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某位哲學家說過，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

但以陸北的經歷來說，可以兩次撞進同一個人懷裏。

她去高中部找莫庭，沒找到人她就回教室了。路過月牙湖時，在轉角處又撞到了一個人。

她這人走路快，但有個毛病——不看路。

鼻尖傳來幹淨的薄荷氣息，陸北擡手揉了揉腦門，淡淡的嗓音從發頂傳來，“你沒事吧？”

聲音很好聽，陸北擺擺手，“沒事。”

等擡頭看清對方的臉，她又詫異地揚了揚眉，揉了一下腦門撲哧一笑說，“是你啊。”

她頭上已經紅了一塊，撞上來的時候莫庭都覺得胸口有些疼，低頭看着她問，“用不用送你去校醫室？”

“不用了。”陸北擺擺手，“抱歉啊，一天撞了你兩次。”

莫庭淡淡笑了一下。

陸北覺得跟他還挺有緣，往初中部的方向看了一眼，好奇問，“你不是高中部的嗎，怎麽從那邊過來了？”

莫庭低下眼睛看她，反問說，“你是初中部的，怎麽從那邊過來了？”

陸北覺得自己傻了，笑了一下沖他揮了揮手，“快要上課了，你趕快回教室吧，再見。”

莫庭，“再見。”

回到高中部，進教室前經過窗邊，窗戶猛地被拉開，周奕揚歪着身子靠在窗戶上問他，“伊雪沒事兒吧？”

“沒事。”他回了一句，嗓音淡淡的。

Advertisement

周奕揚把窗戶又拉上，等莫庭進了教室才湊到他身邊，“剛剛我未來的小姨子又來了，好像是找你的，估計跟微博的事兒有關，也不知道和我媳婦兒倆人說了什麽，陸南回來眼睛都是紅的。”

莫庭看了一眼，“陸南人呢？”

“她去洗手間了。”周奕揚對她的動态了若指掌，又好奇地問莫庭，“那條微博到底怎麽回事兒？”

“微博的事兒我不清楚。”頓了一下，他說，“不過我媽确實在找她。”

周奕揚對葉羚也是有所了解，能讓她這樣高調的找一個人，顯然是十分相信陸北的實力，但他還是表示懷疑，“她真這麽厲害？”

就陸北那細胳膊細腿的，他是想不出來她有多厲害。

莫庭正在翻一本原版英文書，指尖稍稍停了一下，“嗯”了一聲，問他，“一萬七千米，五十分鐘你能跑完嗎？”

周奕揚愣在那裏。

陸南從洗手間回來，在門口看見他直接走過來，停在他面前說，“莫庭，我有話跟你說。”

——

樓梯間，莫庭抄着手立在窗邊，目光透過窗戶看向不遠處操場上的紅色跑道，一只手機被他安靜地捏在手心。

想的是陸南剛剛轉告給他的話。

他剛知道微博事件的時候，就覺得這種方式太過激進，且一廂情願。

陸北有實力，可他們卻沒問過她是不是還願意練田徑。

無奈地摁了摁額角，他用手機給葉羚撥了一個電話，接通後，他先說了一句，“媽，把微博删了吧，人找到了。”

稍稍默了一會兒，才又說，“但是她不願意練田徑。”

兩句話讓葉羚的心情波瀾四起。

挂了電話，她把手機随手扔到桌面上，身子倒在椅背上，轉了轉椅身望着屋頂說，“人找到了，是莫庭同學的妹妹，在A中念書。”

張躍飛見她情緒不高，挑了一下眉，“找到了應該高興啊，你這什麽反應？”

葉羚歪着腦袋瞥了他一眼，“小姑娘不願意練田徑，你說現在怎麽辦？”

陸北要是不願意跑，他們還真沒有辦法。

張躍飛一時禁言，葉羚默了片刻，從椅子上站起來，随手抓過桌面上的手機鑰匙，“我去學校一趟。”

經過門口，摘了一頂鴨舌帽戴在頭上，背影透着一股雷厲風行。

張躍飛坐在座位上，突然覺得微博這事兒他給辦砸了。

陸北以前練過田徑，他怎麽就理所當然地認為她現在還願意練田徑？

——

最後一節體育課，陸北正坐在操場邊的樹蔭下翻漫畫書。

遠遠的，班主任帶着一個女人朝她這個方向走過來。

女人一身藍白的運動裝，帶着同款的鴨舌帽，鼻梁上架着太陽鏡，看起來十分幹練，還有十步遠的時候，陸北收起漫畫書，從地上站起來拍拍屁股。

葉羚透過墨鏡也在打量她，小姑娘高高瘦瘦，留着齊耳短發，皮膚白皙幹淨，長了一雙讨喜的杏眸，至于眼神...

