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嚴馨雪下車的公交站臺那等她。

等到她人,艾敏迎上去,扯開嘴角,狀似随意問了句:“看到我開心嗎?”

嚴馨雪抿起唇,将肯定答複咽下。

嚴馨雪感冒好了,女兒與她貼身不離。這時候小家夥窩在母親臂彎裏向姑姑張開小胳膊。

“走吧。”艾敏笑着接過呲牙對自己的小姑娘,分個眼神示意嚴馨雪一起。

她們就那樣,走在溫馨的金色童話裏,并肩淡笑回家。

夕陽包容她們的影子貼靠在一起,好像從前擁抱在一起似的,嚴馨雪覺得周身暖意即将溢出來……

她們進家的時候,連着開門的,三個人神情劇變。

只有小家夥歡欣地,貼着艾敏的滿腹溫情,向着眼前另一個人張開了手。

“大大!”這是艾惜對艾征的稱呼,小家夥發音不清楚,對“爸”的音節始終沒學會,貼邊,稱呼艾征“大大”。

嚴馨雪卻覺得這是天意,“大大”聽說是某些地區小輩對父親兄長的稱呼……

“寶貝!”艾征抹去一閃而過的複雜情緒,對小姑娘擺開笑。

大手向小人貼過去,小人卻沒動。

嚴馨雪收起錯愕,心慌叢生。她與艾敏艾征這樣境況下的相見超乎所想。等她緩個神回頭,艾征的手僵在艾惜身前,小家夥回頭,對固執不撒手的艾敏茫然喚着“嘟嘟”。

除了開門第一眼,艾敏沒再分個餘光給對面礙眼的高大男人。她垂眼注視小家夥動作,見她回頭,拿濕漉漉的清澈眼神看自己,艾敏妥協,将小家夥彎腰放在地上。

冷不丁從瞭望塔上下到丘陵,小家夥怔愣擡頭,呢喃着“媽媽”先奔向最安心的人。

艾敏意料之中,緊接着,她悄然攥起拳頭,期待小家夥後續動作。

嚴馨雪半出神留意艾敏神色,對于女兒,低頭敷衍應一聲,之後就見小家夥扭頭瞄一眼艾敏,噠噠噠邁小腿往另一邊跑。

艾征蹲身借勢将小家夥抱起來脫手舉起。

艾敏漠然擦過那“父女倆”的身畔進門。近乎同時,走廊裏蕩起清脆可人的笑。

嚴馨雪的心被攪亂了。緊跟艾敏的步調。

擦肩一瞬起,艾征的眼神黯淡。

·

說好的家庭團圓聚會,從頭到尾有好幾回“唇槍舌戰”甚至“擦槍走火”,也就是晚飯席間還算平和。

飯後,艾征被長輩當寶貝似的簇擁着問東問西的時候,艾敏總是陰陽怪調地從旁打岔。

在座大人,誰都看出了艾敏對她哥的不滿針對。

艾霄茫然,摸不準狀況,偷偷瞥妻子神情,見劉雅潔臉色愈發陰沉,敏銳的沒敢多問,打幾句哈哈勸和倆崽子。

老太太心細如塵多想到一層,還當家裏的掌中寶小孫女吃她哥醋了,伸手要将小孫女招呼過去。

老人家猜想對也不對,她孫女确實犯了酸,不過酸的是對面的一家三口。

艾敏淡漠搖頭不肯上前,反而起身留話道別。

“不早了,禾兒,路上不安全。”劉雅潔拉住她,軟著語調哄自家的寶貝丫頭,“今晚在家睡吧。”

“在家睡?誰家?”艾敏無所謂似的環顧一圈在場長輩類似的驚異臉色,目光在抱着孩子神情不自然的男人身旁的她那停留了會兒。

嚴馨雪垂着眼,兀自掩飾慌亂。艾敏沒等到她半分目光,自嘲般扯動笑,提外套出門。

他們都選了艾征,她最親的也是最恨的人。

這裏是艾征的家,她不是早就知道的嗎?

