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中也……”
“如果我死了……你要好好待我們的孩子,替我看他長大……”
“把我葬在咱們以前那個院子的櫻花樹下吧。”
“還有,你要永遠記得,我愛你……”
“不好意思打斷您的表演了,太宰先生。”站在旁邊的醫生面無表情地說,“不過我覺得我有必要提醒您一個常識,那就是:拔智齒并不會死人。希望這不會讓你感到驚訝。”
他把人按在牙科治療椅上躺好,同時用那副冷漠的口吻繼續說道:“還有一點就是,請您對我們的幹部大人保持應有的尊重,雖然他現在被異能變成了這幅樣子,但他未來也不會成為您的妻子。”
“不用理他,西村。這人本來就是天生戲骨一身戲。”港黑的幹部大人還沒來及将剛才那身職業套裙換下,現在坐在旁邊的等待區,正漫不經心地翻着一本八卦雜志來打發時間。聽到這邊的拔牙現場熱鬧得仿佛上演瓊瑤劇,他頭也不擡地說道:“一針芬太尼打下去讓他閉嘴。”
預備為前幹部先生拔智齒的西村醫生正在調整座椅,聞言面癱着一張臉擡起頭:“……拔智齒也用不着全身麻醉,中原先生。”
太宰治躺在那張皮質表面的椅子上,頭頂上方的牙科燈被打開,驟然的強光讓他不自覺眯了一下眼,嘴上卻仍毫不耽誤地逞強道:“沒錯。中也你這個白癡蛞蝓。”
中原中也翻過一頁雜志,平靜而淡定地嘲諷道:“因為害怕拔牙而在門口磨蹭半個小時才進來的人不配和我吵架。”
不肯示弱的前幹部先生眉梢一跳,準備了一肚子話正打算反唇相譏,恰逢西村醫生下手準确地拿器具敲了敲他的後槽牙,于是那顆本就一直在隐隐作痛的後槽牙頓時叫嚣似的劇烈疼痛起來。
“…………”
中原中也似乎是察覺到了似的發出一聲洋洋得意的冷笑;而太宰治在一臉痛得生無可戀的空白表情中,終于還是無可奈何地打消了和自己那吵架吵了十來年的前搭檔鬥嘴的念頭——拔掉智齒時的疼痛竟然比那些個骨裂或者穿透傷給人的沖擊還大,這确實有些出乎意料,大概是因為牙齒距離大腦更近……或者牙神經的神經末梢比其他的什麽來得更敏感一點。
西村醫生的動作幹淨利索,沒多長時間就處理好了那顆讓太宰治很是疼了幾天的智齒。他是港口黑手黨裏專門為幹部級別成員服務的醫生,雖然尚且年輕,但資歷卻很老,差不多和太宰中原他們兩個是同期,并且過去關系還能稱得上一句“說得過去”。這位總是面癱着一張臉的年輕醫生對他們兩個雖然不像他們彼此之間那麽知根知底,但他們兩個人出任務後的狼狽模樣也是見了無數次了。
當然,如果僅僅只是看個牙醫的話,那也不用大費周章地專門預約港黑裏那些專門服務于黑手黨的醫生,随便找個口腔醫院挂牙科就好了。中原中也會這麽做,還有一個原因就是——
收拾好那些器具,西村醫生把咬着棉球神色怏怏不願講話的太宰從椅子上趕起來,然後一邊洗手一邊頭也不回地對等待區的現任幹部說道:“你去旁邊那臺機器前面等我,中原先生。”
長相精致的少女合上手中的雜志放到一邊,太宰拖着步子挪到他身邊,趁中也從沙發上站起來離開的時候一下子從背後将她摟在了懷裏。
太宰治把下巴壓在中也柔軟的發頂上,嘴裏哼哼唧唧地說:“不給西村看,中也是我的!”
因為要咬着棉球的緣故,所以說出來的話語尾音微妙地黏連在一起,被太宰用那種微微低沉的嗓音含混說出來,乍聽上去會讓人産生一種“他在對自己撒嬌”的錯覺,心理反應如何先不說,反正口頭上先不由自主地軟和了幾分。
這種狡猾小把戲的威力究竟有多大,從中也和他認識十二年、至今(雖然表面上不顯但內心卻)仍然很吃他這一套上便可見一斑。少女擡起來的手臂停頓了下,片刻後那只比以往小了一圈的手掌摸上壓在自己頭頂那顆腦袋的臉頰一側,手指插進鬓發間安撫意味地摸了兩下,語氣卻很敷衍:“去旁邊坐着,別礙事。”
收拾好器具的西村醫生轉過身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年輕的醫生實在是懶得和這兩個人講話。
是的,來這裏預約了西村的還有一個原因是,他本身對異能理論有着很大興趣,在這一塊也是小有研究,中也來這裏的另一個目的,就是想起來可以讓他對自己大致做個檢查,分析一下可能的情況。
聽起來需要一段時間,但實際上這個過程的時間還不到五分鐘,中原中也在那臺機器前方的圓環裏站定,西村調整了參數和其他設置,接着按下啓動鍵。
三分鐘後全身掃描結束,醫生拿着新鮮出爐的報告單一目十行地快速過了一遍,皺起眉:“從結果上來說,看不出什麽異常。你的全身各項參數都在女性的正常值內,健康得能去跑個馬拉松全程。”
中原中也從圓環裏走出來,臉上表情有微妙的不爽:“勞駕,‘都在女性的正常值內’——我覺得這句話本身就十分不正常了。”
“但是中也現在就是女孩子嘛。”太宰從西村手裏拿過那份結果看了一眼,“嗯,的确看不出來什麽呢……”
中原眨眨眼,有點意料外:“你還會看這個?”
