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打臉

杜姨娘的表哥是鹽運使司運同,從四品的外官,可管理的是天下鹽務,還兼為宮廷采辦貴重物品,那可是個搜刮民脂民膏的肥差。自不消說杜姨娘在幾位姨娘中的地位,單是那幾口大箱子嫁妝就足以說明一切,是府裏其他姨娘巴結的對象,也慣得她脾氣。

既然是親戚上門,國公府自然不能失了禮數的,杜姨娘早早看中了墨韻苑,那地兒過了二道門算是離內宅近的了,若女兒沈清能嫁過去便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錦衣玉食,還有個狀元夫人的名號她想想都樂呵。

只是還沒等領人過去,就看沈如意圈了那處做書房,杜姨娘簡直是氣笑了,就那個胸無點墨的居然還有臉要個書房,那分明就是故意跟她對着幹。

沈如意瞧見杜姨娘與一名陌生婦人過來也有些意外,只是那意外很快被悉數斂去,笑着道:“這位便是蕭夫人罷。”

蕭常氏見少女一雙眼睛又圓又大,烏溜溜的,還十分澄澈不由心生好感地點了點頭,“這是哪位姑娘,這般标致可人。”

“咱們沈家的大小姐,沈如意。”杜姨娘的話音含了一絲不陰不陽的怪調,瞅着笑意也沒達眼底。

蕭常氏欣賞的目光登時一變,變得有些難以尋味,呵呵幹笑了兩聲。

“……”沈如意很想說蕭常氏你呵呵得有點淺顯,可面上裝着不動聲色,支使着宛桃和幾名丫鬟将她新入的書冊搬到裏頭去。她本來就是愛書之人,閨房裏堆不下的自然想找個地方擺放,昨個和母親說起才定了這處。

“母親已經讓人收拾出拂安苑,那地方清靜适合備考,蕭夫人和蕭公子若是有什麽需要只管同下人說。”沈如意落落大方道。

杜姨娘杵在原地,“可我已經允了這處,老夫人也說……”

沈如意聞言卻是低低笑了起來,“姨娘還是真愛說笑,這等安排的事兒自然是由主母說了算,何時又輪的上姨娘做主,蕭夫人也是個當家的,可有底下敢這般行事的?”

這話是火辣辣打臉了,嘲得是不知分寸的杜姨娘,那蕭夫人也因此有些難堪。“好個伶牙俐齒的姑娘。”心道坊間傳聞果然不假,驕縱跋扈不好相與。

沈如意當是誇獎虛受了,轉身與宛桃一道入了苑子裏頭。想越了她母親的權,這位杜姨娘才真真是個腦子發熱的。

殊不知在她離去後,方從外面走過來的蕭若棠只瞥見那輕靈身影,蛾眉螓首,是令周遭都失色的美豔。

“母親,姨母,那是……”哪裏來的仙子?

蕭若棠是蕭家長子,年方二十,身姿挺拔,長相風流俊秀,這回又在會試中得了前十,已是十分了不得,只等他日平步青雲,要惹得多少女兒家春心萌動。

Advertisement

“妹妹還是先帶我們去安置罷。”蕭夫人回避了兒子的問話,甚是冷淡地啓口道。

連是杜姨娘都有幾分氣悶尴尬,将人引去了拂安苑便借口回了自個苑子大發了脾氣。

而入了拂安苑的母子倆由着下人歸置東西,蕭夫人拉了兒子到一旁說話,說的正是他來之前那樁。

“那女子就是沈家的嫡小姐……”蕭若棠一頓,聽完了前因後果同她開解道,“她即是有氣那也是沖姨母去的,母親不必為此不平。何況……她說的也沒錯,合着那沈夫人才是當家主母,如何容得姨娘自作主張,稍後母親該親自去拜會老夫人和沈夫人才是。”

蕭夫人叫兒子好言勸慰,也只餘下心裏被小輩下面的不舒服勁兒,“總歸我是說不過你,不過沈家嫡小姐為了一個男子要死要活的,也夠沈家丢面兒的了,你可別生什麽心思來,安心備考才是要緊。”

“孩兒省得。”蕭若棠含笑應答,可心裏翻湧的全是方才那驚鴻一瞥,像那軟乎乎的貓爪子撓似的。

蕭夫人點了點頭,她來前未嘗不曾動過念頭,如今沈國公風頭正勁,能攀上也是親上加親的好事,可到了京城打聽諸多才歇了心思。那沈家大小姐矜持不顧矜持倒貼男子,哪裏配得上她的麟兒。更別說那些庶女了,就是杜姨娘心裏打着的那主意她也是不屑,做不成親家也罷,借一把沈家的風頭也是好的。

這廂沈如意連着打了幾個噴嚏,捏着繡帕攏上了書頁。

“小姐,你都看了不少時辰了,歇會兒喝點蓮子羹罷。”宛桃端着方木漆盤進了書房裏,短短兩一日功夫竟是大變了樣子,光影透過書架撒落在嬌娘身上暈出柔和光圈,美得令人窒息。

不單是宛桃看得晃神,那跟來的小丫鬟更是癡癡看了,直到宛桃出聲才斂了心神,“小姐,夫人差奴婢前來想再讨本書看,原先送去的夫人已經看完了。”

