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紅葉挑了挑精致的眉梢，有些詫異地說道，“還真是令人懷念呢，你這幅模樣。”
“這次又怎麽招惹中也了？”她接着問，不過很快自己就想到了答案，于是眯起眼，稍稍放輕的聲音裏怎麽聽怎麽有一股令人後背發毛的涼意，“喔……你該不會是自己作死，對我家可愛的孩子動手動腳去了吧？”
太宰治吊着嚴嚴實實固定起來的右手臂，左臉頰上貼着厚厚一塊紗布，額頭上也纏着兩圈繃帶，乍一看真的仿佛回到了他還在黑手黨當幹部時候的那段時日——除了這次那雙鳶色的桃花眼尚且完好沒受傷害、身上的衣服也不再是從前黑色的西裝三件套、以及似乎每時每刻都挂在那張愈發英俊的臉上的微微笑意這幾點能區分開他和他的少年時期，讓人切實感覺時間的确在流逝，有些事情變了就是變了，和以前不再有一絲一毫的關系。
“大姐頭，偏心也要講究基本法的呀。”太宰皺皺鼻子，故意露出一個孩子氣的抱怨表情，顯出幾分漂亮的人才能享有的可愛來，“我這一身見血錯骨的傷，可都是你話中那‘可愛的孩子’昨晚——哦，其實就是幾個小時前——打出來的。”
他懶洋洋地窩在中也家客房的床上，懷裏有一個毛絨絨的抱枕，手邊的床頭櫃上還有一杯剩了一半的鮮榨橙汁，正在用中原中也的平板和尾崎紅葉視頻通話。窗外耀眼明亮的曦光從厚重窗簾的縫隙間溜進屋內，天氣好得一點也看不出昨天下了那麽一場天怒人怨的暴雨。
“欸呀，關于我偏心中也這件事，我還以為你早就已經習慣了。”紅葉掩嘴輕笑，一臉“我就是偏袒中也誰管你有沒有意見”的坦然。
她沒問為什麽自己明明是對中也發起的視訊邀請，接起來的卻是正用中也的平板刷推特的太宰治。反正這倆孩子從小就是這個相處模式，前一刻還打得旁人拉都拉不開，下一刻打完了便又用吓人的默契一起去進行合作訓練——至于太宰治為什麽留宿中也家她倒是知道，這點在昨晚中也告訴她城市追擊以及港口倉庫的變故的時候也順便提了一句。
不過該問一句的還是要問，特別現在中也變成了女孩子，讓她心裏重新詭異地冒出了一點剛把小鏡花接到身邊時的那種愉悅感。
于是港口黑手黨的大姐頭清了清嗓子，問道。
“中也呢？我這裏有點事情要傳達他，你這個背叛者就不用在場了吧。”
“那個小矮子昨天又驚又怒了一整天，半個小時前才回卧室躺下，現在還是不要打擾他比較好吧？畢竟充足的睡眠對于‘女孩子’來說可是十分重要的呢。”太宰治彎了彎嘴角，“大姐要傳達給他的事情，我猜應該是森先生對于昨夜港口變故後續處理的指令，這樣的話告訴我也是一樣的哦，反正又不是什麽機密。”
“還是老樣子，什麽都瞞不過你啊。”尾崎紅葉擡了擡眼皮，“那麽……你的意見能代表偵探社一方的态度麽，太宰？”
“昨天我在給社長彙報關于敦君情況的時候，社長就讓我全權處理這件事了——畢竟最開始那個委托也就是我和敦君接手處理的。”太宰治微微一聳肩，“所以大姐你但說無妨……”
“我會全部好好聽着的。”
中原中也沒能睡多長時間。
他心裏裝着許多事——他變成女孩子的事、工作上的事、還有雖然不願意承認、但的确梗在那裏的太宰治的事。所以現任港黑最高幹部這短暫的一覺睡得極不安穩，早晨六點躺進被窩，八點整的時候就被腦袋裏緊繃的那根弦給硬生生叫醒了。
中原中也皺眉扶着頭坐起來，強迫自己忽視胸前沉甸甸的重量，坐在床邊面無表情地醒神。
他的臉色着實不好看，睡不好和疲憊讓這兩個小時的休息時間沒起到任何作用，反而令他現在有點頭痛的症狀，一側的太陽穴突突跳得很歡。在床邊坐了五分鐘後，被頭疼逼出了一身起床氣的中原中也起身，渾身低氣壓地走到一邊衣櫃門那裏，拉開找出條睡褲套在身上，然後就打算像以往一樣裸着上半身走出卧室——
