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生模樣問她:“這句什麽意思?”

艾敏低頭,拿筷子戳碗裏肉,“說她好看。”擡頭遙望大堂中央,眼裏亮晶晶的,“比誰都好看。”

這句直白的話琳娜聽得懂,她應和點頭,“我見過的中國女孩裏,嚴确實很好看。”

“是吧?”艾敏像是自己得了誇獎似的對夥伴呲牙笑,麻溜又把視線安回讓自己安心的、即将消失在大堂另一邊的那人兒身上,直到目送那對母女踏入電梯,艾敏萬分留戀地收回視線,抿口茶緩緩心事,督促好友吃菜。

她自己卻沒有品嘗美味的心情了……

琳娜吃得興致勃勃,對每道菜都細細品嘗過,接連不斷發表心得,只不過她對面的唯一聽衆明顯神思不屬,無論她說什麽,對方只是淡淡點頭微笑,眼神兒還時不時就遠遠撒到她身後去了。

或許語言交流有短板,情感表達卻是共同的。

文化差異擺在那裏,再者,比艾琳年長一歲的琳娜早跨過懵懂少女的階段,她湊近些,直白問:“她是你的、”琳娜默了半天,翻轉手腕,糾結得想不出用中文怎麽表達,索性蹦出英文單詞來恰當描述:“Is she your girlfriend?”

對面的艾敏傻眼一樣盯着琳娜看,眼裏仿若激蕩起驚瀾潮湧,半晌之後潮汐平息低落、墜回深淵,眸中黯然失色,“她現在、是我、媽媽的兒媳。”她說完提起茶杯猛灌一口,被沉積在喉嚨的茶澀嗆紅了眼。

琳娜放下勺子,解放雙手挪過去言辭笨拙地哄人。

艾敏攤開手掌揉揉眼眶,放下手無所謂似的對她笑笑,“我們吃飯吧。”艾敏持起公筷給好友的餐盤裏添一輪菜,低頭囫囵吞棗似的塞飯菜入口。

一邊是胡吃海塞,一邊是小心翼翼,誰也記不起被抛在角落裏無聲寂靜的什麽詩詞茶藝唐朝史了……

·

電梯穩步上升,密閉空間堆積着好友的私房話。邢佳低頭逗逗好友懷裏的乖寶寶艾惜,忽而想起什麽,擡手肘碰碰身邊好友,“我聽楊迪說,咱們這次同學會是鄧科組織的……”看一眼僅僅是淡淡回眸的好友,邢佳繼續感慨:“看來大家說得是真的哎,鄧科去外國發展不錯。”她又挑挑下巴,“瞧瞧,本市同學這一次小聚,人家就給組織到星級酒店來……大手筆。”

嚴馨雪還是點頭,換個手抱女兒。

邢佳伸手去幫忙,抑制不住好奇心,“你就沒什麽想說的?”

嚴馨雪在女兒小白手上輕啄一口,在好友幫助下将小胳膊挂到自己肩上,顧完女兒才回頭,淡淡笑,“沒呀。”

電梯在中途停過,上來一位領口別着袖珍對講機的西裝男侍者。她們站在裏側,男子站在門前,泾渭分明。閨蜜的私聊還在繼續,主要還是邢佳試圖爆料:“聽說他還單着。”邢佳歪向好友低語:“據當事人親口說他還在等不可能的人。”

很少坐電梯,艾惜原本有些小怕又有些犯暈,蔫蔫趴在媽媽肩膀上沒精神,聽到邢佳樂此不彼地絮叨,越過她媽媽往話音這邊探小腦袋瓜。

邢佳對她笑了笑,繼續扒好友心事:“馨雪,你說,假如沒有這兩只兔子,你會答應他嗎?”

嚴馨雪垂眼看女兒,艾惜同一時間揚起小腦袋歪歪頭懵懂對她。

溫熱的吻柔柔落下,加注年輕母親全然系在女兒身上的疼愛。嚴馨雪擡頭,灑脫地笑:“也許沒有她,我也不會出現在這裏。”

邢佳仔細品了品,被這表白肉麻得不行,幹脆也就不再問了。

電梯敞開,樓層顯示為18F,侍者扶着門縫,退後請她們先行。

點頭致謝,兩大抱着一小跨出電梯門。

宴客廳外,幾個男生勾肩搭背嬉鬧。

楊迪鄧科看到到來的幾位女生,迎上來打招呼:

“馨雪好久不見了,”先開口的是楊迪,“前幾次聚都沒見你出來玩。”

嚴馨雪淡笑,“孩子太小了,平常我都帶着。”

帶孩子還能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兒?楊迪大手一揮,“那下回帶孩子去嘛!”

