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谄言媚語

馬車上,二人沉默。餘競瑤累得什麽都不想說,也不敢說,滿腹委屈只能自己忍着。她不想讓沈彥欽知道,她根本就沒見到皇後。

要麽太醫診脈,要麽調藥用藥,要麽睡安神覺……總之一個接個的理由讓她等了将近兩個時辰。最後內臣送來了皇後賞賜的一對玉璧,就算結束了。

憶起當初皇後拉着自己的手勸一定會讓自己嫁給沈彥欽時那副溫慈的模樣,再品品今日發生的事,餘競瑤體會到什麽叫下馬威了。即便自己嫁給了沈彥欽,她依舊是國公的女兒,貴妃的侄女。

明明就不想見自己,卻還要挂着賢慈的好名聲。

這兩個時辰裏,只要想到太極殿等候的沈彥欽,餘競瑤的心急火燎的。她盼着沈彥欽能先行回去,然回到太極殿,見他迎了上來,真是又驚又慌。尤其是看到他深鎖的眉頭,心裏更是不安了。

作為一個外人,今日的事對餘競瑤而言都無所謂,可他不一樣。餘競瑤偷偷瞄了瞄沈彥欽,見他峻峭的眉宇仍是淡淡的,一副不在乎的神情,心裏就莫名地湧起了一陣落寞。到底是真的不在乎,還是在用冷漠掩飾呢?好歹他也是皇子,皇帝的親生兒子,成婚這麽大的事,皇帝竟連一面都不肯見。就算再不待見他,也不用做得這般刻意吧。

這樣漠視他,就不怪他會爆發,想到他日後狠絕毒辣,無所不用極其地奪了皇位,心裏竟有了一絲理解和同情。然再想想不過幾年的時間他又滅了晉國公全族,自己也性命不保,還是膽戰心驚。

所以,嫁給他是餘競瑤來到這個世界唯一能夠想到的保命的辦法。

餘競瑤,或者說是另一個同名的姑娘,她清楚地記着自己和閨蜜在馬場賽馬,閨蜜的馬受了驚,去幫她的時候自己卻從馬上摔了下來,昏了過去,再睜開眼時她竟成了魏朝晉國公家的大小姐。

她花了好長的時間才相信自己是真的穿越了,又花了好久才意識到這是一張單程票,她回不去了,她只能是餘競瑤,晉國公府嬌寵的大小姐。

如果說這些她都可以接受的話,那她絕對接受不了的是:在歷史上,這個權傾一時的晉國公将會被一個上位的皇子滅掉全族,自然包括自己,而這個皇子就是沈彥欽。想到歷史上對自己慘死的描寫,餘競瑤就心驚膽戰。

“……晉國公府裏,血光四濺,屍身狼藉,哀嚎沖天。厮殺後,甬道上殘破的屍身,每一具都帶着縱橫交錯或刀或劍刺透的痕跡,觸目驚心,不忍睹視……”

雖說文學作品裏少不了渲染,可每每想到這,餘競瑤的畫面感還是特別的強。在這幅慘絕人寰的畫面裏,在那些破敗的屍身中,她甚至看得到自己……

她不理解自己安安穩穩的一個人,為何要經歷這些。老天是在跟她開玩笑嗎?覺得自己的生活太平淡了?

所以為了能活下去,她才會大鬧一場,推掉了親事,一意孤行嫁給了沈彥欽。巴望着自己這一嫁,能夠改變命運……

“到了。”沈彥欽将餘競瑤的思緒拉了回來,他發現,這個姑娘總是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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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一停,沈彥欽先行下了車。餘競瑤怔了怔,默然掀起了車簾,發現沈彥欽并沒有走,就站在那好像在等她,朝着她伸出了手。

餘競瑤明白了,猶豫片刻。也不能總是拒絕吧,于是将手輕輕搭在了他的手上,下了來。雖不敢正視,卻也輕淺回之一笑。

“謝謝殿下。”

