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翌日上午十點，蘇爽背着背包，與蘇媽媽一同踏上了此行的列車。
與此同時，蘇爽心心念念感謝的馮秋正窩在家裏與家人起着每日一吵的争執。
馮秋的爸爸是個踏踏實實肯吃苦耐勞的廠裏一線工人，十年如一日地不辭辛苦。在這十年間，馮爸爸一直任勞任怨，別人不肯幹不願幹的他都主動上前攬活。
就在去年，馮爸爸終于得到了上級的賞識，被提拔為班長。常言道：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但結果，馮爸爸卻是推辭了領導的好意，照常幹起了一線工。馮爸爸不是不識好歹的人，但他明白自己的家庭處境，更明白當下他們最需要的是什麽，雖然一線工的工作內容比起班長來說要累些苦些，但若是多幹些活兒，工資也會相應的多一點。
而馮媽媽由于不識字，視力也不好，就常年歇在家裏，當個家庭主婦，偶爾會去打個臨時工，賺個一天五十元不到的零用錢。
這樣的家庭若是有個體貼上進的兒子也是美滿的，可天不遂人願，自打馮秋上學起就從未争氣過，高中還未畢業就被勸退在家。剛回家那會兒他也閑不住，會去主動想着找工作，可是幹了沒幾天就與人鬧矛盾，被辭退了。馮爸爸馮媽媽托人又給他找了個活兒，結果又沒幾天，對方委婉地告訴他們，說他們的兒子不是幹這行的料。
接二連三地如此這般，馮爸爸氣得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可是馮秋愣是滴水不進，自此就好吃懶做地賴在家裏，久而久之，馮爸爸漸漸地對他也死了心了，每天在工廠裏加班到深夜，一回家倒頭就睡，自欺欺人地想着眼不見為淨。
馮爸爸還可以白天躲在工廠裏，而馮媽媽卻是每天都要面對着閑在家裏的兒子，哪怕是出外打臨時工，中午吃飯的時候也會心不在焉，想着兒子此時有沒有好好吃飯。
對于馮秋這麽一個整天無所事事呆在家裏的二十三歲的男人，凡是認識他的人都會忍不住說上幾句，可是他就是不搭理，惹毛了，更是怪別人多管閑事，最終鬧得就連親戚朋友也都很少來了。
這天，因為想着網友見面，馮秋難得地起了個早床，對着準備出外買菜的馮媽媽理直氣壯地說了句：“你給我準備五百塊錢。”
馮媽媽聞言嘆了口氣，自嘲地笑了笑，站在原地對着兒子說道：“你咋又要錢？幹嘛用？”
馮秋拉着門把手，厭煩地蹙着眉說：“你甭管，只管拿錢就行了”
馮媽媽走到兒子跟前，擡眼細細瞅着這個自己疼愛了二十三年的兒子，突然覺得眼前這個橫眉怒視的人變得已經不像她記憶中那個乖巧懂事的好兒子了，想到這裏，馮媽媽的眼淚不争氣地滑了下來：“你這是什麽态度，媽媽問問都不行嗎？”
“哭哭哭，一從你要錢就哭”随着這一句話落，眼前的房門被“嘭”地一聲給大力地關上。
馮媽媽擰了擰門把手，怎麽也打不開，門被從裏面給鎖上了，無奈之下，馮媽媽只得拍着門大聲說着：“兒子，你開門，你都二十三歲了，不是小孩子了，兒子，媽媽求你去找工作行嗎？媽媽求你了行嗎？”
過了很久裏面才傳來一句：“你就說你給不給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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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媽媽耐着性子說道：“家裏只有三百塊錢，這個月生活費要用。”
“我管你，沒錢就去銀行取。”
想到兒子這麽大的人了，整天呆在家裏，馮媽媽曾試圖想通過溝通說服兒子，可是她向來不善言辭，又沒念過什麽書，說不出什麽大道理，話到口中每次都只這一句：“兒子，爸媽掙錢不容易，你也不小了，都二十三歲了，你……”
她的話還未說完，房裏就吼出一句：“你有完沒完啊？整天念叨這些有意思嗎？不給錢就走開，別煩我。”
聽到這句，馮媽媽別提有多心寒，抿着嘴默默流着淚站在門前良久。兒子聽煩了，她也說膩了，可是誰讓他是自己的兒子，不說能行嗎？
好半晌，馮媽媽菜也不買了，拖着沉重的腳步走到自己的卧室，趴在床上蒙着被子忍聲哭泣。想到老公整天說她的那些話，不禁愈發怪自己沒用，連個兒子都管不好。
“你看你教的好兒子，這麽多年都把他寵成什麽樣了。”
“再這樣就讓他滾蛋，早知道他是這麽個沒出息的東西，當時就不該生他。”
“只要一看到他我就恨不得想拿根繩子勒死他”
“錢我收起來了，存折的密碼我也改了，他甭想從我這裏拿一分錢，你要是敢背着我拿錢給他，你們娘兒倆就一起搬走吧。”
“上輩子我究竟是造了什麽孽，生了這麽個不成器的東西整天折磨我。”
“這個家我也懶得回了”
……
中午，兩人誰也沒吃飯。
下午，因為工廠最近活少，馮爸爸難得地這麽早就回來了，拖着疲憊的身子剛一進屋子就瞧見自己媳婦那哭腫的雙眼，頓時氣又不打一處來，忙随手拿了把掃帚疾步走到兒子房前，憤憤地敲打着緊閉的房門，叫道：“開門，你給老子開門”說着不解氣，又擡起腿狠狠地連踹了好幾腳。
換做平常，馮媽媽一定會上前拉制住，可是這時，不知什麽原因，她只是站在邊上，睜着迷蒙的淚眼默不作聲地看着。
馮爸爸一直在門外罵罵咧咧，而房裏一點動靜也沒有。見此，馮爸爸轉過頭對着自己的媳婦說道：“待會兒我會讓開鎖的人來，你去拿個箱子過來，幫他把衣服收拾收拾，讓他滾吧。”
馮媽媽咬着唇，想了很久，終是點着頭去拿箱子。
這時，房門被從裏打開，馮秋看了一眼跟前兩鬓斑白瘦骨嶙峋的中年男人，又瞥了眼一旁矮小衰老的中年婦女，冷眼說道：“走就走。”
馮媽媽捂着嘴，在旁哽咽着說道：“兒子，這些年我們做父母的也算是對得起你了，爸媽沒用，只能養活你到這麽大了……”
馮秋不耐煩地插嘴道：“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
馮爸爸聽到這裏，氣得擡起掃帚準備朝兒子身上打去，馮秋年輕力壯，先一步大力地揮開了伸過來的掃帚，馮爸爸被這股力氣給推到在地。
馮媽媽忙攙扶起老公，護在他的身前，轉過身忍着淚懇求道：“兒子，算媽媽求求你了，你走吧，你走吧。”
馮秋扯了下嘴角，返身進屋，只簡單地收拾了幾件衣服就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待馮秋剛一走出家門，馮媽媽就後悔了，連忙呼喊：“兒子，兒子……”說着就想跑出去把兒子給找回來，馮爸爸瞧見了，拉住了她的手，嘆息地輕聲說道：“別追了，讓他走吧。”說着，捂住眼，眼睛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流動。
此刻兩人仿佛一瞬間都老了十歲。
小區裏，熟人遇見馮秋，都忙問：“馮秋，你終于要出外打工啦？”
馮秋看也未看一眼，拎着包大步離開。
身後的人對此紛紛搖頭，交頭接耳地圍在一起嘀嘀咕咕。
臨出小區門，馮秋回頭看了眼老舊的小區，嗤地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