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石板與血液
三賢者介入的消息被聯邦封鎖得死死的,即便星網上鬧騰得一塌糊塗,卻沒有絲毫關于三賢者的消息洩露出去。
賢者的來使剛離開統戰局,諾傑爾拿着那封用火漆印密封起來的傳統信函,在統戰局的高層落地窗邊目送着他們遠去。
來使是三賢者的貼身侍者,統戰局盡到了地主的禮儀,派出了将級的軍官負責接送。
走廊的自動門一開一合,諾傑爾走到會議室內,将信函放到了會議桌上,然而那個本應焦慮不安的人卻奇跡般地就着機械椅睡着了,包括那只窩在他懷裏的海豹“抱枕”……
諾傑爾不是很忍心打破這個安逸的畫面,但他還是要把人弄醒。
“蓋亞。”
蓋亞:“收到!”
八爪魚撅起了香腸嘴,含着一口機油就要噴射出去。
諾傑爾一腳把他踢到牆上。
“叫醒需要噴機油嗎?”
蓋亞吸附在牆壁上,一頓一頓地滑了下來,內心憤憤不平 。
以前它對人噴機油都沒見諾傑爾說什麽,人與人之間的差距要不要那麽明顯?
擡起沉重的眼皮,瞟了一眼那只裝睡的肥球海豹,蓋亞把那口老機油咽了下去。生物機械與生物機械之間的差距似乎也挺大的……
諾傑爾的動靜吵醒了本就淺眠的程墨軒。程墨軒睜開眼睛,回神後內心悄悄給了自己腦門一暴栗。
他心虛地瞅了瞅剛剛從他身邊走開的男人,認真地說道:“我其實不想睡的,可能是太累了。”
程墨軒說的是實話,他一直都守在空無一人的會議室內等待着諾傑爾歸來。因為三賢者的話語權很重,諾傑爾和他的下一步棋怎麽走都取決于三賢者的态度。但不知怎麽回事,他就覺得自己的眼皮很重。
可能是因為內心那個聲音最近總是徘徊在他的耳邊的緣故,某種強烈的責任感促使他越來越緊張。
……快點,消化我的一切,我能停留的時間不多了……
那個聲音如是重複道。
程墨軒隐約猜到了聲音的主人是誰,但每次與他接觸的時候,程墨軒都會感到不自在,亦或者可以說是愧疚,更多的則是惋惜。
“沒關系,是我耽誤的時間太久了。”
諾傑爾的聲音将他的注意力拉了回來,轉眼間,一杯熱氣騰騰的伽藍星咖啡便被輕輕地放置在他的身前。
程墨軒順着臺階往下,端起咖啡杯,一口就灌了下去。
蓋亞歪七扭八地爬了過來,道:“20w星幣,你嘗出味……”諾傑爾桌子底下的一腳差點沒把它“胃”裏的零件給踩出來。
程墨軒發現了桌子底下的八爪魚,問:“它剛剛說什麽20w?”
諾傑爾:“別理它,它喜歡自言自語。”
蓋亞:……
它算是認清這個主人了。
諾傑爾拆開信函,将內容迅速浏覽了一遍。
程墨軒見諾傑爾的臉色在某一瞬間沉了下來,問:“上面說了什麽?”
諾傑爾:“三賢者說願意解答我的疑問。”
程墨軒:“那不是很好嗎?”
諾傑爾:“他們讓我捎上你。”
程墨軒:“……”
我不。
諾傑爾分析道:“李察不是什麽喜歡亂來的人,即使是議會,知道你确實在我這的人應該也只有議長那幾個人而已。因此三賢者會知道也很正常,議會的人不可能對三賢者隐瞞實情。”
程墨軒按着領子上的空間紐,猶豫地說道:“你能猜出三賢者的意思嗎?”
