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初升的朝陽在水面上映照出淡金色的光斑,秋風涼入骨髓,平頂村毗鄰洛陽,臨近有數個縣城,百姓安居,故而向來不是兩方陣營寸土必争的地方,楓湖寨和遠處啖杏林的戰火并未殃及此處,斐川側耳仔細去聽,風聲裏夾雜着山上村落居民起居的細微聲響,他仰頭去看,還能看到極淡的炊煙被風吹着消散在泛着朝霞的天際。
楚戈沒有靳嵘那幺高大,但也算是身材挺拔精悍,他下巴上滿是胡茬,兩眼的眼底有青黑色,頭發随随便便的挽在發箍裏,額前的碎發雜亂無章,顯然是許久都沒有好好打理過了,楚戈平日裏是個很講究的人,遠比靳嵘要注意自己的衣着打扮,甲衣和長槍都清理的一塵不染,斐川記得他的馬鞍是鑲銀邊綴流蘇,每次征戰回來,楚戈都是第一個把自己和戰馬統統收拾利索的人。
斐川還是第一次看見他這樣邋遢狼狽的一面,興許是跟靳嵘待得時間久了,楚戈即便杵在他眼前,也并沒有帶給他太強烈的壓迫感,斐川這幾日胃口一直不好,尹遒連夜帶着他趕過來,一路上他胃裏翻騰的厲害,楚戈身上藥味和汗味交織在一起,他被熏得本能的後退了半步,試圖跟他保持距離。
亭子另一端站着一個白衣道士,烏發被道冠束起,鬓角兩處染白,背負長劍眸如星辰,無論是什幺時候什幺境地,謝昀永遠是一副翩然出塵的模樣,似是不食人間煙火的谪仙,目光冰冷不帶溫度,他擡眼賞了斐川一個眼神,鴉黑的瞳孔裏藏着能将人五髒六腑悉數凍僵的寒氣,楚戈頭也不回的往邊上挪了半步,結結實實的擋住了他的目光。
将斐川送到靳嵘床上的人就是謝昀,楚戈傷勢轉好能下地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抄起長槍差點把謝昀捅了個對穿,戰戈的正副幫主都是惡人谷裏裏數一數二的勢力主,謝昀年長楚戈六歲,楚戈入谷之前他就是名望頗高的指揮,只是從不入任何幫派,只在防守進攻的時候負責出謀劃策,很多幫會都嘗試過籠絡他,連浩氣盟都幾次三番的派人過來試圖将他撬走,然而謝昀獨來獨往,直到楚戈成立戰戈攪入戰局,謝昀才令人大跌眼鏡的委身在一個初建的幫會裏,安然自得的給楚戈一個毛頭小子當了副幫主。
楚戈傷重之時幫會裏大大小小的所有的瑣事都是謝昀一人處理的,靳嵘是他聯絡的,斐川也是他送過去的,楚戈一清醒就怒不可遏的連傷都不養了硬是要把斐川接回來,謝昀由着他鬧到傷口裂了奄奄一息,再将他扛到床上用鏈子鎖了等到傷口第二次長好。
謝昀清修多年,他通人情事理,看事也比常人通透明了,且不說他的确是對楚戈有些許觊觎,他對斐川那檔子事看得清晰透徹,更清楚楚戈遠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幺富有耐心品行端正,謝昀撣了撣袖口上并不存在的灰塵,他抽出在劍鞘裏隐隐顫動的長劍,鋒利銀亮的劍尖直指斐川身後的尹遒。
半邊臉被燒傷和刺青遮蓋的丐幫不知何時已經握住了身後的通體翠綠的打狗棒,山腳水聲潺潺,斐川的喉結上下動了兩下,他別過頭去将垂下來的碎發攏到耳後,露出小巧圓潤的耳垂,和頸上完整又清晰的吻痕。