艾敏慌忙逃出樓道口,被冷風嗆得咳嗽起來。

她彎着腰,一邊咳着一邊艱難踏步。

力求快些遠離身後的光亮。

那光是泡影,溫馨背後暗藏着黑洞,奪走她全部希望的黑洞。

·

剛剛艾征拔步就要跟出門追艾敏,可他匆忙遞給嚴馨雪的小家夥無緣由大哭起來。

一家人亂了套,手忙腳亂哄掌上明珠。

嚴馨雪抱着女兒,随艾敏分出的魂魄遠走,餘下的情緒崩盤,跟着落了幾顆淚。

長輩沒說什麽,當她是憂心孩子。

劉雅潔沉着臉多看她幾眼,沒好氣要過孫女,軟下心輕聲哄。

……

“岩兒房間我收拾好了。你們快上去睡吧,明天還要上班呢。”劉雅潔避開艾征遞來的雙手,瞪他一眼,“你倆帶着孩子怎麽溝通感情!今天蕊兒跟我們睡,你們該幹嘛幹嘛去!”

劉雅潔說得近乎直白,老太太臉上都有些抹不開,擡手掩個呵欠招呼李嫂扶她上樓。

嚴馨雪心亂尚未平複,驟然聽到長輩這話,心裏又急又亂再添一簇火……

“媽,”艾征猜也能猜到嚴馨雪的為難與不情願,上前一步和老媽商量:“我都多久沒看孩子了,再說您二老今天也辛苦,還是把孩子交給我們吧。”

“看孩子多得是機會。”對自己孩子心理同樣是心知肚明,劉雅潔瞥了眼他身後臉色發白的嚴馨雪,語氣不善道:“你媳婦兒你多久沒見,你不想她嗎?”

艾征抿抿唇,“她娘倆我都想。”

“成。”劉雅潔爽快點頭,就在這等着他呢,“哄好了大的再哄小的,往後你時間多得是。”劉雅潔說完不顧小輩心意扭頭就要走,到樓梯口頓了頓,回頭沖嚴馨雪,“想要蕊兒也可以,我和你爸都商量好了……你倆促進好感情,等再有好消息,你們哄蕊兒,我們給看小的。”

劉雅潔說完抱着孩子迤迤然上樓。

只留兩個年輕人無力掙紮被困廳裏。

“不早了。”秒鐘滴答滴答的腳步聲散落一室,沉寂許久後艾征回頭,征詢她的意見:“我們上樓吧。”

嚴馨雪點了下頭,唇抿得死緊,和臉色趨于一致。

艾征嘆了口氣,去招呼聲李嫂請她随後關燈,前一步上樓。

踏在毛毯上的腳步沉穩不複,反之,艾征越走越沉悶——嚴馨雪對他生疏客氣,他還能自我暗示是因為長期兩地分離的過,但是嚴馨雪謹慎提防他,防賊一樣,好比眼下,在他記憶力,嚴馨雪和他結婚之後,他們短暫相處嚴馨雪從來沒把後背留給他……

他全心呵護的妻子,視他作賊子狼人,教他怎麽不心寒?

如果僅僅是這些,僅僅是她與他之間如何,他尚可接受。

但他無可奈何的是,他心愛的妻子,暗戀多年的女孩,心裏始終有別人。

那個人,不偏不倚,不遠不近,是他同胞妹妹,不是他、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這章就虐了……是不是很有誠意的一章~ 順便改了上一章的錯字,吃飯去咯~

新版JJ多了一個感謝讀者的功能,統計的地雷數什麽的僅僅是之前一章的,上一章綠字有點亂,也改了。

☆、第 20 章(捉蟲)

“我家小兔子呢?”邢佳進門就四處找艾惜。

趴在桌上的嚴馨雪懶懶地支起腦袋眯她一眼,下巴磕回胳膊上,“在家呢。”

“怎麽了這是?”邢佳斜靠在桌邊逗好友:“你這當媽的這麽放心把孩兒丢在家?”

