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Chapter 29 月影暗面

幾人灰頭土臉地從墜毀的機艙中爬出,磕碰得渾身青紫——除了米奧,他好似完全沒有遭受任何影響,宛如剛從什麽武器超級市場購物完畢,渾身上下挂滿了從倉庫裏搜刮出來的槍械彈藥,當他試圖将那柄狙擊榴彈筒也一并帶上的時候,晝司終于忍不住開口了:“帶不下的。”

安息無所謂擺擺手,順便從米奧腰間抽出一把9mm的格洛克手槍揣進自己兜裏,說:“帶得下,你不用管他,他喜歡這些東西,都帶着他開心。”

怎麽看出開心的?晝司疑惑地瞅了眼一臉面癱給自己身上挂滿幾十公斤武器的人,腳下狂風呼嘯,他們踩着的鐵欄搖搖欲墜。

“我們先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夜願說,“這麽大的動靜,估計過一會兒警察就要來了。”

安息擡頭問:“警察是什麽?”

晝司也擡起頭,說:“是那個。”

估計是附近巡邏的警察聽到了飛船墜毀引起的騷動,便繞道過來看了看。兩人都穿着漆黑的警員制服,肩膀和前胸後背都捆綁着黑色甲片,戴着幾乎遮掉全臉的面具,腰間別着電擊棒和槍。瞧見他們這群可疑人物後,其中一人喝道:“站住別動!居民證拿出來!”

他倆手中握着扣環,一邊躍過毗鄰的數層鋼板,一邊将銀環快速扣在鐵管上保持平衡。很快,兩名警員便來到了幾人面前。

雖然看不見對方的眼睛,但面具後面的視線明顯先是扭頭看了一眼墜毀的船艙,又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四人。夜願忽然意識到他們現在此刻的樣子,活生生就是不知從哪弄了一艘飛船想要偷渡虛摩提的非法居民。

他趕緊回頭看了看主人,赫然發現相較起來主人此刻顯得尤為狼狽——他西裝的袖子和膝蓋都被刮破了,還滲出了不少血跡,顴骨也被磕青了一塊,頭發散落額前,透露出一種不同往日的氣質。

“居民證拿出來。”那人又說了一次。

四人面面相觑,另名警員即刻掏出了電擊棒打開,電棒尾端閃爍着細小的藍白色光流,發出不詳的“噼啪”聲響。

他戴着黑皮手套的手指扶着面具的連接處向上推了一下,露出陰翳冷漠的眼睛,他多看了一眼夜願,以陳述的語氣問:“從上面逃下來的?”

晝司開口回答:“不,我們只是飛船出了事故,請問你知道怎麽回到上層嗎?”

男人忽然沖旁邊的人大笑起來——至少聲音聽上去是在笑:“回到上面去?你聽見了嗎?他問怎麽回到上面去。”

另個警員也掏出電擊棒,語焉不詳地說:“從上面下來的人,我就沒聽說過還有成功‘回去’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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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電擊棒大力敲擊手邊的鐵欄,發出吓人一跳的巨響,吼道:“轉過去!手放在欄杆上我能看見的地方!”

晝司皺着眉上前一步,試圖解釋道:“聽我說,你們不知道我是誰,我需要盡快回到虛摩提上,如果你幫現在幫助我……啊——!”

離他最近的警員不由分說地用電擊棒前端捅在了他腹部,電襲的劇痛叫他大叫出聲,痙攣地倒在地上。“主人!”夜願飛快地沖過去抓住他,以免他失去平衡摔下深淵。

“主人?”那警員玩味了一下這兩個字,又用一種毛骨悚然的眼神流連了一番夜願金色的頭發和白皙的脖子,意有所指道:“果然是。”

晝司竭力忍住劇痛,單腿跪起來,他擡眼直視那名警員的眼睛,收起禮貌表象的他整個人毫無保留地透出一股陌生的壓迫感,像是某種與生俱來的、來自食物鏈上層的氣勢。警員二人狐疑地對看一眼,再次将焦點放在他破損的昂貴衣物上,似乎在盤算着什麽。

“你說你是‘上頭’的人?”警員一號說:“你住在哪一個島?”

晝司已經站了起來:“我不住在三島任何之一,我住在地心大廈。”

那兩人再次爆發出了令人不悅的笑聲:“你要是住在地心大廈,我就是李奧尼斯!”

晝司瞳孔放大:“你知道李奧尼斯?”