太宰治随手把那份結果放到一邊,彎起嘴角露出一個微笑——就是咬着棉球的樣子讓他那個微笑有點無法控制的走形——笑眯眯地沖他說:“中也你這麽說,森先生是要傷心的。好歹我也曾被他帶走訓練過那麽幾年時間呀~?”
前搭檔兼一起長大的竹馬想了想,發現沒有可以反駁的地方:“……說的也是。”
旁邊認真思索這種情況的西村醫生完全沒去理會這兩人沒有絲毫營養的對話,他在皺眉思考了很久之後,終于緩緩開口:“假如讨論‘如何能由男性變成女性’這個問題的話,考慮到完全沒有讓中原先生察覺到的變化過程,我覺得有以下三種選項。”
“第一,也是我們會第一時間想到的,那就是‘異能’。”
太宰懶洋洋地插話:“但是這裏有一個問題:我的‘人間失格’不起作用。”
西村點點頭,接着說:“第二,‘科學’——這是特務科那些人喜歡用的手段。”
“科學?”中原中也說,“你的意思是……藥物之類的?”他不大确定地看向太宰。
太宰治察覺到他的視線,表情鄭重其事地點點頭:“非常有可能!你看,不還有高中生因為吃下了某種藥物變成了小孩子嘛……現在科學技術發展得這麽快,想來變成女性這種藥物也早就研發出來了。”
而中也只聽了他開頭一個話音就沒打算再認真聽下去。“沒人在和你讨論漫畫。”他面無表情地說。
顯然西村也沒打算理會太宰這個前任幹部,他接着說:“但從生物學的角度說,要将一個成年男性從內到外完全變為女性,只能從基因的角度入手,還有身上器官的變化,以及激素的分泌等等,想一想就很不合實際……但即使退一萬步講,真的有這麽一種藥,那也肯定不會是安全無痛一次性能成功的,必定會使人體産生極大的痛感。所以我個人不太相信是‘科學’。”
合情合理,有理有據。中原中也點了點頭,就連太宰也沒什麽要反對的意見,只是微微勾着嘴角,玩着撈起來放在手心的前搭檔的手指。
“那麽,還剩下一個結論就是,‘無法解釋的事實’。”西村說,“不是異能,不是科學,而是另一種超出了我們常理外的東西出現了。”
這一點中也已經聽太宰提起過,雖說沒有表态,但聽上去太宰他也更偏向于這個原因一點。“無法解釋的事實,”他緩緩重複了一遍,“比如說呢?”
“比如說,這是一個來自女巫的詛咒。”太宰煞有介事地插話,“詛咒中也變成了姑娘,只有對真正喜歡的人表白才能解除詛咒!”
中也:“…………”
中也:“閉嘴。”
聽上去就畫風突變,一個大漂移直接拐進了隔壁童話頻道。
但這個論調西村醫生居然點頭同意了,他一板一眼地說:“即使我覺得這種理由的可能性不會比中五百萬彩票的可能性大多少,但——不能否認的,這的确是諸多可能性裏面的其中之一。”
中也:“…………”
西村:“很遺憾,中原先生。恐怕在這件事上我無法為你提供太多有效的幫助。我會接着研究一下這件事,一有結果會立刻通知您的。”
這他還能說什麽呢?幸好本來就沒有抱太大希望,而且來之前在那個藏着故事的公司裏還發現了另一條人物線索。
于是自覺尚沒有到山窮水盡地步的中也心情平靜,對他微微颔首致意:“那麽,麻煩了。”
從西村醫生的私人診所出來時又已經到了黃昏時分,街上到處都是在匆匆往家趕的白領和打工仔。出門的時候中原接了紅葉大姐的一個電話,倒不是什麽工作,而是替她去取一件昨天定制好的和服(某種意義來說這件事比工作還重要),她今晚有另一場必須出席的晚宴,着實脫不開身。
知道紅葉大姐是因為分擔了自己的一部分工作才變得這麽忙,所以中也沒有一句廢話,開着車就帶太宰來到了那家定做和服的店門前。
然而,與其說是服裝店,不如說是一間大宅子更加合适一些。紅瓦飛檐,庭院流水……只從敢把服裝店開在這裏面的大手筆來說,就能知道在這裏定做一套和服,價格絕對不會比中也開瓶好酒的價格低。
中也把車子停好,正準備推門下車的時候,忽然感覺自己的手腕被旁邊副駕上的人輕輕捏住了。
他盯了捏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幾秒,随後撩起眼皮:“做什麽?”
“我剛剛說的那個猜測,說不定是真的呢?”太宰偏過頭,将那只略顯纖細的手腕往自己這邊拽了拽,一雙漂亮的桃花眼眼尾帶笑,瞳色卻微微深邃了些許:“中也不想對我說點什麽嗎?”
TBC