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颠倒黑白

紅隙拿的是一封信箋,是她方才打掃屋子時在矮書櫃那發現的,又聽說昨個封二公子來看過小姐便猜是他落下的。

沈如意接過,一目掃過紙上寥寥幾語,眉心愈發蹙起,簡單洗漱過後便直往父親的書房去。

而書房裏沈伯仲正對着公文,之前因為沈闌耽誤了功夫,乍看見嬌娘進來微愣之後便笑道,“今個不用你說,待會兒一塊過去潇湘苑用膳。”

“父親。”沈如意問過安好,素日裏雲淡風輕的一張小臉繃着, 蘊着明顯的怒氣。

沈伯仲察覺,自是将公文理了理歸置一旁看向嬌娘:“怎的臉色這麽難看?”說話間想到昨個跟自己回來對弈的人,以拳掩唇咳嗽了一聲,“聽說昨個你在水榭昏了過去,可有要緊?”

沈如意搖頭,複看向沈父:“嬌娘有事想同父親談。”

沈伯仲看她神色凝重,也不由眸色轉暗,仍是對嬌娘記憶一事甚是在意,“若是說封晏,我看就沒有這個必要了。”聯系二者反應,一個昨夜匆匆離開,一個一大清早就這般怨氣,實在讓人很難不往那方面想,萬一……讓封晏與嬌娘接觸反而激起嬌娘記憶豈不弄巧成拙。

“嬌娘要說的并非是封家二公子。”沈如意擰眉,“只是……嬌娘無端昏過去,而蕭若棠卻也恰好昏迷在水榭附近,父親難道不覺得可疑?”

“你說這事……”沈伯仲聞言眉梢稍是舒展,随即又因為她話中的凝重落了沉思。

沈如意因為氣憤細薄的皮膚下透出紅潤,有些恥于開口。

沈伯仲見狀不由落了深思,他先前也确有懷疑過,不過着人查了之後并未發現什麽可疑,而蕭若棠身上的傷大夫診後也确實是磕傷無誤,也就遂了他的說法,是因秋闱在即倍感壓力才醉酒誤事。可經嬌娘提起,與闌兒說的,又不由多想……

“闌兒說你受驚之後精神不大好又不肯看大夫,這怎麽行,我看還是請劉禦醫好好為你診治番,興許就不會這般想多了。”

沈如意一時叫父親這無由來的話愣神,可随即就明白了其中的深意,一雙杏眸裏暗色浮沉。

“闌兒真是關心我這姐姐……”

沈伯仲怔怔,為她口氣中的戾氣皺了眉頭,“闌兒說你如今對她有偏見,她讓人抓了流螢哄你開心,你卻不領情打翻了。”

“……”沈如意當真是叫氣笑了,看着父親認真神色,卻說不出反駁的話,天時地利,沈闌倒都占全了。沈如意垂眸的功夫心中已經有了計較,咬着唇,神情轉為柔順,“其實也沒什麽偏見不偏見的,只是她總将關于封家的道聽途說拿到面前說,我覺得不好,争了兩句不小心打翻的,妹妹這狀告的嬌娘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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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伯仲聞言詫異,可看着沈如意這落落大方的姿态,以及眉宇匿的那一絲委屈,自是信了她這番話,反之沈闌的意圖就有待商榷。思及嬌娘最開始說的,又問道,“嬌娘怎會将兩件事牽扯到一起去?”

沈如意輕輕咳嗽了一聲,眉宇輕攏道:“應是嬌娘多心了,實在是前面叫那喜子落了陰影,總是擔心……”

後面的話雖未盡,可教沈伯仲清楚意思,此時哪會責怪她多心,反而更惹憐惜,“你三妹妹……就留到你出嫁後再回來。”

“父親……”沈如意膩味在沈伯仲身旁,甕聲說道,“以後嬌娘不能常伴身旁,母親性子軟弱,父親可要幫嬌娘好好照看……”

沈伯仲揉了揉她腦袋,享受這番溫情,“倒是比以前愛操心,你母親為了給你繡霞帔連我都不理了。”連着兩宿被趕出來,反倒讓他更為惦記了。

沈如意聽出父親語氣裏的抱怨,彎了彎嘴角,忽而想到了正事,“我其實是為這事來的,一打岔險些忘了,父親可知調鹽令。”

沈伯仲挑了挑眉,顯是十分詫異,“你是如何知道此事的?”那調鹽令尚未成型,他也只是收到幾許風聲,不過鹽政向來由宰輔把持,而宰輔大人又是當今備受盛寵的蘭貴妃親大哥,當中關系錯綜複雜,這調鹽令未必能成火候。

“調鹽令下月就要推行,屆時若潔身自好尚能無憂,稍有差池便是砍頭的大罪。蕭若棠的父親是兩淮鹽運史運同,且不論別的,就杜姨娘那愛招搖顯擺的,足以見蕭大人并不幹淨,此時與蕭家帶上關系于父親來說并不利。”

沈伯仲不由多看嬌娘兩眼,如何都想不到有一日嬌娘能同他道起利弊,猶是帶幾分狐疑。

沈如意見狀,轉而道:“昨日與母親從法華寺回來碰見了林夫人,聊起許多……”她隐下後話沒說,并不打算将封晏供出來,本來就是偷看行徑,而且她心有疑惑,封家二公子不涉政事,這紙上所言又是從何而來。不過無論如何,她都不想讓蕭若棠再待在國公府,這才将封晏換作林夫人,給父親提醒。