“你走吧……我,不回去,我…靳嵘……很好,尹遒說你…起兵……不要這樣。”斐川的嗓子有些啞,他并沒有察覺到身邊已經劍拔弩張的氣氛,也并不是知道尹遒早已發現不遠處的林子裏藏着楚戈的人手,他攥着自己寬大的袖口,澄明的眸子裏沒有任何猶豫和怯懦,“我會不跟你回去,我…要跟着…跟着靳嵘。”
他還是沒能把話說得太利索,尹遒帶着他來的路上他在心底反複默念了很多次這樣的說辭,他不想回到戰戈裏,哪怕是靳嵘這些日子待他并不好,他是跟謝昀還有靳嵘有約定在先,楚戈重傷,幫會年頭不長根基不穩,斐川自願到靳嵘身邊,換靳嵘庇護戰戈茍延殘喘躲過旁人趁機蠶食。
哪怕是靳嵘跟楚戈曾經是盟友關系,在是非紛雜的陣營中從來都沒有過多情誼,靳嵘沒趁亂将戰戈一并吞沒收攏到自己麾下就已經算是很顧情分了,而後來靳嵘幫襯和照顧,則全都算是履行了先前的承諾。
楚戈是最應當懂這個道理的人,但他不想懂,他眼高于頂不願低頭,更不甘失敗,他放棄聞羽轉而糾纏斐川是因此,只因私欲逼得幫中人馬恩将仇報想要趁亂戕害靳嵘也是因此,他置若罔聞一般上前抓住了斐川的腕子,常年使槍的手上跟靳嵘一樣帶着厚實的槍繭,斐川蹙起眉頭本能的開始掙紮,粗糙堅硬的厚繭同靳嵘的幾乎完全一樣,可他卻立刻覺得像是被砂紙蹭了手心似的,異常難受。
“小斐,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別怕,我帶你走。”楚戈攥緊了斐川的腕子,瘦削單薄的腕骨貼着他灼熱的掌心,仿佛再受一分力就會被生生握斷,他從始至終都只盯着斐川,連看都沒看尹遒一眼,他擡手去摸斐川的眼角,滑嫩白皙的皮肉如他想象中的那樣如同脂玉一般。
楚戈驀地笑開了,盡管面容憔悴他也還是個劍眉星目的青年将軍,他擒着斐川的腕子将他攬入懷中,少年人不盈一握的腰肢被墨袍籠着,但并不影響他想象被藏在布料下頭的美好,他強硬又魔障的摸上了斐川的尾椎,手掌死死的托住了纖弱柔韌的後腰用力抓牢。
林中射出的箭矢阻攔了尹遒的上前的步子,劍刃撕裂冷寂的空氣同翠綠的竹棒相接的脆響夾着龍吟似的磅礴掌風,斐川沒有慌亂,他只是覺得惡心,攏在耳後的碎發被楚戈弄散了下來,遮住了他頸上斑駁的痕跡,他是在場所有人中武藝最差的一個,尹遒的內勁震得他腿軟,只是頃刻間,謝昀早已提劍而出,飛身刺向尹遒的胸口,道袍紛飛劍氣橫掃。
激蕩開來的內勁惹得斐川連感官都模糊了一陣,他始終對楚戈保留着最基本的警覺,尹遒撤步執棍手起掌落,地上的砂石落葉接連被揚起,借着灰塵障眼的機會尹遒試圖闖進亭中帶斐川離開,但他沒能擺脫謝昀的鉗制,善使紫霞功的道士索性閉目不視,僅憑聽覺使出一記九轉歸一,愣是将他推開數尺,從而給了楚戈足夠的機會。
斐川兩手撐着楚戈的肩頭,他想盡最大的努力維持着兩人之間的距離,楚戈顯然不打算在這一點上跟他耗太多時間,他沿着懷中人的尾椎往下兜穩施力一托,轉瞬間就把斐川穩穩的扛到了自己的肩上。
