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報恩

太子的注意力被成心的話給吸引來過來。

現在的莫敖是由成氏的人擔任,成氏原本就是楚國的頂級大貴族之一,在郢都之內消息靈通。太子幾乎沒有多少疑心,直接就向屈眳看了過來。

貴族們有自己的封地,還有家臣,封地之上的屬官,完全由貴族們自己任命。甚至貴族還有自己的私兵。關起門來,日子甚至有時候過得比諸侯還要舒服。

太子半點都不懷疑屈氏有能耐弄到比渚宮巫族還有本事的人。

屈眳見太子已經起了興致,“回禀太子,家中私巫甚多,而且日日都有日享祭祀鬼神,臣也不記得到底是哪個巫人曾經向父親進言。況且……”

太子看了過來,眼裏滿是好奇。

“家裏的巫人沒有女子。”

他也沒有說謊,蘇己的确不是巫人。巫人都由專門的巫族來擔任,而這一族,也因為他們世代為巫人,故而以巫為氏。

但是蘇己不出身巫族,相反她還是蘇氏之女。既然是蘇氏之女,自然不可能是巫人,只不過她似乎格外得鬼神的鐘愛,相比較那些時而靈驗,更多時候是占蔔落空的巫人,更加準确。

“那怎麽……”太子聽着,往成心那邊看了幾眼。

“興許誰人傳話的時候,說錯了吧。”屈眳還是端着原來的面孔,半點神情都沒有改。

“女子為巫,而且還十分靈驗,難得。”太子似是有些失望,嘀咕了一聲。

“若是巫女,渚宮不是有許多麽?”屈眳道。

渚宮裏的巫人,有男有女。

太子搖搖頭,渚宮裏的巫人多是多,但見得多了,也不覺得有什麽稀奇。從別的卿大夫家看到的那才覺得意外。

當然若還是個年輕貌美的女子,那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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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叫過身邊服侍的寺人,急匆匆的往另外一個方向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到別處玩鬧去了。

等太子一走,屈眳看了一眼成心,“吾子從何處聽來的消息?屈氏宮邸裏竟然有一個善于占蔔的女子?”

成心笑笑,“聽人說的。郢都裏頭人太多了,想要隐瞞甚麽,不容易。”

屈眳嗤笑,“屈氏何來需要隐瞞之事?”

成心聞言颔首,“吾子說的也沒錯。”

說罷,他看了一眼太子的方向,拱手向屈眳一禮,腳步匆匆跟着太子去了。

太子年紀比他們還稍微小一點,喜歡狩獵,一不留神,就跑的不見人影。狩獵的時候,和沙場上也差不多,只說不過敵軍是那些野獸罷了。

屈眳跟上去,他在後面定定看了成心好一會。

太子親自獵了一頭野豬,在左右家臣和侍從的勸說下返回渚宮。

太子等人返回渚宮,就有寺人急急切切過來禀報,說國君身體不适。太子立刻前往楚王寝宮。

楚王的身體一直不好,楚國的國君們除去武王之外,其餘的國君身體都欠佳。楚國水澤衆多,濕氣厚重,原本對身體很不好,再加上國君們需要親自征戰,在楚國國君若是三年不出兵,死不從禮,神位不能入廟享受後代祭祀。

而沙場之上,甚麽情況都有可能發生。哪怕一國之君也有可能喪命流矢之中。楚王在位幾年,對外用兵幾次,身上落下了不少傷痛。前段時間,楚王身邊的小臣就有傳出國君身體不适的消息。不過楚王自己都沒有當回事,只讓人祭祀了作祟的鬼神之後了事。

這次是在處置政務的時候,一頭栽倒在案上,人事不省。

屈眳陪着太子前去楚王寝宮,寝宮內外人人神色慌張,寝宮之外,巫人們忙着做法驅邪。

事關楚王安危,巫人們格外賣命,人坐在殿內,都能聽到外面女巫尖利的吟唱聲。

屈眳還只是屈氏家的子弟,還沒到能随意出入楚王寝宮的時候,只能暫時在外面等着。

成心和他一樣,只是偶爾從裏頭出來的小臣的嘴裏,得知那麽一點關于楚王的消息。

“……渚宮裏的巫人是不是最近不得鬼神的信任了。”成心突然問道。

屈眳眼眸一動,拿眼睛看了一眼成心,不知道他現在到底想要做什麽。幹脆不答話。

“這次說是江神作祟,使得國君重病不起。”成心和他并肩站着,此刻人來人往,步履匆匆,誰也沒有注意到站在這兒的兩個貴族子弟。

“巫人已經在祭祀江神了。鬼神受了祭祀,國君就能好起來了。”屈眳一板一眼,說出來的話也挑不出半點錯。

成氏和屈氏兩族并不和睦,現在的莫敖年事已高,哪怕沒有人開口,但誰都知道,莫敖的時日不多,接下來,接替這個位置的是誰,還不知道。

但屈氏已經露出幾分想法了。

左尹位于令尹之下,但靠的也很近了。屈襄不管是年紀,還是軍功,都能更進一步。只是這更進一步之後,成氏會不會被打壓,就不知道了。

“吾子說的對。”成心點點頭。

屈眳總覺得成心似乎在盤算別的,接下來成心似乎沒了說話的興致。後來屈襄走進來,看到屈眳站在那裏,走到他面前。

“父親。”屈眳輕聲道。

“左尹來了。”

