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親吻

屈眳躲在陰影裏,他見到豎仆要過去禀報,一把拉住豎仆,不讓豎仆過去。

“少主?”豎仆不明所以,往屈眳那裏看過去,屈眳卻沒有看他,他盯着庭院裏的人。他很少見到父親對誰笑的這麽開心,父親對他,自打有記憶以來,便是嚴厲有加,他要費盡功夫,才能得到他贊許的笑容。對那些庶母,有限的幾次碰見裏,他就沒見過父親對那些庶母有過什麽笑容,幾乎全是威嚴有加。

在外面對着些卿大夫和各國行人,才會有那麽一點,看着溫和的,有禮的微笑。

他看的真真切切,火光之下,父親露出了在人前幾乎看不到的,發自內心的笑容。喜悅從眉梢眼角畢露無遺。

“蘇己可算是來,我等蘇己已經有段時候。”

“國君身邊有事,實在走不開,所以來遲了。”半夏對屈襄歉意的笑了笑。

屈襄伸手請她入室。

屈眳看着兩人走上臺階,身子立刻跟了出去。但走了兩三步之後,他生生逼着自己停住腳步。

他眼眸沉沉,露出一股濃厚的陰鸷。

豎仆原本想要詢問他為何不進去,但是看到屈眳那面色,立刻吓得不敢吭聲。

屈襄已經有段時間沒有見到半夏了,半夏搬出去之後,屈襄也不好有事沒事往她那裏跑。他看的出來,半夏不是那種喜歡受人脅迫的人,想要獲取她的芳心,必須得有耐心,慢慢來。如同獵人要耐心十足的在原野裏追蹤自己的獵物。

一直到最後獵物露出疲倦破綻了,便可一箭得手。

他對女子還是首次這麽有耐性。

屈襄親自迎接她到室內,引她坐下。然後才在她對面正坐下來。

屈襄多年征伐,身形挺拔,他坐下來,背脊挺得筆直。他和半夏寒暄了幾句之後,便問,“蘇己這幾日一直都在陪伴國君?”

半夏聽屈眳這麽問題,有些不好意思的咳嗽了下。楚王喜歡讓她陪着,她才收了楚王的好處,所以楚王要她陪伴,她自然要跟在楚王身邊了。

“是的。國君之命,無法違抗。”半夏道。

“這也是,國君之命,的确是難以違抗。”屈襄說着,點點頭,算是認同了半夏的話。

“國君年少,繼位以來,一直任性妄為。我已經規勸了國君多次,國君也沒聽我的。原本上次鬥克之亂之後,以為國君會有所收斂,誰知國君還是和以前一樣!”

屈襄說到這裏,忍不住重重的嘆口氣。

他這樣子實在是像極了為家裏孩子操碎了心的老媽子,半夏看到實在是憋不住,噗的一下笑出聲來。

屈襄看過去,面上疑惑,“蘇己?”

半夏連忙坐正了,其實楚王還是有些收斂的,至少就算是胡鬧也在渚宮內胡鬧,不怎麽到外面去了。而且他多是行獵和泛舟。這兩樣和沙場直接挂鈎的,貴族們也多通過這兩樣來鍛煉自己的本事,為将來上沙場做準備。

“左尹放心,此事小女會和國君說一說的。”

屈襄點頭,現在半夏是最接近楚王的人,恐怕比那些後宮女子還更親近楚王一分。想到這裏,屈襄不免勸說,“蘇己還是要小心一些,若是國君有過分的舉動,只管拒絕。”

“若是國君怪罪下來呢?”

“若是國君怪罪下來,我會替蘇己頂着。”

半夏有些不可思議,她對屈襄這話有些出乎意外,她點點頭,“好,我知道了。”

“國君若是懂事一點,我也不會來麻煩蘇己了。”如果楚王不是那麽的不懂事,恐怕他也沒多少理由把她找來。

“能為左尹分憂,也是小女的榮幸。”

說了幾句話之後,似乎已經沒有別的可說了。兩人相差十多歲,而且一個在朝堂,一個陪伴在楚王身邊,除了說楚王之外,基本上也沒有太多的共同話題。

屈襄不想就這麽放半夏離去,她一走,下次見面,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他這把年紀,實在是不好像屈眳那樣,直接駕車到她家裏去。

“國君給蘇己的地,蘇己還管得順手麽?”

“多謝左尹關心,嗯……”半夏說着擡頭看了屈襄一眼,屈襄此刻正看着她,眉眼溫和,沒有白日裏在渚宮裏的嚴肅。他這樣,倒是讓人放松下來。

“其實……”半夏慢慢開口,“小女有些不太會……”

她這話在屈襄的意料之中,“我想也是,你父母應當也沒有教過你這個。你若是有不懂的,可以派人過來問我。”

屈襄的封邑廣闊的很,而且二十歲就開始接觸這些,到了現在十多年了,該如何讓家臣去管理封邑上的一切,他比半夏有經驗的多。

“這真的好嗎?”半夏遲疑道,“左尹應該平日裏也很繁忙,我拿那些小事來叨擾左尹,不好吧?”