邢佳忍不住頂他一句:“KTV那麽鬧騰的地方,影響小孩子成長的好不好?!”

“那下次我們去主題樂園吧?”鄧科推了推鏡框,這時候才發聲,他對在場大人笑眼看過,扶膝蓋彎腰湊到模樣乖巧的小姑娘跟前,放柔嗓音問:“小公主叫什麽名字?可以告訴叔叔嗎?”

同樣是面對溫和含笑的生人,恰好都被稱為“小公主”,這時候璀璨燈光下的小艾惜與前一日家樓下相比明顯是判若兩人。

小姑娘扭着屁股扭頭躲回媽媽懷裏,連抗拒的小表情都不留給外人。

嚴馨雪拍拍女兒的小屁股,換回懷裏小家夥更加劇的鬧騰。小丫頭抗拒與人接觸,原來悶着不吭聲,經過邢佳她倆一下午地哄勸,果然這就亮小倔脾氣了……

看不順眼的索性就不理不睬,這性格也不知道随了誰……

嚴馨雪欣慰之餘,無奈得很平靜,向人家笑而解釋:“艾惜,未艾的艾,珍惜的惜。這孩子性子比我還內向,不讨人喜。”

“怎麽會,”鄧科站直身,回以一笑,“靜若幽蘭,含蓄美好。”

“哎呦呦呦,”旁邊有人聽不下去了,“我說兩位,考慮下我們廢柴的感受吧,未艾什麽意思想半天剛想起來,老鄧你又給哥們整出個靜若幽蘭,想逼死哥們嗎?”楊迪作勢撸起袖子就要上手“招呼”兄弟。

邢佳難得和楊迪統一戰線,不住點頭附和:“就是啊,難得老同學聚會,這麽文藝嘛?”

楊迪很配合地又補了句:“要我們這種粗人怎麽好意思待下去……”

“你說誰呢?誰是粗人?!”邢佳倒吸一口氣,轉眼發現不得了的事,立馬調轉槍頭炮.轟隊友。

鄧科與嚴馨雪對視一眼,滿是無奈看着這倆人耍寶。

“咱先進去吧,進去慢慢聊。”另外幾個男生看不下去了,過來幫忙調停。

嚴馨雪借口肩膀痛要邢佳幫忙抱孩子,邢佳這才算消停了,進門之後還不忘最後回頭瞪一眼挑事人。

二十幾人的同班同學聚會,也算是畢業後破天荒的最大規模。

留在本市的基本聚齊。畢業三載,與衆老友同窗重聚一堂,追憶過往或着眼未來,心室裏再度湧動青春飛揚的熱情血液,好似是還處在曾經并肩經歷的追夢年代。

嚴馨雪一眼掃過去,每個人多多少少都有變化,模樣不複青澀年少,但聊起天來稚氣猶在。

這便是多年同窗之誼吧,美酒一般,年歲越久越是醇香。

她再低頭一看,懷裏的小家夥低頭抱着碗吃得正香,這小家夥今天晚上算是逐漸暴露兔子本性了,在人前也敢像是在家裏或者在她跟前似的,表達自己的喜惡。雖然客觀來看,無緣無故對熱情來招呼的人施放冷暴力很不好很不應該,但嚴馨雪私心覺得,她家小兔子越來越可愛了,至少做只喜怒随心的兔寶寶比瓷娃娃更可愛了。

話雖這麽說,在母親心裏,孩子的地位永遠是高于一切的,無論孩子優秀或平凡,從未改變。

小兔子扒着堆滿了愛心菜肴的飯碗吃得正開心,坐在嚴馨雪旁邊的女同學夾了一筷子滑溜肉片熱情遞過來。肉片中夾帶一小片胡蘿蔔,相鄰的嚴馨雪和邢佳都注意到了,湊近些留意小家夥的反應。

