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餘安安的資料你看完了?”時延擱下茶杯,于黑暗中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嗯。”白慕陽悶悶應了聲,那些情緒又被勾了上來。
“感覺如何?”
白慕陽終于睜開眼:“走一步,看一步。”
“這就是你的對策?”時延身子微微前傾,語調忽然有些急促。
白慕陽黑眸縮了縮,沒有答言。
“你們不合适!”時延的語氣又重了幾分。
他這樣不安,倒叫白慕陽的情緒完全平複下來。開了客廳的燈,方才淡淡道:“那你說說看,有什麽不合适?”
這便是逼着他長篇大論了。
時延清了清嗓子,像複讀機裏冰冷的聲線一樣,憋出他想了幾個時辰的措辭。
“首先,餘安安資質平庸。她從小接受的就是最好的教育,但她的簡歷分明配不上那份教養。修讀古典音樂,可是沒有一樣能夠做到極致。這一點,她和你不相稱。”
白慕陽曾在軍營裏被摔打了五年,也是因此,兩人是戰友,也是摯友。至于簡歷,白慕陽畢業于排名世界前三的大學,修讀管理專業,從未落個第二。而社會身份,餘安安僅是在書店打工,走灰姑娘被王子瞧上的套路,倒是差不多。
“第二……”
“時延!”時延乍一開口,就突然被阻斷,在沙發上懶懶坐着的男人,忽然直起身,凝着他面無表情道,“你最好在三秒鐘之內離開我家,否則我就要動手了。”
餘安安如何,全憑他一個好惡即可。任何人都不能以任何方式加以诋毀,或是看輕。
即便那人,是他最好的兄弟。
時延枯坐了幾個時辰,哪會這就走。當即又是冷冷道:“白慕陽,你不要忘了你……”
話音未落,拳風猛然襲擊到面上。時延堪堪避過,對方又是一拳揮過。時延再是避不開,兩人便這麽打在一起,折騰到半夜,也未曾分個勝負出來。
時延知道白慕陽是在發洩,便也盡全力陪他打。白慕陽雖是惱了,卻也顧及着他的左手。原本,傷了左手的時延也并不是他的對手。縱然在隊裏時,兩人是勢均力敵。
末了,卻是兩人都筋疲力盡,才又都攤坐在了沙發上。
白慕陽喘了口氣,站起身去冰箱裏拎了兩瓶酒,丢給時延一瓶。時延穩穩地接過,仰頭灌了一口,才又看向對面的男人,難得拎了些語重心長的語氣:“和她在一起,你會比現在過得更加艱難。”
他還沒有想那麽遙遠的事。
只是身處在黑暗中太久的人,突然望見陽光,有些忍不住。
白慕陽握着酒瓶,向前伸了伸手,兩人瓶子碰了碰。他側過身,看着高大的落地窗外,天邊的暗色依舊那麽濃。
白慕陽勾了勾唇,唇角的弧度像是扯了一抹微涼的笑意:“我在想,怎麽讓她喜歡我?”
他想要被那個女孩照耀。至于他自己是否喜歡,還不是他要考慮的事。
時延:他在這裏坐着,果然是個錯誤。
“你看現在的天色,一如我要守住一整宿的黑暗,遇見她,我才将要望見光明。放心,我不是你,不會至死方休。不過想要試一試罷了!”
他的聲音極輕極淡,但時延太過清楚,這一次的白慕陽有多不尋常。兩人認識多年,他何曾對任何一個女人多看過一眼。
況且,他酒瓶裏的酒一滴未動,他清醒得很。
時延別過臉,仰臉又兇猛地灌了一大口。
白慕陽将酒瓶擱在桌上,倏而笑了。像是大徹大悟後的釋然。只那笑意挂在這明亮通透的房間裏,又有他冷白的膚色相稱,竟是像地獄歸來的使者一樣,看得時延都是一個激靈。
偏偏,他還模樣正經地詢問:“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你還會喜歡你的青梅嗎?”
時延這樣激烈地阻止,不過是怕他走了他的老路。所以最好,就不開始。
時延沒好氣地白他一眼:“我們一起長大。你們,見過幾次?”再者,那些随着時光一起流入血脈的歡喜,何曾由着他選擇。
白慕陽懶得作答,一腳踹了桌子。上面的酒瓶當即就要倒下,時延眼疾手快地接過,睨他一眼:“那你預備怎麽做?”他既然決定了,他陪着就是。
白慕陽單手支着頭,眼前浮過女孩漆黑的眸子沖他微微一笑的模樣,唇角都挂了暖意。
他嗓音溫潤清和道:“讓她喜歡我。”
……
餘安安當晚回家,洗漱過後,就瞧見手機上好幾個未接來電。
她看了眼來電的主人,随即回撥過去。游游很快接聽,偏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才頗是哀怨道:“安安哪,我又要進入學霸狀态了!”
