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沈述低着頭, 他突然感覺到了,葉穗的手指微動, 柔軟的觸感輕輕擦過他的皮膚。
沈述一直和葉穗十指緊握, 她身上的每一個細微的舉動, 沈述第一時間就能發現。
他猛地擡起頭,望向葉穗的臉。
沈述先是怔了幾秒,不相信這是真的, 過了半分鐘,他才反應過來, 剛才葉穗的手指真的動了。
沈述的眼睛一亮, 立即從病床邊站起身來。
因為太過驚喜, 沈述甚至都忘記了可以按鈴叫醫生過來, 他徑直走出了病房,很快就把醫生叫了過來。
沈述:“我感覺到葉穗的手動了。”
醫生快步走進病房, 嚴岚和小劉她們都趕到了病房,充滿期待地等着葉穗醒來。
嚴岚:“穗穗一定是要醒了。”
“剛才葉穗的手指動了,她是不是很快就會醒來?”沈述語氣焦急, 連連詢問着醫生。
醫生沒有給出肯定的回答,他做了一番檢查後, 才做出了定論:“葉穗是有醒來的傾向, 不過現在還說不準。”
昏迷這件事本來就不好說, 有可能立即醒來,也有可能會一直沉睡下去。
醫生看過很多這樣的例子,他不會因為家屬的期待, 就把結果往好的方向說,而是會以最客觀的結論通知家屬,不給家屬無謂的希望。
嚴岚和小劉聽到醫生的話,一下子哭了出來,她們不敢哭得太大聲,只能默默地流淚。
沈述的眼睛瞬間黯淡了幾分,他剛才說了這麽多的話,似乎都只是一場幻覺,他重新恢複成了之前沉默寡言的模樣。
無止盡的漫長等待和渺茫的希望最讓人心慌,仿佛前路茫茫,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未知數。
沈述又重新坐回病床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葉穗,等待她下一次的動靜。
這些天,沈述一直守在葉穗的病床邊,根本無暇分出神去做別的事,連他的電話也是王川幫忙接的。
王川接到了酒店打來的電話,酒店經理詢問王川,沈述訂的房間明天就到期了,需不需要續訂。
王川原本想和沈述說一聲,但是他看沈述的這副模樣,沒忍心上前打擾,自己去了酒店。
王川剛進房間,就看到滿地的玫瑰花,似乎曾拼成了什麽形狀,但現在已經被風吹散,看不出來了。
王川知道,這應該就是沈述給葉穗準備的驚喜了。
但是葉穗沒來得及看到,就出了車禍,沈述也沒能看到葉穗的反應,而是一直陷入了自責和痛苦中。
王川叫了人,把行李送到了酒店,他在房間裏繞了一圈,想看看有什麽東西遺落的。
下一秒,他的視線一凝,落在了桌上的一個小盒子上。
王川先是有了一個猜想,當他打開盒子的時候,發現盒子裏的确有着一枚戒指。
這戒指一定也是送給葉穗的吧。
王川十分小心地把戒指收好,迅速回了醫院。
當王川推開病房門的時候,沈述還是維持着他離開前的姿勢,沈述一動不動地坐在葉穗的病床邊。
沈述的視線始終落在葉穗身上,注意着她任何細微的反應,只要葉穗一醒來,他就能第一時間發現。
“沈總。”王川艱難地叫了一聲。
過了幾秒,沈述才反應過來,王川叫的人是他,沈述緩緩地轉過身來,看向王川,眼神空洞,沒有焦點。
王川上前一步,拿出了口袋裏的戒指盒,放在葉穗的腳邊。
“這是我從酒店裏帶回來的。”王川沒有提出讓沈述去休息一下,因為他知道換做是他,也願意等在自己愛人的身邊,等着她醒來。
王川把戒指放下後,就離開了病房。