艾家的小兔子可不是真的愛吃蔬菜的兔子,這小家夥挑食得很,一大堆蔬菜都不吃,紅色的食物基本不碰。

除了合她小心意的草莓和山楂。

邢佳見過小家夥喜滋滋地抱着山楂啃,也見過小家夥因為不慎被大人忽略而意外溜入小碗裏的西紅柿而嘟嘴鬧脾氣……她一點點湊近來觀察小家夥的表情,怕小姑娘大庭廣衆罷飯。

小家夥被動容納那筷子肉菜,舉着小筷子強勢分開被澱粉粘連的肉與菜,懷揣着小心思戳了戳孤單的胡蘿蔔片,一下沒達到預期結果,小手臂施力又戳了一下,這一下戳出個洞來……

小家夥還要繼續,嚴馨雪躬身咬她小臉頰,在小耳朵邊低聲耳語,“惜惜這是在幹嘛?”

小家夥怯怯回頭,向媽媽瞪大眼睛,無辜眨呀眨,許是看不懂媽媽似笑非笑的意味,扭回頭去戳下團聚在另一邊的飯團往胡蘿蔔那裏推……

邢佳和另一個女同學都驚呆了……

嚴馨雪揉小女兒耳朵,對女兒說話軟軟糯糯的,“別藏啦,媽媽和姨姨們都看到了。”将臉頰湊到小姑娘臉邊,貼着她,半張嘴巴,“媽媽餓了,寶寶喂媽媽吃飯飯好不好?”

小家夥扭頭偷偷瞄她一眼,見她确實是笑着小眼睛也放亮了些,半扭身子迎到嚴馨雪面前,舉着小筷子夾起肉片穩穩遞過去,等嚴馨雪吞咽完,繼而遞了那不讨小兔子喜歡的胡蘿蔔片,最後是小兔子盡可能夾起的一小團米飯。

宴會全程,嚴馨雪要不哄寶貝女兒要不與老友漫談,動筷子基本都是為小家夥夾菜,原本空蕩蕩的腸胃,因為小女兒的愛心舉動,滿載幸福。

嚴馨雪咽下飯菜,抿了口水,拿水潤潤的唇去親小家夥。

小兔子丢下碗筷,窩進媽媽懷裏,小手揪住媽媽的針織衫,藏起自己的害羞模樣。

旁邊的女同學和邢佳接連贊嘆,沒一會兒就将嚴馨雪家乖寶貝的貼心舉動口耳相傳傳遞出去。

另一桌,男生堆兒裏,耐不住向女生那桌眺望的鄧科,完整見證那邊母女情深的一幕,有感而發,又只得嘆息作罷,最終,釋懷地笑起。

喜歡多年的女孩嫁人生子,成為溫和慈愛的母親中的一位,擁有完美的家庭,聰慧的寶寶,還有疼她愛她的人……

那他還有什麽不滿足的?鄧科自己幹了一杯酒,酒氣蒸騰而出,帶走了惆悵不平,以及些許妄想。

·

琳娜越吃越覺得氣氛說不出來地不對,她想着該為她的搭檔做些什麽。

琳娜示意過艾敏她去趟洗手間之後,轉過幾根理石圓柱,繞到大堂前臺那裏去,放慢語速,表達出她的意思,“剛剛、”琳娜指着自己的腕表,“三十分鐘前,有幾位上樓的女孩……其中有我的朋友,姓嚴,能不能幫忙查查她們去了幾層?”

前臺的工作人員請她落座稍候,答應查到後将結果反饋給她,同時明言為保護客人隐私,只能查到樓層。

琳娜心滿意足點頭,對人指了指她們角落的位置,就此折回。

作者有話要說: 艾兔子:“喜歡多年的女孩嫁人生子,成為溫和慈愛的母親中的一位,擁有完美的家庭,聰慧的寶寶,還有疼她愛她的人……”這話對極了!

艾小兔:嗯嗯!