游游喜歡上林恒宇之後,時不時地就要進入和林恒宇一樣的學習狀态,甚至要更拼命,才能勉強和他站在一起。因而,餘安安也沒幾分驚訝,淡淡地回道:“哦,又怎麽了?是林恒宇最近又想參加什麽比賽?還是要發表什麽論文?”
游游喜歡和林恒宇并肩站在一起的感覺,餘安安知道。
“他要出國留學。”游游的狀态又萎靡了些。
“你也要一起?”
“嗯。”游游應了聲,愈發是有氣無力。
餘安安坐在椅子上,聲音不由得嚴肅了些:“如果你沒有遇見林恒宇,你給自己規劃的人生,會是什麽樣?”她從未戀愛過,只覺得游游這樣實在讓人委屈。如果是她自己,當真做不到這樣追着一個人跑。
游游一愣:“怎麽突然這麽問?”
“我只是覺得,如果在你原本的打算裏,沒有出國留學這一條,現在卻為了一個男人,離開父母。”餘安安不解,“就因為喜歡一個人,就可以付出這麽多嗎?改變自己原本要走的路,換一條更難,甚至可能看不到終點的路。”
游游愣了愣,忽然笑了,滿是無謂道:“這怎麽能叫付出?只是出國留學而已,你是不知道,追着許少康的那個女生,人家那才叫付出,我都自愧不如。再說了,我喜歡的可是個頂優秀的男人,為了他我變得更好,不也是對自己的投資嗎?”至于結果,當然很重要。但要她放棄這一刻的歡喜,她做不到。
呃……
餘安安默了默,當真要和喜歡許少康的那個女孩相比,游游這些自然不算什麽。但游游是她最好的朋友,她總見不得她這樣委屈自己。
“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餘安安突兀道。
她看得見別人的喜歡,但不确信自己的。
“就是心跳加速,總想看到他呀!”另一端的人極是興奮道,八卦因子登時就冒了出來,“說吧,我的餘小姐,你喜歡誰了?從實招來,是不是那個書店老板?”
餘安安被她追問的耳根子有些發熱,悄悄舔了舔唇,才生硬地扯開話題:“你當初,是怎麽确認你喜歡林恒宇的?”
林恒宇與他們同齡,餘安安因為游游,也見過他幾面。他那人看來自律清冷,待人又是疏離,唯有笑起時露出兩顆小虎牙。
游游念叨最多的,是他的學霸光環。除此以外,餘安安對他并不了解。因而更是覺得,他們兩個其實是完全不同的人。
“大概,因為我喜歡看他笑。”游游在床上換了個姿勢,雙手托腮趴着正經道,“我覺得他笑起來特別好看,像向日葵一樣。”
果然是情人眼裏出西施。她就不該問這個問題。
“你是不是不确信你自己是否喜歡他?”游游聽她不說話,随即猜測。
餘安安又沉默了一會兒,到底是艱難啓齒:“我好像的确喜歡看見他,也喜歡他那張臉,但是……我在反思自己的膚淺。”
不就是喜歡人家那張臉嗎?
游游“噗嗤”一聲笑出來,且笑聲有越來越放肆的節奏。
游游笑罷了,才寬慰她:“膚淺又怎麽了?這世上誰不膚淺?你就想想自己,如果你臉上有一塊胎記,或者一道疤,許少康絕不會像現在這樣巴巴地追着你。”
“你也不會?”
“不會!”游游坦言,“如果我遇見林恒宇的時候,他不是笑起來這麽好看,我不會喜歡他。但是如果我喜歡他之後,他毀了容,我還是喜歡他。”
“我這麽跟你解釋吧!”游游爬起來,盤腿坐着,感情講師似的緩緩道,“我們第一次遇見一個人,心跳加速啊或者怎樣,多少是因為他身上有吸引我們的那個點。這個點,可能是他長得好看,可能是他氣質好,也可能是所有人都在吵鬧,只有他安靜坐着。這個點有無數種可能,但是并不是一局定勝負,還是日後一點一點的了解更為重要。”
“你現在喜歡他的臉,日後漸漸喜歡了他的人。等他老了,醜了,你還是會喜歡他。”
餘安安默了默,心下的心虛略少一些,轉而才後知後覺頗有些驚異道:“你怎麽懂這麽多?”
游游扁扁嘴,特意哼了哼:“我這是失敗多了,自然就無師自通了。”她才不會告訴安安,她自個買了好幾本有關兩性-情感的書。轉而又是提醒她,“奶奶明天就回來了吧,我看你還是想想,如果奶奶問起,你要怎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