那人哼笑道:“誰不知道李奧尼斯,怎麽,你不會又要跟李奧尼斯攀什麽關系吧。”

“我就是……”晝司話說到一半,米奧已經以極快的速度沖上去一腳踹飛了一個——所幸他那人腰間綁着環扣,飛出幾米後被狠狠拉住,摔回來撞在腳下的柱子上,吊在了半空中。

幾乎是同時,米奧又抓住另一個人的腦袋朝鋼管上狠狠一撞,面具和金屬的劇烈撞擊把那人直接震暈了過去。

晝司吃驚道:“你幹什麽!”

米奧斜眼看他:“你有居民證?”

晝司說:“當然不,那是普通居民才會有的東西!”

“那不就行了,這樣最快速叫他少問問題。”米奧說,“你看不出來嗎,不管你現在講什麽他們都不會相信,也不會合作,你越是顯出有錢的樣子,他們越是要想辦法訛你的錢。”

夜願也不可置信道:“可他們是警員,是治安人員!”

米奧拍了拍手,又添置了一柄電棒作為新收獲,說:“你們上面是什麽樣我不知道,但這兩個……我很确定,比起警察來說,應該更像普通意義上的黑幫。”

安息再次發問:“警察到底是什麽?”

依舊沒有人理他,晝司又問:“那你把他們擱在這,怎麽保證他們之後不會報複你,不會亂說話?”

米奧揚了揚眉毛:“哦?正有此意。”說着就要抓起暈掉的那個人丢進海裏去,晝司頭疼不已:“不是這個意思!”

腳下繩子彼端正拼命往回爬的人大叫道:“別!我們不會亂說!別殺我們!”

米奧如同舉麻袋般地舉着那人問:“你信嗎?”

晝司連忙說:“不管我信不信,你也不能随手就殺人吧,而且他們還是警察!”

米奧只得煩躁地又将昏迷的警員随手扔下了,抱怨道:“你們怎麽這麽在乎殺不殺人的,廢土上每天、每秒有無數人在死去,老人、小孩、女性渴死在沙漠裏的時候,也不見你們分享上頭的淡水和食物,怎麽現在忽然在意起人命來了。”

晝司嚴肅道:“你別偷換概念,而且這裏不是廢土。”

夜願出聲提醒道:“咱們得盡快離開這裏,更多的人應該在來的路上。”

虛摩提巨島投下的陰影中,存在着這樣一個Limbo的世界。萬千運行或廢棄的生命線上通空中之城的底部,下面紮根海底,以此為框架,以頭頂的大陸為基石,整座城市以倒置的方向朝海面發展,并透過無數綿延起伏的連接板銜接在一起。無數小型飛行器挂靠在城市邊緣,宛如支離破碎的風帆一般。每一步外頭都是萬丈深淵,但這裏的人們顯然已經習慣了。

米奧走在最前面,晝司殿後,全身肌肉緊繃地小心選擇踩踏地點,生怕一步打錯便萬劫不複——他的随身通訊器已經不知何時就掉出船艙去了,此刻身上竟然連一支筆芯都沒有。沒有錢,沒有飛行器,也沒有任何一塊落腳之地,這對他來說是前所未有的體驗——李奧尼斯家的腳印遍布整塊虛摩提大陸,他從未想過自己需要購置私人地産,也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徒步走在下層的污水排管上。

小心規避着人聲的方向,一個小時後,幾人終于找到一個廢棄的舊居民樓,樓裏空空蕩蕩敗絮一片,地板和牆壁上長着一些青色的苔藓,周圍散落着流民遺留的垃圾,但沒人嫌髒,都靠牆坐下了。

喘了口氣後,晝司率先打破平靜:“雖然事情極大地脫離了控制,但既然我們現在同時身處這裏,就只能接受眼前的狀況,先正式認識一下吧。”

米奧沒好氣道:“有必要嗎?”

安息說:“你好,我叫安息,謝謝你之前請我們看電影。”

晝司問:“你也是賞金獵人?”

安息睜大眼:“你覺得我像?”

晝司對此其實沒什麽概念——雖然對方并不肌肉健壯,但确實也很熟悉各種武器的用法,反問道:“不是嗎?”

安息露出一絲害羞的表情,說:“米奧,他覺得我像賞金獵人呢。”

米奧面無表情道:“那是因為他傻。”

晝司聞言倏地站起身,米奧也跟着站起來,安息和夜願一人拉住一個,安息抱着米奧的腰往回推:“好了好了。”

米奧又問:“這是哪裏?”