☆、第 7 章(再次捉蟲)

嚴馨雪借由照顧女兒的名頭,躲過同學一波波的飲酒邀請,為表歉意,一杯杯的果汁沒少喝。

喝到聚會後期,嚴馨雪捏着嗓子,明顯是不舒服的樣子。

邢佳幾乎沒什麽酒量,她貓着不動,但架不住同學敬酒,幾杯紅酒下肚,熱氣上臉酒氣上頭,扭頭枕上好友肩膀直哼哼……就這,還幸虧後來有楊迪在旁邊擋酒。

嚴馨雪低頭問艾惜吃飽沒有,小家夥點了點頭,抱起媽媽的碗,坐在媽媽懷裏,擡頭要喂她。

嚴馨雪忍下咳嗽,吃了一口。

邢佳就靠在嚴馨雪身上,頭暈歸暈,意識還清醒着,好友嗓音的異樣最先被她察覺。邢佳抓桌沿坐直身子,轉轉盤要取茶壺,在嚴馨雪不明所以伸手幫忙之前,穩住她,遞了杯溫茶去,“快快快喝水。”

把茶杯塞給嚴馨雪,邢佳邊揉額頭還忍不住埋怨她:“你倒是實在,喝酒的幹杯你喝飲料還那麽賣力,嗓子疼難受可別後悔啊!”

嚴馨雪喝口茶放下杯子,笑,“哪有那麽虛弱了?”

小家夥來來回回盯着大人瞧,聽她們這樣說,正兒八經伸小手要幫嚴馨雪揪嗓子——她見過的她爺爺嗓子難受奶奶就是這麽幫爺爺。

“謝謝寶寶。”嚴馨雪低頭蹭蹭女兒頭頂。

“看我們惜惜多乖啊!”邢佳原本要伸手去抱小家夥,想想自己滿身酒氣自己都嫌棄自己,勉勉強強忍住了。擡個頭繼續批判好友,“你聽你聽,嗓子都啞了!”話沒說完,邢佳忽而撐着桌沿站起來,轉身去翻自己的包,嚴馨雪跟着站起來一手抱緊女兒一手扶住她。

這時候楊迪不知道從哪晃過來,臉色酡紅,說話含混,搭着邢佳椅背問她怎麽了。邢佳從包裏取出錢夾夾在小臂下,眨眨眼認清是他,不由分說要扯着他下樓買藥。

“不用的。”嚴馨雪哪放心這倆人走?伸手攔住他們,對邢佳解釋:“不用過度在意。我沒事,喝點水就好啦。”

邢佳還是不依,晃着頭就要推楊迪走。

楊迪被揪扯地酒意更勝,按邢佳的意思,二話不說就要走。

楊迪半天沒回去,鄧科在這時候不放心地湊過來,他的步态還算正常,趕來追問一句怎麽了,聽邢佳急吼吼說完,幫着攔住他們倆,自口袋裏摸出一板藥片,直接遞給嚴馨雪,難得收起溫和的笑,嚴肅地板起臉,“小毛病也不能不當回事兒。”

“謝謝。”嚴馨雪微愣,道謝接過藥,擠出一片藥含下,原物奉還。

“要不你收着吧。”能被心底那個人需要,無論是誰都會湧現滿足感,鄧科私心想更進一步,即便是在朋友層面,多留些他們之間的回憶也好……

“不用的。家裏也有藥,沒背包,放口袋怕劃到孩子……”嚴馨雪的包的确還在邢佳車上,她們來時,邢佳顧念她肩膀疼,堅決制止她背包,将她的手機鑰匙什麽的貴重東西都納入自己包裏了。

被人如此考慮周全的拒絕,鄧科也只是默從這一條路,淺聊幾句,扶腳步虛浮的楊迪回座位。

·

侍者沒一會兒就到琳娜她們座位這來,告知琳娜之前幾位女士到達18層赴宴。

艾敏豎着耳朵,該聽的一點兒沒錯過,端着碗喝馄饨湯,暗自琢磨,沒過一會兒撇下餐具,臨時起意向琳娜伸手借手機。

琳娜不解看她,“你不去找她嗎?”她有些不懂中國人的思維,艾敏之前心情很好的,因為提到嚴馨雪她們的現狀忽然低落……現在得到對方消息,不該是第一時間去找她嗎?