腹間被擠壓的滋味讓斐川險些直接吐出來,小腹上幾日一來愈演愈烈的鈍痛讓他下意識的嗚咽出聲,下一秒他就被楚戈扔到了渡水而來的戰馬上,不算輕柔的撞擊使得他冷汗涔涔,斐川堪堪抓住馬鞍的銀邊才緩過一口氣,他連尹遒的身形都看不清楚,眼前抹黑的功夫他只覺得身邊一沉,楚戈穩穩的抓着缰繩緊夾馬腹,良駒撒開四蹄帶起飛濺開來的水花,他的呼吸停滞了片刻,緊接着強烈的鈍痛從腹間蔓延開來,直直的鑿向他身體裏最隐秘的地方。
涉水過去就是在楓華谷邊境綿延不休的群山,斐川幾乎疼沒了意識,就連楚戈将他扶正他都不知道,許是他疼得太過凄慘,長發被冷汗暈濕黏到臉上,下唇也被他自己咬出了殷紅的血跡,楚戈沒帶他走出幾裏就不得不勒馬停住抱他下來,斐川蜷在他懷裏止不住的發抖,慘白的面上冷汗沿着額角滑落暈開,雙手本能的護在了被撞疼的地方。
楚戈對斐川的情意始終是複雜的,他沒有勇氣去追求聞羽,因為他心知肚明聞羽不會青睐與他,他幾次三番的暗示自己他跟聞羽走不到一起只是因為年齡和閱歷的差距,所以他選擇了斐川,一個跟着聞羽長大,又被他救過性命的小孩,他想斐川面容清秀精致,若是長大了大抵也不會在風采上輸給聞羽太多,于是他千方百計的開始對斐川好,慢慢的也博得了聞徵的信任。
而斐川跟聞羽相似的地方并不多,他孤僻寡言,不願與人交流,樣貌也日複一日的溫潤而且漸漸有了女子一般的陰柔秀氣,聞羽卻随着步入江湖而愈發潇灑淩冽。
楚戈記得自己走過三生路立血誓入谷的時候,聞羽在道路的盡頭看着他,墨衫的衣擺猩紅刺目,獵獵的風聲吹動他的袍角,墨發紛飛筆尖墜血,楚戈的一顆心被風中的硫磺味灼得幾欲沸騰,他看着聞羽那副浴血修羅一般狠戾到豔麗的模樣,又想到了被他帶出萬花谷的斐川。
楚戈入谷的那一天,他在三生路的盡頭站了許久,他久久的站在聞羽曾經站立過的那方泥土上,厚重的戰靴将聞羽留下的腳印壓得一深再深,從那天過後他開始加倍的留意斐川,盡可能的讓他在自己幫中過得安逸順心,而已經十五歲的斐川身上也只有那副一直不為他所動的清冷還像聞羽。
楚戈後來會時常感到疑惑,斐川很招人喜歡,即便不會跟人有太多交流,幫裏的人都知道他古怪,但是戰戈之內但凡提起斐川,人人會說斐川雖然孤僻但是個好孩子,包括楚戈在內的很多人都覺得斐川仍然是個孩子,他不經戰事,不經風雨,始終都待在小小的院子裏逗貓逗狗。
誰養得小寵生了病只要帶去找斐川就一定有救,斐川不善于與人說話,所以總會寫下一摞事無巨細的叮囑,幫裏的人起先不知道斐川怕馬,有人的戰馬受傷去請斐川來治,治到一半主人因事離開,再回來就見斐川吓得眼圈都泛紅,但還是踮着腳尖認認真真的在給馬匹的傷口塗藥。
楚戈發現自己會時常盯着斐川看,總是一看就入了神,他開始神經質一樣的頻繁拿斐川和聞羽做比較,一會覺得斐川比聞羽乖順可愛,一會又覺得斐川太過無用嬌弱,比不得聞羽的傲氣風骨,他始終覺得自己是退而求其次的,也始終覺得斐川有一日應當會乖乖巧巧主動将自己送到他嘴邊。
他盡心的養着斐川,只為有朝一日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楚戈是個太傲氣的人,他覺出斐川對他并無太多情感的時候就開始一步步陷入了泥潭,他的不服輸用錯了地方,他拼命的提醒自己聞羽的存在,也不停的暗示自己斐川不過是他養起來的一個孩子,若有一日聞羽肯看他一眼,他會立刻就把斐川抛在腦後。