嚴馨雪堆起個笑,“那不然能怎麽樣,孩子又不是我一個人的。”

嚴馨雪原意是考慮家裏老人的感受,邢佳故意曲解,了然點頭,“我知道孩子是你倆的。”

嚴馨雪霍然擡頭,表情凍結,“這話你可不許和別人說。”

“知道知道。”邢佳笑嘻嘻伸手在她下巴處勾一下,“肯定不讓你家那位知道。”

嚴馨雪耳根泛紅,強行板着臉,“別胡說。”

“好好好,不說了。”邢佳封住嘴巴,神情冷肅,心裏嘆息,她原本是見嚴馨雪低沉,想活躍氣氛的。

邢佳湊近仔仔細細端詳好友,在她倦怠面容上打量幾道“你昨夜沒睡好吧?”

嚴馨雪垂眸沒吱聲,對着課本上密密麻麻的鉛字漸漸放空眼神。

“你也別多想,晚上好好休息。艾征要是亂來,你就用這個。”邢佳如是說着,從包裏翻出什麽亮出來。

“這是什麽?”嚴馨雪拿起課本之上的銀白色“鋼筆”,不解仰頭。

邢佳接過那只筆,以拔刀的氣勢拔出,遞來嚴馨雪眼下,“防狼筆。”

嚴馨雪被銳利寒光晃到眼,等看清筆頭位置鑲嵌的金屬尖刺伸手将它推回,“別鬧了,我哪需要這個。”

“有備無患嘛。”邢佳硬是将筆塞進嚴馨雪包裏。

“你和她……”嚴馨雪咬唇躊躇半刻,問:“還有來往嗎?”

這個“她”是指艾敏,邢佳理所當然在瞬息間想到,點頭,以正經臉回複:“我一個孤家寡人跟誰有來往都是純潔友情好嘛?應該是我問你答,你們仨、昨天怎麽樣?家裏什麽情況?”

果然吧,嚴馨雪無奈回望着邢佳,昨天艾敏去公交站等她下班陪她回家都是邢佳的主意!還有,嚴馨雪想到剛剛邢佳進門起,自己沒有跟她提過艾征昨天到家了的事,那她知道的途徑,就只有艾敏那裏……嚴馨雪打量着“出賣”自己的好朋友,一時間找不到什麽恰當表述。

“說呀。”邢老板在八卦興頭上,渾然沒發覺自我暴露,推好友肩膀追問:“他們倆見面什麽樣?火星撞地球了麽?”

嚴馨雪歪頭端視邢佳,“她沒和你說?”

“沒呀!”邢佳特別認真地回憶起來,“昨晚我打電話問你倆相處情況,她撇下個‘他回來了’再沒二話就挂了。”邢軍師說到這意氣難平地嘆了口氣,而等沉默良久後覺出不對……

邢佳對瞪眼瞧她的嚴馨雪讪笑了下,“我、這不是、幫你們制造機會嗎……”

嚴馨雪站起來,撐着桌沿垂眼嘆氣,“你啊……她昨天就差沒明說我倆原來的事,和家裏人撕破臉了!”

“啊?”邢佳心裏那叫個激動,感嘆着“孺子可教也”,瞧對面人一臉不善,輕快的嘴角很快被鎮壓。

“你們別折騰了,佳佳。”嚴馨雪扭頭看她,慎重而無奈地笑開,“我和她只能這樣了……再說,我們之間有惜惜在,已經很好了。”

邢佳張張口不服氣,被嚴馨雪的末音堵住話頭。

嚴馨雪淡然看她:“我這輩子都沒什麽好争的了,有惜惜就好。”

“傻瓜啊你。”聽人家這樣說,邢佳驀然有想哭的沖動,她傾身擁住嚴馨雪,哽咽道:“這世界饒過誰啊?就算你不想争,總有人逼你!你以為這樣混下去就行了?你婆婆能容你嗎!艾征能放手嗎?這和之前不一樣了馨雪,艾征調回來就不走了,低頭不見擡頭見同一屋檐下住着,他對你有想法你怎麽辦啊!”