夜願解釋說:“虛摩提的正下方,這裏在規劃初期單純是各類能源輸送管道,建造時在周圍架設的鋼架之所以沒有拆卸,一部分是方便事後維修,保護這些管道,也為了幫助支撐虛摩提大陸的平衡。”

“這裏早期臨時搭建了一些臨時居民區,是方便建造維修的工人住宿的,比如這棟樓,估計原本就是工人的住所。後來這片區的管道老舊被廢棄,工人們也就搬離了。”夜願邊想邊說:“因為進入下層的門檻比虛摩提要低很多,又仍處于引力場的作用範圍之內,很多海岸居民、亦或者沒有自己航空艇的人就選擇了擴建這裏。”

晝司感嘆:“只是我沒想到,這裏已經變得這麽繁華、規模這麽大了。”

夜願接着說:“再後來,這裏又出現了新一類居民。”

晝司偏過頭看他,顯然他也不知道。

夜願頓了頓,說:“是從虛摩提被趕出來又無處可去的人。”

“趕出來?”安息問。

夜願點了點頭,解釋道:“年老無用的仆人,失去生育能力的女性,被玩膩的男孩,亦或只是無意間得罪主人家的侍從……”

安息理解地點點頭,他記得夜願曾經給他講過自己的事——夜願本來很有可能也會來到這裏的,如果他運氣夠好的話。

晝司沉默了,不知是想到了什麽。

米奧打斷道:“現在的重點不是接下來要去哪,而是我們沒有任何補給,食物就算了,人不喝水可是很快就會死。”

夜願:“什麽叫食物就算了……”

米奧說:“這裏社會化得很豐富,補給的市場應該并不難找,現在,所有人把身上的筆芯都拿出來。”

安息聽話地站起身,全身上下的東西都掏出來丢到地上——全是他在日蝕號裏東撿西撿的零碎,沒有任何值錢的東西。晝司摸出了一只磨舊的打火機和半盒雪茄。夜願情況最好,掏出了三十來支筆芯,是平時用于打賞侍從的零錢。

米奧也摸出兜裏的東西:“我還有十一筆芯,不知道這裏物價怎麽樣。”

夜願搖了搖頭:“這樣不是辦法,得盡快找到回去虛摩提的方法。”

“不是那麽簡單的事,”米奧指着頭頂說:“你聽見剛才那倆說的話了,你們沒有任何能夠證明自己身份的方法,只能被當成無數做白日夢想要上去的人之一。就算能證明,也不見得是好事,之前在追你們的人估計正滿城搜索呢,躲在這說不定還更安全。”

夜願想起來之前在“新世界號”上發生的事——那一紙蹊跷的DNA鑒定書,和曼德與神蒼的忽然發難。

晝司顯然也想到了同樣的事情,他開口道:“那不是我父親……”

夜願一下子心疼得不行,大着膽子想要抱過他肩膀安慰他,卻被晝司一把推開:“你聽見我說的了嗎?那個不是我父親,那個不是神蒼。”

“什麽意思?”夜願詫異道,“那就是老爺啊,我之前在外海看到的也是他。”

晝司搖了搖頭:“你分不出來正常,畢竟你也沒怎麽見過他,其他人也是——我父親在公共視野前消失了這麽久,每個人都老了,他留在大家心中的只是一個模糊的印象。”

“但關鍵是,我父親這裏有一條疤,那是我小時候打翻東西時他幫我擋了一下時弄傷的。因為那碎片上面當時有未幹的化學漆料,所以傷口愈合得不是很平整。”他比劃着手腕外側的地方,“他剛才伸手過來拿鑰匙的時候我看見了,沒有疤痕。”

夜願一下子也靜了:“那到底是怎麽回事,羅特去哪找了這麽一個替身?不但身型樣貌神似,連氣場也能騙過十大家族的所有人?”

安息興奮道:“哦哦哦!我知道!”衆人扭頭看着他,安息說,“是人皮面具的故事!”

三人紛紛無視了他,又轉回臉來。

安息:“喂喂!”

“我知道是誰,”晝司說,“那是一個比我父親消失更久的人,久到竟然花費了我這麽多時間才想起來——蘭伯特·李奧尼斯,父親的親哥哥,我的親叔叔。”

作者有話說

之前有小天使問為什麽是“血源”而不是“血緣”,其實只是因為游戲《血源》啦啊哈哈。我起章節名大部分時間是為了日後修文的時候好找,時常夾帶着一些冷梗。比如《月影暗面》是平克弗洛伊德某專輯名;安息的寵物之所以是羊是因為《銀翼殺手》的原著名《仿生人會夢見電子羊嗎》;《春暖花開》引用的是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意思是絕望放棄之前對美好事物的向往;《呼叫地面指揮中心》是大衛鮑伊的歌詞——在湯姆艦長與地面失聯并将永恒漂浮太空之前,看着別致星空:“Major Tom to ground control"。諸如此類的,想着也許有看文的讀者産生共鳴呢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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