可等到他在外傷重命懸一線的時候他想起了斐川,他想着等他回去了,斐川或許會用并不擅長的醫術來照看他,但他醒來卻被謝昀告知斐川已經走了,斐川自願的被送到了靳嵘的身邊,換來戰戈的安穩和他的地位不損。
楚戈內疚又羞愧的立刻決定铤而走險,他以為斐川是當真心悅與他才會答應委身給靳嵘以保他周全,然而事實給了他響亮的一個巴掌,他并不是什幺禁欲的人,斐川從十五到十七的這兩年裏,他來者不拒,他再見斐川的時候一眼就看出了昔日稚嫩的少年肯定是被靳嵘碰過了,斐川的五官和神情裏都染上了被情事浸潤過的痕跡,是一種脆弱到令人愈發萌生破壞欲的美感,就像蝶翼一樣斑斓婀娜,卻引人恨不得将其撕扯下來,方可納為己有。
斐川被他抵到了粗壯的樹幹上,少年咬着下唇嗚咽出聲,雙手仍然捂在小腹上,冷汗沿着他的面頰滑到頸間,落進線條精致的鎖骨裏,即使是一副疼極的凄慘模樣,也格外的引人垂涎,楚戈握着他的腕子将他兩手分開,他撫上斐川的小腹想要弄清他是傷到了哪裏,意外的柔軟使得他心尖一凜,他擡頭去看斐川的面頰,他不是第一次知道斐川長得很好看,但卻從沒這幺近的看過他。
楚戈傾身貼上了斐川的額頭,他貪婪的盯着少年人蹙起的眉心和因為疼痛而半張着呻吟的薄唇,他看着斐川眼角的緋紅,指腹撫摸着他蒼白的面容,楚戈不假思索的吻上了斐川的唇,柔然的雙唇如他猜想的那般美好,他壓制住無法掙脫的少年盡可能的伸舌進去侵占他的口腔,粗暴急切的動作像是想要将數年的按兵不動盡數彌補回來。
他忘了自己是要帶斐川離開,也忘了他們還在不屬于他的地界,楚戈只是覺得豁然開朗,他從未發現斐川已經出落成了一個可以惑去他心智的尤物,他抓過斐川的雙手按到粗糙的樹幹上,白淨的小臂随着袖口滑落而顯露出來,吹彈可破的白嫩惹得他口感舌燥。
他吻得肆意又盡興,斐川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計的掙紮被他完全壓制下來,樹梢的楓葉甚至都因為他的動作簌簌飄落,小腹被擠壓的痛楚化去了斐川最後一點氣力,他近乎悲鳴的哀叫出聲,印着吻痕的頸子随着他偏頭的動作而被楚戈用犬牙銜住啃咬。
楚戈從一開始就是要帶斐川離開,他想要兵變想要起兵都是為了從靳嵘手裏将斐川奪回,謝昀再怎幺樣也還是聽命于他,他甚至感謝自己曾經對聞羽的一番癡心,以至于斐川和尹遒還會覺得他會因為顧及自己在聞羽眼中的顏面而不敢輕舉妄動。
楚戈覺得自己歷經生死之後就瘋了,他開始不顧自己一手打造的幫會,不顧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同袍,他什幺都不想再管,也不想再維持什幺所謂的顏面,他一度以為靳嵘是惡人谷中最端正的一個勢力主,而靳嵘卻用這種趁人之危的手段将斐川從他身邊奪走。
他咬上了斐川的肩頭,他在上頭留下屬于自己的齒痕和氣味,斐川的血液溫熱甘甜,他用舌頭舔淨嫣紅的血跡吞進腹中,又屈膝頂開了懷中人的雙腿想要尋找入口。
斐川惡心得厲害,跟靳嵘帶給他的羞恥完全不一樣,他排斥楚戈的親近,更不想被他觸碰到半點,腿間的東西無論如何都不能被靳嵘之外的人知道,他師父當年再相信楚戈也沒把雙身的事情告知他,斐川被粗糙的樹皮磨破了指節,他掙動的手腕被楚戈死死箍着,斐川屈膝去頂他的下身也無濟于事,楚戈扯開他的衣袍又試圖解開他的亵衣。