“若是旁人當然不行。”屈襄看着半夏的眉眼裏露出疑惑來,“但若是蘇己,那麽我便有足夠的時日了。”

這話從屈襄嘴裏說出來,便有了格外的意味。

半夏忍不住面頰燙了下。

她在屈襄這裏沒有久留,和他說了幾句話之後就打算走了。屈襄令人給她将封邑上送來好物給她裝上一些。現在她不愛從他這裏收取美玉靓服了,那麽他就拿那些女子喜歡的可口的果物來讨她的歡心。

這些東西并不難得,而且也值不了多少,但多少都是心意。

半夏也推遲不得,只得收了。

屈襄送她到庭院裏,庭院裏種着兩棵樹,樹已經有些年頭了,枝桠伸展出老遠。此刻已經天涼了,風一吹,已經發黃的葉子就随風飄落,半夏從一旁經過,兩片樹葉便落到了她的發間。

“蘇己留步。”半夏對此沒有半點察覺,只聽到身旁屈襄突然出聲。她也停住了腳步,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屈襄已經擡起手來。

他的手指輕輕夾住她發絲上的落葉,寬大的袖口落到她的臉頰邊,熏在衣物之上的茅蘭之香盈盈袅袅,從臉頰邊襲來。

屈眳一直站在那裏,他看到父親擡手起來,為她拂去發上的落葉。落葉被拂開,屬于成熟男子的手掌卻沒有急着從發間下來,而是緩緩落到她的耳後。他見着父親低頭在她耳邊說了甚麽,緊接着她就笑了起來。

她笑起來的模樣真好看,原本就大的眼睛笑的微微眯起來,被火光一照,就露出活潑的星光。

屈眳站在柱子後的陰影裏,目送屈襄和半夏遠去,他從開始到現在,一直都站在這裏。

現在天已經涼了,夜裏還會刮風,他卻站在這裏一動不動。

跟在後面的豎仆不敢輕舉妄動,一直到兩腿都站麻了,而且前面的屈襄和半夏都已經不在了之後,才遲疑開口,“少主,主君和蘇己已經走了。”

過了好久,豎仆耳朵裏聽見風呼呼吹過的聲音,在他以為得不到屈眳的回答之後,才聽到那淡淡的一聲“嗯。”

屈眳身體動了動,麻木的身軀終于有了一絲知覺,掌心裏一片鈍痛。他擡起手張開手掌,看到自己掌心,掌心裏被指甲摳破了皮肉,血從裏冒出來。

傷口處的鈍痛,一陣陣沿着經脈往心裏鑽。

他記得,她說過的,她對父親沒有任何意思。此言她說了不止一次,他也信她。

他信她。

但她看向父親時候突然展露的羞澀,卻不是假的。他的這雙眼睛看到的不是假的。

她騙了他嗎?她是真的對父親有所傾慕?

一時間,屈眳站在那裏,腦子裏幾乎想不起來別的事,兩耳嗡嗡作響。

她騙他的。她之前說的,都是騙他的。

屈眳挪動了下腳步,他沒有回過身,而是直直往後退。兩眼緊緊盯着兩人之前消失的方向。

“少主?”身後的豎仆察覺到屈眳的不對,驚慌失措的開口。

少主這模樣,像是丢了魂。豎仆提心吊膽的想着。

屈眳突然轉過身,面色肅殺,他大步向自己的居所走去,步履帶風。

豎仆在後面見狀,趕緊跟上。

她騙了他,她果然騙了他!

屈眳袖中手緊握成拳,手背上青筋并露。

楚王的日子和平常沒有太多差別,他對朝政還是一如既往的不感興趣,只有被屈襄親自提着簡牍上門的時候,才親自批閱。不然能躲就躲,整日裏玩鬧打獵,過得比誰都舒服。

所有的事全部推交給卿大夫們,自己好輕松完樂。

半夏站在竹簾後,見着又一個卿大夫怒氣沖沖過來,讓楚王上朝。

楚王這段時間推說天冷身體不适,幹脆連蚤朝都不去了。卿大夫們有些人就幹脆過來,看看楚王是真病假病。

楚王自然是真沒病,而且被抓到的時候,正好在看歌舞。

卿大夫差點沒被楚王給氣的吹胡子瞪眼。

半夏站在竹簾後面,見着卿大夫苦口婆心的勸說,不由得替卿大夫們同情了一把。她在楚王身邊呆的時日久了,知道楚王的性子就是那樣,自己願意做的,根本不用旁人開口。可是他打定了主意,說再多也是沒用。

卿大夫被楚王拿幾句話堵了回去,半夏見人走了,才從竹簾後出來。

“國君明日上蚤朝吧。”半夏勸說。

楚王靠在绨幾上,重新端起酒杯,看向躲在一邊的舞伎們,“來來來,繼續。”

他看向半夏,“怎麽蘇己也同情那些大夫了?”