病房裏的空氣又重新安靜了下來,只有冰冷的儀器在發出聲響,沈述拿起床邊的盒子,打開了蓋子。
這是沈述推斷着葉穗的手指尺寸定做的,但是并不知道合不合适。
看着病床上的葉穗,沈述的眼神發空,突然産生了一個想法。
沈述打開了盒子,放在病床旁邊的小桌上。
沈述手指冰冷,動作小心地拿起葉穗的手,葉穗的手背上還插着針頭。沈述拿出要送給葉穗的那枚戒指,套在了葉穗的無名指上。
葉穗的手指瘦得過分纖細,戒指輕而易舉地套了進去。
每次沈述和葉穗牽手的時候,他的注意力都會格外集中,全心全意地感受着葉穗牽着他的那只手。
沈述推斷得沒錯,戒指的尺寸剛剛好,那只戒指剛好戴在了葉穗的無名指上。
但是,葉穗沒什麽反應。
沈述坐在一片昏暗的光線中,他總覺得這黑暗是無邊無際的,怎麽都走不出來。
只要葉穗一天不醒,他就永遠陷在這黑暗中。
“我不會現在就把戒指給你戴上。”沈述因為許久沒有開口說話,聲音幹澀,像是一條瀕臨缺水的魚,只能艱難地呼吸着空氣。
“我一定要等你醒來,再給你戴上戒指。”
沈述很怕,怕得要命,怕他給葉穗帶上這枚戒指後,葉穗就會消失不見了。所以他一定會等着葉穗醒來,再重新向她求婚。
“葉穗,你快醒來吧。”
沈述的聲音落進寂靜的病房中,卻沒有得到回應。
葉穗還在昏迷,但是她的各項身體狀況目前都已經轉好。醫生說,醒來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沈述就當做葉穗是在睡覺,他和她待在同一間病房。他晚上在旁邊的病床上睡一會,只要醒過來,就會馬上守在她身邊。
已經是第四天了,沈述拿到了他的求婚戒指,當時安排好的一切,不斷地在腦海中回放。
沈述堅信,葉穗一定很快就會醒了。
她醒了以後,之前未完成的求婚儀式,他要繼續完成。病房裏不能像先前那樣精心裝扮了。
沈述沒有買玫瑰花,他怕自己照顧不好。他又怕現在身體不好的葉穗,醒後聞到花香會覺得不舒服。
窗外的陽光正盛,落在葉穗的臉頰上,她蒼白的臉,精致漂亮,和外面的豔陽比起來,顯得愈發脆弱。
沈述望着葉穗的臉,一個人自言自語:“葉穗,你喜歡玫瑰花嗎?”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幻覺,葉穗長長的睫毛,微微動了一下。
沈述再一眨眼,葉穗又恢複了原來的平靜。他有些失落地低下頭,又開始對着葉穗說話:“那我給你做玫瑰花好不好?”
沈述點開手機浏覽器,查了查網上的教程。對他這樣的人來說,折紙是一件很複雜的事情。
他的動作很笨拙,折騰了快一個小時,總算折好了第一朵玫瑰。
沈述拉開抽屜,把玫瑰花放了進去,他略一停頓,想了想,又将那個戒指盒放進抽屜中央。
從下午到晚上,沈述就坐在葉穗的病床前,為她折玫瑰,似乎怕葉穗無聊,他折好一朵就對她說說話。
一朵一朵,折好的玫瑰,都放在病床旁邊小桌的抽屜裏。
現在沈述像個孩子那樣的行為,卻有着極強的儀式感。仿佛只要沈述的求婚儀式漸漸完成,葉穗就會一點點醒過來。
第五天的時候。
那天晚上,沈述只喝了一點粥,就重新坐回了葉穗的旁邊。
跟先前的每一天一樣,沈述檢查了一下葉穗的被子有沒有蓋好,是不是有移動的痕跡。
沈述拿起葉穗的手,俯身看着她的臉。已經看了無數遍,她的五官都深深地記在了沈述的心裏。
葉穗的睫毛微微動了動,顫抖了一下。
沈述動作一僵,盯緊了葉穗的臉,他試探地叫了一聲:“葉穗?”