沈伯仲聽是林夫人,首先想到林家在內閣擔任大學士的嫡長子,轉過幾許思忖,心中已經确實了幾分。只是這一思便牽涉許多去,朝中暗鬥的幾個派系态度,都不得不令人深想了去。

沈如意乖巧沉默立在一旁,識趣不語。

良久,沈伯仲方啞着聲音讓她先行回去,沈顧氏那自個恐怕要晚些去了。

沈如意見目的達成自也點頭應退,從書房出來,方籲出一口濁氣。蕭若棠想粉飾太平當沒發生過的想法未免太天真可笑,她沈如意活了兩輩子從未有過這般憋屈的時候,自是不打算饒過。

只是那周身霸氣尚維持不到片刻,就被噴嚏打斷。

宛桃見主子眼角紅紅,也是心疼的,心道姑爺也是不會疼人,哪能把嬌滴滴的小姐擱在冰水裏泡呢,“小姐您還好罷,還是找大夫看看,萬莫落下什麽毛病。”

沈如意并沒有覺得其他不适,也不願像上一輩子跟大夫朝夕相對,遂擺了擺手。估摸時辰,猜沈顧氏這會兒在曲亦閣便領了丫鬟去。

還沒踏進曲亦閣就聽裏頭傳出人聲不少,吳姨娘的聲音首當其沖,“那也是他不當,離秋闱還有一段光景,留在府裏誰知道萬一又鬧點什麽事呢……”

杜姨娘暗怨了她一眼,轉向老夫人道,“老夫人,若棠他知錯了,也可懊悔,平日滴酒不沾的人受不住壓力這才鬧了這樣,可絕對沒下回了。”

“他做出這樣的事合該羞得沒臉,得虧是在水榭,若內宅裏頭,這還有幾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呢!”沈顧氏的聲音相較之下就顯得直白多,也就事論事多。

“确實慶幸。”杜姨娘咬了咬牙根,轉而又道,“可話說回來,都是身為母親的,哪個看得兒子受這份罪,還不是為了能考取上功名光宗耀祖!”話落,還刻意瞥了一眼沈顧氏,似乎是在說她沒有兒子不懂這些個。

杜姨娘這話是刺着沈顧氏去的,卻也得罪了在座的一衆。趙姨娘神情隐隐抿了口茶,吳姨娘則在一旁笑意僵了嘴角。她嫁進來半年肚子裏尚沒個動靜,而這些人裏頭就屬自己身份最低微,是旁人送的歌姬,尚在受寵自是想生個兒子博地位卻偏偏……

沈顧氏雖然受嬌娘影響,只是骨子裏還是清高的,不和杜姨娘一般見識。不過是個姨娘,生的兒子得管自個叫母親,這是改不了的。

“那麽大一人,連自己做的後果都承擔不起也幹脆別考那功名了。”沈如意踩着話音進的門,一眼掃過裏頭,挺好,人挺齊的。“嬌娘見過祖母,母親。”

“嬌娘。”沈顧氏喚了一聲,露了笑顏,在趙姨娘一身嬌媚水紅色旁竟是未顯失色。只不過心裏存疑,昨個嬌娘苑兒裏的丫鬟抱了她的東西來,還道是一塊歇息的,後面又抱了回去,不知整的什麽烏龍事兒。

趙姨娘暗暗掃過沈闌一眼,笑着岔開話題道,“總歸是人家家醜,莫要提了。嬌娘來得正好,我想着這下月就是大喜日子,備了薄禮,着人打了一對鴛鴦玉佩,當是一番心意。”

說着便讓人拿了螺钿紅木梳妝匣過來,品相質地來說卻是上乘,說是厚禮也不為過。

杜姨娘在旁暗暗嗤了一聲,當着那麽多人面前擺樣子,還不是心計。“說起來,國公府确實好久沒喜事了,這回嬌娘成親那可得熱鬧。”随即頓了頓,故意道,“闌兒跟嬌娘沒差兩月,也合該留意了。”這一前一後,只怕排場是差遠了。

“這事全憑老夫人和夫人做主。”趙姨娘笑語晏晏道,話雖如此,可她早就與老夫人那疏通了去,挑了幾個京中世家子弟透了意向。

沈老夫人自是笑呵呵地應是,“姑娘都大了,是該好好選選嫁人咯。”

“祖母……”沈闌似是受不住打趣羞紅了面龐,從始至終都不敢往沈如意那瞧。她幫那人達成心願自是要了好處的,不過卻沒想到最後竟然沒成,也不知是喝糊塗了還是怎麽的,沈闌只消一想到昨個窺見抱着沈如意的男子,便忍不住一陣胸悶。

風姿俊逸,是幾個蕭若棠都及不上的風采,只一眼就教人難掩心動,她也是後來才知那人是封家二公子……一時也說不上心底是什麽滋味,嫉妒有之,嗤諷亦有,只在心底發狠得想着要比沈如意嫁得好!

沈如意笑盈盈的睨向沈闌,将後者眼底的那抹期待收入眼底,清淺勾起了嘴角。原來也是想嫁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蕭若棠和沈闌那都要妥妥收拾滴~~

小劇場:

應酬完正要回府的沈伯仲與正好行徑此地的封晏碰上。

“沈大人。”

“封公子。”

一番寒暄之後突兀陷入沉默。

沈伯仲:有點尴尬啊……

“咳咳,聽說封公子棋藝了得,不若上府上厮殺兩盤?”

“好。”

看着痛快答應的封晏,沈伯仲總有一種他丫的就是在等自己開口這句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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