沈如意擡眸,嘴角彎了微小弧度,從軟墊上起身走到書架旁慢慢挑選,她之前讓宛桃給沈夫人送去的書冊都是講巾帼英雄,或是凸顯女子性情的話本,沈顧氏那性子要想改變一時半會兒不定能成,潛移默化也是一種。

如今聽到沈夫人喜歡看,她自然是高興,又選了兩本遞給了那丫鬟。

丫鬟得了書冊去,她才接了宛桃盛好的蓮子羹,裏頭加了沙沙的碎冰,一嘗入口冰爽沁甜,但凡冰的辣的,都是她前世不得嘗的,重活一世,為着這番肆意不由彎了眉眼。

“父親呢,回來了麽?”她忽而想到。

“老爺剛從荊州回來,去了老夫人的苑兒。”宛桃如實禀道。

沈如意輕輕颔首聞言起身,一改懶散的做派,将自己收拾精神去了父親書房候着。

沈伯仲在老夫人那就聽說了嬌娘近日變化,等真正見着時她正就着他書架上的一本傳記翻閱,側顏柔和而專注,竟是像極了沈顧氏芳華時候的模樣,知書達理,安靜美好。大抵是發現了他的存在,側過頭來牽起嘴角。

“……父親?”

“……伯仲。”

沈伯仲有一絲恍惚,然也只是片刻就回過了神來,“聽說你将墨韻苑劃作了書房,倒是真潛下心了?”

沈如意嬌嬌皺了下鼻子,“父親這是聽誰說的?”卻不等他回答,自顧接着說道,“我是嫌悶讓人買書打發閑暇,沒想到一發不可收拾,便想趁着出嫁前一月功夫好好休養身心,不給父親惹麻煩了。”

沈伯仲有些意外,又很快收斂,嬌娘的性子向來聽風是雨,維持不了一刻的熱度。

沈如意瞧出一二,作勢佯怒:“父親若是聽杜姨娘說的來興師問罪,可就傷了嬌娘一片赤誠心了。”沈國公與她父親年歲相仿,卻是保養得好,一點看不出歲月痕跡,也無怪乎今年又納了第五位姨娘。不過疼起女兒來,那都是一樣的。

果然沈伯仲抽了她手裏的書冊,“又關杜姨娘何事,我這剛回來哪有功夫經你們折騰。你大病初愈,傷的又是腦袋,少看這些複雜冗長的,那書房你喜歡且用着,晚些我讓管家再給你搜羅些。”

“謝父親!”沈如意轉瞬展了笑顏,随後又斂了眉眼認真道,“嬌娘也并非和杜姨娘過不去,只不過剛好碰巧了去,兩人都挑中了一處,可母親已經為蕭夫人和公子安排了住處,是杜姨娘逾矩擅作主張,父親你說是與不是。”

沈伯仲聽着嬌娘一句接一句,“嬌娘是替你母親叫屈來的,可我都不知是何情況,豈不也冤?”

“父親知錯就好,那杜姨娘就是仗着父親寵愛才不知分寸,這只是一樁小事,那蕭夫人也算跟咱們沾親帶故,若是在外人面前那才是丢沈家顏面呢!”

沈伯仲看她一本正經,實則讨伐自個,不由失笑,“難怪你祖母說,嬌娘這一磕是福氣,原來如此。,那杜姨娘确實不知規矩禮數了,回頭我便好好說說,定叫她給你母親陪個罪去。”

“那倒也不是非要這樣,我母親也不是沒有度量的,讓她下回謹記着些就是。”沈如意擺作大度姿态,“父親去了荊州三日,母親念得很,晚飯咱們去潇湘苑吃可好?”

沈伯仲想到方才應了趙姨娘那,可看着嬌娘難得的乖巧撒嬌不忍拒絕,想着回頭讓人推了即是,遂道:“嬌娘說哪兒就哪兒。”

沈如意眼底溜過一抹得逞,也同沈伯仲親昵不少,只是因為瞥見桌上放着的庚書才問了一句,“日子真定了下月初八?”那封家怎肯的?

沈伯仲聞言神色一沉,雖知道她失了記憶,卻仍是存了隐憂,怕嬌娘再出幺蛾子,“庚書都已經送了還能有假。”把嬌娘嫁過去封家也是不得已,封晏雖不能人道,可至少不會虧待了嬌娘去。

沈如意連前世的未婚夫婿都甚是少見,更別提小叔子了,只是從他讓人送濕身的原主回來生了一絲好感,“那封家二公子是個如何的人?”

沈伯仲想到沈闌受罰的原因,不由皺了眉頭,聽大夫說嬌娘恐怕要等淤血散了才能恢複記憶,“莫聽你妹妹胡說,你喜歡的一直是那那封家二公子,只是将兄弟倆弄錯了,如今你也是得償所願。封晏……豐神俊朗,謙和有禮,瑕不掩瑜……你嫁過去,不會受委屈你且安心待嫁罷。”

沈如意沒想到沈伯仲會編造這般謊話來騙自個,再看他眉心溝壑,忽而又釋然。她向來是既來之則安之的随性性子,封墨臺,亦或是封晏,于她并無差別。只是說到瑕不掩瑜……沈如意想到母親在那臨出嫁前對她的深刻教導,忍不住緋紅面頰咳嗽了兩聲。

好像用不上了吶。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大魚,玉煙,涼醬的地雷麽麽麽麽麽麽噠~~

————————————————————

封晏:用得上。【認真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