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南王站在船頭上。

烈烈的海風吹拂，南王并不會什麽武藝，若是平時，身體根本受不住，可是此時，卻恨不得吹久一點，讓他更清醒一點。強烈的困意與疲憊感，再加上喪子之痛，他已經瘋了。這一次來，就沒打算回去。

南王本來已經啓程去京城了，為之後的謀反做準備，一收到加急傳信，二話不說，快馬加鞭，不分晝夜往回趕，明明需得三日的路程，硬生生被他縮短了兩日還多些，到了王府的時候，已經成了一個灰撲撲的土人。

即便如此，南王世子的屍身也開始腐壞了，南王養尊處優，看到自家兒子那副模樣，真的是又急又氣又傷，還覺得有些作嘔。南王為他們父子規劃的未來，自然是位登大寶，掌控天下，絕對沒有死在區區五羊城的選擇。

只可惜，這是現實，不是游戲，沒有支線選擇。

一回來，南王便問管家情況，問了很多次，他兒子是怎麽死的。

管家嘴巴平時很會說話，但是這個時候，他恨不得自己變成一個啞巴，每一句話都幹巴巴，一字一頓、蒼白無力的訴說着這個過程。其實也沒什麽好說的，一言以蔽之，世子爺在西門吹雪和葉孤城比劍的時候作死，然後就真的死了。

當然，他不敢說的這麽直白，必須委婉很多，而且務必得把鍋都甩到別人身上去。南王心中，更是自家兒子都是對的，不對也是對的，當然覺得管家說的很對。只可惜，再對人都死了，一次次的問，只是讓他更加神傷罷了。

不過幾日功夫，他仿佛已經老了許多，一頭蒼蒼灰白色頭發，哪裏還像個中年人。這些時間，也足夠讓他從不可置信，到現在的接受現實，一心複仇了。連繼承人都死了，祖宗香火都傳不下去，其他又算得了什麽？

南王府的管家站在一旁。

南王不在的時候，本來除了世子之外，就應該算是他最大。此番雖然是南王世子自己作死，但是管家也是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的，南王若是沒了理智，把整個王府的人都給兒子做了陪葬，也是情理之中。

不過南王到底還有點理智，他需要屬下組織人手，統籌報仇的事情。因此沒有喪心病狂到先把自己人屠一遍，消耗有生力量，“大方”的允許他們戴罪立功，若是能夠成功屠滅白雲城，可以饒他們一死。

兩人身上都透着濃重的疲憊，眼眶一片血紅，隐隐透着青色。

可以看出來，他們已經多日沒合眼了，發生這種事情，沒誰能夠睡得着。

一陣沉默之後，南王嘶啞的問：“太平王世子，現在？”

管家臉上有微微的抽動，他道：“還是老樣子。”

他們是在海上遇到宮九的。當時宮九正在十分認真的跟沙曼讨論，按理說他們距離無名島的距離并不算太遠，為什麽遲遲沒有回去。這個時間，足夠跑兩趟白雲城到無名島航線了。宮九雖然是個路癡，但是顯然他并沒有什麽路癡的自覺。

沙曼處于心累之中，并不想理他，也不想回答一句，還不是因為你個路癡，因此她只能安靜的被宮九摟着，當一個溫婉明媚并且安靜的美女子。自從遇到過江離之後，宮九對她的态度，看似沒有太大的改變，實際上已經變得太多了。沙曼本來就很會揣測人心，不可能看不出來。

她平日裏費盡心機，只求擺脫宮九，但是真的等到這個時候，發現宮九因為發現更好的目标，而對她漸漸淡了，沙曼又覺得不高興了。她憑什麽任由宮九操控，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尤其是想到江離那一張把她襯成劣質品的臉，沙曼就覺得心中仿佛有着毒蛇在撕扯。

只是，無奈的是，她現在沒有力量反抗宮九，只能忍。

沙曼不開口，其他下屬更不敢開口，避免惹了宮九，直接人頭落地。

南王的船與宮九的船碰到，宮九興沖沖地跑過去“問路”。要是平日裏，在路上，宮九迷路了，随便抓個人指一下就好了，但是偏偏在海上，因此足足過了這麽久，宮九才找到活人，要是南王沒有來這麽一遭，估計他真要把船開回中原去了。

本來南王府是找白雲城尋仇的，為此南王動用了麾下足足萬五水軍，他确實缺能夠對付頂尖高手的屬下，但是拿人命堆，怎麽着也堆死只有幾千人的白雲城了，葉孤城跑得掉，那麽他就得眼睜睜看着自己治下的百姓受盡折磨，死無葬身之地。

以南王對葉孤城的了解，他做不出半路扔下百姓逃跑的事情，就算他是絕代的劍客，一萬個人排隊讓他殺，他也殺不完，手都要斷掉，他就是打算拿無數人命，硬生生堆死這些高手，就是賭這些人有着所謂高手的驕傲，一個都不會逃。