素色的亵衣是靳嵘在長安的布莊裏給他做的,內襟上因靳嵘一點惡劣的心思而被繡上了一個小小的靳字,楚戈頓下動作,泛着血絲的眼眸幾近裂開,他死死的盯着黑線繡出來的小字,像是想要将單薄的衣襟生生瞪穿一樣。
低啞的嗤笑聲是斐川的,他悶咳了幾聲才能勉強擠出一點像樣的動靜,楓葉落到了他的發頂,腹間的鈍痛消散了幾分,他趁着楚戈停頓的功夫竭力掙紮了一番,最終也是被幾乎喪失理智的男人直接壓到了滿是落葉的地上。
“我…我選他,是靳嵘……不是你,我要…跟着的是靳嵘,是…是靳嵘……嗚——”喉間被扼住的境地讓斐川失去了再開口的機會,他勉強看清了楚戈俯身下來的動作,衣衫被撕扯開的時候他其實已經咬住了自己的舌尖,但他突然又想起了靳嵘,他又想起靳嵘還要帶他去洛陽去玩,去看花燈。
斐川在楚戈摸向他腿間的時候就已經快要失去意識,他沒了尋死的勇氣,只想着靳嵘能早些來接他回去,他告誡自己只當是被狗咬了一口,他不敢再做以反抗,腹間的疼痛讓他後知後覺的猜想着這些時日的異樣代表了什幺,他甚至因此不敢再動彈分毫。
少年人放棄了全部的抵抗,單薄瘦削身子被楚戈盡數壓牢,幾近睚眦目裂的楚戈被斐川的言語刺激的妒火中燒,又因他此刻的乖順而欣喜若狂,他摸到了斐川腿間柔軟的雌穴,嬌嫩小巧的器官讓他不可置信的低嘆出聲,他正欲望熏心想要仔細去摸的時候,破口而來的羽箭發出淩厲的嘶鳴,繼而狠戾無比的貫穿了他的肩頭,他不甘心的歪着身子倒進松軟的落葉裏,血跡順着他裂開的傷口滲進泥土,他帶斐川縱馬離開時就已經裂開的傷口叫嚣着足以令他昏厥的疼痛,而他卻拼命睜大了眼睛,直到靳嵘下馬過來重重的踩斷了他摸進斐川腿間的右手。
秋風不停的想要吹滅燃燒的篝火,斐川靠在光滑的山石上打了個寒噤,靳嵘是擅自離開前線來尋他的,眼下別處還有戰事的沖突,靳嵘帶着他不能立刻回到啖杏林,只能在山裏等上幾日,等外頭打完再回去。
臨近傍晚,斐川始終沒有昏過去,他知道靳嵘抱他上馬離開,也知道男人只字不言的将他放在了這片空地上,連衣衫都沒幫他理好就離開去拾枯枝點火,他只能自己勉強的理好衣物坐起等着他回來。
靳嵘想生個火,可也不知為什幺,他忙活半個時辰都沒把火點着,秋風總是會吹滅他點起的火苗,他尋了石塊搭起遮風的屏障才勉強将火點着,緊接着就又去尋了枯枝,然後像是宣洩怒氣一樣将尋來的枝幹全都一股腦的丢進火堆裏,又壓滅了好不容易點着的火。
斐川就這樣看着靳嵘忙活了大半個下午,他倚着山石自己悄悄把着脈象,他摸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懷了孩子,一是他本就不太精通治人的醫術,二是他自己陰陽同體,即便是有懷孕的脈象也不易察覺。
斐川糾結了半天也弄不清楚自己的脈象,他記得聞徵曾告訴過他雙身不是沒有懷孕的可能,但是可能性極小,而且他年歲太小身體各方面還沒長好,所以應該沒法像女子一樣受孕,篝火燃燒的灰燼随着風向的變化吹進了他的眼睛裏,斐川難受的用手直揉,眼淚越揉越多,惹得灰燼在他臉上畫出滑稽的痕跡。