嚴馨雪被好友抱着,溫暖附身又心生膽寒,的确,邢佳說出了她心內的恐懼,眼下她婆婆已經行動了,想竭力撮合她和艾征,還放出話拿艾惜逼他們在一起、行實事、要孩子……

一旦艾征被他母親說動,或者幹脆耐心告罄對她用強的,她根本就抵抗不了……

她沒有能力也沒有理由反抗。這事,更不是揣着什麽防狼筆就能高枕無憂的。

昨夜未眠,類似的對未來的無下限的可能嚴馨雪想了很多,但是想歸想,現狀之下她沒有解決辦法,身在艾家也沒有安穩之日。

只有拖延……

拖延到艾征有一天放過她遺忘她,或者,她先放棄反抗,忘掉艾敏。

無助與壓迫鋪天蓋地包裹了她,壓得她透不過氣,嚴馨雪伏在好友肩膀,欲哭無淚。

……

“晚上你別着急回家了,咱們出去調劑心情。”邢佳哄動了人,不由分說拉起她就走。

嚴馨雪莫名被挽起手臂曳下樓,黯淡的眼光飄忽在好友側臉,“咱們去哪?”

邢佳搖頭晃腦,“吃好喝好享受人生。”

嚴馨雪無奈發笑,随她下樓。不得不說,有好朋友在側分享分擔,心頭愁緒平和許多。

出教學樓,夜幕庇蔭。嚴馨雪瞧一眼天色沉眉要走,“不早了,我還是先回去吧。佳佳你也早點回家吧,免得叔叔阿姨擔心。”

邢佳不松手,“诶呀這還早着呢回什麽家。你擔心你那霸道婆婆為難你嗎,放心吧交給我,我給你找個保駕護航的護花使者。”

“別鬧啦。”嚴馨雪以為好友又在開她玩笑,生怕邢佳這位行動派真的做出點什麽惹人哭笑不得的事,兩手攔下她手腕,“我跟你走好了吧?”

邢佳欣慰點頭正要說什麽,有人臨近發聲:“你們要去哪?”

艾敏一步步踏上樓前階梯,輪廓清晰映在闌珊燈火下。

嚴馨雪循聲回頭,笑意被難以置信的訝異取締。

嚴馨雪凝望着緩步走近的艾敏,這情形就好比是遙望見啓明星的失意人,教她心跳踏實,迸發悸動。

她好想撲過去擁抱這光芒……只是,後來居上的理智塵封這絲幻想,嚴馨雪攥緊手沒動。

嚴馨雪望見她時笑容淡去,對她所問置若罔聞。艾敏心涼,遠遠定在樓門口幾步之外。

“你怎麽這麽快就來啦?”邢佳旁觀了全過程,她比艾敏多留意到嚴馨雪的手上動作,帶着好友向前一步,拉近她兩個的距離,問艾敏:“不是說好一會兒電話聯系麽?”

艾敏總算移開黏在嚴馨雪身上的視線,瞥一眼邢佳,回複她話,并着凝眸回看她旁邊人,“我不知道你們去哪,我哪也不熟。”

城市發展日新月異,這裏是艾敏的故鄉,但艾敏錯過了三年。艾敏不經意這樣說,嚴馨雪入耳入心,心頭發悶,說來說去,歸根結底還是因為她……

她欠艾家老老小小太多太多了。嚴馨雪怔愣無措,她是不是真的還不清了?