葉穗仿佛聽到了沈述的呼喚,她的手在沈述的掌心微動,指甲刺在他的皮膚上。
沈述知道,這一次,絕對……不是他的錯覺。
葉穗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對上了沈述的視線,她那雙清亮的眼睛此刻很是疲憊,滿臉病容,卻美麗依舊。
她看見沈述,想要開口,張了張嘴,但是喉嚨實在太過幹澀,全然發不出聲音。
“醫生!”沈述對着外面高喊了一聲,但他不敢離開葉穗的病床前。
沈述拉着葉穗的手,不想松開,他害怕自己一松手,她又會像之前那樣閉上眼睛,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
沈述按鈴,醫生立即趕了過來。
醫生替葉穗簡單檢查了一下,過會再做詳細的檢測:“身體沒有太大的問題,但是身上的傷還是要好好休養。”
确保葉穗真的已經徹底醒來後,沈述提了幾天的心,終于落了下來。
沈述這才松開了葉穗的手,他的掌心已經出了汗,緊張、欣喜、慶幸……百感交集。
葉穗靠在病床上,沈述給她喂下了幾杯熱水。水從喉嚨裏滑進去,緩解了幹渴的感覺。
葉穗能開口後,就叫了沈述的名字:“沈述。”
因為長時間沒有發聲,葉穗原本清冷動聽的聲線變得沙啞,喉嚨拉扯起來生生地疼。
“我在這裏。”沈述坐在葉穗的病床邊,望望她的眼睛,又拿起她的手瞧一下,輕輕觸摸下她的手指,想确認自己看到的是真實的。
葉穗無奈地笑了:“我已經沒事了。”
身上的傷口還在作痛,葉穗能感覺到那場車禍在她的身上留下的痕跡。痛感提醒着她,自己已經回到了真實的世界。
病房的門被推開,嚴岚快步走進來,她淚眼朦胧,淚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穗穗。”
葉穗擠出一個笑容:“媽,別擔心,我現在很好。”
這一刻,他們都等待了太久。
王川他們也來了,見到葉穗平安後,相互使了一個眼色,就離開了。嚴岚帶上門,把病房裏的空間留給他們兩人。
已經是夜了。
葉穗看着沈述的臉,這不是她的幻覺,現在,沈述安然無恙地坐在她的面前。
先前的那些場景還浮現在眼前,沈述命中那場大劫,在他三十歲前就會發生,那現在他是否已經躲過那一劫數了?
葉穗昏迷那麽久,頭腦發沉,靠着坐了一會兒後,思維也變得清晰了起來。
那個神婆所說的話言猶在耳,以命抵命。自己的死裏逃生,是否也正是驗證了那人的話?