靳嵘再回來的時候斐川還是沒弄清楚自己到底有沒有孩子,然而即便他真的查出了自己有孕,他也不敢在這種情況下跟靳嵘搭話,男人撂下柴火把火燒得更旺一些,确定篝火足夠支撐大半個晚上之後靳嵘才總算肯是走到斐川身邊蹲下身來。
斐川揉着眼睛同他目光相接,靳嵘眼裏沒有半分溫度,即便是映入了燃燒的火焰也不會讓人覺出多少暖意,斐川下意識的往後靠了靠,冰涼的山石硌得他背後生疼,靳嵘沒碰他分毫,哪怕是兩個人已經幾乎鼻尖挨着鼻尖,靳嵘也沒有再湊近半寸。
“斐川,我說過,沒有第二次。”低沉的話語蓋住了篝火噼裏啪啦的燃燒聲,靳嵘的目力很好,他能看清斐川沒遮好的肩頸上滿是楚戈留下的印子,他也能看見上頭最深的齒印還凝着血痕,靳嵘知道自己應該心疼,但他的怒火卻嚴嚴實實的壓制住了所有的情緒,他不敢想自己晚來一步會怎幺樣,因為當他找見斐川的時候,他看到斐川在楚戈身下是沒有半點抵抗的意圖的。
“還是尹遒,是他帶你走的,你知道是要來見楚戈,是不是。”他用了陳述的語氣,壓抑之極的音調裏夾雜着他自己都未察覺的狠意,靳嵘稍稍直起了身子,他死死的盯着斐川的眼眸,目光如刀的剜進斐川眼底,有那幺一瞬間,他是真的想把斐川給毀了,折去四肢也好,廢去手腳也好,他想把斐川鎖緊牢籠裏,困他至死。
緊握成拳的骨節發出陣陣響聲,斐川聽見了靳嵘握拳的動靜,他以為他點頭之後靳嵘大概會直接動手打他,袖口遮去了他捂住小腹的動作,斐川同樣直起身子平視着靳嵘的眼睛,他方才還在猶豫要不要跟靳嵘說他可能懷了孩子,他剛剛還在想若是孩子是真的,靳嵘大概就不會怪他太久。
他心知肚明靳嵘于他斷然不會有什幺公平和尊重,但他當真是沒想到在他落得這種境地的時候,靳嵘記挂的不是他情況如何,而是他與楚戈之間的那點原本就一清二白的關系,斐川只怔了片刻随即點頭應下,他喉間像是被鈍刀一寸一寸的磨平,骨子裏那點卑微的希冀同樣再被粗粝的刀刃狠狠割傷,血肉模糊,腸穿肚爛。
風吹過不遠處的楓林,落葉大量的從樹梢落下,無依無靠又無拘無束的随風飄蕩着,斐川想那些葉子大抵也同他一樣,想借着風往更遠處去看一看,飄在空中自由自在的時候會以為自己有了很好的未來,但卻不知道只要風一停,他們就會被無情的抛下,落在某處全然陌生的地方,孑然一身。
斐川沒有如他所想的那樣挨打,靳嵘雖然怒不可遏的将手骨握得劈啪作響,但他最終還是沒碰斐川分毫,他只是走了,頭也不回的消失在了夜色中的楓林裏,背影被夜色吞沒,毫無蹤影。
斐川扶着山石直起身子,澄亮的眸子晦暗無光,他面上沒什幺表情,耳邊反複想起剛才靳嵘撂下的話。
靳嵘跟他說,我養不熟你,你走吧,簡潔又平靜的就像是在龍門荒漠的時候說起那只小沙狐養不熟不能留一樣。
靳嵘在楓林的另一端停留了半個晚上,他腦袋裏亂糟糟的毫無頭緒,等到月上中天,風越刮越大的時候他才咬進牙關穿過楓林跑回去,他跑回了那片空地上,篝火還在燒,火苗暖洋洋的在秋風中跳躍着,而斐川倚過的石頭邊上,除去地上一小灘血跡之外再也沒有任何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