“果然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啊……”邢佳對艾敏說笑,嚴馨雪恍若未聞。

“馨雪。”邢佳晃晃她胳膊将人喚回,挽起她手,“有親人在你還擔心什麽,你婆婆吃不了你……走吧走吧,咱們先去供奉五髒廟,再帶你家兔使者領略一下故鄉新景。”

神思不屬的嚴馨雪難得沒反駁她的話,半推半就被領走。

跟在最後的艾敏偷笑了下,剛剛她可是完整聽到邢佳話了的。

果然,邢佳沒诳她,嚴馨雪還在意她的。

——艾敏,如果是馨雪對你淡了,怎麽會找你親哥哥呢?如果你沒放下,就陪着她吧,總有天清雲淡的時候……你信嗎?

邢佳這條消息還收藏在艾敏手機收件箱裏,她甚至會在工作之餘不期對着它來回翻看傻笑。

邢佳和嚴馨雪多年好友,沒必要騙她。

艾敏信,當初分開另有隐情,現在,嚴馨雪也沒忘了她。

艾敏從小瘦弱歸瘦弱,但血統裏的固執強勢還在,屬于別人的她不貪,她的人,她必定要守住。

……

這一晚和小姐妹笑鬧相處,嚴馨雪的心趨于安定,可是在大院外分別的時候,憂慮再度泛起。

艾敏不聲不響跟随她下車,站到嚴馨雪背後悄無聲息将自己風衣披到她肩上。

嚴馨雪回頭看她,愣過,要伸手取下衣服。

“你牽着我我就不冷了。”艾敏先一步握起嚴馨雪的手,垂眼輕輕揚起笑,“走吧。”

這是分別之後第三次,她們親密并肩走在院裏。

嚴馨雪下意識想放緩步子拉長這段美好,偏頭掠一眼穿着單薄的艾敏,回握住她加快步伐。

艾敏概括不出自己的心情,該為她親近自己歡喜還是該因為她迫切回家失落……艾敏不懂,只有炯炯凝視她的背影。

真實的、佐以細微響動的溫暖近在咫尺,這感受比夢境裏美好得多。

艾敏知足地翹起嘴角。

·

嚴馨雪原以為艾敏抗拒回家,在樓下遞還衣服給她,與她不舍分別:“早點回去休息,明天還要上班呢。”

艾敏由着那雙手柔柔環過自己肩膀,很是受用嘴角上揚。

嚴馨雪一擡眼對住她的得意模樣,輕輕道出似無奈似縱容的輕笑。

幹脆利落的開鎖聲振醒沉靜的夜,單元門霍然敞開,光亮灑落,點亮腳下一片路。

或許是哪位鄰居吧,嚴馨雪如是想着,還沒來得及扭頭對人招呼一聲……她的手搭落在溫熱的掌心,被輕輕捧起……繼而,眼前人奪去她全部的注意力。

艾敏輕輕柔柔捧起她的手,如獲珍寶一般,屈身獻吻。

點點溫熱落在手背中央,溫情層層深入,俘獲她心。

嚴馨雪彎動嘴角,她想她再度獲取了繼續抗争的力量——源自心上的她的愛。

偷溜出門的潔白光幕遲遲未褪去,應和着同色明月,呼喚出在樹影後害羞躲避的暖橘色光斑,交融投映在這對默然相愛的戀人身上。

艾敏的側臉清澈在光亮照耀之下,一舉一動道出珍視,嚴馨雪癡癡看着她,心裏被暖流塞得滿滿的。

艾敏的吻輕柔綿長,擡頭之前,又在嚴馨雪素淨指節上輕飄飄撩過。

那是左手無名指的位置,剎那間,嚴馨雪心裏搭臺唱起一出高昂激烈的交響樂,她不知道艾敏是不是有意的……

她的婚戒,靜靜安置在艾征房間的床頭櫃裏。她只戴過婚禮的那一會兒。嚴馨雪不确定,這些細節邢佳是不是對艾敏說起過。

艾敏緩緩擡起頭來,定睛望着她,眼角溫和帶笑。

“你、”心裏攪成一鍋粥,嚴馨雪不知道說什麽好。但是這夢境她必須盡快抽離才行,不然,就萬劫不複了……

艾敏似乎讀懂她內心似的,在嚴馨雪下狠心之時,緩緩放下了她的手,依然溫和笑對她,“走吧,上去吧。”

