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026

對于景翎的反應, 民警并不覺得意外，頗有些無奈的開口道, “小夥子, 我剛才也跟你說過了見義勇為是好事，但是這家的情況比較特殊，你先問問當事人願不願意告他吧。這事發生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你們不是第一個打電話報警的，在你們之前，周圍鄰居也試圖幫過忙。我們最多的一次是一周內接到三次報警，該做的都做了，依舊沒什麽用。居委會那邊都勸她離婚, 但是她死活不肯。一來二去的，大家也就不想管了。”

女民警插了一句, “你今天運氣還算不錯, 這家的老太太沒在家，要讓她看見你這麽對她兒子，撒潑耍賴的非給你訛下一層皮來不可。你是不知道，這老太太在這一片可是出了名的難纏, 政府大門跟派出所大門她哪裏沒睡過，上面領導提起她來都覺得頭疼。這事你就別管了, 趕緊帶着女朋友走吧！”

兩個民警說話的時候, 景翎注意觀察了一下那對母女的反應。女人始終一臉麻木，倒是孩子的表情讓人心疼。小姑娘看起來也就四五歲大，這個年齡段已經開始記事了, 民警的話她可能聽不太懂，但是知道是在說自己家的情況。從這裏出去沒多遠就是師大後門，另一邊又靠近繁華的一條街，她只要出門就能看得到這個世界光明美好的一面，對比顯得這個家有多陰暗糟糕。

小孩子心思沒大人複雜，卻本能的會覺得難堪。可是她有什麽錯呢？她不能選擇出生無法改變環境就連自保都做不到。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孩子，要麽像她媽媽那樣變成下一個受害人，然後接着禍害下一代。要麽就是像她父親一樣成為施暴着，危害到更多的人。又或者她根本等不到長大的那一天，中途就夭折了。而這或許還是最好的結果，沒有了未來，至少不必再受苦。

民警走了，院子裏一下子安靜下來。以國人愛湊熱鬧的天性，鬧出這麽大的動靜都不見周圍鄰居開個門，可見大家對這件事已經麻木了。又是對民警剛才那番話的一個最好證明。

這種事就是這樣，如果當事人自己不把态度拿出來，外人根本不好插手，所以從鄰居到警察，都不願意再管這件事。但是景翎還是想試一試，這個女人或許麻木了，但是小姑娘是無辜的。

就當日行一善。

景翎走到牆角，屋檐下的燈光将他的影子投射到牆上。盡管他從來沒有傷害過這個女人，但是當他站在她面前，影子覆蓋在她身上時，她還是下意思的縮了縮身體。

“我帶你去看醫生吧。”他蹲下身來，聲音盡量輕柔。女人搖了搖頭。她的拒絕在意料之中，景翎又道，“就算你不想去，孩子呢？你知道的，小孩子跟大人不能比，一次粗心大意或許就能要了她的命。”

從之前她沖進來護住孩子，到現在依舊死死抱着不松開的行為來看，她還不至于完完全全的麻木，至少還是在意孩子的。果然，景翎提到孩子後，她遲疑了，沒有立刻拒絕，思考了很久之後，終于緩緩的點了頭。

考慮到這個女人潛意識裏害怕異性，景翎原本準備讓景秋扶着她的，不過她拒絕了，顫巍巍的扶着牆站起來，緊緊抓着孩子的手，一瘸一拐的往門外走。

景秋去外面攔車了，景翎回去把那堆玩具随便挑了幾樣拿上，剩下的就送給附近鄰居了。

“抱歉啊，大晚上的打擾大家了，這裏有一堆小玩具我們帶不走，誰家有小孩子喜歡的話可以自己過來拿。”

他說完轉身走了。身後陸陸續續傳出開門的聲音，夾雜着孩子驚喜的聲音。

帶着母女兩人去醫院走了一趟，一大一小身上青青紫紫的淤痕，還有成年累月毆打留下來的各種舊傷。幫忙上藥的是個小護士，看到這些傷氣得直罵人。

折騰到了深夜，才給母女兩人上好了藥包紮好傷口。女人細若蚊吶說了句謝謝，接着便想要帶着孩子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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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翎把她攔下了，“那個垃……人這會兒差不多也該醒了，你帶着乖乖回去，想讓她重新再挨一次打嗎？”

一旦涉及到女兒，女人又猶豫了。

“今晚就別回去了，至少讓乖乖能睡個安心覺。你還記得她剛才在家裏是什麽樣的表情吧，現在你再看看，她笑得多開心。”

記得，怎麽會不記得，女兒驚恐的哭喊聲，聽在耳裏撕心裂肺的疼。她擡頭看向旁邊，穿着淺色碎花長裙的女子笑容溫和，手裏拿着一個毛絨玩具在逗着小女孩。記憶中，女兒從來沒有笑得這樣開心過，眉眼彎彎全無防備的樣子看得她心都化了。

“好！”即便明知道晚一些回去可能會被打得更慘，不僅是丈夫，還有婆婆，但是能讓女兒多開心一會兒，一切都是值得的。

于是景翎帶着母女二人到附近的酒店住了一晚。他明天有課，不過已經給班導打了電話請假。景秋剛好沒課，姐弟兩人就留了下來。

第二天一大早，女人就準備帶着孩子回家，被景翎如法炮制攔了下來。

“你現在回去他也還是會打你們，再晚點不也是一樣。”

“……好。”

起床吃過早餐之後，景翎就帶着三人外出游玩了，重點是在照顧小女孩胡倩。游樂場小孩子能玩的都玩了一遍，冰淇淋爆米花棉花糖喜歡什麽買什麽，最後還買了漂亮的公主裙換上。

下午的時候，四人來到附近的公園裏。景秋帶着胡倩騎自行車，景翎跟朱秀芬坐在角落裏。

“你為什麽不離婚呢？”他問。

女人下意識搖頭，“不行，孩子不能沒有父親！”

“父親，你是說那個垃圾嗎？你睜大眼睛看看其他三口之家是怎樣的，就算是喪父家庭的孩子都比乖乖過得好。她現在還小，思想懵懵懂懂，等她将來長大了清楚的意識到自己跟其他人的差距，你說她會不會想不開尋死？”

“你知道每年有多少出生在這種家庭的女孩自殺嗎？其實剛生下來的時候她都快要活不成了吧？你當初費了多少心思才保住她，就是為了讓她一直這麽卑微痛苦的活着？這樣的話，你不如讓她一開始就毫無意識的死去，至少不用受這麽多罪。”

女人雙手捂着臉低聲嗚咽起來，“沒用的，他不讓離婚，我提一次他打我一次，還拿乖乖威脅我……娘家那邊也不管，母親勸我将就過下去，說他不喝酒的時候還是很好的……我想帶乖乖跑出去，可是沒有錢，都被他拿去喝酒了……”

“警察把他帶走，婆婆就會去鬧，很快就會放出來……”

“沒用的，沒用……我不說他只會打我，如果提了他就會連乖乖一起打……”

不是不想，只是不能。在一次兩次三次的失敗後，她自己也絕望了，逆來順受不再反抗。

而對景翎來說這就已經足夠了，只要她想離婚，其他就都不是問題。

報警立案之後，接下來的事交給律師來處理。打官司是非常耗時間的，一天兩天很難解決。景翎給母女二人提供了臨時住處，那是他租的房子，租期一年，就算離婚判下來了她們也可以繼續住下去。等房子到期的時候，對方也能攢下一些錢，手頭寬裕一點總是不會錯的。

之後的事景翎就沒怎麽管了，《孤島》10月底開拍，他要準備進組了。不過還是留了電話給母女二人，如果有什麽事可以給他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