屈襄點頭,“你先回去。”

屈眳應聲而去。

馬車早已經在外面等候,屈眳先乘車回宮邸,現在國君還不知道情況如何,父親身為左尹,這幾日裏都不知道能不能回宮邸還不知道。

屈眳下了馬車,家老過來禀報,“少主,蘇己想要出去走走。”

此時并沒有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規矩,相反貴女們除了出嫁之前不能出母國之外,其他的地方都可以去。

半夏自從被屈眳帶到郢都之後,就沒有出過大門,不是在自己的居所,就是在舞伎們的地方轉悠。

這麽久下來,悶壞了是一定的。

屈眳剛想開口說可以。卻又頓了頓,“這段日子還是不太太平,和她說暫時不要出門。”

家老點了點頭,打算親自和半夏說。

半夏除了喜歡和那些舞伎混在一起之外,完全沒有別的讓人頭痛的毛病。當然她喜歡和舞伎一塊跳舞,屈眳都裝作看不見,別人自然不會拿出來說嘴。畢竟那位可是能通鬼神的,誰會不知死活去觸怒她?

屈眳叫住家老,“算了,我親自過去。”

家老愣住,這點事交給他做就是了,少主親自去的話……

家老正要勸說屈眳,可是屈眳的速度可遠遠要比他快,話語都還沒有說出口,就只見他腳下走的飛快,沒了影子。

半夏的行蹤并不難知道,她不是在自己的居所裏學那些拗口的楚文,就是在舞伎那兒。他到外面,往屋內一看,果不其然,她還在跳舞。

或許是出身不一樣,她渾身上下的氣勢和那些舞伎完全不同,即使換上差不多的衣裙,也一看能把她從裏頭分辨出來。

“少主。”女胥一眼就見到了站在窗口的屈眳,連忙低頭。

原本還在起舞的舞伎們頓時停下動作,半夏放下手,朝他看過去。看到站在外面的屈眳,她快步走到外面。

屈眳下意識往後推了一步,見到她衣着整齊,這才輕輕松了口氣。

“我聽說你想出去?”

半夏點點頭,她在宮邸呆的有些膩味,想要出去走幾圈散散心。之前她一直不敢,到了最近,她發現屈氏父子對她比過去更加禮遇之後,才小心翼翼的提出這個看上去十分合情合理的要求。

她仔細的看着他,整個人也變得小心起來,“是不是……不行?”

“不是。”屈眳搖頭,“只是最近郢都裏人心浮動,過一段時間再說。”

半夏似懂非懂的,她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麽事,屈眳這麽說,她還是點點頭。

屈眳看她這樣,眉頭蹙起,不過很快又展開,“等這段時日過去了,我親自陪你出去走走。”說着,他思索了下,女子喜歡什麽,他不知道,他也不知道她喜歡什麽,“你應該還沒有在郢都好好逛過吧?”

半夏搖頭。

她眼睛烏黑純淨,只需一眼就能望到底。

屈眳嘴張了張,發現自己竟然說不出話來。他頓時漫上一層淺淺的怒意,不過那怒意不是對她,而是對自己的。

竟然對着一個女子都能口幹舌燥,一句話說不出來。臉面真是被丢到天邊了!

“蘇己。”屈眳走了幾步,回頭看看她,半夏立刻會意,她快走幾步跟上去。

屈眳看她一眼,她今日穿着朱紅的衣物,越發襯托的她肌膚雪白。

“蘇己可想要找到父母?”這話一出口,他自己都忍不住愣了愣。

一旦找到父母,蘇己恐怕也不會在這裏多呆。畢竟屈氏和蘇氏并沒有任何來往,而她也不是屈氏的任何人。

他不由得皺了皺眉,卻還抱着一絲希翼看她。

但他看到身邊的女子一愣,而後面上露出悵然若失的神情,她眼裏有淚光閃動,泫然欲泣。

屈眳僵住,心煩意燥起來。

“找到你的父母之後,你要離開楚國嗎?”屈眳問。

半夏沒答話,只是看了他一眼。哪怕沒話說,意思已經明了。

她不會留在楚國。

蘇氏在亡國之後,大體遷徙往衛國。他不知道她為何出現在雲夢澤,但料想她的雙親也應該在那邊。若是找到了,被接到父母身邊,再見恐怕很難。

“留在楚國難道不好?”屈眳問。

“衛侯昏聩無能,衛國又弱小。即使蘇氏和衛國有姻親,但依照衛侯的能耐,就算你回去了,恐怕也沒有多少好日子。”

大國開戰,戰場不在本國境內,都是衛宋鄭這些小國境內。大國一旦打起來,才不管小國是否承受得住。

“你父母來郢都的話,屈氏會給他們安排宮邸和相應的位置。”

半夏聽得目瞪口呆,她不由得看向屈眳,“為何……”

通過教她雅言的師傅,她知道有些貴族也會在別國擔任職務,但那都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畢竟外來的,沒有幾分真本事的話,争不過本國貴族的。

現在屈眳卻說要給她族人安排好位置??

半夏瞬時不知該做如何反應,她瞪圓了眼睛,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那目光清亮又滿懷迷惑,屈眳冷面道,“我只是回報你當初的救命之恩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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