葉穗從漫長的昏迷中醒來後,想到的第一個人就是沈述。
寂靜的病房裏,葉穗和沈述望着彼此,各懷心思。
葉穗還記得,在出事前,她對沈述說的那句話。她垂下眼眸,低聲開口,卻沒料到的是——
兩個人竟同時開了口:“你還記得出事前……”
他們均是一愣,視線不自覺地撞到了一塊,似乎猜到了對方想要說的話。葉穗很快就挪開了視線,閉上了唇,等待沈述先出聲。
沈述專注地看着葉穗,輕輕開口:“那時候,我已經準備好向你表白了。”
葉穗怔了一怔,她彎起唇,擡眼看着沈述:“我也是。”
葉穗直直地看着沈述的眼睛,她的目光灼灼:“你在病床前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沈述:“你當時是有意識的,對嗎?我說過,你一定會醒過來……”
沈述說到一半停了,他突然想起了什麽:“我有一些東西要給你看。”
葉穗點了點頭,她安靜地坐在那,等待沈述。病床前亮着一盞小燈,燈光映亮了旁邊一方桌子。
沈述俯下身,彎腰拉開桌子下面的抽屜,燈光倏地鋪滿了漆黑的抽屜。
葉穗整個人愣在了病床上,她的視線緩緩下移,望見抽屜裏面。抽屜裏,一朵朵折好的玫瑰,擺放得整整齊齊。
在玫瑰的中間,是一個她從未見過的紅色絲絨盒子。
葉穗又是一愣,她看向盒子旁邊的紙玫瑰,神色愈發溫柔了。
比起一擲千金買下遍地的玫瑰花,他用雙手折出的紙玫瑰,帶着更為真摯的情意。
“你睡着的時候……”沈述不用昏迷這個詞,他只是說葉穗睡了幾天,沒有醒來罷了。
“我就在折這些玫瑰花,希望你醒來的時候能看見。”
葉穗攤開手,看着沈述的眼睛,示意他,自己想看看那些玫瑰花。
沈述猶豫了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拿起一朵玫瑰花,放在葉穗的掌心。他的手笨拙,勉強能得其形,看出是玫瑰的模樣。
葉穗打量着沈述折的玫瑰花,她眉眼一彎,撲哧一聲笑了:“沒想到,你現在還會做手工了。”
葉穗擡起眼看沈述,認真地開口:“我很喜歡,真的。”
窗外的夜幕低垂,月光安靜地落進了窗子。
柔情的月光,紅色的玫瑰,還有一個紅絲絨戒指盒……似乎已經到了最恰當的時機。
沈述拿出那個被玫瑰花包圍的戒指盒,他的動作很小心,打開了盒子,露出裏面的鑽戒。
他清冽的聲線将周身的空氣變得炙熱:“我想着,有一天一定要當着你的面,把這個盒子親自交到你手中。”
那枚鑽戒戴到了葉穗的手指上,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剛剛好。
葉穗的淚水從眼眶中滑落,許是因為太激動了,她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前幾天尚且沒來得及說出口的喜歡,現在終于能将那一場告白繼續下去。沒說出的告白不是遺憾,只是通過婉轉的方式來到他們面前。
沈述先開口,語氣中帶着失而複得的喜悅:“葉穗,我喜歡你。”
葉穗睜開朦胧的淚眼,望向沈述的眼睛,她的聲音還有些哽咽:“沈述,我超喜歡你。”
兩個沒有談過戀愛的人,又幼稚又青澀,認真地重複着喜歡這個詞。無論說多少遍,似乎都不會厭煩。
沈述強調道:“我最喜歡你。”
葉穗笑了:“我比你喜歡我,更喜歡你。”
沈述的聲線變得低沉,他握住了葉穗的手,逐漸靠近她:“那我們在一起。”
葉穗還沒有說話,沈述已經彎腰吻了下來。他的手撫上了葉穗的背,擁抱住她,一陣酥麻的感覺忽而從指尖蔓延開來。
她的呼吸一凝,兩人的雙唇相貼,鼻息相纏。他的呼吸近在遲尺,輕輕萦繞在她的面前。
窗外的月光清冷,入夜了,雲層來來去去,月光也跟着明明滅滅。溫柔的夜色裏,整個房間裏,暧昧肆意地生長。
葉穗閉上了眼睛,只覺得心跳加快,屬于沈述的氣息将她包圍。
沈述小心翼翼地試探着,他輕觸着她的唇,尚未深入,他的吻時輕時重,一下又一下。
他的唇又一次覆下來的時候,撬開了她的牙關,長驅直入,輕輕地纏上了舌尖。如柔風細雨般,在她唇間留下了青澀又笨拙的吻。
葉穗伸出手,環住了沈述的脖子。
她的唇柔軟又溫熱,兩個人緊緊相擁,彼此的溫度,融化了不曾相遇前那些冰冷漫長的歲月。
我超喜歡你。
那就做真正的夫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