“大夫直言進谏也是為了國君好。”

楚王搖搖頭,“不是,寡人過幾日再去。”

說着他沖半夏招招手,讓半夏坐到他身邊來,他對她的依賴有增無減,感覺只要她在身邊,不管什麽煩心事,都能平伏下去,獲得一份寧靜。

半夏坐到他身邊,看着他一邊喝酒,一邊看舞聽歌。

“其實國君是想要趁着這次的機會,瞧清楚誰和鬥氏來往密切,誰忠心于國君,不肯和鬥氏沆瀣一氣吧?”

楚王神情一凜,他別過眼看她一眼,半夏沖他一笑,似乎方才那話不是從她的嘴裏說出來似得。

半夏沖寺人的手裏把長杓接過來,“國君還是少喝一點吧,飲酒多了,對身體無益。”

楚王沒有說話,不過還是把酒杯給停下來了。

此刻寺人禀報,“國君,叔嬴來了。”

楚王有些奇怪,随意應了一聲,“讓她進來。”

不多時半夏就見到一個長相秀麗的少女進來,她給楚王行禮,而後看向半夏。

“坐吧。”楚王指了指一個位置,讓她坐下,“叔嬴怎麽來了。”

蕙是專門來的,楚王已經有段時間沒到她那裏去了,同樣的也沒有去其他後宮女子處,她不喜歡就在那裏等待,更喜歡主動出擊。就和她的父兄每次征伐狄戎,從來不會等狄戎過來,會主動沖過去。這樣才能獲取更大的勝利。

男女之事和征伐有些道理是想通的。在宮室裏等楚王的光臨,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等來他。還不如她來找楚王,說不定楚王就留下她了呢?

“婢子聽說國君在燕宴,所以特意過來為國君助興。”蕙說着,不動聲色的打量了坐在楚王身邊的女子一眼。

那女子年紀看起來比她的年紀還要大,但的确如同那些楚國寺人說的那些,花容月貌,膚白烏發。甚至她還有一把讓人眼紅的纖纖細腰。

的确蘇己很有讓男子為她迷戀的本錢。聽來的傳言在自己眼前坐實,蕙一丁點都不高興。

“看來國君這裏,可是有助興的人了?”蕙說着就向半夏看過去,半夏直接對上蕙的視線,她眉眼含笑,對蕙笑了笑。

蕙被她的笑容刺了一下,蘇國已經亡國了,甚至那些公室都不得不投靠衛國,靠着別人臉色過活。

一個亡國之女,哪裏來的膽量和底氣敢直接對視她?

蕙面上的笑容僵了下來,楚王看了一眼,“怎麽了,叔嬴身體不适?”

蕙搖搖頭,“不是,只是見這位女子臉生,沒有在後宮見過。不知……”

“她不是後宮之人。”楚王随意說了一句,“之前沒有和叔嬴見過,也應該的。”

說着楚王看了一眼半夏,半夏手放在膝蓋上,她好奇的打量蕙,沒有半點生氣,楚王心裏頓時很失望。

這些女子基本上互相還是見不得,一旦見到了,就互相看不順眼。楚王對此并不喜歡,後宮女子嫉妒,不是好事。但是此刻他希望半夏能嫉妒。

半夏看了蕙幾眼,露出笑容,“見過叔嬴。”

她拿出楚人的禮節對蕙稍稍一拜,

蕙心中不滿,但面上還是微笑如初。

“國君這裏很熱鬧,怎麽不讓婢子過來伺候國君呢。好歹多熱鬧一下。”蕙不喜歡那個被稱作蘇己的女子,幹脆只看向楚王。

楚王只是笑了笑,“叫你來不太好。”

畢竟是秦國公室之女,吃喝玩樂的叫上根本就不合适,何況他對秦國人,可沒有那麽多的信任。

蕙聽了,喜形于色。國君果然還是更尊重她一些,蘇己被叫來,也是因為她亡國之女的身份,背後已經沒有任何可以依靠的父兄。自然國君想要她做甚麽,就得作甚麽。

虧得那些楚國卿大夫,還對蘇己頗為客氣。

楚王等面前的舞伎跳完了一曲,揮手讓她們退下。

“叔嬴先回去。”

蕙滿心的喜悅被楚王的這句話給澆了一頭冷水,“國君?”

