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調戲
葉情輕嗤了一聲,厮磨着她頸窩,涼涼道:“你有資格講條件?不想要命了?”
漫不經心的語氣中,飽含着切切實實的殺意。
水栖霜倏忽想起,前日她在血海黃泉裏掙紮,葉坐鎮在黃泉之源看着她,面無表情,高高在上,也是如這般漫不經心,仿佛是在看沉浮在河中的蝼蟻。
她心中一寒,道:“葉前輩不是說了,只要我不出內景,您便不會殺我。”
葉情不辨喜怒道:“你是說葉某出爾反爾?”
水栖霜暗自撇嘴,嘴上卻不得不恭順道:“晚輩不敢。”
葉情捏了捏她的臉頰,道:“哦?”
水栖霜臉被捏得生疼,卻也不敢多言。葉情又淡淡道:“肉少了些,捏着也硌手。”
“葉前輩您搞清楚,我是被您餓瘦的。”女修沒好氣道。
葉情若有所思道:“那就養回來。”
水栖霜:……
葉情還真沒騙她。說過那話之後,果真帶着她一路吃遍了各地的小吃,水栖霜原本還消瘦的勢頭止住了,面頰也豐潤了一圈,整個人珠圓玉潤,幾乎與先前相差無二。
水栖霜覺得葉情越來越怪了。不僅沒再逼問過她傳承的下落,待她也越發好起來。原本看她時,陰鸷冷厲的眼神也變得十分奇怪,讓她渾身不自在。動手動腳揩油,自那次之後,倒再沒發生過。
兩人的關系漸漸緩和了下來。水栖霜修為被葉情還回來後,就重新撿起了修煉,葉情也未阻攔,甚至還提點過幾句,水栖霜沒理,他也絲毫不介懷。
葉情帶着水栖霜一路行走過大半個滄州,栖霜也旁敲側擊過葉情,到底要往何處去,葉情卻始終語焉不詳,她索性就放開心神修行、吃喝,除了不能離葉情太遠之外,倒也沒甚不便的。
她買吃食的時候,也聽了一些閑話,如附近有棵枯死的老桃樹重抽枝,開得豔麗極了;滄州有個貌不驚人的小子竟考上了這一屆的狀元;城外的青玄神君許願特別靈驗;西邊桑方郡的河流被黑龍霸占了興風作浪,災民無家可歸,只好四處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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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她卻收到一張赤金靈符——昆侖弟子之間專用的傳訊金符。水栖霜神識一探,原來是師妹洛眀珏送來的,言說是得了一枚天外天邊緣星圖玉簡,邀她一同去天外天邊緣歷練。
洛眀珏天生心思純淨,萬事不煩,天生是個修道的苗子。但她偏生好吃。
因修者自發陳後,自行辟谷,吐納天地元氣以維持生存,便不喜攝入凡塵俗食。昆侖一衆真傳弟子之中,唯有水栖霜與她志同道合。因而洛眀珏待這位師姐最為親近,水栖霜也頗為喜愛這位單純的小師妹。
若是沒有葉情在,她自然要去天外天,可是有葉情在,她便只得在傳訊金符留下回絕的意思。她才将洛眀珏的氣息打入金符,葉情就以法力抹去她回絕的話,徑自提上了“七月十五,柳州東湖見”。
這一番兔起鹘落,把水栖霜弄得措手不及。她反應過來的時候,那金符早已被送出去了。
栖霜氣得好一會兒沒理葉情,漸漸平靜了。葉情想要做的事,她如今還沒有資格反抗。
葉情看她悶悶不樂,帶她來了府城中一處食肆。水栖霜雖沒與他說話,卻點了滿滿一桌的東西,憤憤吃了起來。
這食肆地處偏僻,來往的人卻不少。水栖霜倚着窗,捧着一碗涼糕吃。這涼糕白馥馥的,十分晶瑩可愛。栖霜自行凝聚了一小塊冰,碾成冰沙,加入其中,又加了蒲桃幹、山楂、芝麻、紅糖水,弄了滿滿一碗。她拿湯匙舀了一勺送進嘴裏,軟嫩爽口,絲絲滑滑,清涼驅暑。
她正吃得惬意,便聽鄰桌談笑,有個大漢道:“你們知道麽,那姓崔的從前在青州作威作福,欺負得咱們兄弟都沒了立足之地,如今也被大王收拾了。”
依偎在他懷裏那唇紅齒白的青年道:“哈哈,對極。姓崔的不自量力,敢在戰大王的時候,還要治水。他也不怕龍宮來尋他麻煩。”
有人道:“诶,話也不是這麽說的。黑龍大王不過是那位龍王的私生兒,崔公子可是昆侖首席真傳,縱然龍宮那位對上昆侖仙門也夠嗆……”
昆侖,首席真傳,姓崔。
水栖霜印象之中,只有一人——昆侖大師兄崔清河。栖霜對這位師兄素來敬服,聽得此言,不由上了心。
又聽那大漢冷笑一聲:“你這是什麽意思,平白漲了他人志氣。”
那人被斥得諾諾不敢再言。
大漢又道:“什麽狗屁昆侖真傳!待過些日子他精力被孽龍耗盡,老子非要他在老子身下……”
他笑得暧昧,他懷中那青年聞言,眸中閃過一抹恨色。
只聽一聲冷笑,“噼啪”一聲,一碗涼糕劈頭蓋臉砸上那大漢的臉,碎瓷片劃得他臉面上盡是細密的小口子,雪白的涼糕、鮮紅的山楂和冰碴子弄得他黝黑的臉好不滑稽。砭人肌骨的涼意直浸入元神,幾乎就要讓大漢滿地打滾。
又隐約聽得一聲極細微的“哼”聲,那股涼意才漸漸消失得無影無蹤。大漢驚魂未定,也不知收斂,他暴跳如雷道:“哪個龜兒子暗算你老子?”