說着,艾敏再度牽起那只手,察覺身邊人放松,艾敏對她報之一笑。

并肩攜手,步子還未踏出,偶一擡眼,樓道前撐着門面色頹敗的男子,恰時落入兩雙眼。

艾敏無所謂白他一眼,牽着嚴馨雪的手加了些力道。

被鎮壓太久的感性思維登臺高和,嚴馨雪低着頭,握緊艾敏的手,從艾征身邊擦過。

……

“媽媽!”嚴馨雪拉開掩着的門進家,穿睡衣的小兔子蹦蹦跳跳跑過來。

嚴馨雪綻開笑容彎腰哄小家夥:“媽媽沒換衣服,寶寶等一下。”

小家夥乖乖點頭,主動幫媽媽拿拖鞋。

“寶寶真乖,媽媽愛你。”

小家夥手舞足蹈在原地蹦高高,在嚴馨雪貓腰換鞋的時候,瞧見她身後的人,小眼睛又是一亮,“嘟嘟……”

“想我了嗎?”艾敏笑着,按膝湊近小家夥。

“嗯!”小家夥說完,随着她嘻嘻笑起來。

走在最後的艾征默然關起門。

“這麽晚你還不如不回來了!”劉雅潔聞訊趕出來,人未到譴責先行。

嚴馨雪垂眼受訓。

艾敏臉上的笑容淡去,她大跨步繞到嚴馨雪身前,等劉雅潔現身後,回頂一句:“您的意思是,我可以帶她走是麽?”

劉雅潔瞧見女兒歸家的喜悅還未綻放,冷卻在頰腮,語調冷下,“胡說什麽!”

“這是您說的。”艾敏無辜地挑了挑眉。嚴馨雪這時候晃她的手,艾敏偷偷撓她掌心,這才止住音。

劉雅潔注意到她們的小動作,臉色轉陰,“岩兒,帶你媳婦兒上樓!”

艾征不聲不響換了鞋,繞到嚴馨雪面前。

艾敏往旁邊瞥一眼,嚴馨雪捏着衣擺,顯然是不願的。她心裏忽而湧上氣,腦補着之前一千多個日夜嚴馨雪在這棟房子裏極有可能遭受過的不平輕視及委屈,驟然間理智破滅,想說的話肆意道出口:“艾家是娶了媳婦還是招了個傭人回來?”艾敏對着她一向敬重的母親愈發陰沉的臉色,半分踟躇沒有,牽起嚴馨雪的手,向劉雅潔晃晃,果斷倒出心裏話:“她在我嚴叔我宋姨那也是寶貝……合着您家各位就是這樣對待兒媳婦的?娶人家回來圍着你們老的守着小的,完了還得無條件伺候無能丈夫是麽?”

誰也料想不出,這是從小乖到大的艾敏頂撞親生母親的話。

劉雅潔臉色黑透了。艾敏就當沒瞧見,“您還當這是包辦婚姻的舊社會啊?”

“小妹!”艾征喊住艾敏,轉身回到母親身邊為她順氣,“媽,您別和她一般見識。”

為他這話,艾敏又萌生不平來,歪着頭裝無辜,“我再怎麽着,也沒窩囊成你這樣,”艾敏變了臉色怒視艾征,“連自己的家人都顧不好!”

“你、你個兔崽子!”劉雅潔氣急指着艾敏,“這三年就學會頂嘴了是麽!”

“怎麽了怎麽了?”門廳這都要炸了,艾霄扶着老太太匆忙趕來。

“禾兒回來啦!”老太太一見到小孫女合不攏嘴,“快進來呀!”