諾傑爾:“不能,但我覺得你應該去見他們一次。他們不是主戰派,而且他們的智慧與遠見也許對我們有幫助。”
程墨軒半信半疑,倒不是質疑諾傑爾,而是質疑三賢者。
最後程墨軒還是在諾傑爾的勸導下跟着一起偷偷去了。因為三賢者的信函上有作出保障,他們對帝國沒有惡意,而且除了議長與幾位核心議員外,沒有人知道這件事。
于是程墨軒妥協了,他選擇支持諾傑爾的判斷,戴上幻化面具跟着他一同前往三賢者所居住圓塔。
從飛行器的玻璃窗望去,圓塔矗立在休瓦雷亞的陽光之下,顯得古老又神聖,當然,那座原塔的确是一棟年代久遠的建築。
因為賢者們的年紀大了,所以通常都不會插手政事,統戰局與先前已經找三賢者談過的議會代表都不約而同選擇悄悄來到這裏,沒有驚動平民。
恢宏大氣的水晶玻璃吊頂,色調單一的柔軟地毯,邁步在設計簡潔的石廊內,歷代各類學術界的偉人畫像被整齊地陳設在了修葺了數次的石牆上。
賢者在聯邦意味着什麽,程墨軒在真正地接觸到了之後才明白,這裏大概就等于是聯邦的偉人博物館。
諾傑爾除了他之外,沒有再帶任何人進來,而為他們在前面帶路的人就是那個賢者的貼身侍者。
侍者為他們拉開了原始的雕金黑漆大門,柔和的暖光灑落在了鞋背上。
随着視線的轉移,三賢者出現在了他們的視野之中。
和想象之中一樣蒼老,這是程墨軒的第一感覺。因為星際時代的超前科技,已經很少能見到如此滄桑的人類了,莫名的,有種又觸摸到了曾經的熟悉感,還有真實感。
他們有着幹枯的面容,瘦小的影藏在白色衣袍中的身體,然而那緩慢睜開的混濁眼睛卻在那一剎那給人一種精神抖擻的感覺,莊重卻不嚴肅,但跟“慈祥”這個詞是沾不上什麽邊的。
諾傑爾象征性地打了個招呼,随後便理所當然地落座到了三位賢者對面的坐墊上。
程墨軒:他該怎麽辦?老爺爺們應該都知道他是誰……
“希瑞恩.加菲爾德,很榮幸見到各位。”
程墨軒摘下了幻化面具,擡頭直視着三位不怒自威的賢者。
三位賢者互相對視了一眼,出乎意料的,他們竟然裂開了嘴角,眉眼附近的皺紋擠在了一起,露出了一抹會心的笑容。
大賢者法蘭索爾:“歡迎你的到來,年輕人。”
次賢者巴格亞甚至用他那脆弱的手臂把不遠處的坐墊拉到了自己的身邊,他一邊艱難的伸手,嘴裏還一邊念叨着:“多漂亮的孩子啊!來,過來,坐這邊。”
程墨軒:“……”
他聽錯了?
巴格亞賢者伸手的動作都那麽吃力,程墨軒無措地看着這一幕,生怕他的手臂會突然斷掉。
“咔嚓——”一聲,骨頭錯位還是斷裂的毛骨悚然的聲音盤旋在玻璃穹頂之上。
氣氛一時之間有些尴尬,只見巴格亞露出了一個便秘的表情,他哆嗦地說道:“哎呀,腰閃了。”
程墨軒剛邁出半步的腳驟然收回,內心:“!”
老爺爺你不會痛的嗎?!
“瞧瞧,帝國的孩子還是那麽別扭,想當初,那些交換生可一個比一個害羞呢。”
次賢者米涅娃捂嘴笑道,然而她下一秒,她便露出了和巴格亞一樣的便秘表情。
“哎呀,脖子閃了。”
程墨軒:……
正常人脖子只能落枕,您的脖子能閃可還行。
三賢者的逼格瞬間掉了三分之二,程墨軒都不怎麽緊張了。
好在法蘭索爾大賢者把話題拉了回來。
“都坐下吧,我要給你們看樣東西。”
程墨軒向似乎正在忍笑的諾傑爾走去,然而礙于賢者們“慈愛”的目光,他在坐下前還是硬着頭皮站起來,重新走到賢者們的身邊坐下。
諾傑爾:“在這之前,我們想要問您幾個問題。”
法蘭索爾:“我們知道你們要問什麽,而且可以給予你們最完整的故事答複,接下來要給你們看的東西就是和這件事有關的。”
諾傑爾做了個手勢,表示願意傾聽。
米涅娃:“還是別人家的孩子看着順眼。”
巴格亞:“瞧瞧人家多有乖,長輩說什麽都耐心聽着。”
法蘭索爾:“這點倒是,諾傑爾,我們是看着你一步步成長的,即便你在同輩幾乎沒有遇到過對手,但有時候你也要吸取別人的優點。”
程墨軒:……
賢者們到底知不知道誰是他們聯邦親生的?為什麽他們那麽喜歡身為帝國人的自己?