回到珲王府時天已經黑透了,他們直接回了沈彥欽的院子。剛到院門外,餘競瑤好似想起了什麽,擡頭望了望門楣上的牌匾。

“怎麽了?”沈彥欽回首問。

“沒什麽。”餘競瑤應了一聲,随着他邁進了樗栎院的大門。

樗栎院是個兩進的院子,前院迎面正堂便是靖昕堂,東西兩側各有廂房。院子不算大,但是很整潔,和它的主人一樣。除了庭中的一棵桂樹,不見任何花草,所以也少了分生機,顯得冷清了些。

這便是他生活的地方,也将是自己日後生活的地方。餘競瑤站在院子中打量了一圈,最後目光落在了沈彥欽的身上。

“我的東西可以搬進來嗎?”餘競瑤弱聲問。

“當然。”

“可以放在靖昕堂嗎?”餘競瑤語調期待地高了兩分。

“随便。”

餘競瑤笑了,這是她第二次對沈彥欽笑,天真純粹得讓沈彥欽把今天的煩惱疑慮都暫且抛在了一邊,他不易察覺地挑了挑嘴角,轉身去了後院的書房。

“殿下,你不是不喜歡別人動你的東西嗎!”金童跟在沈彥欽的身後,詫異地問道。

沈彥欽聞聲頓了頓。

“她不是別人了,這也是她的家。”

……

“我的新生活要開始了嗎?”餘競瑤睜開眼睛望着床上的紅色帷帳,呓語道。

今兒早上她可沒糊塗,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躺在哪,這是她和沈彥欽的新房。餘競瑤伸了伸懶腰,随即翻了個身,面朝帳外,透過朦胧的紗帳,盯着床前那扇三折紫檀木镂雕屏風。昨晚上,她就是隔着這座屏風和沈彥欽對話的 ……

“殿下?”燈光昏暗,從沐室回來的餘競瑤隔着镂雕的屏風隐約瞧着床榻上好像坐了個人,試探地問道。

“你回來了?”沈彥欽淡漠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來,不帶一絲情感。

餘競瑤的心一顫,就算猜到是他,還是忍不住有點慌亂。

“嗯。”她輕應了一聲,奈不住地緊張起來。畢竟這是他的房間,也是兩個人的新房。而接下來的事,她不知道該怎麽應對。

“你休息吧,我今晚有事要忙,去書房,不回來了。”

說罷,沈彥欽起身,從屏風後走了出來,看都沒看她一眼便徑直出了內室。然就在他踏出內室時,聽到身後人輕弱的籲氣聲……

餘競瑤下意識地拉了拉身上的錦被,雖說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了,可對她而言,他就是一個陌生人。所以昨夜沈彥欽提出去書房的時候,她松了口氣。不過她明白,既然決定嫁給他了,那麽有些事,注定是回避不了了。

霁容和霁顏聽到內室有聲響便叩門進了來,房中只有餘競瑤一人。這個時辰,也該起了。

“殿下呢?還在書房?”餘競瑤撿起一只碧玉纏枝釵遞給了霁顏。

“嗯,一早食過早膳又回書房了。”霁顏将釵插在了餘競瑤的發髻中,望着銅鏡中的她含笑道。

“他早膳都食過了?那你們怎麽沒叫我啊!”昨個早上就是他等的自己,今天又起得這麽晚,他要怎麽想自己啊。

餘競瑤又羞又悔,淡眉輕颦,朱唇挂怨。瞧她着急的模樣,霁容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不是我們不叫,是殿下不讓叫。說你昨個太累了,讓你多睡一會。他還說反正今天在府裏見見珲王即可,不用急的。”

真的是他說的嗎?餘競瑤詫異。昨個從永和殿回來,就見他鎖着眉頭,一路上也不多言一句,晚上更是冷淡。還以為他生着氣呢,如此看來,倒是自己想多了。

其實不管他秉性如何,對自己倒還算照顧。所以作為妻子,應該給他留下好印象,日後到了針鋒相對那一刻,好給自己留條活路啊。

餘競瑤嘴角噙着笑,兀自地點了點頭,看得兩個小丫頭一陣竊笑。本還以為她會和三皇子鬧起來,然這兩天的功夫,她們瞧得出,那個任性的小姐懂事了。

“霁顏,親王府裏除了珲王和王妃,還有誰啊?”餘競瑤表情認真地問道。

說她懂事,還真是,知道關注他人了。霁顏整理着小姐的衣帶,緩聲道:

“除了珲王和王妃,還有他們的長子,沈彥霖,女兒,沈怡君。珲王沒有側妃,倒是有兩個侍妾,兩個人各生了一個庶女,再也沒有其他人了。”

“別看珲王府的人不多,外面的可不少呢!珲王外面養了好寫女人,礙着王妃,哪個都不敢納進來!”霁容笑嘻嘻地補一句,見霁顏瞪了她一眼,趕忙收了笑容捂住嘴巴。

其實霁容不說,餘競瑤也知道珲王是個什麽樣的人,歷史對他的筆墨不多,卻很深刻。他無能無才,為皇帝分不得半點憂不說,品行還不端。年少時就胡逛打閑,上了歲數仍是秉性不改,皇帝極不待見他,所以他除了這個一等親王的封號,半點實權都沒有。

皇帝呢,又偏偏把沈彥欽安排在了這,心思是昭昭然啊。落魄親王加落魄皇子,落魄得連路人都要繞珲王府而行,怕占了晦氣。

不過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兩個落魄的人在一起,珲王不但沒有憐惜自己這個侄子,反而欺淩壓迫、落井下石。最後沈彥欽稱帝,也沒忘了“報答”這個叔父!

那今兒就和沈彥欽會會這個珲王吧。

餘競瑤随沈彥欽入了珲王府的正堂,這是她第一次見到珲王府的全貌,也是第一次見珲王府的人。

“快,快來這坐。”堂上那個面色紅潤體态豐腴的婦人笑吟吟地朝着餘競瑤招了招手,這便是珲王妃了吧。而坐在她身旁那個眉眼帶笑卻含了份狡黠的中年男人,定是珲王。

餘競瑤分得出長幼尊卑,朝王妃施禮笑了笑。側目瞥了一眼身旁的沈彥欽,見他面容清冷寡淡,餘競瑤意識到了什麽。

“謝王妃,我随殿下站在這便好。”

王妃聽了她的話,微怔,嘴角抖了抖又笑了。

“彥欽來這坐下吧,不然皇子妃也不敢坐了。”

沈彥欽沉默片刻,帶着餘競瑤走了過去。然剛坐在王妃的身畔,她便一把拉起了餘競瑤的手。

“都說國公小姐國色天姿,這一瞧,真真是找不出第二個來了!”

王妃親昵地拍着餘競瑤的手媚笑,這溫慈的模樣像極了皇後。

“你嫁進來,咱們就是一家人了。有事情便開口,吃穿用的,需要就提。彥欽打小生活在這,都是自己的孩子,你也不要見外。”

餘競瑤含笑點了點頭,心裏卻着實惡心了一把。什麽自家人?就憑剛剛那讓坐便瞧得出誰都沒把他放在眼中。

“嫂嫂,喝茶。”一個和餘競瑤年歲相仿,姿容豔豔的姑娘遞來了一盞茶。

這便是珲王嫡女沈怡君了吧。餘競瑤不禁打量了她一番,沈怡君鳳眼朱唇,白膚粉頰,标致得很,不過也談不上多驚豔。到底是個郡主,天生帶了份高傲,餘競瑤從她盯着自己的眼神裏怎就瞧不出半點善意呢。

“謝謝郡主。”餘競瑤接過茶,見她沒有再倒第二杯的意思,舉起了茶盞,低眉垂目送到了沈彥欽的面前。“殿下,喝茶。”

這一幕,讓滿堂的人僵了住,沈怡君的臉霎時變了顏色。

沈彥欽睨了一眼恭謹的餘競瑤,不動聲色的笑了笑。單手接過茶,呷了一口,放回案上。

“這……”親王妃回了回神,瞟了沈怡君一眼,“還不給皇子妃再斟一杯。”

“不必了,謝王妃,郡主。”

看着餘競瑤含笑回絕,沈怡君陰着臉繞到了她的身後,瞪了她一眼。

“既然都是一家人了,晉國公那邊,日後便多走動走動才好。”親王終于開口了,餘競瑤估計,這話就要聊到點子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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