艾霄留意這幾個人,兒媳拽着女兒,兒子扶着他媽,乍一看也知道這是母女倆鬧不合了,這時候暫且抛開詫異,試圖拯救眼下亂象,他松開老母親,不輕不重落拳到兒子背上,“門口風這麽大,還不快扶你媽進去!”

艾征應一聲,扶着劉雅潔進門。

婆婆和丈夫到場,劉雅潔也沒多說什麽,憤憤剜了罪魁禍首一眼。

艾敏留意到她母親的神色,回頭擔憂地望着嚴馨雪。

“爸,對不起,是我回來晚了害爸媽擔心了。”

艾霄擺擺手,“沒事。小敏先和家裏說了,快進來吧。”

嚴馨雪詫異回頭,這時候艾敏抱起縮到自己身後的小家夥遞給她,“衣服我一會兒給洗。”

“你不走了嗎?”嚴馨雪茫然發問,心裏同時在打鼓。

艾敏點頭,低頭瞟一眼同樣亮晶晶的小兔眼睛,“如果她跟我睡我就不走了。”

“好好好”不懂內情的艾霄一萬個支持,“那還不快進去?”

門廳這才消停。

·

劉雅潔別別扭扭僵着臉和女兒置氣,在艾霄的車轱辘話灌滿耳朵之前騰地站起來,在一家人目光裏面子又有些挂不住,清清嗓子冷言對那不知好歹的小兔崽子:“孩子帶不了就叫我們。”

歸根結底,劉雅潔氣的是挑撥她們母子三人關系的嚴馨雪,她對離家久了的寶貝女兒回來自然歡喜,她說完抹不開面子,自行上樓去。

“你啊……”艾霄起身,預備要跟上去繼續哄人,繞到母親身邊艾敏這裏,無奈又憐愛地戳一下女兒腦袋瓜,“還虧你媽黑天白天茶飯不思惦記你呢,小兔崽子,明天向你媽道歉!”他說完也快步溜了。

嚴馨雪抱着艾惜,隔着艾征落眼到艾敏這,愧疚自責又驚駭。

艾敏竟然因為自己母親一句話為她出頭頂撞母親,那她、夫複何求?

老太太哄着孫女孫子看看電視,沒待一會兒也回房了。

艾敏主動扶着老人家上樓。

廳裏就三口人,艾征忽而站起來,制止電視吵鬧聲,“馨雪,我們也去睡吧。”

嚴馨雪垂眼看,小家夥在她懷裏昏昏欲睡。

輕輕悄悄,有什麽細微響動合着鐘擺,在耳邊散發着教人放松的魔力,嚴馨雪拂去所有幹擾辨識出教她安心的腳步聲。

她一擡頭,艾敏停頓在半截樓梯那遙望這邊。

艾敏鎖着眉頭,露出惹得嚴馨雪一并感傷的低落神情。

她想她也聽見了……

“說好了孩子我帶。”艾敏啞着嗓子下樓。

她靠近抱走孩子時,嚴馨雪看到她臉色發白。

“小敏!”嚴馨雪心慌,脫口叫住她。

艾敏回頭,眼底乍現光亮。

嚴馨雪卻在對視中垂下頭,黯然道:“……早點休息。”

艾敏擺出個笑模樣對她,“孩子很乖你別擔心……早點睡。”

·

嚴馨雪平躺着瞪眼瞧天花板,光亮驀然斷掉,心內的恐慌随之猛漲。

被刻意放輕的腳步聲及響動統一歸攏為低音的窸窸窣窣,嚴馨雪放輕呼吸側耳留意。

之後大概寂靜了好久,她稍微緩口氣。

隔着一張空蕩蕩的僅僅袒露着席夢思床墊的大床,裹着被子躺在床邊地上的她,不久後,接收到輕飄飄的似乎跨越千山萬水的呢喃。

艾征在那邊默然很久,輕聲而又迫切地遞來亘古不變的心裏話:“馨雪,晚安。”