程墨軒偷偷觀察諾傑爾的臉色,只見諾傑爾正盯着自己微笑,他道:“嗯,我會的。”
程墨軒背後一個激靈,諾傑爾的眼神看得他涼飕飕的……
法蘭索爾拿出了他的終端,一組雖然殘缺破損卻依舊能夠辨認的照片出現在了光屏上。
程墨軒與諾傑爾都仔細地浏覽着,法蘭索爾繼續解釋道:“這些是700年前兩國開發遺跡時所留下的記錄,我想關于這件事,你們都已經有所了解。”
程墨軒二人點了點頭。
大賢者随後又拿出了一張被塗地一塌糊塗的照片,似是後怕又似是感慨地說道:“一切後續的根源都從這裏開始,那時候,我們比你們還要年輕,只能接觸到事情的表面,但畢竟是一切發生事件的見證者,我們懂得了那個文明的可怕。”
那處遺跡是帝國察覺的,聯邦發掘的,即便當時兩國的關系再好,在某些重要的利益方面,兩國仍舊有複雜的區分。
誰發掘的部分,裏面的一切就歸誰,但直到兩國同時抵達那處供奉着龐大石像的祠堂的時候,兩國發生了糾紛。
擺放在石像前臺子上的是一塊石板,上面記載着來自于未知文明的符號,為了争奪這塊石板,聯邦與帝國僵持了一段時間。好在不久之後,兩國又在石像下方探測到了一個黑色的材質不明的匣子,他們才達成共識,一邊拿一個。
程墨軒恍然大悟,原來當時在石像前看到的凹槽放置的是一塊石板,聯邦從遺跡中帶出了石板,而帝國則是帶出了那個黑色的匣子。
爾後,聯邦與帝國分別駐紮在遺跡邊上,開始了對超古代文明的全面開發。
直到聯邦的研究員解析出了石板上符號的意思,并将其送回休瓦雷亞,準備把上面記載的東西彙報給聯邦的時候,那個研究團隊出事了。
只要是參與了石板解析的研究院,全都患上了一種妄想症。他們瘋狂地追捧着一個不存在的信仰,在研究所進行着血腥的邪教儀式,就好像着魔了一樣,患得患失,并最終走向滅亡,互相割下頭顱。
這件事震驚了聯邦,然而當他們意識到是石板的問題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
休瓦雷亞最早接觸石板與研究團隊翻譯的報告的人都是聯邦金字塔頂端的人,他們已經徹底淪陷,因而接下來所發生的就是那場聯邦的大清洗事件了。
統治者幾乎全部淪陷,議會化為一片血海,邪教的妖邪氛圍包圍了整顆星球,好在,意識到危機的幸存者集合了聯邦的民權投票,最終消滅了那股妖邪的蠱惑人類精神的力量。
重建的聯邦政權徹底毀滅了那塊石板,并且也放棄了遺跡的開發,把星域圖都從聯邦抹去了。
他們只拿走了對自己有用的科學技術,涉及詭異符號的理論與器皿他們不會再觸碰,因為那座遺跡埋葬的是一個邪惡的種族。他們的輝煌只是過去,通過石板,聯邦甚至看清了他們為什麽會滅亡。
在超古代文明的背景下,他們崇拜着什麽?又需要些是什麽?他們所供奉的會不會又是另一個外來的文明?
程墨軒聽到這不禁細思極恐,聯邦只是解析了一段供奉石板上的符號都這樣了,那麽帝國的黑匣又會怎麽樣?
諾傑爾:“因為過于黑暗,所以聯邦把這段歷史藏了起來。”
法蘭索爾嘆了口氣,道:“黑暗可以面對,但我們藏起來是因為不想再和那個遺跡中的文明扯上關系。”
要是事情到這裏為止就好了,可惜這件事直到700年後都沒有得到根治。
聯邦告誡了帝國,然而等他們處理完內亂再去看帝國的時候,帝國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那個黑匣子所帶來的影響遠比一塊石板來的要大得多。
法蘭索爾他們也只知道帝國是因為研究黑匣出了事故,才致使皇室全部遇害的,但他們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帝國會變成那副樣子。
聯邦當時選擇研究超古代文明的物理科技,帝國則注重生命領域。一想起遺跡中那個滅亡種族的陌路,聯邦就知道直接研究種族本身的帝國會出事。
雖然暴動之後,帝國宣布已經停止了所有有關遺跡的項目,然而聯邦知道,帝國并沒有根除遺跡的後患。在人們看不見的地方,帝國的研究所還在悄然運作着。
他們甚至試圖問聯邦索要石板的資料,并不斷擴張,不斷變本加厲地逼迫聯邦。
而兩國的關系也在聯邦拒絕之後越來越僵,到最後,聯邦看着帝國越發詭異的局勢,竟然也興起了要鏟除的念頭,因為忌憚。
巴格亞:“直到現在,我們還肯定,遺跡的陰影從未離開過帝國的上空。”
程墨軒:“可帝國關于遺跡的記載也只有廖廖幾句。”
巴格亞:“那是因為掌控着全局的人不想讓你知道。觊觎遺跡的人,必然是當年從遺跡中獲利的人,他亦或者是他們,既然在當年同帝國皇室的鬥争中笑到了最後,那麽他們如今的勢力也只會更穩固。”
法蘭索爾:“外來文明會逐漸侵蝕我們,所以我們才會提防着帝國。然而,聯邦知道這些的人現在也已經不多了。”
談及帝國,諾傑爾不方便說話,程墨軒于是把自己最大的懷疑對象告知了賢者們。
“帝國如今最大的贏家是道格拉斯。”
法蘭索爾:“孩子,你在懷疑你的老師嗎?”