艾敏還是搖頭,音調平靜,比低谷時候輕快不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

琳娜狐疑着,還是取出自己手機遞過去。

艾敏低着頭,揉着太陽穴冥想片刻,指揮手指在觸摸鍵盤上飛舞。

·

助興的小節目散場後,宴會在碰杯聲落地後宣告結束。

嚴馨雪雖然沒喝酒,重任卻不少——除了照顧女兒,還是照看好喝飄了的閨蜜。

和同學們作別,離場時,打眼去望,遍布“扯三挂倆”的醉态。嚴馨雪沒時間感嘆,背起邢佳的包,懷抱一個小的,再肩搭一個,向門口小步挪動。

“需要幫忙嗎?”嚴馨雪扭頭去瞧,見鄧科扶着只顧傻笑的楊迪,踉踉跄跄趕上來。

“不用了。”嚴馨雪委婉拒絕他,“佳佳還好,你還要顧好你倆呢。”

鄧科讪笑,他也确實有點暈,這時候說幫忙也就是空口說大話了……

到門前,鄧科緊走兩步将門推開,保留起碼風度請女士先行。

嚴馨雪對他笑笑,扶一個抱一個小心出門,幸好廳內外都是地鋪紅毯,她顧好眼前就可以了。

鄧科關門再猛地一回頭,發昏的眼被散射光晃得昏沉加劇,偏偏這時候,楊迪加把勁兒,揮舞着手臂抓撓什麽,并呓語着“你別、別喝了……”

嚴馨雪聞言轉身,伸手幫忙。

鄧科被他這一通撲騰帶了個踉跄,搭着嚴馨雪手腕,腳下挪了幾步将将站穩,站穩後他收回手,尴尬地笑,“謝謝。”

有服務人員收到消息趕來18層做後續工作,扶着電梯門在電梯前等候。

嚴馨雪微笑接納他的謝意,扶着好友進電梯站到控制面板那邊,等兩個男生進來安頓好,由她負責控制面板,依次按下關門鍵和标“1”的樓層鍵。

“你們家裏地址在哪?我開了車,咱們一起叫個代駕吧。”

鄧科聲音溫潤,品行也如君子般,在同班男生中,即便當了四年學委,嚴馨雪與他們也沒多少交流,相比而言,鄧科,他們班班長,算是她少見的異性朋友了,起碼她是這是這樣想的,如今久別重逢,親近感更上一層,嚴馨雪大大方方報之一笑,“叫代駕是信不過我嗎?”

“哦對。”鄧科一拍腦門,“真是喝多了。”

嚴馨雪被他逗笑,“不是說喝多的人才不承認自己喝多麽?”

鄧科點頭,“這話還真是金句。”

幾句笑談打發過乘電梯時間。

嚴馨雪懷裏的小家夥吃飽喝足興致高了些許,小下巴磕在母親肩膀,擰着小腦袋偷偷去打量剛才奉承她要抱她的男人。

現在看,那個人也算熟臉,只是那個人身上刺鼻的味道撲滅小家夥星點對他的好奇心。

艾惜在被母親抱出電梯時把小腦袋轉過來,将沒多大關聯的人忘在腦後,仰起脖子瞧亮閃閃的吊燈去了。

嚴馨雪走幾步就站住了,前面有人守着電梯間來回踱步,她看得眼熟,果然那人回頭對上,是熟臉。

“小才哥,你怎麽在這兒?”

迎到嚴馨雪面前的熟人是艾霄的專職司機任才,在部隊任駕駛員。他身着武警軍裝,在嚴馨雪等人面前拔直身姿行個軍禮,放手,手貼褲線站得筆直,朗聲回答:“少夫人,是首長派我來的,接您和小小姐回家。”

不單是鄧科這一旁觀者驚了一下,嚴馨雪都是一愣,她私下裏不願別人這樣稱呼她,原因大抵是她潛意識還不能接受和艾敏的哥哥有關的一切。只是現在大庭廣衆的,她也不便強調這些……嚴馨雪抿唇想了想,将疑惑脫口:“爸他怎麽知道我在這?”