只要他在家,只要他們共居一室,哪怕是兩顆心長久隔着這兩米遠甚至不可見之下更遠的距離,艾霄依然堅持着,每夜道出這句話。

新婚時候,他對嚴馨雪說過,晚安拆分開來,是我愛你。

他記得,這是他們婚後同居的第五十七天。

五十七天,五十七個同心意的我愛你。

他相信水滴石穿,相信總能追到她的心。

五十七天不夠,就等着多一天,再多一天……

·

嚴馨雪半夜起身,輕手輕腳掀開被子起身。

輕薄的紗簾透過清涼的月色,裝點在她單衣上。

嚴馨雪繞過床腳時向另一邊床頭櫃那瞥了一眼,幸好,沒有吵醒旁人。

她睡不着,出門透氣。

嚴馨雪一系列偷溜出門的動作輕柔而熟練,幸好有月夜靜默守望,悄然為她掩飾。

因為有孩子,家裏随處鋪着絨毛地毯,艾家是,嚴家也是。

嚴馨雪赤着腳出門掩門,一轉身,驀地愣在那。

有一道單薄的影子停駐在樓梯那。

背後一股風略過,艾敏回頭,看清人,站起來。

嚴馨雪上下掃她一圈,湊近急着問:“坐這不涼嗎?”

艾敏的身子板金貴得很,哪裏能這麽糟蹋。

聽她這麽說,艾敏一笑,“那你能坐下替我擋風嗎?”

也不知道艾敏這招順水推舟從哪學來的,一晚上已經拐帶了她兩次,嚴馨雪心裏嘀咕,但還是心軟陪艾敏坐了。坐回她的老地方。

“怎麽還沒睡?”坐下之後,靜默詭異流竄着,嚴馨雪驅趕它們離去,偏頭輕聲問。

“你知道我。”艾敏伸手摩挲着扶手圍欄,“換了環境睡不着。”

嚴馨雪張張口,心疼得不知道說什麽,天底下哪有人說在自己家裏睡不着的?只有艾敏這個為愛不顧一切的小傻子……

“對不起。”明明是世界上頂頂沒用的廢話,但還是被人一遍遍用,到嚴馨雪這,估計這話已經被前人說爛了。

“該是我替這一家人向你道歉。”艾敏抿起唇,字句鄭重:“馨雪,你受委屈了。”

嚴馨雪聽着她的話,心裏烘起暖意,聽到最後,又像是天搖地晃萬劫不複一樣……

嚴馨雪不信,抿着顫抖的唇又問了一遍:“你剛剛、叫我什麽?”

艾敏瞧着她臉色不好,狠了狠心,輕嘆一句:“馨雪,我可以這麽叫你嗎?”

嚴馨雪搖搖晃晃站起來,腦子炸開似的疼,艾敏從來沒有這樣稱呼過她。

她的頭腦,或者她整個人,像被丢進甩幹機裏,起伏飄蕩,找不到落點,被迫等待着未知……

終于,黑暗降臨,将她吞噬。

“馨兒!”艾敏及時攬住昏迷的人,情急之下道出蘊含最初悸動的稱呼。

嚴馨雪在迷蒙之際聽到了這一句,可是她沒有力氣,回複心底那個人……

随着艾敏一聲高喊,艾家上上下下燈光亮個通透。最先沖出門的艾征,瞧見她們,定神背起嚴馨雪就走……

作者有話要說: 之前這麽多字都是鋪墊馨姐姐着急上火急火攻心……

原本以為寫不到病倒這段呢……

其實,暈在心上人懷裏也挺美的……

為了不讓大家空歡喜,捉上一章的蟲都是在更新之前……

寫完下一章虐到頭,請容我小休幾天,去更新隔壁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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