若是逃了，南王也不在意，大不了散盡家財，往江湖發布懸賞令。混江湖的不是為了名利，就是為了錢財，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想來他們早晚都得死。只不過這樣的話，還要讓他們多茍延殘喘一陣子，而南王希望他的死的越快越好。

這種情況下，南王是不想搭理宮九的，迎接他的，是一排箭陣。這本來是用來攻擊白雲城的，現在威懾宮九倒也正好。

不過宮九那性子，是能接受威脅的嗎？宮九功夫極高，武學天賦也極高，號稱劍邪，能夠與西門吹雪以及葉孤城等等并肩的絕代劍客，自然不是南王聚集的那些烏合之衆可以比拟的。越是威脅他，他反倒是越來勁兒，因此當場上演了一次，于萬軍之中挾持主将的大戲。

當宮九的劍，架在他脖子上的時候，南王一下子懵逼了。

其一，沒想到宮九功夫那麽高。

其二，他現在認真看了，才發現，宮九這貨他其實認識啊，還是個熟人。

只不過，之前宮九問路，南王盛氣淩人，對人家不屑一顧，現在成了階下囚，自然就得受制于人了。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

南王這情況倒是不怕死了，但是他要是真的死了，指望管家那貨跟他兒子報仇嗎？這顯然不現實，因此他死可以，至少要當初的兇手西門吹雪，幫兇葉孤城，江離，陸小鳳等等都死了，他才安心，只能耐着性子跟宮九套近乎。

包括但不限于“哎呀，這不是賢侄嗎？我和你老爹太平王是舊識啊，當初關系還很好，你出生的時候我還抱過你，送過你滿月、抓阄禮呢，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識一家人，這些蠢貨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賢侄，勿怪勿怪，我會整治他們的。”

老實說，南王這話其實說的挺漂亮的，不愧是混了官場幾十年還打算造反的老油條，面子裏子都照顧到了，也向宮九低頭了，若是換做旁人，或許趁機敲打他一下，然後就把人放了，不然往死得罪南王，可沒有什麽好處拿。

但是宮九是個刺頭，還是個神經病。雖然他不犯病的時候，看起來真的像是個合格的劍客，但這改變不了他的本質。

跟他提別的還可以看看心情，但是一跟他提他爹，宮九立馬就成了一個炮仗，恨不得立馬上天去。最後還是沙曼見情況不對，出聲打岔。若是旁人，宮九是不會給丁點面子的，但是沙曼這一張跟她娘有些相似的臉，還是起了些作用。

沙曼十分了解宮九，并不勸架，而是委婉的跟宮九說，南王府是沖着白雲城去的，九公子你之前不是還想打白雲城的主意嗎？現在就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南王府要的是命，我們要的是錢和地，正好兩全其美，還不用付出什麽代價。

宮九頓時心動了。他頓時表示，自己對白雲城也很感興趣，不知道南王是否願意引路？只要南王答應，之前的事情就一筆勾銷，他九公子很大度的不追究了。其實宮九很單純的只是希望南王指個路，但是南王顯然是誤會了。

南王眼力也不錯，他現在确實對白雲城的土地一點都不感興趣，一看到，就會想到他已經死去的兒子，因此沙曼一說完，立馬就跟宮九立下保證，若是太平王世子對白雲城感興趣，他們合作一波，他只要人償命，錢和地都歸你了。

以宮九的功夫，在南王這樣的外行看來，已經算是很不錯了，雖然不知道相比葉孤城等又當得如何，但能夠招攬到這麽一個高手，對付白雲城更增加了幾分把握。現在只要能給他兒子報仇，南王什麽不能忍，不要說區區宮九了。

在南王問話的時候，宮九正在船艙裏面，喝着濃香的酒，摟着整個船上最漂亮的女人。

至少在江離不在的時候，船上只有沙曼一個女人，她确實是最漂亮的。

沙曼輕輕說：“九公子，白雲城到了。”

宮九“哦”了一聲，他倒了一杯酒，說：“我沒記錯的話，蝙蝠公子現在應該在白雲城中？”

沙曼心道：“不僅蝙蝠公子在，牛肉湯那個讨厭鬼也在。”她心中這麽想，口中臉上卻絲毫不表現出來，只答道：“是的。”

宮九問：“若是他要和我搶這白雲城，你該站在哪一邊？”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手放在了沙曼的脖子之上，輕輕一握，只要沙曼回答的有一點不合他心意，他是真的會殺人的。

沙曼艱難的說：“當然是九公子。”

宮九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笑容，松開了手。

只可惜，他們對話的時候，誰也沒有想到，會與宮九争奪白雲城的蝙蝠公子，再也不會出現了。

他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人說想看蘇曼莎和令狐傷當初和江離的番外，我本來是不想寫的，問一下有很多人想看麽，其實也不是不能寫，有梗，只是寫過了再擴充一遍感覺你們不會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