當然，他已經想好了，要是留宿在家的混蛋再想像昨晚一樣，不僅把他當成女孩子、還打算像對待女孩子一樣泡他的話，那他就幹脆利落地把他另一條胳膊也卸下來。
權當舒筋動骨的晨間運動了。
然而就在他已經走到門邊的時候，中原中也忽然聽到門外傳來隐約的談話聲。
“聽說之後就這樣直接私下跑過來……你還有別的工作吧？”
這是太宰那個人渣。
“那些我已經在昨天就處理幹淨了，太宰先生。”
這是……芥川？？
聽到了後輩熟悉的一板一眼的聲音，中也懵了懵，沒搞清楚在他合眼休息的這兩個小時裏發生了什麽事，芥川怎麽跑他家裏來了。
不過既然後輩在場，那就和只有太宰在的情況不一樣了，自身形象他還是很在意的——即使他現在莫名其妙變成了姑娘，卻也沒打算破罐子破摔把形象也一并丢掉。
中原中也撇着嘴，去衣櫃邊把睡衣的上衣也拿了出來。
他推開門走進客廳，坐在沙發上的兩個男人同時回頭看向他。芥川顯然早就聽太宰說了他的情況，眼下十分平靜地沖他點頭致意：“中原前輩。”
中原中也十分滿意芥川這種反應。
而另一邊太宰則笑眯眯沖他小幅度搖了搖手：“中也醒得好快~不再睡會兒？”
呸。有你在家，我能睡着才怪。中原中也沒力氣發火，因此只能沖他翻了個白眼，然後走過去一屁股坐下，十分沒好氣地說：“說吧，怎麽回事？芥川怎麽在這裏？”
客廳裏三個長條沙發，把中間平時用來放茶具的黑胡桃木矮桌衆星拱月一般半包圍了起來。太宰和芥川一人坐了一個，他便在最後一個沙發上坐下，放松身體往後靠過去。
太宰治說：“關于昨晚那件事的後續處理，森先生通過紅葉大姐傳達指令下來了哦。”
“哦……嗯？等等，你怎麽知道？”
“因為中也的平板電腦密碼很好猜~？所以就順手接了紅葉大姐的視訊~”
“你……算了，一會兒再給你算賬。”中原中也無力地掐了掐鼻梁，“所以呢，首領說什麽？”
太宰治托着下巴微笑：“中也猜猜看？”
“……”
與其讓我猜這個，不如你這混蛋來猜猜看你距離被我掐死還有多長時間如何？
在心裏暴力地把某條青花魚渾身每個關節都拆卸了一遍的中原中也沉默片刻，最後還是磨了磨牙說道：“……大概，首領的指示就是沒指示，這件事我們港口黑手黨置身事外，不插手。”
“哇，中也真厲害——才怪呢。”英俊的黑發男人懶洋洋地說，“理由？”
中原中也哼了一聲：“這件事的起因就是因為你們偵探社的委托，和港口黑手黨無關的事，憑什麽要我們去給你們擦屁股。就算那個幕後黑手有對我們動不好心思的打算，我們也沒必要因為一只小蟲子的想法……就立刻如臨大敵一般戒備起來吧。”
“畢竟黑手黨和偵探社在組合戰時的同盟是暫時的，”他撩起眼皮，看向太宰治，“現在也不過是井水不犯河水而已。”
太宰治坐在兩個靠枕中間，兩條筆直的大長腿漫不經心交疊在一起，而漂亮的手指搭在經過一夜變得有些皺的褲子上，一下一下輕輕敲着——這個坐姿芥川很熟悉，以前太宰還是幹部的時候，有時候僅僅只是這樣坐在那裏，就會讓那些辦砸了事情的部下吓到腿軟腳軟、冷汗直冒。
前任黑手黨最高幹部看着中原許久，随後垂下眼，靜靜地笑起來。
“你說得對，”他聳聳肩，把剛剛那一瞬間露出來的冷意輕巧揮散，“從紅葉大姐的傳達看，森先生的确是這個意思。”
中原中也把眼神從太宰身上挪開，轉向另一個從剛才就坐在那一聲不吭的老實孩子：“……然後呢，芥川你又是什麽情況？”
被上司點名，芥川龍之介張了張嘴剛要開口，就被太宰治淡定打斷話音，搶先打小報告：“他私自出來的，沒有團隊意識無視組織條例，扔下工作過來說他也要參加這個小活動。”