“額、”任才算是對得起他的名字,起碼應變能力是夠的,他眼珠一錯,及時回複:“應該是首長或夫人找您朋友打聽的。”

嚴馨雪點點頭,就算是接受了這個說法,不說別人,至少邢佳是去過艾家的,以艾霄的能力,知道她或者其他同學聯系方式也不難。

嚴馨雪轉念想到眼下有同學在場,回頭,向鄧科介紹任才。

這時候敬禮就不合适了,任才摘了白手套遞右手過去,“鄧先生您好,感謝您幫忙照顧少夫人。”

起初見到任才,鄧科還誤以為這就是嚴馨雪家那位,仔細觀察認定這人年輕有為,沒想到是他錯認了……“您好。叫我鄧科就行。”鄧科與對方握過手,扭回頭,對着那張萦繞夢境的淡然笑臉無聲嘆息,對比眼前的男子,她的另一半該是多麽優秀,可以想見了……

“這回不用我上路為禍人間了。”嚴馨雪回頭笑對鄧科,“你的車還有佳佳的車都先停這吧,咱們順路一起,剛好湊一車人。”

鄧科張口就要拒絕,任才從旁跟着勸他一起走。鄧科不好再推脫,點頭答應了。

任才腦瓜轉得快又有眼力見兒,瞧見眼前這幾位的忙态就要伸手幫忙,開口當然先問嚴馨雪:“少夫人我幫您吧。”

嚴馨雪左右看了看,邢佳一個姑娘家,推給異性自然不妥,低頭,拿下巴蹭艾惜,與小家夥商量:“寶寶讓小才叔叔抱好不好?”

小家夥擡頭嘟起小嘴巴。

“媽媽肩膀痛,要照顧姨姨,寶寶乖,上車媽媽就抱你回來好不好?”嚴馨雪在女兒面前示弱。

小家夥壓下小眉毛,黑琉璃似的眼珠盯住人事不省的邢佳。

嚴馨雪簡直拿她沒辦法,擡頭對任才笑,“還是我來吧,也沒多遠。”

任才也算是“有幸”見識過小家夥因為挑食發脾氣的情景,這麽一聽縮回了手,點點頭先出門取車。

這一行人慢慢走着,鄧科追上嚴馨雪的步伐偏頭和她聊幾句,其實是聊艾惜:

“你女兒很乖,很像你。”

“讓你見笑了。我家孩子太內向。”

“怎麽會?剛才同學們都在說,小姑娘很乖很懂事。”

嚴馨雪感念地對他笑笑。

殊不知,有人遠遠地,将她與同伴的一次并肩交談、一次偏頭對望都看在眼裏……

嚴馨雪對別人笑的時候,無聊擺弄手邊餐具的艾敏憤憤然将湯匙扔回素白瓷碗裏。

對面閑坐着翻菜譜鑒賞中國菜的琳娜驚得一擡頭,問同伴:“怎麽了?”

艾敏以酸不溜丢的口吻回她:“你那位姓嚴的好朋友出來了。”

琳娜聽完回頭,果然遠遠望見嚴馨雪,還有她懷裏那招人疼愛的小姑娘。她回頭興致勃勃對艾敏說:“我們過去吧。”

艾敏始終揪着那個努力往嚴馨雪身邊湊的男人不放,話語溫度驟降,“不去。”

艾敏盯了那方位很久,從任才由電梯間現身到他們一并出現眼前,再到……艾敏眨眨眼,瞧見一個眼熟的背影擋住視線,撤回目光一瞧,果真是琳娜不見了!

再一擡頭,琳娜已經跑到那幾人眼前去,艾敏第一反應就是躲起來。

艾敏側身蜷卧在沙發座椅上,借桌子遮擋隐沒身形。

另一邊,實心眼的琳娜發出提議被好友拒絕後,迫不及待去找她的新朋友,趕到嚴馨雪和小艾惜面前,熱情地與她們打招呼。

喜從天降,嚴馨雪也在感嘆緣分奇妙,問她是否是來這裏吃飯。

琳娜想了想,回頭一瞥,座位上好友人不見了,轉回身讪笑,稍微換了個說法,“和同事來嘗中國菜。”

聽她這樣說,嚴馨雪下意識以為對方的同伴也是外國友人,低頭逗女兒,問她認不認識琳娜。

琳娜伸舌頭湊到艾惜跟前逗她。

嚴馨雪原本還擔心小家夥會不會又鬧脾氣不理人,沒想到兔寶寶耷拉下耳朵咧開小嘴巴很乖順的樣子,還輕輕地喚“嘟、嘟嘟……”

小家夥聰明得很,新詞語說過幾次就順口了。可是回歸眼下,嚴馨雪來不及欣慰,忙着糾正她:“不是姑姑,是姨姨,琳娜姨姨。”

黑亮眼珠定在金發碧瞳的女孩身上,小家夥固執己見:“嘟嘟……”

嚴馨雪真的是拿小家夥沒有辦法,無奈笑着把她抱到琳娜跟前,歪頭問她:“惜惜是要姨姨抱嗎?”

