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速之客（修）

坐在後排的是個長相清秀的年輕人，皮膚白皙，嘴唇紅潤，感覺就像個大姑娘似的。

只可惜他的打扮實在不符合這長相。他挑染着黃毛，穿着黑T恤牛仔馬甲，脖子上挂着個骷髅圖案的大耳機，正抱着雙臂靠着椅背，沒什麽形象地打瞌睡中。

他的嘴角似乎還淌着晶瑩的口水，仔細一聽還有細微的呼嚕聲傳來。

見年輕人沒反應，司機便又叫了一聲，還脫了白手套在他面前打了個響指：“沈老板？”

年輕人一個激靈就醒了。

他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蹙眉道：“怎麽了？”

“咱們到地方了。”

年輕人伸長脖子，探頭看向窗外的舊樓，驚訝道：“就這兒？”

“地圖導航顯示的就是這裏。”

年輕人道：“就這破樓，比咱家老太太歲數都大吧？”

司機卻道：“老夫人今年八十八歲了，這棟樓看起來應該是九十年代建的，應該年歲沒那麽大。”

年輕人忽然想起什麽似的：“等會兒啊，我記得這個植妖的趙家以前不是挺有錢的？難道我記錯了？”

“那是上世紀的事了。”司機說，“您大概不清楚，趙家從民國之後就已經沒落了。夏小姐的外祖母趙淑芹據說是植妖術的最後一代傳人，她去世之前植妖書就已經被封印了。”

司機說到這裏便嘆了口氣：“人類壽命太短，時代又變遷得太快，像咱們這樣的人已經快跟不上節奏了。”

年輕人顯然對這些歷史不感興趣。

他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眼睛再次瞟向窗外的舊樓。

“管它是過去還是現在，不都是活着嘛，又有什麽區別。”他忽然說了句似乎有點深意的話。

然後，他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嘟囔了一句“帶上錢”，然後就推開門下了車。

……

夏念這會兒剛熱了盒飯，飯菜的香氣在空氣中擴散。

她給自己倒了杯酸奶，作為午餐的飲料，然後又走到密封罐旁。

那生物一動不動，不知道是不是還在睡着。

她剛打開蓋子想看看情況，那生物卻立刻睜開眼，從密封罐裏跳了出來，又一躍跳到了電腦桌上，鍵盤上做出一連串意義不明的翻滾運動，在輸入法裏打入一連串意義不明的文字。

夏念無奈，趕緊伸手捉住它。它顯然不喜歡被人抓着，在她的手裏笨拙地扭來扭去。

它皮膚的手感滑溜溜的，不是很容易抓着，而且彈性好得要命，捏在手裏就像捏着一團有生命的水晶橡皮泥。

夏念怕把它捏壞了，就用兩只手捂着。

然後她在房間裏轉了兩圈，找了個空紙盒，在裏面放了塊舊毛巾和幾片大白菜葉，然後把生物放了進去。

比起密封罐，這種敞口的紙盒子似乎要人性化多了。

生物在紙盒裏滾動了兩圈，最後還是選擇躲在了一片白菜葉下面，只露出一雙芝麻大小的眼睛盯着她看。

夏念将紙盒端到書桌上，然後一邊吃飯一邊目不轉睛地觀察那只生物。

那生物也盯着她，眼睛偶爾眨巴兩下。

夏念不禁道：“你到底是什麽？”

生物目不轉睛地盯着她，一語不發。

夏念明知對方不會回答，還是繼續追問：“外星人？小精靈？新物種？”

生物的腮幫子似乎微微鼓了起來。

夏念又道：“你來我家有什麽目的？”

生物的嘴巴再次裂開一道細細的小縫，然後嘴唇部分撅了起來，朝空氣中“啵”地吐了個半透明的小泡泡。

夏念咬着筷子，目送着那小泡泡飄到空中，泡泡最後破裂開來，一股淡淡的新鮮白菜味在房間中飄散開來。

她瞬間有些失神。

等下……白菜味兒？

她立刻想起了之前丢失的那根白菜梆子。

就在這時，夏念家的門被人敲響了。

夏念透過貓眼一看，卻見兩個陌生男人正站在自家門口。

因為今天發生的怪事太多了，夏念平日裏警戒心就異于常人，所以此刻她不禁心生警惕，猶豫着要不要應門。

而門口的男人卻不依不饒地繼續敲門。

其中一人沉聲道：“夏小姐，您在家嗎？”

夏念一驚，是認識自己的人？

另外一個年輕人聲音道：“老吳，她不會不在家吧？”

然而年長的男人顯然不願意放棄，他繼續敲門道：“夏小姐，我們只是想找您談筆生意。”

年輕人補充道：“昨天咱們說好的，三十一萬，還記得嗎？”

一聽到三十一萬，夏念的大腦終于一下子轉過彎了。

這不就是昨天在網上跟她聊天的那個人嘛！

原來他真的找到了她的住址，還找上門來了。

夏念回頭看了一眼身後桌上的紙盒。

綠白的小生物正在盒子裏不安分地蹦跶，一雙小眼珠越過紙盒邊緣看向這邊。

而那本植妖書正安穩地躺在床頭櫃上。

夏念的腦海中突然電光火石間閃過一個念頭。

植妖書……植妖……還有白菜味兒的泡泡。

她大腦的邏輯回路瞬間連接起來，得出了一個神奇的結論。

也許……這是個白菜妖？

一向只相信科學的夏念頓時被自己的腦洞驚呆了。

而外面的年輕人在敲了幾下門後，似乎終于決定放棄了。他抱怨道：“我看她真沒在家。得，這回是白來了。”

