛:“相中了這白面小生?”
“沒有!”穆夕的态度很堅決。她長長嘆了口氣,擡起頭仰望着天上的繁星,苦笑道:“我寧肯相中你,也絕不會相中他。”
“什麽話!”白展不樂意了:“我是功夫不如他?還是長相不如他?怎麽聽你這意思,我比他差很多似的?”
穆夕看了白展一眼,笑了。
白展也笑了:“程老板,來自老友的忠告,不要喜歡他。”
穆夕開起了玩笑:“不喜歡他,喜歡你?”
白展忙擺了擺手:“你生得太美,又注定了殺孽過重,我可承受不起。我們白家還要指着我傳宗接代呢。”
穆夕沉默了,她雙手緊緊握在一起,雙臂環抱雙膝。月光灑在她身上,那樣清冷,那樣孤獨,那樣寂寞。
白展自覺有些失言,也沉默着。
良久良久,穆夕道:“你說,我會不會孤獨終老?”
白展道:“你注定會孤獨。可是會孤獨多久,就要看天意。”
“天意?”穆夕冷哼一聲:“我不信天!信天還不如信我自己,信我手中這柄劍。”
白展擡起右臂想要撫在穆夕肩上,擡到一半,又放下了:“你至少該相信,上蒼自有他的安排。”
“安排什麽?”穆夕側過頭直視着白展雙眼:“安排你?還是安排呂天一?”
白展沉默了。
穆夕冷笑道:“答不出了罷。我的這條路,走到盡頭,就只有我自己。無人為伴!”
王者的路,注定孤獨。披荊斬棘,站到最高點後,只會更冷。白展又何嘗不明白這道理。可是有些路,有些人注定要走,任是誰怎樣勸也勸不回的。
“白大哥……”穆夕很少這樣稱呼他:“你說,我們還能做多久的朋友?”
白展笑道:“很久很久。除非……”他一雙濃眉漸漸蹙了起來:“我死。”
“也許是我死。”穆夕笑得雲淡風輕:“面對敵人,我常說我不會死。可其實……”
白展道:“其實你也是人,也會緊張,也會……害怕。”
穆夕卻搖了搖頭:“我從未害怕過。只是,我不知道走到最後,我還會不會有必勝的把握。可我無論如何也會走到最後。”
白展叉起雙臂,道:“你覺不覺得,深夜會讓人變得很奇怪。”
穆夕神色一怔。
白展又道:“像我們兩個這樣的人,居然會坐在人家屋脊上,暢想未來。竟然還會想到死……不是很奇怪麽?”
穆夕也不得不點了點頭:“其實我還想過你究竟是在為誰效力。”
白展道:“千萬不要說出口。無論你想到什麽,也不要說出口。”
穆夕笑道:“你這樣說,我更加确定了我心裏的想法。”
白展點了點頭:“聰明人。我選定你的時候就知道,總有一天你猜得到我在為誰效力。可我也清楚,你是個知分寸、懂進退的人。”
穆夕道:“你的話說的多了些。我只不過想要銀子養我的小酒館,養我這柄劍。其他的事,我不感興趣。”
“可這筆銀子的确不好掙。”白展看向黑漆漆的庭院:“李寒清的确有不少仇家,可我敢确定沒有一家有這樣大的膽識與魄力血洗李家。”
穆夕輕輕颔首。
白展突然問道:“你與李寒清決戰這件事可還有旁人知道?”
穆夕秀眉微鎖,道:“我來南陽是臨時起意,一路上晝夜快馬,客棧也不曾投過。”
白展點了點頭:“可我總覺着,這件事是精密部署過的。有人知道你邀李寒清決戰的時間,甚至是地點,趁他不在,血洗李家。”
穆夕眉心緊鎖:“有人知道的可能性太小。”她想起了那十五個人腰上系着的繡了一柄劍的腰帶,道:“江湖上可有門派是以繡了一柄劍的腰帶作為信物?”
白展道:“幾大武林世家中,使劍的就只有呂家。各大門派以劍術見長的倒是不少,可是沒有理由。李家一向與呂家交好,幾大門派中人更不會這麽做,除非這江湖他不想混了。”
穆夕感到頭疼:“不會是呂家,呂天一不會不認識自家信物。依你這樣說,我們豈非找不到兇手?”
“不要急!”白展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道:“到了時候,兇手自然會露出馬腳。時辰未到,咱們兩個想破腦袋也是想不通的。”
穆夕輕咬下唇,道:“可我沒有太多時間,我的劍已出鞘。”
“我知道。”白展正色道:“也許,只有你繼續走下去,我們才能找出真相。”
穆夕苦笑道:“兇手認定了我?非要把這盆髒水潑到我頭上?”
白展挑了挑眉毛,道:“你在乎麽?”
“我不在乎。”穆夕的一雙眼睛很幹淨,目光中透着淡然:“江湖法則一向是勝者為王。只要我有朝一日成為真真正正的天下第一,所有的非議都會煙消雲散。即便我成不了天下第一,即便我終有一日謗滿天下,又能如何?他們想要我這條命,總也要問一問我手中這柄劍答不答應。”
她看得十分透徹,也想得十分明白,這江湖在她眼中就像一潭清澈的水,雖深,卻一望即可見底。
白展有些難過,花兒一樣年紀的姑娘,不該是她這樣。她們還在閨閣中繡花,想象着未來夫婿的樣子,她已仗劍行走江湖,孤身一人獨闖天下。
穆夕笑道:“我不需要你可憐,白大哥。”
白展道:“将來你感到異常孤獨的時候,需不需要我陪在你身邊作伴?”
穆夕眼波流轉,道:“你需要的是個能傳宗接代的女人。”
白展道:“你不是女人麽?我仔細想了想,将來,我若有幸活着,你若也有幸活着,我們湊在一起,也沒什麽不好。”
穆夕淺淺一笑,未置可否。
白展戲谑道:“是白某生得太醜,入不了程姑娘的眼?”
穆夕微低下頭,沒有出聲。
白展嘆道:“可惜了。你錯過了我,也不知道哪家公子還肯娶你。倘若呂天一不介意,你嫁進呂家倒也算門當戶對。”
“白展!”穆夕沉下臉:“你的功夫不如我。”
白展舉起雙手,道:“我讨饒!再不拿你的婚姻大事開玩笑。”
作者有話要說:
修兩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