“要……嘟嘟。”小家夥如是說着,松開了勾在母親身上的小手,對琳娜張開手臂。

琳娜喜出望外又小心翼翼彎腰把她抱過來。

艾惜進到琳娜懷裏,卻還是沒得償所願似的,小心捏着陌生的衣服,小聲嚅嗫叫着“嘟嘟”。

嚴馨雪這算明白了女兒所想,小家夥不是親近琳娜,而是想找艾敏!心裏半甜半酸的,說不出什麽滋味,嚴馨雪湊近些,一邊顧念昏睡的閨蜜,一邊哄女兒:“寶寶乖,不鬧,我們去門外看看姑姑在不在,好嗎?”

小家夥不吭聲了,老老實實窩在陌生懷抱裏。

嚴馨雪懇請琳娜幫忙抱孩子到門口,琳娜一口同意下來。

嚴馨雪扶着邢佳,稍稍松了口氣。

出到門外,嚴馨雪從琳娜那抱回女兒,向她道謝與她道別。

部隊的轎車安穩停在門口,任才下車,與鄧科聯手将楊迪扶上後座,之後鄧科又幫忙安頓了邢佳,等嚴馨雪抱女兒坐進後排座位,任才返回駕駛位,鄧科應邀坐上副駕。

回程路上安靜極了,橘色路燈加注暖意,酒精分子淺眠的小空間裏困意叢生。

鄧科揉着頭拘謹着不說話。

後排,嚴馨雪抱着小家夥撓她逗她,可惜小家夥嘟着兔嘴巴一路都不吭聲,無論嚴馨雪怎麽哄。

嚴馨雪嘆氣,這是小家夥生她氣了,她意識到錯誤,第一時間向女兒鄭重道歉:“寶寶不生媽媽氣了好不好?媽媽不是故意騙你的……媽媽也不知道姑姑有沒有在外面,只是想帶你出來看一下……再說,叔叔們都等着我們呢,寶寶最乖了是不是?也不想麻煩大家等的對不對?”

小家夥低頭絞手指玩,對母親的話置之不理。

嚴馨雪瞬間覺得低落,怎麽女兒見過艾敏一眼就那麽在意她反而對自己不理不睬了?嚴馨雪出口,半真半假地問:“寶寶喜歡姑姑不喜歡媽媽了?”

艾惜這才擡頭,靜默着與母親對望,懵懂的年紀饒是再機敏也無法理解大人世界更豐富的情感情緒。

前排有人豎着耳朵聽,打起十二分的注意力,仿佛聽到了不得了的事。

小家夥不吭聲,嚴馨雪就當她默認了,可不管在女兒心裏她多大分量,在她心裏女兒永遠是心尖那塊肉,嚴馨雪再出口的話低沉鄭重,“媽媽答應惜惜了,下次見到姑姑,一定留住她。惜惜不生媽媽氣了好嗎?”

嚴馨雪把女兒摟緊在懷,放下姿态平視而虔誠地表達意願,終于換得小姑娘低不可聞地一聲回應。

她這就算松了口氣,低落的心也被解放出來。

前頭邊開車邊分心聽牆角的任才內心波瀾起伏,完全搞不懂“少夫人”“小小姐”和“小姐”什麽時候建立的聯系……

聽着像是她們見過了?

似乎小艾惜還挺喜歡小姐的?

怎麽可能?!艾惜出生頭一年艾敏就離家出走了呀!

