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秋彌

是夜,一輪明月高懸, 寒風呼嘯, 吹得庭院中光禿禿的梅樹更是蕭索。夜深人靜, 都已經是歇息的時刻, 一道身影攜着寒氣入了鴻錦閣, 推門的動靜驚擾了坐在桌旁披着衣裳打瞌睡的婦人,起身迎了上前。

“老爺,皇上召您所為何事?”劉氏伸手替封肅解了披風, 垂挂在屏風上, 嗅到其上一絲絲藥味稍稍擰了眉頭, 遂命人取來熱水絞了巾帕給他淨臉, 親力親為, 十幾年如一日。

“都道了不用等,怎還熬着。”封肅心底泛軟, 劉氏于他更多的是感動多年的扶持與照顧,早早化作親情羁絆, 因這些年相伴愈發深厚。

“外面風聲大吹得睡不着罷了。”劉氏吶吶。

封肅噙了笑意, 好整以暇看她,直把劉氏看得閃躲了目光才克制着笑意道, “皇上龍體轉安, 定了初六的日子秋彌, 雖然晚了半月,不過準備事宜是早早操辦起的,召我不過是為了确認罷了。”

“咦, 這陣子私底下不少傳聞這次秋彌要太子主持大局了,看這意思還是皇上?”劉氏微微蹙起眉梢,似是思量。

“正是。”封肅颔首,威嚴眉眼渲染開一絲得意之笑,“除了我之外,皇上還欽點墨臺護駕,是對墨臺的看重,亦是他的機會。”他忍不住與劉氏一道分享,後者一路跟随自己,從軍中副将到後宅婦人二者合而為一,是他的賢內助,且見解獨到又耐心細致于他正是互補,他亦信賴極深。

劉氏聞言訝然,随即湧現出喜色,笑着與封肅道,“妾身賀喜老爺後繼有人,墨臺得您悉心教導,定能有一番大成就。”

“但願如此。”封肅雖繃着嘴角卻還是洩露一絲真實情緒,對封墨臺是期許極高的,“我也聽說了,墨臺能在成安戰役中有出色表現,多虧了劉淵,以他的才能……跟在墨臺身邊是屈才了。”這小舅子足智多謀,姐弟倆都是聰明人,劉氏跟了自個,如今有劉淵在邊關倒真讓他省心不少。

“淵兒能有今時機會都是老爺給的,墨臺初初經歷戰事,自然是要有知底的在暗中照看才好。”劉氏抿唇淺笑,“老爺又何須同妾身見外。”

“得妻如此,夫複何求。”封肅笑擁着她道。“想不想在狩獵場上決一高下?”

劉氏倚着那胸膛,眸中滿是深情依戀,感受胸腔震動,落了個好字。

她六歲叫人牙子拐賣,受盡人情冷暖,亦體會過世道昏暗,若非因緣巧合避入軍營,借着還未長開的身子瞞混其中,在教同僚欺負時是這人将自己召了身邊。

“小小年紀倒是倔得很,那麽大塊頭你都敢去硬拼,不要你小命了。得了,就你那小身子板還是別掄大刀,擱這帳子裏侍候罷。”

她到現在還記得這人開口說第一句話時意氣奮發的樣子,少年将軍,一腔熱血,她也從一個端盆兒侍候的重新拎上了兵器,不過是他特意命人打制的短戟,這一拿就是數年,與他出生入死并肩作戰,也看他娶妻生子,步入風霜不惑,将一顆愛慕的心掩藏起默默陪在他身旁,直至能名正言順地站到他身邊……

此次秋彌,皇上特準王親貴族亦或器重的臣子攜家眷一同前往,比往年要開明些,然名額還是不多,世家的夫人小姐們收到風聲亦是暗暗期盼自己能參與其中。秋彌是男兒們的戰場,皇帝鼓勵皇子與世家子弟習武打獵,每年都會進行考核,出類拔萃的授予賞賜,予以重用。而這次破例準許攜帶家眷,何嘗不是一種榮耀。

初五一早,盧氏教封府的馬車從西山那接了回來,不過一陣子未見,形容憔悴,想是那處折磨人所致。“還不快給我準備熱水,快點!”方回到苑子,盧氏便叫嚷開,底下人心嘆惡煞回來的同時動作愈發利落起來侍候她洗刷。

與盧氏一道進門的還有盧夫人,教人請去了前廳與封夫人說話。這次盧氏能這麽快回來,便是盧大人從中周旋的結果,畢竟參加秋彌是個大事,封墨臺能帶夫人去,那必然是他的女兒才成。

當中彎彎繞繞如何不知,盧氏回來便是事實。

苑兒裏盧氏仔細梳洗了一番,險些把自己洗脫皮了去,才換上一件杏黃色小襖搭同色梅竹紋二寸镧邊綢面綜裙去了廳堂。

在廳堂廊道正巧碰見多日未見的封墨臺,後者依然是豐神俊朗,眉眼不改,瞥見她也未有激蕩神色,仿若平常得不了。盧氏掩住內心複雜,最後化作一抹酸澀在心頭,想起馬車裏娘親教誨,便擺了溫柔賢淑的面孔,溫和喚了聲夫君。