看着大賢者們和藹的笑容,程墨軒覺得莫名其妙,一種不好的預感突然襲上心頭。
法蘭索爾:“我們讓諾傑爾帶你來,除了方便一起解釋之外,還有一個目的。”
大賢者打了一個啞迷,最後,終端投影的畫面悄然轉變,路克斯的臉出現在了衆人的面前。
程墨軒:地上有縫嗎……
“好久不見,路克斯。”
大賢者代表衆人打了個招呼,路克斯只是微微颔首,然後道:“好久不見,法蘭索爾大賢者,巴格亞次賢者,米涅娃次賢者。”
諾傑爾:“道格拉斯元首,我想我們也是第一次在私下裏見面。”
路克斯似乎不太喜歡諾傑爾,他只是随便應了一聲,然後對那個他找了半天的人說道:“擡起頭來,你不敢看我嗎?”
程墨軒:“……”一定不是在說他。
……
好吧,就是在說他。
頂着聯邦長輩的慈愛目光,程墨軒有種在外面浪然後被家長當場逮住的羞恥感。
“好久不見。”
路克斯:“還有呢?”
程墨軒:“……我不應該那麽沖動。”私自跑出卡羅丹,還私自入境聯邦。
換句話說,就是“我錯了”。
這個認錯态度并不良好,但程墨軒實在不知該用何種表情來面對路克斯。
他們之間的關系看似脆弱不堪,然而程墨軒能感受到,自己與路克斯之間那千絲萬縷的聯系。
路克斯非常關注自己,維護有,控制有,警告也有,但道格拉斯卻是嫌疑最大的帝族。
更何況,他前一秒還在說道格拉斯的壞話。
法蘭索爾看着兩人,輕輕撫摸花白的鬓發,道:“路克斯,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是有限的,而希瑞恩的羽翼已經豐滿,你不應處處阻撓他,将他護在羽翼之下。”
諾傑爾:“而且現在也已經護不住了,不是嗎?敵人已經對他出手了。”
路克斯看着衆人的臉,沒有溫度的眸子中逐漸浮上一層陰霾。
法蘭索爾:“告訴他吧,帝國的那一部分由你來講述,我們也想聽聽帝國現在怎麽樣了,當然,如果你介意的話,我們會選擇回避。”
程墨軒:……這節奏,路克斯到底為什麽會對他這個叛逆的學生那麽上心?
程墨軒不禁想起曾經查過的原主的經歷。
原主是在卡羅丹附近星球的貧民窟長大的,憑借着S級的新人類基因進入了帝國軍校。
然而程墨軒即使是猜也猜的出來,原主那種情況進入帝國軍校會遇到多少險惡的人心與人事。
原主很強大,所以他最終坐上了這個位置,但如果他沒有遇到路克斯呢?
在帝國軍校收下他的路克斯又是怎樣看待他的?
那種羁絆也許回随着時間與地位的流失逐漸淡化,但可能,忘記的人只有原主,亦或者說是他自己。
程墨軒看了眼路克斯瞪着他的冰渣子眼睛,臉色當即拉了下來。
雖然不想承認,但路克斯給他的感覺雖然可以超越師生,但超越師生之後,牽絆好像升級成了父子……
半晌,路克斯才道:“好吧……我也不知道還能庇護他多久。”
然後路克斯就把帝國後來發生的事言簡意赅地告訴了衆人,衆人聽聞之後,紛紛流下了冷汗。
黑匣裏面裝着的,是一枚寶石,寶石裏面封存的,是一滴血液……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肥了一丢丢,我明天還要繼續肥_§:з)))」∠)_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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