他轉身四顧,大多食客見他模樣,皆吓得低下頭去,大漢越發高昂了脖頸,抖了起來。
葉情看也沒看他一眼,重舀了一碗涼糕,加了佐料,倒了紅糖水,将素白的碗遞給了栖霜。
大漢一見涼糕,立時罵道:“就是你這龜兒子……”
他見了葉情突然啞了聲,一時怔怔癡住了。葉情此時幻化的,乃是一幅二十來歲的青年面孔,俊朗非凡,面如冠玉,舉手投足間,貴氣十足。
大漢擺了擺手,洋洋得意道:“罷了。老子大人不記小人過,只要你這小子陪老子……幾天,不,幾年!老子不僅不計較,還讓你吃香的喝辣的!不……包你凝結藏象,跨入道境。”
水栖霜原本冷着一張臉,聽得大漢的混話,面上冷色頓失,宛如冰川解凍,抿唇一笑。反倒是葉情面上沒甚表情,波瀾不驚。
見葉情沒回應,大漢罵罵咧咧道:“不識擡舉!”說着伸手就往葉情臉上摸去,葉情擡首,一雙眸冷冷地盯着他。他素來是霸道人物,又執掌魔宗多年,積威甚重,大漢這般渾人都被這一眼之威吓得不敢動彈。
葉情淡淡收回了目光,一雙劍眉卻不由鎖起,雙唇緊抿,額間冷汗涔涔。水栖霜見他這般模樣,略一思索,便知他應當是蠱毒發作。她一時神游天外,想起前次葉情蠱毒發作的前後,心中揣摩那混洞陰陽蠱究竟怎樣才會發作。
大漢見葉情模樣,雖不知他的境況,卻也知道他如今很不好。他壓根沒把一旁的水栖霜放在眼裏,上前挑起葉情的下巴,便輕佻道:“老子可以扶你做老子第十七房小妾——”
葉情一手抓在木桌上,面色冷然。栖霜自然看得出葉情沉靜的面色下包含着的森冷殺機,可他葉情如今卻什麽也做不了。堂堂魔道至尊,卻被個不入流的貨色給羞辱了。
“撲哧——”
水栖霜看着葉情逐漸難看起來的臉色,終于忍不住,不合時宜地哈哈大笑起來。
大漢見她滿臉幸災樂禍的笑,怒道:“丫頭片子,你笑什麽?”
水栖霜哼笑道:“我笑你怎樣?我砸你又怎樣?讓你嘴裏不放幹淨些!”
大漢勃然大怒:“原來是你!”蒲扇般的掌照着水栖霜的臉扇去,他掌間還藏了一道烏光——那是一法寶,由七七四十九只烏尾蠍尾上倒鈎所煉制,毒得很,專污穢修士道體、元神。一旦沾上了,便異常麻煩。
水栖霜端坐桌前,怡然不懼,抓起一雙竹箸,随手一擲,一支竟将那法寶從大漢手中奪了,直直釘在了地上,而竹箸竟沒有絲毫損傷,控制極精妙。一支則擊了大漢手腕,只聽一聲脆響,大漢右手抱着左手,面色青白。
他與法寶心神相連,一損俱損,手又傷了,連連後退,他身後那兩人連忙将他接住。大漢心知非栖霜之敵,卻也不肯示弱,罵道:“小娘皮敢傷老子法寶,可敢留下名來。老子桑方郡黑龍大王座下護法,你敢傷我,我家大王絕不會放了你!”
水栖霜盯着這渾人,慢條斯理道:“昆侖,水栖霜。”
大漢聽見“昆侖”,不由面色一白,随即又強撐聲勢道:“什麽狗屁七霜八霜!我家大王能過幾日煉化了崔清河——”
水栖霜面色大變,淩空化出一柄仙劍,橫在大漢脖頸上:“你說什麽?煉化崔清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