好像有點兒意思。

葉羚微彎了一下唇角，她身邊的班主任介紹說，“葉教練，這是陸北。”

“老師好，教練好。”她很有禮貌的樣子。

葉羚轉身對着班主任笑了一下說，“王老師，那您先去忙吧。”

班主任走後，葉羚沒說話，陸北也不開口，仿佛在比耐心，就那麽相對着站了半晌，葉羚摘掉墨鏡，對她伸出右手，“你好，我是葉羚。”

陸北輕輕回握了一下，收回，說了一句，“久仰。”

葉羚被逗笑了一下。

陸北表情很認真。

作為女子田徑史上的傳奇，陸北心底确實很仰慕她。

但是微博的事兒讓她不高興，她不大會隐藏自己的情緒，也不想讓葉羚對她有什麽期待，于是她先開門見山說，“葉教練，我知道你是來找我練田徑，但是現在我讨厭田徑也永遠不會再練了，所以不用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她這話已然有點兒不禮貌。

但葉羚從目光到語氣都很平和，沒有不悅，只說，“我不覺得是浪費時間，既然知道我找你是為了練田徑，那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麽找你，陸北，你有天分，浪費了不覺得可惜嗎？”

她沒說話。

遠處天際日光隐入雲層，天色暗沉下來。

陸北擡頭望了一眼，半晌，才低着聲說，“心裏有終點才能跑下去不是嗎，我卻已經沒了。”

她低下頭，給葉羚鞠了一躬，“對不起了教練，我不是你想要的人。”

——

微博當晚就被删了，但是新聞卻越炒越熱。

因為十月下旬，最新一屆的亞洲青少年田徑錦标賽将會在H市舉行，這是H市近來最盛大的一場賽事。所有人都好奇，微博裏的女孩兒是否會參加，如果參加，她又會表現出什麽樣的成績。

張躍飛在辦公室懊惱地扯着頭發，“完了，現在所有人的關注都在陸北身上，這下該怎麽辦？”

葉羚沒說話，認真看着關于陸北的信息。

她靜靜看完，把資料收好。端起手邊的茶杯，輕抿了一口，才說，“別擔心，她只是還沒想通，早晚她是要重新回到跑道上的。”又安排道，“新挑的那幾棵好苗子也不能放松，都是希望，亞錦賽就看她們了。”

亞錦賽之前，九月底，A中迎來秋季運動會。

運動會之前，陸北拿到了她第一次月考成績。

今年的中秋和國慶并到一起，25號的時候就早早舉行了第一次月考，26號出成績。

黑板旁邊，圍了一撥兒學生争先恐後地查看自己的成績和年級排名，看到陸北的排名，都紛紛露出難以置信的目光。

年級倒數第十三名，這個成績差點兒沒閃瞎他們的眼睛。

和她名次緊挨着的還有章繁和江一舟。一個倒數二十五，一個倒數四十三。

江一舟捏着成績單，兩只手都在發抖，陸北摸了一下鼻尖，“我早跟你說我成績不好了，是你自己不相信非要抄我答案的，不能怪我。”又鼓勵說，“而且你考得比我好，下次再努力嗯？”

江一舟無力地趴在座位上，面露憂傷地望着陸北，“我以前還能穩定在倒數五十開外，完了，我這個月的零花錢又沒了。”

陸北，“管你一個月午飯。”

微博事件讓陸北在A中成了名人，加上她又是學霸陸南的妹妹，一頓飯的時間，她的成績就傳遍了整個校園。同學們津津樂道，當然笑話她的居多。

這種嘲笑陸北壓根兒不放在眼裏，因為她在小學的時候就已經習慣。

她很早就接受了自己不是學習這塊料的事實。

食堂裏，陸北往嘴裏塞了一塊排骨，一邊啃一邊問陸南，“我是不是給你丢臉了啊？”

陸南往她碗裏又夾了一塊排骨，“來，告訴我，數學二十七分，英語十八分，物理十三分，化學六分這種成績你是怎麽考出來的？”

陸北又啃了一塊排骨，“全是蒙的，只不過這次運氣不好。”

陸南笑出聲來，用筷子敲了她一頭，“真有那麽難嗎？”

“你不懂。”她想了想，舉了個了例子，“就好比，如果讓你做十個引體向上你能做到嗎？”

陸南是個運動廢，搖搖頭，“那從今天開始，晚上我給你補習。”

陸北頭大，扒了兩口飯，“呃...再說吧。”

吃完飯，兩人在月牙湖旁的小竹林邊散了一會兒步，陸北叼着草，問她，“周奕揚還有沒有騷擾你，這段時間我沒去你們高中部，他沒欺負你吧？”

大半個月前周奕揚親自到初中部向她保證不會再騷擾陸南做他女朋友，她姑且相信了他，而且那時候她才知道江一舟是周奕揚的馬仔，他對她好，是周奕揚的關照。

他好像是真喜歡陸南，又答應畢業再談感情的事兒，陸北對他也就沒什麽意見了，沒再去高中部盯他。

此時突然想起來，就随口問了一句。

陸南搖頭笑笑，“沒有。”

散了一會兒步，兩人各自回教室，陸北剛進門，體育委員就拿了一張表格過來，問她，“陸北，後天秋季運動會，你打算報什麽項目？”

陸北嚼着口香糖，手抄在兜裏舔了一下腮幫反問，“一定要參加嗎？”

“也不是非要。”體委目光在教室掃了一圈，剛要說什麽，陸北打斷他，“那我就不參加了，我給班裏當後勤。”

江一舟正跟一幫男生插科打诨，瞧見這邊的動靜，從桌子上跳下來，‘嗳’了一聲，“我說，作為班裏一份子，北姐你這麽沒有班級榮譽感不合适吧？”

陸北還沒開始管他飯，他已經開始叫她北姐，她翻了個白眼，江一舟拿過體委手裏的表格，在一些項目上刷刷勾上陸北的大名。

在陸北揍他之前，他先抱頭跑開，“咱三年十八班墊底兩年了，今年怎麽也得扳回一局。”

陸北拿過表格，看了一眼上面的項目，拿過筆修改了一下，交給了體委。

目光瞥到坐在角落裏玩兒游戲的章繁，稍稍停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