任才心裏萬馬奔騰,平安把另外幾人各自送回家之後,最後開車進大院,目送嚴馨雪抱着小姑娘進門,任才沒有馬上離開,在艾家樓下反向撥通之前發送嚴馨雪位置消息的陌生號碼。

通話接通之後,任才一個大小夥子,開口就是激動得顫抖的,“小姐?您回來了?”

電話那頭,艾敏和琳娜在霓虹下賞景漫步,順帶消化着晚飯。琳娜向艾敏示意陌生號碼詢問是不是找她的。

艾敏接過她的手機,舉到自己面前,開擴音,聽到久違的夥伴的問候,心跟着顫。

她緩了緩,千言萬語齒邊流過,就道出一句:“家裏都好嗎?”

“都好都好。”任才當然要這麽說讓她放心,然後才好追問:“小姐什麽時候回家?首長、老夫人、夫人,大家都盼着你回家呢!”

艾敏擡頭,許是動作太猛了,路燈在眼底破碎、朦胧,她穩了穩聲調,“有機會就回去。”

“好。”任才心裏驚喜萬分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我回來的事,你先別告訴我爸媽。”

“好。”任才答應完就發覺不對,恨得想扇自己耳光,“那……小姐早點回去。”

“先這樣吧,信號不好。”艾敏故意把手機拿遠,對話筒喊了聲“拜拜”,挂斷電話。

任才在那頭,又驚又喜如臨夢境。

作者有話要說: 嚴馨雪【吃醋】:寶寶喜歡姑姑不喜歡媽媽了?

艾小兔【對手指】:都要……

☆、第 8 章

“你還知道回來啊?”門廳燈還為誰亮着,嚴馨雪抱着女兒踏進門,被這句話阻在門口。劉雅潔端着手臂從沙發坐起,徑直走過來要抱艾惜。

嚴馨雪半垂眼,小心翼翼松開抱女兒的手。

小家夥向來習慣早睡,今天見過太多人和太多熱鬧歡愉,小人兒再是精神頭足鬧騰到十點也累了,回家路上,兔寶寶已經在暖洋洋的懷抱裏小眯了一覺,這時候半睡半醒的,小眼惺忪,被移往另一處熟悉懷抱也還是照舊,乖巧趴在大人肩頭犯迷糊。

劉雅潔無比憐愛地撫撫小孫女頭頂的小絨毛,錯個目光,變了神色,“帶孩子出去還喝酒?”

嚴馨雪抿抿唇沒應聲。

艾霄聽到這話,抽空從沙發後扭過頭來打破僵局,“哎呀,孩子都回來了你還說那些。”說着,向嚴馨雪擺擺手,“快抱蕊兒去睡吧。”

艾霄這話是出于調和的出發點沒錯,但在艾夫人眼裏很有偏幫之嫌了。劉雅潔冷哼一聲,抱着孫女掉頭就走,隔着艾霄遠遠坐到沙發另一頭,含笑低語哄着她家小寶貝,晾嚴馨雪一個人在門廳。

艾霄從球賽激烈戰況中分個心,招呼嚴馨雪過去,“怎麽沒給家裏打電話?我提前和小才說好了的。”

嚴馨雪滿心滿眼系在女兒身上,收個心,答複艾霄:“您不是派了小才哥去了嗎?”

艾霄愣了愣,想來想去,或許是任才那小子機靈自己問到了她們地址,他也就沒再揪着話題深入,瞄一眼旁邊氣色不順的老婆大人,嘆口氣,勸兒媳讓步:“馨雪,你先去洗漱吧,等你媽哄睡了蕊兒,我給你抱回去。”

嚴馨雪點點頭,松松嘴角感念地笑,“謝謝爸。”

目送兒媳上了樓,艾霄抓緊往媳婦那邊湊,好語氣好商量:“瞧瞧,你這又瞎操心了吧,馨雪天天帶孩子,還操心兩家家裏,偶爾出去放松放松有啥……再說,現在年輕人不都這樣,三兩天一聚的,或者天天不着家的都有……馨雪比他們好太多了。”

劉雅潔瞪他一眼,顧念懷裏迷糊要睡的小孫女,沒和他嗆。

艾少将還錯以為媳婦聽進了勸,繼續苦口婆心:“遠的咱就不說了,家裏那幾個兔崽子,除了馨雪哪個是在家待的鳥了?”艾霄說着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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