上來就糊了一臉壞話的芥川飛快反駁：“我沒有！上個工作我已經完成了，現在我在休假中。”
中原中也：“……理由？”風水輪流轉，剛剛太宰對他說了這句話，轉手他就丢給了芥川。
“因為我聽說人虎被控制了。”芥川的表情依舊和平時一樣一本正經，平淡地說，“我要去看看是誰這麽有本事，順便把他收拾了，讓人虎認識到他和我之間的差距。”
中原中也：“…………”
太宰治：“這麽幼稚的理由真虧你能面不改色地說出來啊，芥川。”
黑手黨現任的最高幹部有點困惑地問：“其實比起你來找我，我更好奇你怎麽沒有去港口那邊直接動手……那不才是你一貫的作風麽？”
太宰治說：“他已經去了，但是似乎港口那邊的人都已經撤走了的樣子，因為森先生明令禁止插手的緣故不好直接動用游擊部隊和黑蜥蜴的情報網，又聽廣津老爺子說這件事似乎我也牽扯在內，所以打聽了我的去向後就找過來了。”
哦。中原中也在心裏點點頭。是芥川會做出來的事。
“不過你這麽做，就算是公然違抗森先生的命令哦。”太宰轉過頭看向他從前的學生，“一段時間沒見，你的膽子大了許多嘛。想過後果沒有？”
芥川的聲音依舊冷冷淡淡地沒什麽波動：“到時候，提着敵人的腦袋去首領面前将功抵過好了。”
說完他征詢似的看向中原，意思是前輩不會阻攔我吧？
中也嘆了口氣。
“芥川啊……你真的以為你來我這裏的事情能瞞過首領麽？”他無奈地指點後輩，“再說了，就算不用在意小蟲子的動向，但我們被挑釁了是确鑿無疑的事實。就算不追究前因後果，昨晚的事情我們也是肯定要讨回代價的。”
芥川想了想，那張一直平靜無波的臉上終于露出一點驚訝的神色。
“你會對這件事做出反應也在首領的計算內。”身形嬌小的少女教育着比他大了好幾個碼數的青年，“懂了麽？你就是港口黑手黨隐藏在暗中的那把尖刀。”
芥川龍之介若有所思了幾秒，随後站起來：“我明白了。謝謝中原前輩指點。”
太宰把剛剛寫好的便簽紙放到桌面上，往另一邊的方向推了推：“喏，拿着這個去偵探社，會有人告訴你去哪裏找人的。”
黑衣黑發的後輩愣了愣神，最後還是把那張折好的紙片收了起來，放進了衣兜裏。
後輩走了之後，中原中也揉了揉額頭：“那我也……嗯？”
他看着太宰從那邊沙發走過來自己這裏，皺眉：“做什麽？”
“你需要休息。”太宰治輕輕把他從沙發上拉起來，“中也。”
“開什麽玩笑，我還有工作……”
“現在你在黑手黨裏對外的狀态是‘出差中’，昨晚的事也不用你出手，有什麽事好忙的？”太宰治拽着他的手腕，只要他表現出炸毛的意圖就舉起被纏緊的右手（十分好用），就這麽一路拖向了卧室。
中原中也被太宰強行塞回剛離開不久的被窩，舒适的枕頭軟化了他要跳起來和太宰再打一架的意圖，因此只懶洋洋躺在那裏，不自覺低下去的聲音裏帶着微微的鼻音：“讓我躺回來也沒用，壓根就睡不好。”
“那只是昨天和今天早晨吧？”太宰治随手給他掖了掖被角，然後低頭沖自己的青梅竹馬兼老搭檔彎了彎漂亮的眉眼，“好了閉嘴吧你這個小矮人，現在睡覺。”
“混蛋，你說誰是——”
“我會一直在這裏陪着你的。”
“哈？”中原中也嘲諷道，“你以為你算哪根蔥，憑什麽你在我就能好好睡覺？”
他的不屑真心實意，但五分鐘後的事實無情表明，雖然不知道根據，但太宰治的篤定不是沒有道理。
清晨的太陽逐漸升起，太宰坐在柔軟大床的左半側，蓋了一半被子，有一搭沒一搭地翻着中也扔在床頭櫃上的金融雜志；
而幾分鐘前聲稱“你在旁邊我絕對能睜眼到下一個夜晚來臨”的中原中也躺在他身側，像小時候一樣睡姿極其狂放的攤開手腳，打着小呼嚕，睡得極其香甜。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