較為年長的男人沉默了片刻，然後對着門低聲道：“夏小姐，今天要是不方便，咱們可以另約時間。我把名片放在你門口了，到時候您可以給我打電話。”

他說着，還真的從衣兜裏掏出名片，插在了夏念的門縫上。

……

等那倆人走了，夏念才打開門，把飄落到地上的名片撿了進來。

名片上只寫了個名字和一個電話號碼，大概是她見過的最簡單扼要的名片了。

她拿着名片，蹙眉沉思，目光落到了那只生物身上。

此刻它正在她放在牆角的罐頭瓶口做意義不明的奇怪蠕動，似乎想鑽進去看看，可無奈于身體太肥是在進不去。

夏念：“……”

眼前的“白菜妖”看起來如此真實，實在不像她精神錯亂産生的幻覺。

她蹙眉心道，也許，跟剛才那倆人見個面，這一切就可以解釋得通了。

……

第二天中午，C市的陽光依舊毒辣，熱得人喘不上氣。

夏念從還算涼爽的空調公交車上擠下來，剛走了不到兩百米的路程，就熱得直冒汗。

她用手扇着風，低頭查看着地圖導航，走了大約十分鐘，一棟雅致的二層小樓就出現在眼前。

建築藍白相間，有些希臘風格，小院裏種着錦簇的繡球花和薔薇，和周圍方方正正的豆腐塊水泥建築完全不搭調。

夏念猶豫了片刻，低頭又看了一眼手機上的導航。

是這裏沒錯。

可這裏怎麽看都不像餐館啊？說好的在餐館見面呢？

就在這時，有人推門從大門口出來。

那人穿着白襯衫黑馬甲，高大挺拔，腰細腿長，夏念不禁多看了他兩眼。

他一見到夏念，便大步向她走來，道：“夏小姐？”

夏念微微一怔，聽着這聲音有點耳熟，她便蹙眉道：“是你？”

原來，此人正是昨天來找她的兩人組之一，就是叫“老吳”的那個。

昨天隔着貓眼沒看清楚，今天仔細一看，這人也不過大概三十來歲的模樣，絕不超過四十，叫老吳似乎老氣了一點。

對方聲音沉穩地回答：“對，就是我。昨天還沒正式自我介紹吧？我叫吳桐，目前是這家餐館的經理，也是我們老板的司機。天太熱，您路上辛苦了，快進來坐，涼快涼快。”

雖然他說的話很有禮貌，可他的表情卻十分冷漠，一點笑容都沒有。

而夏念自己也不是什麽熱情的人。她陌生人也一向冷淡，于是便猜測這應該只是對方的性格使然，就沒有放在心上。

于是她微微點了一下頭，算作回應。

……

很快，夏念就被帶進了樓裏。

樓裏很涼爽，空調開得恰到好處，空氣中還彌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氣。建築內部的裝潢簡約又大氣，造型別致的氣泡形水晶枝形吊燈懸挂在大廳上方，奶油色的地毯鋪滿了大廳的中心，牆裙邊緣鑲嵌着漂亮的鵝卵石……總之，所有的一切都精致得超乎想象。

夏念瞬間意識到，穿着某寶爆款T恤配牛仔背帶褲的自己，和這裏是完全格格不入的。

突然來到這樣陌生的環境，她感到自己腦海的警戒神經又緊繃了起來，連手心都開始冒汗。這大概跟她好長時間都不怎麽出門有關系。

于是她忍不住擡手戴上了T恤的兜帽。

兜帽包裹着的感覺立刻給她帶來了一絲安全感。

吳桐一邊往前走一邊介紹道：“這裏是我們老板自己開的餐館，只有受邀請的貴賓客人才能進來消費，所以平時人很少，環境比較安靜，适合談生意……”

夏念四下張望了一圈，果然看到角落裏擺放着的幾張餐桌椅。

和普通的飯店不同，這裏的桌椅擺放相隔距離較遠，中間還用綠植和屏風隔開，隐秘性很好。

與此同時，她又注意到牆上還挂了幾幅意味不明的畫作，看起來就像是四五歲兒童的塗鴉。

其中最顯眼的，則是一幅毛筆畫，畫着個大圓圈，套着條幹癟的小魚。

這畫被裝裱懸挂在了大廳正中央，并附有龍飛鳳舞的題字：“鹹魚大餅，可以兼得。”

夏念：“……”

藝術家的世界她不懂。

見夏念慢下腳步，吳桐便道：“夏小姐，怎麽了？”

夏念微微搖頭。

吳桐看了看她，又瞟了一眼牆上的畫，平靜道：“這些畫是我們老板畫的。”

“……”

夏念憋了半天也沒憋出半句誇獎的話，畢竟她不太擅長撒謊。

……

接下來，夏念本來以為他們是要上樓，然而對方卻領着她直接從正廳的後門走了出去。

一推開門，門外的景色頓時讓夏念驚呆了。

出現在她面前的，是一大片燦爛的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