“夫人才來郢都沒有多久,你多去陪陪她。”楚王故作體貼道。

話都已經這麽說了,蕙哪怕不滿,也沒有反駁的餘地,她退出去的時候,聽到楚王格外高興的對另外一個女子道,“最近渚宮從秦國那裏進了幾匹好馬,蘇己你陪寡人去看看!”

蘇己柔柔道,“好啊。”

秦國來的好馬,難道不是她更為合适麽?

而且蘇己的說的并不是“唯”,似乎面前對着的不是一國之君,而是一個尋常少年一樣。

怎麽這樣!

蕙回到宮室內滿臉怒火,傅姆在後面勸慰,“叔嬴不必生氣,蘇己乃是亡國之女,出身怎麽能和叔嬴相比?而且聽說國君賜了她一塊土地。國君應該沒有納她的意思。”

傅姆在蕙的耳邊,說自己打聽來的消息,“蘇己還真是個亂來的人,也不知道蘇氏到底落魄到甚麽地步,才會連族中的女子都教導不好。”

“聽說蘇己在那塊地上亂來,不把田地裏所産出的全部收走,反而還給那些野人和賤隸留了三分。說是以後都照着此例。”

傅姆面露鄙夷,“不管在楚國還是秦國,這麽做的可就蘇己一個。真是不像話。”

“終究是亡國之女。”傅姆最後給半夏下了定論。

封邑上的所有都歸主人所用。那些奴隸和野人的性命在她們看來根本就不值一提,與會說話的畜生無異。更別提讓他們保留一點所得。

蘇己的做法簡直無法叫人想象。

“叔嬴就等着吧,蘇己一定把她自己給攪和的一團糟。”

傅姆的話讓蕙重新開心起來。

那個亡國之女除去一張容貌之外,的确是沒有其他可以與自己抗衡的本錢。她就等着看這個亡國之女的笑話。

半夏陪着楚王看駿馬,駿馬對貴族來說,差不多就是後世的名車。所以不管是楚王還是卿大夫,都喜歡收集名馬,甚至還給馬人一樣的待遇。

半夏對馬沒有什麽研究,站在一旁看楚王啧啧出聲。

“你父親難道不喜歡這個嗎?”楚王回頭一看半夏事不關己的站在那裏。

“有……”半夏想起自己的爸爸對名車的确很喜歡,而且如數家珍一樣,能把各個車型都能說到。

“那你對這些不喜歡?”楚王說着,神情癡迷的摸了摸馬的身體。

秦人那邊和狄戎接壤,出産的馬也很高大,半夏看楚王那麽入迷,站在一旁看了好會,“國君我累了。”

她對馬沒興趣,自然沒辦法跟着楚王一起對着一匹馬如癡如醉,站了一會腿就累了。

楚王讓她去休息,這次好馬來了好幾匹,他要看上大半天去了。

半夏先就近到宮室裏稍作休憩。

因為臨近馬廄,所以除去奴隸和圉人之外,并沒有太多的侍女。半夏自己就可以照顧自己,沒有侍女也無所謂。

領她來的人走了之後,她就把腳上的履給脫了,踩在席上,坐下來。

她喝了一口水,聽到窗口那裏有聲響,放下手裏的陶杯,見着屈眳從內室裏頭走進來。他衣服下擺那裏站着泥土,應該是抄走小道,爬窗口進來的

他面色陰沉,陰鸷在看到她的時候更加濃厚。

半夏看到他,想起之前和家老許下的承諾,她會盡量少和屈眳接觸,而且他現在這個樣子,她看着有些害怕。

她轉身欲走,見她想要離開,屈眳坐實了自己心裏的想法,憤怒非常,他如同野獸捕獵一樣,将她撲倒在地。半夏被他這猛地一下撲倒在地,幾乎眼冒金星,她被翻轉過來,緊接着不等她反應,年輕有力的身體覆上來。

“蘇己,蘇己!”屈眳兩手緊緊的握住她的肩膀,話語從他的牙縫裏擠出來。

她說甚麽都是騙他的,甚麽只想要男子只有自己一人,都是騙人的!

激烈的情緒似乎在骨血中化作激流奔掣。

為了發洩這種痛苦,他低頭下來,直接吻住了她。她的唇依然柔軟溫暖,但是這次卻不是和上回一樣。

半夏在初初的驚訝過後,就開始劇烈掙紮。她的掙紮反而帶來了他更有力的壓制。

屈眳從沒近過女色,連親吻都不會,衣襟豁開,淡淡淺淺的馨香散了出來,那股馨香逼得他發狂發瘋,他再次堵上她的唇。舌頭在她的唇上無意識的滑過,他嘗到了不一樣的滋味。

馨香軟甜,比甘漿更為甜美。

他沉浸在這滋味裏,出不來了。

他死死摁住獵物,很快他就能整個将她拆吃入腹。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