封墨臺這時才有些意外,随即道,“還真是轉性了。”言語之間方有些滿意,便攜着一道進去拜見盧夫人。即便他不喜盧氏,表面功夫還是得做足,給她該有的體面。

“既是如此,那便這樣說定了,屆時咱們可就南山圍場見了。”盧夫人笑得合不攏嘴,與封夫人說道。

随後見着小兩口進來,又寒暄幾句,才同封墨臺仔細交代了幾句,大意還是夫妻之間相處之道,盧氏知錯,也受夠教訓,莫再生了嫌隙。

封墨臺點頭,目送盧夫人教人送出去,才回身問向封夫人道,“母親與岳母大人說定什麽了?”怎麽瞧着岳母大人那般高興樣子?

“明個狩獵你帶上盧氏去。”封夫人答。

“可我已經答應筠溪……”封墨臺沒想到是那樁,皺眉頗是不虞。

盧氏聞言緊緊攥住了手底心,好歹才回來還記着西山那地的荒涼難度,堪堪咽下,勉強作了大度笑容,“此次狩獵随行的家眷都是精心甄選過的,夫君帶宋筠溪去恐怕不妥。”

“你父親的意思也是如此。”封夫人瞟過盧氏一眼,總算有一絲滿意,與封墨臺不容回絕道。

封墨臺聞言定定看向神情恬淡的封夫人,“這……”不禁面露猶疑,陷入沉默。

盧氏亦是難得沒作反駁,讨好地跟着封夫人去,宋筠溪見天往老夫人那去圖的什麽她自是清楚,不過她将對象換作當家主母封夫人,似乎當真是受教了許多。

初六那日,盧氏興致勃勃地穿上精挑細選的裙衫,好好妝點一番,候在門口尚不過片刻就見封墨臺不甚情願地往這邊走來。

“既是去狩獵,穿得這般招搖,你……”封墨臺一見面便先數落起她的穿着來。

“我自是帶了便裝的,你真當我什麽都不懂麽。”盧氏笑道,主動挽上他的胳膊,就為封墨臺出現在這她便贏了那宋筠溪。果然母親說得不錯,她愈是吵鬧愈是将人往宋筠溪那推,只消搬出封父封母,還能壓不住宋筠溪那軟柿子!

封墨臺無言,只得帶着她出門,臨到府邸門口發現多了一輛馬車,便瞥見封延卿的身影慢悠悠地從府裏踱步出來。

“四叔。”二人一同喚道,封墨臺并不意外,每年狩獵寧王都會欽點四叔作為随行大夫,似乎還頗受重視。

“人到齊了便走罷。”封肅瞅了一眼慢吞吞的封延卿,莫名有一絲頭疼,催促道。

“等等,還有人沒到。”封延卿噙了一絲玩味笑,不緊不慢道。

封墨臺看他自顧翻身上馬,後頭跟着的馬車卻空置,掠過詫異,四叔要帶哪個去?文靜,文茵?卻在看見自門口出來的那道颀長淡漠身影戛然而止。“……”

盧氏亦是随着他睜大了眼睛瞧向,“二弟……”驚詫地發現他一身烈烈勁裝,身後僅跟了一名與他衣着相似的瘦弱随從,不過一眼就看向封延卿,連忙道:“四叔,圍場那不适合二弟罷。萬一教傷着……”豈不給将軍府丢人出醜麽。

“四叔莫不是在玩笑……罷?”封墨臺此時難得認同盧氏,因為封晏的出現莫名升起一絲不虞,就像平日裏慣于隐藏在暗處當影子的人突然要站在陽光下,讓他有了一絲危機意識。

封延卿涼涼掃過她一眼,“我帶阿晏去,何時輪得到你一婦人插嘴置話了。”

“你帶的人,你且顧好了,別出亂子。”封肅騎在馬背上,冷冷開口。目光掃過封晏,不知是作何心思,總之深沉得很。

封延卿意味不明地哼哼了聲,忽又似想到了什麽,嘴角銜起了抹叫人琢磨不透的笑,不過片刻就一把握起缰繩,較衆人先行了一步。封晏随後領着随從上了馬車,上馬車時還幫扶了一把,不過大抵都是在驚訝反而沒人注意到,後阖下簾子追了上去。

封墨臺凝着那方向眸中墨色暗湧,掩了掩亦是躍上了馬。

已經上了封夫人馬車裏面的盧氏看了一眼神色不虞的夫君,心中沒他想得那麽深,封晏再如何都是封家的二少爺,四叔帶了也就帶了,幸好沒帶上那個讨人厭的沈如意,否則她一定嘔死。

不過就憑這次秋彌的門檻,沈如意哪有資格去!

作者有話要說: 讓我們紅塵作伴活得潇潇灑灑,大米已瘋……秋彌看小二崛起和女兒打臉辣~~

劉氏的信息量大的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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